还没到傍晚呢,就洗了两次澡。


    顾裕生盘着腿坐在床上,用毛巾擦头发。


    陆厝在外面敲门:“……小玉?”


    “干什么?”


    语气好冷漠。


    陆厝不由得失笑:“没事,叫叫你。”


    “闲的话去给蒜苗浇水,别站我屋外头。”


    “浇过水了,”回答的声音无比乖巧,“我看辣椒酱也凉了,需要帮忙放罐子里吗?”


    坏菜。


    顾裕生现在听不得辣椒这俩字。


    门被猛地从里面拉开,露出气势汹汹的一张脸:“你别动,我来!”


    似乎是生怕被人笨手笨脚地碰坏了,出来得急,脑袋上顶着毛巾,还赤着脚。


    陆厝往后退了半步,双手举起:“好。”


    “砰!”


    门又关上了。


    顾裕生把毛巾放好,随手抓了下头发,穿好衣服和棉拖往外走。


    把陆厝当空气。


    目不转睛地走向厨房,洗手,捋袖子,给晾好的辣椒酱分封到玻璃罐里,再放到阴凉的地方。


    转身一看,陆厝靠在门口。


    “也教教我,好吗?”


    顾裕生冷着脸往外走:“不教。”


    “那你晚上想吃什么……”


    “都不吃,我要早点睡。”


    头都不带回,一口气儿跑卧室里,又把门关上了。


    陆厝笑着摇摇头。


    好吧,害羞了。


    不过他不着急,老实讲,他还蛮享受这种在后面追着的感觉。


    就像猫踩着老鼠尾巴,气定神闲地看着对方挣扎。


    陆厝有绝对的自信。


    起码目前他认为,自己是主导的那一个。


    他游刃有余。


    -


    顾裕生坐在椅子上吃饼干。


    还是不太好意思看到陆厝,直接钻回来关上门。


    可肚子是饿的,便拿饼干充饥。


    顾裕生不当鸵鸟,所以他只是在思考,该怎么解决这件事。


    他其实,并没有明确地拒绝对方。


    酥脆的威化饼干,配上杯柠檬水,顾裕生苦恼地鼓着脸颊嚼了会,也没想起个所以然来。


    得,今晚又得失眠。


    他自暴自弃地把东西收拾了,洗漱完毕,刚刚躺到床上,手机铃声响起。


    顾裕生唰地睁眼——


    好吧,该来的果然在等着呢。


    “顾医生,”对面的声音很焦急,“你能不能快点过来一趟?”


    能,当然能。


    顾裕生掀开被子坐起来,随手解开睡衣扣子:“地点发我。”


    在二十万的吸引力面前,被人表白算什么?


    哪怕世界已经通货膨胀,自己也绝不放过任何一个攒钱的机会!


    只是今天时间还早,也就晚


    上八九点钟,顾裕生拎着手提箱推开门,正对上客厅里的陆厝。


    对方似乎捣鼓着什么东西,见到自己后,脸上明显一愣。


    顾裕生抢先道:“我出去下,一会儿就回来。”


    陆厝站起来:“我陪你。”


    “不用,”顾裕生已经开始换鞋子,“你在家等着就好。”


    他直起身子的时候,陆厝已经站在对面了,把手上的围巾递过去:“真的不用吗?”


    “嗯,你跟着不太方便,”顾裕生接过围巾,“谢谢。”


    这下,陆厝不再坚持了,只是看着他的眼睛笑了笑:“早点回来,我等你。”


    顾裕生低头,轻轻地“嗯”了声。


    这次的目的地,很远。


    在郊外的一座寺庙处。


    顾裕生转动方向盘,实在不理解中渣攻们的脑回路,明明语气都那么焦急了,为什么非要舍近求远地叫医生朋友来帮忙呢,不会直接送医院或者打急救吗?


    再怎么花哨的玩法闹出的病情,在人命面前,都是小事。


    夜深露重,天色黝黑,出城的路上车辆稀少。


    但是这么安静的环境,也有些想不起来,这对渣攻贱受的故事。


    似乎是哪本中的副cp,顾裕生不太记得了,只是赶着时间把车停下,推门而出时,略微睁大了眼睛。


    连绵起伏的山脉恍若巨兽,嶙峋的岩石耸立,伴随呼呼刮着的白毛风,竟有种觳觫之意。


    令人心生畏惧。


    一位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打断了他的思绪,上前为其指路,同时絮絮叨叨。


    “……我们家少爷就是心眼儿太好了,为这个男人,差点把命都搭上了!”


    顾裕生加快脚步:“怎么回事?”


