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宴辞带娃
顾宴辞无论去哪, 都是人群的焦点。
活动、晚宴,亦或者神色如常地穿过酒店大厅,不经意间会引来很多人的目光。
顾宴辞习以为常。
这一刻, 他却萌生一丝想要“落荒而逃”的冲动。
十几双或是疑惑、震惊, 或是不赞同的目光如利剑一般袭来,他能清楚地感觉到每个人眼神里表现出的情绪变化。
顾宴辞喉结滚了两圈。
低头, 状似从容不迫地牵起知之软绵的小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处“是非之地”。
背影从容, 狼狈只有自己知道。
见到知之后, 因她体会到的尴尬与狼狈比过去二十六年加起来还要多。
走到四处无人的八角亭, 尴尬情绪连同顾宴辞耳尖的淡粉色一同散去,取而代之的, 是手心里软趴趴的温热, 在这一瞬被无限放大。
大约是她喜欢吃肉,高蛋白的东西营养丰盛, 知之的肉很紧实, 捏着十分Q弹。
牵手的方式无形间也变了。
原本是他握着她的小手, 到最后, 成了五根小手指紧紧攥着他的食指,被四面八方的暖和包裹, 心在这一刻,不自觉软了两分。
想严肃纠正女儿用词,说出来时却成了——
“吱吱,谁教你说这个词的?”
吱吱:“电视。”
她抬头,得意洋洋地问两分钟前被自己坑的爸爸:“我聪不聪明!”
她学会了好多词捏。
还会说英语。
“爸爸, 我还知道不来克。”
顾宴辞:“?”
“黑色。”
“聪不聪明?”
小脑袋越发得意。
顾宴辞勾唇,无奈点头。
“聪明。”
父女俩又绕着青石小路逛了一圈。
吱吱时不时跑远, 看到什么稀奇东西后哒哒哒跑回来,自然地牵着爸爸的手,跟“大哥”介绍前面有一棵大树。
半个小时过去,活力全部散尽。
她走了两步,蹲下来,昂头眼巴巴看着顾宴辞。
顾宴辞心里隐隐有了想法。
“爸爸,抱~”
“我好累。”
说着,又像小狗一样吐吐舌头。
小脸皱成包子,全身上下都诠释着疲惫与无力。
顾宴辞五指微紧,有了之前“重狗轻女”的漏风案例在前,他没有过多犹豫,弯身,略显笨拙地抱住了女儿。
像在抱一颗炸弹。
右手撑着她的臂弯,左手撑着她的腿侧,姿势总有点怪。
吱吱被抱起来后,左看右看,感觉跟过去被奶奶抱有点不一样,怀疑爸爸的手手是不是铁做的,偷偷摸了一下。
不是。
快到家时,顾宴辞问:“是不是不舒服?”
吱吱低着脑袋,戳戳小指头。
“没有~”
“不能骗人,要说真话。”
然后——
吱吱猛地点头。
速度很快,如同打字机。
顾宴辞:
罢了。
爸爸不好当,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被打低分在情理之中。
下次学。
还好他的女儿很大气,知情理,理解父亲,即便有时候漏风了一点,总体上对他很大度,能包容他的一切“不合格”。
想到这,顾宴辞坐到女儿身边,忍不住再度捏了捏女儿的双颊,甚至生起了一股想把女儿抱在怀里的冲动。
“五什么捏窝。”
顾宴辞想了个大白话词汇。
“知之很棒。”
吱吱嘿嘿一笑,鼓起双颊,示意顾宴辞戳她的脸颊。
顾宴辞照做。
指尖刚碰上去,像气球一样鼓起来的脸又泄了下去。
“气球脸脸,好不好玩?”她问。
李阿姨将洗好的草莓送了过来,看到这一幕,笑了笑。
顾宴辞不动声色地收回手,转移话题:“吱吱,喜欢吃什么水果?”
阿姨:“对对对,明天我去买。”
吱吱小鹿一样的眼眸咕噜咕噜转了两圈:“西dua!”
