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李乾似乎比以往回来地都早些。
他一身风雪地进到屋内,把手里猎到的灵兽放在一旁。
灵兽被捆得结结实实的扔到地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声。
林鹤观手里刻着剑,膝盖上里窝了两个小猫儿,他穿着一身粉白的衣服,脖子上带了个兔毛的围脖,旁边暖融融的炭火映在他的身上,看上去恬静极了。
因为刻剑的缘故,他手里有些木屑,散落出去,落到了小猫的背上,小猫在背上的木屑多了之后就弓起背来抖抖,有些落在了地面上,有些落在了火炉当中,发出簌簌的燃烧声。
李乾一时间看得有些挪不开步子。
察觉到怀里的两只,一黑一白的小猫突然开始炸毛,身体也紧绷起来,林鹤观将头抬起,就见到李乾站在了门口,他身材十分高大,几乎能将门口透射进来的光线全部挡住。
林鹤观心跳有些微快。
无论前世今生,这都是他第一次恋爱。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便没有了一开始的那样游刃有余。
在离开镇魔塔的时候林鹤观仔细地审查过自己的身体。
在系统的辅助之下,林鹤观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事情,或许是在千百万次的不断燃烧焦糊,然后再重生之中,不知不觉间,他的身体已不是他刚来时的那个魔头的身体。
他自己的身体好像也来到了这边。
他的左肩开始缓缓浮起他前世才有的那块胎记。
“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林鹤观站起身来,两只小猫从他的膝盖上一跃而下,纷纷到了炭火烧着的炉子旁边取暖。
林鹤观在小猫往下跳的时候趁机抚了一把小猫的背,成功让小猫喵喵叫了之后他才把手收了回来。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只小猫自从上次那雨夜之后就对李乾十分不待见,这几日虽对李乾冷淡了些,但总比之前又抓又挠得好。
李乾说话的声音有些淡淡的,他撇了一眼旁边在地上不断挣扎着的灵兽,说:“这几只不算聪慧,全落入了陷阱之中。”
原来是陷阱,林鹤观想,那就说的通了,以李乾的身体状况,他并不希望对方因为要多抓些零售,而长时间的逗留在山上。
现下陷阱也能收入颇丰,看样子他担心的是多余的。
他抬头看了一眼李乾现在似乎并不十分跛的腿,他的眉毛舒展,面色沉静下来。
看来吉九并没有骗他,那药却是对伤腿有着极大的功效,瞧,只是过了几天,对方的腿便如此灵活了。
林鹤观上前,替对方将身上的一些披风给解下来,上面落了一些雪,来到这暖融融的屋子里,一下子就化了,透了,在布料上留下一个又一个的湿点子。
李乾张开了手,任由他的动作,他一言不发,随后更是做到了离林鹤观并不算近的位置上去。
林鹤观觉得有些奇怪,他分明记得李乾从前起码在面对自己的时候,并不是这种惜字如金的样子,为何现在这样沉默起来?
他蹙眉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二人之间的氛围沉寂了良久,李乾往眼前炉子当中加了些炭火,火势一下子大起来,腾跃而且的火苗几乎舔拭到他的手腕,可他却好像并没有被那温度极高的火焰伤到一样,他出声问道:“你家是什么样子?”
林鹤观一愣,这才想起,昨晚睡觉时,对方问自己的话,原来那不是梦。
他的脑海中开始浮现自己上辈子周围的样子,车水马龙,高楼大厦,同学的笑声,老师点名签到的声音。
林鹤观嘴角浮起淡淡的微笑,直到这时李乾才发现对面的人有一双漂亮的眸,并不同于其他人,他眼睛的颜色很浅,仿若有星光点缀在其中。
看来,他是十分喜欢那个家的。
林鹤观抿了抿嘴,他不准备同李乾说起他前世的样子,他知道对于李乾来说,那是一个完全理解不了的世界,就算告诉了他又能怎样呢?
故而,他只是弯了眼睛,说:“我并没有父母,只得一些同窗和老师爱护,他们对我很好,我有时也会想念他们,我养了一只猫,和小白长地一样。”
他们在领养了这两只小狸奴回来之后,足足半月都没能给小狸奴取出名字来,最后只得选择最简便的小黑小白,来作为这两只狸奴暂时的代称。
他们约定好,现在先这么叫着,等到以后若是谁先想出来新的名字,便再给狸奴改名。
听到这句话,李乾深深地看了一眼林鹤观,“同窗?老师?”