    听到对方名字时,终于模模糊糊唤醒了记忆。


    是那本中的一股清流。


    攻受青梅竹马长大,早已在日常的相处中心生爱慕,却身份悬殊,不敢光明正大在一起,只因受是金尊玉贵的豪门小少爷,还天生体弱多病,而攻则是他家司机的儿子,除了年轻和一颗炽热的心外,一无所有。


    面对诸多困境,两人也是历经磨难,才走到了最后。


    可能作者为了剧情丰富,也可能是有别的考虑,反正每当主cp的渣攻开始作妖时,立马把这对苦哈哈的小情侣拉出来溜溜,于是评论区一半开始磕这对,另一半继续辱骂,表示别废话赶紧给我火葬场抬出来啊!


    那为什么今晚会叫自己过来呢?


    山脚下的民宿院落空旷,只栽种了几株枯瘦的腊梅,推门进屋的刹那,顾裕生回眸看去,竟已微微绽出一丝红意。


    “顾医生,”沙发上的男人倏然起身,“他现在还没醒!”


    “不着急,”顾裕生宽慰道,“先让我看下。”


    他刚刚已听工作人员解释得差不多了,其实就是个小误会,攻为了出人头地,在外面拼搏时难免应酬,可能被


    迫去过一些不太合适的场所。


    但是(),被受看到了!


    原本身体就不好的受遭到了重大打击14(),一病不起,家人于是决定将他送来这里,白天去庙里静心养身,晚上则在山下的别墅中修养,同时也断绝他俩之间的联系。


    但是今天,攻找过来了。


    正在院里读书的小少爷脚边滚落一粒石子,他怔然地抬头,看到墙上一张熟悉的笑脸。


    但是,误会还没解开呀!


    所以受没有搭理对方,平静地垂下了眼。


    攻的行踪被发现了。


    听到外面的咒骂和殴打声,受终于忍不住,脱着孱弱的身子冲入人群,却在推搡间被误伤,额角撞破,昏厥过去。


    众人都吓坏了,不敢擅作主张,只听得小少爷昏倒前,最后一句艰难的叮嘱。


    “不、不许告诉家里,不许再为难他!请顾医生过来……”


    雅致的卧室内,弥漫着淡淡的熏香。


    外人已经屏退完毕,顾裕生处理完伤口,回过身子,用极为真诚的眼神看向后方。


    “答应我,以后出现这种问题,一定要首先送人去医院好吗?”


    攻红着眼点点头。


    真有啥大事,他到的时候都晚了!


    目前来看还好,血已经止住了,小少爷主要是情绪太过激动,多加休息,很快就能清醒。


    果然,没多久功夫,床铺上的人就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在旁边守着的攻差点跪地上,心惊胆战地冲上去,握住了对方的手。


    却被小少爷轻轻抽走了。


    他只是用那双哀伤的眸子,看着对方。


    可能只有半分钟。


    就像当时,他看到对方胳膊上,挽着一个娇滴滴的男孩的时间。


    他默默地数了三十个数,才压抑住自己剧烈的心跳,强撑着尊严离开。


    其实,小少爷很想问一句,在当时那段时间里,你究竟是想着带人去哪里寻欢作乐,还是记起远方有个痴痴等待的竹马呢?


    下一秒,攻强行地拉回了对方的手。


    “你放开。”


    “我不放!”


    顾裕生默默后退半步。


    小少爷脸颊划过清泪,撇过脸去:“你这又是何苦?”


    “你甚至都不愿叫我一声哥哥,”攻痛苦地闭上眼,随即发出低沉的怒吼。


    “再叫一声哥哥,命都给你。”


    顾裕生已经拎起了手提箱。


    ……臣这一退,就是一辈子。


    他悄然关上了门。


    没事,这对小情侣虽然命途多舛,但情比金坚,也没有任何的第三者插足,那个所谓的娇滴滴男孩,也在后文中有所解释,就是朋友,好心帮助攻在声色场所脱身。


    剩下的时间,交给他们二人吧。


    走出院落,外面的工作人员也都松了一口气。


    “辛苦顾医生跑一趟了!”


    ()


    “司机在等着,先喝口茶再送您回去。”


    顾裕生笑笑:“不用,我自己开的车。”


    今天晚上还挺顺利,就是敬业地当一个助攻工具人,走个剧情罢了。


    ……不对,他今晚似乎也没怎么助攻。


    可能是因为,这对并不是渣攻贱受的原因?