“西瓜?”阿姨试探地问。
“嗯嗯嗯西dua。”
吱吱有在努力发出“g”的音,可是听起来,总像“d”。
顾宴辞带着她改正了一次,发音没变,不再强求。
再大一岁,自然什么都懂。
顾宴辞从小在较为严苛的环境下成长,三岁开始学双语,礼仪,对待知之却并不严格。
如他第一次见知之时允诺的那样,她会成为他唯一的孩子,继承他大部分财产,有发展事业的能力,也有不经商发展其他兴趣爱好的机会与资格。
他不觉得“西dua”的发音有什么问题,奶声奶气的,听起来还有点可爱。
甚至她的“好内(累)好内(累)”“系(是)”听着,都可爱了许多。
晚上,李阿姨没有像往常的周二一样离开。
过去没有吱吱的时候,她的工作只有打理别墅以及负责顾宴辞的一日三餐,很多时候顾宴辞都不在家,她的工作量不大。
即便如此,顾宴辞依然给她安排了每周两天下午的固定休息时间,去运动跳舞,亦或者和老友打牌。
如今吱吱在,李阿姨没有提休息的事。
“李姨,按照以往的规矩来,您可以去休息。”顿了顿,顾宴辞补充:“我安排了人寻找合适的阿姨和您一起带知之,需要一段时间,这段时间还得辛苦您。”
李阿姨摆手一笑,“没有,我应该做的,没什么要忙的,晚上还要给知之洗头。”
吱吱回来三天了,还没洗过头。
前两天倒好,没怎么跑,今天出门流了点汗,不能再拖。
话音刚落,平常这个时间去跳广场舞的朋友给她打来电话,喊她出门跳舞。
李阿姨正要拒绝,顾宴辞淡淡打断:“您现在给她洗完去放松,今晚我来照顾她。”
吱吱原本开心坐在沙发上吃草莓,一听要洗头,整个人都跳了起来:“洗澡,不要(洗)头。”
李阿姨:“吱吱,不洗头会臭的,变成臭宝。”
吱吱抿唇思考了一会,杏眸一转,沉痛又无比坚定地说:“我系臭宝。”
对,没错。
她是!
沉痛吃草莓.GIF
李阿姨:
顾宴辞在一边看,半是学习李阿姨哄小孩的经验,半是带着“云养崽”的心态,暂时置身事外,听到知之童言童语的回答,暗自勾唇。
知之能屈能伸,有大将之风。
他还等着李阿姨继续哄,想从中学习经验,然而,李阿姨却妥协得很快。
“那好,我们先去洗澡?”
一场戏结束得很快,顾宴辞意犹未尽地回书房处理公事,抓紧解决剩下的一点小事。
除此之外,他还要再找一个照顾吱吱的阿姨。
顾宴辞亲身体会过一个人带娃的不便。
无论李阿姨多么贴心,总会出现如做饭、打扫家务等不能陪伴在吱吱身边的情况。
只是现下这种情况,找到值得信任的阿姨稍显艰难,还得一段时间
浴室里,吱吱抓着两只小黄鸭。
她歪着脑袋,“嘎嘎嘎”,一边享受李阿姨的搓澡澡,一边学鸭叫。
李阿姨:“吱吱,洗澡后就会变成香香的宝宝。”
吱吱:“香!”
“那我们把头发也洗了好不好?头发很臭,吱吱今晚不是要抱着爸爸睡,会不会把他臭晕?”李阿姨状似好奇地问。
吱吱惊恐地瞪大双眼。
那么臭吗!!!
“那”吱吱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要慢一点。”
她指着眼睛鼻子还有耳朵,可怜巴巴:“都是水水。”
李阿姨理解了什么。
福利院里小孩太多。
照顾宝宝时没有时间让他们仔细,洗澡洗头这种事,可能会冲洗几下迅速完成,冲水太快,大人眼睛耳朵进水都会不舒服,更何况三岁的娇气宝宝。
李阿姨保证:“阿姨一定慢一点洗。”
吱吱勉强点点头。
李阿姨取下吱吱的发卡,莫名想到刚才顾宴辞说过的事。
再请一位阿姨,自然是好。
可是
二十年前的绑架案再度浮现在眼前。
关于那场绑架案,李阿姨知道的不多,只知道,别墅里的阿姨跟外人合伙作案,绑架了六岁的顾宴辞。
当时网上什么报道都没有,顾家将这件事瞒得死死的,甚至负责照顾顾宴辞的她,都不知道顾宴辞被绑架的事。
还是十四天后,脸色惨白的顾宴辞踉踉跄跄地跑了回来,李阿姨才知道,过去看似风平浪静的半个月里,发生了什么。
那之后,顾家变了样。
李阿姨轻叹。
她将取下来的发夹放到大理石台上,水温正合适
书房里。
顾宴辞处理完最后一份文件,起身往客厅走,思考未停,有关收购案的各项复杂的数字、图表,转化率不断在脑海里打转。
忽地。
惊天的小奶音从远处传来。
“救命救命!!”