他说话的尾音上挑,似乎带有疑惑。
不知道是否是林鹤观的错觉,他在对方的眼神当中看到了一丝怀疑和不信任,只是这样的眼神稍纵即逝。
他疑心是否是自己看错了。
他整理了一下语言,顺着对方的话说下去,“之前在‘家’的时候,我修学的是,嗯……刑律。”
法学两个字在林鹤观的舌尖转了许久,最终才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词语,从他的口中说出。
“刑律。”李乾微笑,嘴角扬起,“我没想过你会修学刑律。”
“他们也说没想到。”林鹤观眯着眼睛回想着以前,一瞬间竟然错过对方眼底里流露出来的几缕审视。
就像在公堂上看下面撒谎的犯人一样。
同学们都说林鹤观看上去脾气太好了,好到明明不是自己的错,都会揽到自己的身上去,他是一个老好人,不与人争执的老好人,他的身上总有过度的怜悯,怜悯每一个人,哪怕自己其实过的比别人更惨。
他会收养流浪的小猫,会将早餐钱放到路边乞讨的人的碗中。
当他说自己的梦想是做一名律师的时候,同学们都有些惊讶。
因为在他们的心目中林鹤观是绝对无法硬起心肠的。
过度的怜悯,有时候便促成了他看上去的软弱。
林鹤观不再说话,想起以前,他总是有些伤感的。
他现在并不想伤害李乾,也就意味着他并不能通过对方而达到将乾极重创的地步。
这样到底值不值得?
林鹤观心想,他现在已不是凡人身体,一天的时光流速在他的眼中也变得快了许多。
他的耳边响起了李乾那天对他发的誓,“若我伤害阿观,就让我永生永世不得善终。”
林鹤观悄悄对自己说,就这样信他一次吧。
只要他不伤害自己,哪怕是杀不死自己,这情劫不也是不算数的吗,等到他老了,快断气的时候,自己便在他死前给他一个痛快。
这样也算是报仇了。
没错,只要不能亲手杀死自己,不都是没渡过情劫吗?
自己只要好好活着,林鹤观看了一眼前方的李乾,这并不算什么难事。
李乾起身,去灶房里热水,镇上的暖石并没有照顾到他们居住的这样偏僻的地方,他们这里还是飘着雪。
只是比之前要好上许多。
这时,林鹤观手边的小稻草人飘了起来。
自从上次吉九把这小稻草人留在这儿之后,林鹤观便再也没见过这小稻草人出现反应。
小稻草人笑弯了腰,发出一阵阵尖细的笑声,听上去诡异极了。
林鹤观心头一颤,连忙将小稻草人捂住,他可不想李乾听到这小稻草人的尖笑声然后察觉到什么不对劲,毕竟,李乾就算是乾极的法身,那他现在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凡人。
小稻草人在他的手下挣扎了几下,然后闷闷地发出声:“别担心,这声音除了你我之外,没人能听到。”
林鹤观这才把小稻草人放开。
“你认真的吗?你真的爱上他了?”在稻草人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难以置信。
林鹤观没有说话,仿佛是在默认这件事情一样。
“哼。”小稻草人不屑地说,“真是蠢,你不知道……”
他欲言又止,后面的声音并没有发出来。
林鹤观蹙眉,“不知道什么?”
“没什么。”小稻草人说,“你且记得你说的话就行。”
“我记得。”林鹤观垂眸,压下心底里那股不妙的预感。
小稻草人重新躺回了原来的地方,“那就好。”
这边小稻草人声音刚刚低下去,那边李乾从灶房走了出来。
他说上次送去裁缝铺的兽皮的脚踏做好了,需要出去一趟。
林鹤观看着这天色尚不算晚便欣然应允。
“你早些回来。”林鹤观脸色有些红,他犹犹豫豫,终于把话说出口。
其实他并不太习惯这样亲密的表达。
“嗯。”李乾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
林鹤观低下头,继续刻着那把木剑。
——
李乾出门之后并没有如往常一样步行去到镇上,而是脚步一转走上了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
他双手结印,周身浮起红色的淡淡灵力,身体便腾空而起。
若此刻林鹤观在此处,便会察觉到,眼前的人分明就是当初关他入镇魔塔的乾极!