    顾裕生叹口气,走向如墨夜色。


    风吹得骨头都冷,山下的繁芜树木恍若鬼影,他仰着脸望向天空,不觉间,肩上落下淡黄色的小朵花瓣。


    不远处有桂花树,还在开着。


    顾裕生其实,有点怵这种可怖的环境。


    说白了,就是稍微有点怕鬼。


    大着胆子朝前走了几步,没舍得攀折,给围巾解下,捡了点落下的花朵,小心包起来。


    都是刚刚被风吹落的,还新鲜着,很干净,指尖捻过,是清冽的香味。


    带回去可以加白糖做成酱,无论是蒸藕的时候加点,还是涂面包片,或者和面到小馒头里,都很好吃。


    里面夹杂些落叶,要仔细筛选。


    围巾摘掉,手指尖也冻得有点发疼。


    顾裕生捧起最后一把桂花——


    后颈兀自覆上温热。


    他惊呼着回头,把怀里的细小缤纷洒了一地。


    陆厝在后面站着,正定定地注视着自己。


    他早就看见顾裕生了。


    从别墅里出来,也不上车,跑到树林里蹲下,也不知道在扒拉什么。


    他原本以为是藏东西,像只小松鼠似的,把秘密藏进树洞或者土堆里,没想到凑近了才发现,是在捡拾新鲜的桂花。


    “怎么,”陆厝伸出手,给垂下的围巾捞起来,“吓着你了?”


    顾裕生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没否认。


    这人走路怎么不带声音的!


    缓过神后,脾气就开始上来了。


    “你也不说一声,给我吓得花都掉了。”


    陆厝给围巾系好,哄道:“对不起,是我的错,我再给你捡起来好吗?”


    顾裕生撇嘴:“都混一块,脏了。”


    “那怎么办,咱再去找找别的地方有没有……或者直接从树上摘,好吗?”


    “不行!”


    陆厝双手投降:“那你说怎么办?”


    顾裕生想揍人。


    不对。


    他猛然意识到个问题,陆厝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跟踪我,”顾裕生冷着脸,伸手直接拧住对方的耳朵,“嗯?”


    陆厝被迫弯下腰:“没有,纯粹是巧合!”


    “胡扯!”


    “真的,”陆厝指着他身后的寺庙,“住持请我明天过来上头香,所以就提前过来……哎,你轻点。”


    顾裕生这才松手,目光狐疑。


    “不信你看,”陆厝举起自己手机,展示上方的通话记录,“你走后没多久,师父就给我


    打电话了,我没想到你也在这里呀。”


    他说话的时候一直笑着,眼睛很真诚,但顾裕生总觉得半真半假。


    “为什么要上香?”


    “小时候身体不好,在庙里挂了名,隔段时间都要还愿的。”


    顾裕生微微一怔:“那你今晚是怎么过来的?”


    陆厝揉了揉自己耳朵:“打车呀。”


    “去庙里住吗?”


    风越来越大了,陆厝似乎有点冷地跺了下脚。


    “太晚了,师父们都睡了。”


    他扯了扯顾裕生的衣角:“小玉能不能收留一下我?”


    顾裕生一脸无语:“自己找酒店去。”


    “附近荒郊野岭的……”


    陆厝喋喋不休地跟在后面:“就在车里将就下嘛,我带了毯子,明天还可以看日出!”


    顾裕生不搭理他,捡起自己围巾拍了拍,桂花都不要了,就准备走。


    “好不好嘛小玉,日出超美的,你不想去庙里上香许愿吗?”


    “不好意思,我是唯物主义者。”


    “小玉,小玉医生……”


    大概是脖颈处的新围巾太温暖,也可能是这会真的有些晚,打车住宿都不太方便,顾裕生想起刚刚听到的话,于是站在原地。


    陆厝以为有戏,兴冲冲地眨着眼。


    对方却扭过头,低沉地唤着:“……叫声哥哥。”


    陆厝:“?”


    “叫声哥哥,钥匙都给你。”


    哗啦——


    陆厝伸手,接住了那把车钥匙。


    顾裕生懒洋洋地回眸,笑了下,围巾在风里翩飞。


    “睡不着,陪我走走再回车里休息。”


    陆厝被那个笑晃了眼,半天没动,反应过来后就激动地“嗷”一声,扑过去想要抱住对方。


    顾裕生也“嗷”一嗓子躲开:“你干什么?”


    “我太开心了,小玉答应我了,嗷——”


    “谁特么答应你了……”


    但两人的扭打没有发生。


    因为山谷里,已经此起彼伏地响起了狼哞——


    顾裕生悚然一惊,看向空中的圆月。


    好吓人啊!


    这个破世界的山里怎么会有狼啊,还能这么轻易地跟着他们叫!


    他们是唤醒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他扭头就跑。


    而陆厝的声音被风吹得断断续续。


    “小玉你别怕,山里的野兽离我们很远的。”


    “你怎么开车了啊,别踩油门啊!”


    “小玉!小玉你等等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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