“啊哇呜呜呜呜。”
顾宴辞心脏收紧,脸色微白,精确冰冷的数字被更加冰冷的画面取代。
闭塞的角落,空气阴暗潮湿。
锁链沉重。
一个成年人拳头大小的孔里,撒过来一道光。
光里浮游着灰尘,光外,是广阔的世界。
绑匪丢来两个包子,还丢来一句话:“怎么还没人来救他。”
“真是顾延川的儿子?没抓错人吧?”
“救命!!”
“呜呜爸爸。”
小奶音又叫了起来。
顾宴辞眼神隐晦,疾步冲到浴室正要救出自己的女儿,打开门,脚步一顿。
儿童浴盆里,吱吱哭得满脸通红,模样可怜,捂着耳朵大喊:“爸爸救命。”
水流下来,又立马捂住眼睛,在捂眼睛还是耳朵来回切换,委屈没有长出四只手。
头顶一堆泡泡。
李阿姨无奈:“顾先生,她很抗拒洗头。”
顾宴辞脸色好转。
上前,重重捏了捏娇气宝宝的脸。
吱吱从指缝里往外看,发现是爸爸,一下子扑了过去。
泡泡和水浸湿了顾宴辞的衬衫,顾宴辞按下涌动的情绪,克制着没有因突然袭来的“失而复得”般的冲动情绪抱住女儿,理智地让她完成洗头大业:“还没有洗完,知之。”
吱吱埋头不听。
委屈悲愤大嚎:“我是臭宝!”
臭晕爸爸!
轻松的童言童语驱散了小黑屋和锁链带来的黑暗。
顾宴辞没有再犹豫,轻拍女儿的背,安抚了她一会。
哭声渐止。
安抚工作完成,顾宴辞拧眉,接下来,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哄她了。
他抿唇,看向李阿姨。
带着一点点点点的求助与无助。
李阿姨第一次见到“示弱”的顾先生,百感交集,更多的是感动。
她从小照顾顾宴辞,直到现在,这两天,顾宴辞脸上明显多了一些不同于以往的表情,“无奈”“吃瘪”“郁闷”。
情绪的积累让顾宴辞丰满了起来,好像从前见到的顾宴辞只是行尸走肉,看似风光无限,内里只有一具空骷髅。
如今,终于注入了血与灵魂。
李阿姨:“您可以说一些鼓励她的话,比如吱吱勇敢,如果这个方法行不通,可以适当用善意的谎言。”
“比如一分钟就能洗完,很快很快。”
顾宴辞照做。
夸了,不听。
“我不勇敢!我是臭宝!”吱吱摆烂。
“一会就能洗完,我在这里陪你。”
李阿姨连忙加入哄娇气包阵营:“一分钟就洗完了,很快的,吱吱。”
“洗完之后,可以睡觉,顾先生还可以陪你玩。”
“玩?”吱吱松开爸爸,“不玩,(和)爸爸一起出门。”
顾宴辞:“你想和我一起去公司上班?”
吱吱连连点头。
“不行。”
“哇——”的一声还没哭出来,顾宴辞捂住她的嘴巴,独留吱吱睁大眼睛憋气。
李阿姨:“顾先生,小孩都不喜欢在家里,闷闷的,他们喜欢去外面,您暂时答应她?再耗下去水冷,感冒了更不好应对。”
对上小不点睁得像铜铃的期待眼眸,顾宴辞轻叹:“可以,但明天要跟宋时衍叔叔在一起。”
宋时衍在距离公司两公里的地方有一处茶楼,让吱吱在那里玩,不会出什么问题。
思及此,他开了口,声音清冽好听:
“可以,现在洗头。”
吱吱乖乖点头,偏头看向李阿姨,伸出一根小指头,再三确认:“一分钟。”
之前,她跟爸爸玩游戏,三十分钟不说话就能赢。3比1大,她当时赢了,1分钟肯定很快哒!
“好好,一分钟。”李阿姨调整水的温度,顾宴辞站在门口。
浴室里打开了暖灯,一室晕黄。
吱吱鼓足勇气后仰脑袋。
于她而言,克服对洗头的害怕,主动迎接水,已经是一个很勇敢的宝宝了。
不比成年人戒奶茶的难度小。
五秒过后,她紧闭着眼睛问:“爸爸,一分钟(到了)吗?”