不过一会儿他就来到了一个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山洞当中。
山洞中有一人在饮酒。
乾极快速几步,便走到了那人影的对面。
“师兄。”
乾极沉声,他一板一眼地遵守着师门礼仪。
虽已是青云宗的剑尊,可他仍愿意叫领他入师门的赵剑一声师兄。
赵剑瞥了一眼乾极,将手中的剑扔了过来。
乾极接住,他手里的剑闪过一阵寒光。
那是他的龙吟剑。
赵剑嗤笑一声,“你竟真的把剑当了,我以为你不会干这么蠢的事情。”
乾极只说,“我失去了记忆。”
“失去了记忆也不该丢弃你的剑!”赵剑怒极,将手中的酒杯砸了过来,“你不要忘记曾经说了什么,现在你就轻易被那魔物蛊惑?难道他想干什么,你不知道吗?”
酒杯并不能碰到乾极的身上,他身上早有本命真火相护,酒杯砸到他的身上,便被那灵火吞噬。
他沉默了良久,然后平淡地说,“我知。”
“那你现在应该干什么,你知道吗?”赵剑眯了眯眼,他很不满意对方现在平淡的态度,如果是他有这样的天赋,如果他也是天道宠儿,他必不会纠结这么多,他会拿一把剑,将自己的爱人亲手送入阿鼻地狱。
如果他是乾极,将没人能阻挠他成为修真界最强的步伐。
“青云宗为你这次渡劫准备了许多,你是怎么忍心将大家的心血付之一炬的?”
乾极眼神沉了下去,他的确尊师重道,但这并不代表他就能站在这被别人随意指摘,哪怕这个人是他的师兄,是真正领他入剑道的人。
他看着赵剑,仍旧是那一副平淡的神色,“够了。”
赵剑看到乾极的神色,一时间也是冷汗冒了出来,他趁着这次乾极在凡间做错了事,才顺嘴指点,可是他忘了眼前的这个家伙,已不是他曾经手把手带入宗门的那个懵懂凡间少年。
他现在是剑尊,他行为作风或许早已挥别了曾经的天真无邪。
在三百年前他一战成名的那次剿灭魔物的大战中,整个修仙界的的人便都被震慑于乾极的心狠手辣。
这样的人怎么会需要他的提醒和教训呢?
赵剑看了乾极很久。
随后他叹了口气,将禁制放到乾极的手中。
“这是你渡劫前交给我的东西,现在我将它还给你。”
乾极低头,看着承载禁制的玉佩。
早在渡劫之前,他就已经请了天衍宗占卜,预料到了这次情劫难渡,于是他用了百般手段,只为保证自己能达到渡过情劫的目的。
他苦练多年,就是为了能在有朝一日达到这修仙界的第一,他不可能让区区一段凡间尘缘而阻碍了自己的前进的步伐。
可是当着禁制放在他的手中的时候,他又犹豫了。
他的脑海中开始闪过与那魔物相处的日常,他能清晰的记得对方身上每一寸肌肤长什么样子。
他记得林鹤观左肩上有一块胎记,可能连对方都不知道他自己的后颈上有一颗红痣。
每到情动之时,那颗淡色的红痣便忽然变得璨红如宝石。
只要他使用了这个禁制,这些情意,这些记忆全都会化为乌有。
当年为了防止现在这种意外情况的发生,他特意从合欢宗交换来的禁制,放在他手里面去格外烫手。
他手中握了良久那禁制却始终没有做出下一步的动作。
赵剑看了他一眼,他咬了咬牙说,
“若不是你当初跟师尊保证你会练成这太上无情道,你又如何得到师尊的剑和全部的资源?乾极,莫要忘了你在师尊死之前保证的话。”
他话音刚落,便只听到乾极那边传来一阵轻轻的玉碎的声音。
原来是乾极捏碎了玉。
那品相极佳,水种上乘的玉丝丝龟裂,裂缝中瞬间便蹿出一阵火红色的符文来,这些符文如蛆虫一般顺着乾极的手怕,顷刻之间,便覆盖了乾极的整个右臂。
赵剑见到这一幕,立刻便欣喜了起来,
“你想明白了。”
乾极转头看了一眼赵剑,他的眼中没什么情绪。
也对,这禁制本就是让使用它的人屏蔽七情六欲的。
他神色冷峻,薄唇轻启。
“人为众生之相,困于七情六欲,我欲证此道,则肉//体与□□皆尽数舍去。”【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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