顾宴辞:“没有。”
吱吱全身紧绷成一团。
一分钟后,“爸爸,好了吗?”
顾宴辞:“没有。”
三分钟后,她终于洗完了头。
跟洗头时的可怜不同,吹完头发,她忘却了洗头时的恐惧,指着头发跟顾宴辞说:“爸爸。”
顾宴辞不理解,“头发怎么了?”
“香不香。”
顾宴辞轻笑,闻了闻:“很香。”
下一秒,小胖手伸到他的鼻尖。
期待满满。
顾宴辞眼里笑意深了些许:“香。”
吱吱双手叉腰,雄赳赳气昂昂:“我是香宝!”
过去的“黑历史”已然被忘记,她现在就是香!宝!宝!
顾宴辞起了逗弄女儿的心思。
“刚才不是要当臭宝?”
吱吱蹦了两下,噘嘴:“不是臭宝,不是不是。”
又伸出被沐浴露滋养的小手给他闻。
“是不是香?”
她投来一种“我爸爸怎么那么笨”的困惑表情。
顾宴辞抱着她坐在沙发上,“嗯,香。”
五分钟后,阿姨从浴室出来,离开前不忘念叨:“顾先生,吱吱睡前如果想喝牛奶,您记得给她冲一杯,她不想要奶瓶喝,可以先用奶瓶,再倒进水杯里,水壶里的水保温在45度,您加9勺奶粉,270毫升的水,奶瓶旁边有刻度。”
“嗯。”
“另外,如果她不想喝牛奶,说饿,九成是假的,她只是想吃薯片。”李阿姨强调。
她不担心顾宴辞会给吱吱这些,只是以防出现吱吱说饿,顾宴辞去冲牛奶的情况。
顾宴辞看着比较像一位严父,会关心孩子,但遇到原则性问题比如“养成不吃糖、不喝碳酸饮料的好习惯”,肯定不会让步。
甚至比她还强硬。
顾先生唯一的问题只是没有照顾过孩子,缺乏跟孩子相处的经验。
这都只是李阿姨的想法。
后面发生的一切会让她知道明白“严父”顾宴辞的真实形象
**
李阿姨离开后,别墅里只剩下顾宴辞和吱吱两人。
吱吱一身清爽地坐在沙发上摆弄跑车玩具。
“嘟嘟嘟嘟”,黑色跑车从顾宴辞的膝盖上穿行而过。
顾宴辞没有工作,坐在一边看着她摆弄玩具。
五分钟后,吱吱放下跑车,昂头:“要看大师兄。”
她不喜欢看动画片,或者像宋时衍家的孩子一样沉迷奥特曼,反而喜欢上了《西游记》里的猴哥。
顾宴辞稍显意外,下一秒又恢复常态。
理应如此。
他的女儿,自然要比别人家的罗卜丁成熟一点,更有审美。
不过,顾宴辞没给她看。
“看电视对眼睛不好。”
吱吱颓唐地倒在沙发上,想到什么迅速爬了起来,举起一根手指头,“爸爸,看一分钟!”
洗头的时候,一分钟那么长,可以看很久哒!
顾宴辞眉眼微抬,升起逗弄女儿的心思:“确定?”
“嗯嗯嗯。”
顾宴辞打开电视播放《西游记》,画面出现的一秒,开始计时,吱吱抱着脚丫子,伸着脖子等大师兄出来。
黄色的身影闪出来的一秒,画面黑屏。
顾宴辞:“一分钟到了。”
吱吱不可置信地转头,笑颜消失,“哇”一下,后仰倒在沙发上。
宝宝不活啦!
吱吱的笑容没有消失,只是转到了顾宴辞脸上。
他轻笑着。
笑声低沉好听。
吱吱左滚右滚,前滚后滚,各角度无死角的气闷,爬到沙发角落,双手捂着脸蛋,脸蛋埋在沙发里,屁股坐在小腿上,团成一团表现自己的闷闷不乐。
顾宴辞体会到了孩子带来的乐趣,点开电视。
“大师兄,大师兄。”电视机里传来熟悉的八戒声音。
吱吱扭头,透过指缝看了一眼,顾宴辞挪到她身边,小不点警惕起来,继续埋头。
“起来,给你看五分钟。”顾宴辞大方道。
吱吱哼哼唧唧爬起来,五分钟后,心满意足。
承担着照顾崽崽和教育崽崽双重任务的顾宴辞,尝试探索一种“寓教于乐”的办法:“五比一大很多,吱吱,一分钟很短。”
吱吱:“我知道啦!”
临睡前,吱吱没有提想喝牛奶,指着最上面一层的储物柜:“薯片,黄dua(瓜)的。”
顾宴辞:“你饿不饿?”
吱吱摇头。
女儿的坦诚让顾宴辞慌神。
她不饿,但想吃薯片时会说饿了,以便拐弯抹角地得到零食,在他面前,又展现出十足的真诚。
两种回答截然不同。
顾宴辞只能用女儿在他面前更放得开,更加无所顾忌,更信任他,所以不需要找“借口”去得到任何想要的东西。
她现在会寻求亲近,大着胆子要求他。
可是在李阿姨面前,她会担心阿姨不给她吃的,知晓只有“肚子饿”才可以吃东西,便用这种借口得到。
如果不是“肚子饿”,就没有吃东西的资格。
从某种意义上,她最信任他。
顾宴辞坚硬的防线松动了一点。
薯片是垃圾食品,晚上吃不好,嗯,他明白,只是
“要薯片,爸爸。”
小奶音再次响起。
衣角被吱吱抓住摇了摇,“薯片好好吃。”
顾宴辞抿唇,尝试做个严父,引导娇气包女儿养成好习惯,可是
她又在撒娇。
“第一次吃薯片?”他忽地问。
吱吱点头。
“爸爸,黄dua好好吃。”
顾宴辞心又软了两分。
听着可怜巴巴的。
他的女儿,竟然没吃过这种零食,在福利院里为了等他受了那么多委屈,给她吃一次
没什么问题。
嗯,是这样。
四周静谧,无人能看见。
顾宴辞弯身,低声跟吱吱说悄悄话:“给你两片。”
连带着吱吱也紧张袭来,凑近,小心竖起两根小手指。
黄瓜味道的薯片超好吃!
吱吱眯起眼睛,像小松鼠一样啃啃啃啃啃完了第一片,抓起剩下的一片,抿抿下唇,喂到顾宴辞唇边。
“爸爸吃。”
如果是宋时衍在这,他会万分感动地吃下孩子送来的薯片,以让自家宝贝少吃点零食。
顾宴辞不会。
让吱吱少吃薯片的机会都喂到了他嘴边,他都拒绝了。
想让她多吃点。
顾宴辞放回薯片盒,凭借着记忆,以相同角度准确无误地放回原处,以确保给女儿吃零食的事情不会败露。
顾宴辞让吱吱玩了会玩具,没有听她喊饿,径直往客房走。
客房的床单已经换成了白色,只是整体设计依然沉稳,不适合小朋友住。
他的主卧更加冷清。
临时装修不合适,吵闹还有味道。
两层别墅,没有电梯,每次吱吱上二楼睡觉,都要哼哧哼哧爬楼梯,房间太大的劣势体现了出来。
如果换一套房
想法一闪而过,迅速扑灭。
当初买下这栋别墅,除了看在环境清幽,还有别墅区内安保、人员环境。
换房还要考虑人多口杂的缘故,麻烦。
顾宴辞让吱吱在床上看绘本,想出门洗漱,小团子不肯,非要跟着。
顾宴辞不得不在浴室门口放了个小板凳,在她脚边放了五本绘本,临走前百般嘱托:“不能乱走,如果碰到什么事”
“就喊救命!”吱吱抢答。
浴室里慌乱的洗头救命场景再次浮上心头,顾宴辞揉眉,无奈:“叫爸爸。”
“不用喊救命。”
“好叭。”吱吱坐好翻阅绘本,奶声奶气地强调:“爸爸,你要快点出来,我只能勇敢一”
“五分钟!”
顾宴辞点头,关上门后,能从磨砂的玻璃门隐约看到小团子小小的身影。
比让她一个人待在房间更安全。
眼下,起码还能让他看见。
只是一个人带孩子,做什么都不方便。
李阿姨平日打扫别墅,做饭,如果能找到一个空闲时间多,又值得信任的人,便没这么多麻烦事了。
洗到一半,吱吱扒在门口,“爸爸,你在吗?”
“我在。”
吱吱转回去,撑着下巴出神。
【叔叔,你在吗?】
无人应答。
系统叔叔离开过很长很长一段时间,走之前,系统叔叔说过,要离开半个月。
这次,却没有。
吱吱低眉,大声喊:“爸爸。”
“嗯。”
“半个月多久?”
“十五天。”
“爸爸。”
“嗯。”
“我见爸爸几天?”
里面安静了一会,似在思考这句话的意思。
“四天。”
她掰着小指头数了数十五天和四天的差距。
数不出来。
总之
还没到。
吱吱安心了。
“爸爸,爸爸,爸爸。”
“嗯,我在。”
有了爸爸的回应,吱吱满意的拿起绘本。
九点,顾宴辞牵着吱吱回房睡觉。
吱吱午觉时睡了一会,此刻不怎么困,睁着眼睛看天花板。
顾宴辞单手枕着头,保持着同样看天花板的姿势。
今晚他没有工作,专心致志陪娇气宝宝,各项都完成得不错。
想来可以及格。
正想着,吱吱扭头,眨着杏眸认真说:“爸爸,我想听故事。”
顾宴辞:
嗯。
又不及格了。
讲故事这门科目,拉低了平均分数。
顾宴辞从二楼临时给吱吱安排的玩具房里,拿了两本故事书。
但怎么都念不对。
保持他正常的声音,吱吱缩成一团委屈瘪嘴:“爸爸好凶。”
他尝试柔和,吱吱好奇问:“爸爸,你在学鸭鸭说话吗?”
“嘎嘎嘎。”她歪头,一脸天真无邪。
浑然不知,爸爸的心在这一刻碎得透透的。
九点二十,顾宴辞认命地放下故事书,跟吱吱大眼瞪小眼。
五分钟后,他拨通宋时衍的电话。
宋时衍用气声问:
“有公事?怎么这种时候。”
“急吗?我故事还没讲完,孩子快睡着了,走不开。”
那一刻,顾宴辞对他的敬佩之心达到了二十年来的顶峰。
“你在讲故事?”
“对啊。”
顾宴辞打电话原计划是为了让宋时衍教他两招,临时抱佛脚,闻言,打开扬声器,放到吱吱和他中间的枕头缝里。
“知之,闭眼听故事。”
等小不点阖眸,顾宴辞神色淡然地道:“宋时衍,你可以开始讲了。”
宋时衍:?
这年头,怎么还有人蹭故事的啊!
***
顾宴辞不仅蹭了故事,第二天,还让宋时衍帮忙带吱吱去茶楼里玩。
上班带薪带娃,宋时衍自然开心,头也不回地潇洒走了。
沈勉进来时,只看到宋时衍没心没肺往外走的身影。
“他干什么?”
“出外勤。”顾宴辞语态从容,戴着蓝牙耳机,上下滑动手机屏幕,认真地浏览着什么。
沈勉习以为常,知他在办公,放上一份档案袋,直来直往地说:“前天去顾家,你是不是跟顾延川发生矛盾了?”
顾宴辞:“应该。”
沈勉:“那就说得通了。”
顾宴辞抬眸淡淡扫了一眼,继续滑动手机屏幕:“怎么?”
“根据可靠消息,顾延川会让顾知野代替他,出席24号的会议。”
“顾延川这是想提拔顾知野跟你抗衡?”沈勉沉沉道:“都知道顾知野意气用事,跟你关系又不怎么样,我感觉”
“他会投反对票。”
“事情比我们想得还要严重。”
顾宴辞淡淡“嗯”了一声,继续专心致志滑动手机,沈勉好奇扫了眼。
屏幕上花花绿绿。
沈勉:“?”
“这是什么?”
“教你如何快速学会讲故事,哄宝宝入睡一百个故事大全。”书名纷乱
沈勉满脸问号:“你在买故事书?”
顾宴辞清了清嗓子,“知之快速睡觉,我才能抽出时间工作。”
沈勉:?
你看我像会相信的模样吗。
顾宴辞:“我有方法应对。”
“即便顾知野和顾延川、顾既白,”顾宴辞抿唇,“晏礼都反对,这战也能胜。”
沈勉偏头:“你想撬动那群老狐狸?”
顾宴辞:“是除顾家外,所有人的支持。”
第一战,他要打得风光一点。
“能办到?”
“已经。”顾宴辞选购了两本故事书,又跳到读书APP听了会主播的论调,欲开口模仿,想到办公室还有一个人,板着脸放下手机,处理工作,漫不经心地说:“你可以出去了。”
沈勉不疑有他。
他相信顾宴辞。顾宴辞会短暂的放松,但不可能把时间浪费在看幼稚的儿童故事书上。
办公室门关上,隔绝了外界所有声音。
顾宴辞按动按钮锁上了门,关上一个字都没看的文件,富有拿起手机。
有种高中生发现班主任走了之后,赶紧把藏在桌下的玩意拿出来玩的感觉。
一个上午过去。
离开集团大厦,顾宴辞和沈勉往宋时衍的茶楼走时,顾宴辞清冽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嘶哑,对上沈勉不解的目光,顾宴辞慢条斯理地喝水,端得正经:“临时有个跨国会议。”
沈勉轻叹。
“最近辛苦。”
“为了让你女儿能正大光明的出现在所有人面前,扫清障碍是必须的。”
顾宴辞摸了摸鼻梁,稍显窘迫:“嗯。”
****
沈勉开车,宋时衍给顾宴辞打了个电话过来。
“听说顾知野代替顾延川行使表决权,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我说,顾总,要不你去跟你四弟买辆跑车,适当低个头,被他骂两句,处理好你们俩的关系,把他哄高兴了,这事稳妥。”
顾宴辞直接挂了电话,闭目养神。
茶楼里。
宋时衍摇头叹气,吱吱在对面玩积木,糕点上来,她放下玩具嗖嗖冲了过来。
左手一块芙蓉糕,右手一块栗子糕,啃啃啃。
吃得可爱极了。宋时衍心都要化了,打开相机拍视频,“吱宝,以后想吃什么都告诉时衍叔叔,叔叔第一时间给你送过去。”
吱吱乖巧点头,放下糕点,捧着玻璃杯咕噜咕噜喝牛奶,再度啃啃啃糕点。
上唇的牛奶渍还在,像个小老太太。
不打算擦。
待会顾宴辞过来,就让他看看,他的女儿,多么可爱。
心又化了一点。
宋时衍温柔哄着:“吃完这块,不吃了好不好?待会还要吃午餐,有很多肉。”
吱吱迅速一口吃完剩下的,双颊鼓鼓,艰难咀嚼,双手放在宋时衍面前摇了摇,示意他看手手上的残渣。
“要擦手?”
吱吱鼓着双颊点头。
“走吧。”宋时衍轻笑,带着小仓鼠吱吱往洗漱台去。
跟吱吱在一起,他的笑容多了好几倍。
有可爱的女儿在身边,这个世界都显得无比美好!
给她洗完手,又用烘干机烘干,回来时,茶楼的员工发来最新的报表,他随手找了张桌子坐下。
茶楼三楼是娱乐区域,有一些年轻人爱玩的桌游什么的,还有刚搬过来的积木,宋时衍为了吱吱特意关了这里,今天三楼不接客。
没人,吱吱可以任意玩。
他刚好看看报表。
吱吱很听话,乖巧听从系统叔叔之前百般告诉她的不能乱跑,要在大人旁边,宋时衍看报表时,她就站在那里,左看右看。
直到——
发现楼梯口有一个年轻人。
***
顾知野过来帮他妈妈郁黎清拿茶叶。本来这点小事不归他管,顾延川和郁黎清非让他今天去顾氏集团一趟,还借着让他拿茶叶的理由。
烦得很。
想着跑车还在他们手上,顾知野咬牙听了,从五楼VIP区域下来,态度散漫,拎着茶叶不耐地往下走。
忽然。
有人拍了拍他的手。
举动放肆,十分大胆。
在碰上他的第一秒,顾知野下意识地捏住对方的手,想把不知死活、挑衅他的人压到墙角。
然而,有点不对劲。
接触的手,软软的。
另外一只空着的手想去寻对方的肩膀,只抓到一团空气。
再低头。
上面一个台阶上,有个小女孩两眼放光。
扎着两个小揪揪,穿着呢绒格纹小外套,和她的杏眸对视时,她挥挥小手,熟练地打招呼:“嗨~”
跟第一次见到“大哥”小白时打招呼的场景一样。
顾知野:?
嗨个鬼。
顾知野一把松开小手,居高临下,十分傲慢:“小鬼,认错人了。”
模样很凶,有点像想故意吓跑对方,让崽崽知难而退的意思。
他转身,往下走了一个台阶。
身后的小女孩犹豫两秒,蹬蹬下楼走了两步,歪着身子昂着脑袋从侧面看他,无形间挡住了顾知野的路。
顾知野再走下去,小鬼的脑袋会被他的腿撞到,哐哐掉到楼下。
为了彼此的生命安全,也为了不让“顾家四公子欺凌弱小”的新闻登上头条版面,顾知野毫无耐心地停下脚步,自我怀疑。
脸还不够黑?
吓不跑??
他脸又臭了两个度,正欲开口,小鬼迷茫的眼睛变得坚定。她站好,一本正经地说:“我没有认错。”
顿了顿,学着爸爸的模样,吱吱双手背在身后,小奶音努力往下沉。
奶音深沉。
“弟弟,我系你姐姐。”
顾知野炸了。
脸色由黑变白再变黑,表情阴恻恻的,心里冒出一团火气,蹭蹭往上涌。
究竟是哪个王八蛋这个卑鄙,故意找个臭小鬼喊他弟弟,让他生气揍小鬼?以拍好视频诋毁顾家?
千万别让他找到。
顾知野咬紧后槽牙,双拳紧握,显然克制到了极点。
宋时衍这才发现吱吱不见,慌忙下楼,见到三楼楼梯拐角处的一大一小,心里暗道不好。
顾知野怎么这表情?
他正想打电话给顾宴辞,让他暂时别进来,等顾知野离开再说时——
吱吱杏眸明亮。
她朝楼下挥挥小手,像在邀功一样:“爸爸,找到弟弟啦!”
顾知野下颌线紧绷,下巴微昂,带着傲慢的弧度转头,
想看清哪个不知死活的人安排了这场卑鄙无耻的商战,抱着要让对方破产的决心,瞥了一眼。
二楼楼梯拐角处只有一个人。
顾宴辞。
顾宴辞
顾知野生平第一次气到想爆炸。
顾!宴!辞!
怎么会有如此卑鄙无耻、手段肮脏的人!
不知道从哪里捞来一个小女孩, 用糖果哄两声诱导她叫自己爸爸,叫他弟弟,一个称呼就让他低人两等。
顾知野表情逐渐阴森。
无!耻!
他眼眸半眯, 嘴角扬起一抹讥诮的笑容。
以他认为的气势十足, 压迫力满满的步伐一步一步走下楼梯,站在距离顾宴辞一米的地方, 嘲讽的话已到嘴边,身边突然钻入了什么奇怪生物。
“爸爸——!”吱吱一把抱住顾宴辞的大腿, “我聪不聪明?”
顾知野:?
顾宴辞:
头疼。
他拍拍吱吱的脑袋, 对上顾知野晦暗不明的脸, 语气淡淡:“她理解错了。”
沈勉和宋时衍交换了一个眼神,宋时衍忙笑着说:“是是是, 都是误会。”
顾知野想到什么, 神情缓和了一点,面上, 小少爷气场没丢, 微抬下巴, 轻嗤一声:“呵。”
两军交战, 吱吱攥着顾宴辞的衣角左看右看。
听不懂。
但是他们的表情绝对不怎么友好,尤其弟弟的, 好凶
吱吱埋在顾宴辞大衣里,动动脑袋,又想到了系统叔叔之前说过的话。
过去三年,系统有时被吱吱缠得无奈,会在她无聊的时候说些有趣的故事给她听。
只是, 系统的故事储备量显然不怎么充裕,绕来绕去, 总绕不过爸爸。
有时候,和“爸爸”有关的故事说完,吱吱闹着还要听,系统就会说一些与“爸爸”的三个弟弟有关的故事。
系统没有提过“爸爸”的名字,以及几位弟弟的名字,一律用二弟、三弟、四弟统称。
吱吱都是鱼的记忆,系统讲的那些故事,忘记得比较多。
能让她至今还记得的片段,少得可怜。
只知道,弟弟很可怜的!
想到这,吱吱学着系统“老成”地叹气,思考着弟弟“凶巴巴”的原因。
不由得联想到昨天的一幕。
吱吱恍然大悟。
她松开顾宴辞的衣角,昂头看着爸爸和弟弟的下巴。
上方,顾宴辞和顾知野对立站着,一个沉稳表情淡淡,一个阴恻恻的,面露凶狠。
像冰山遇见了大炮。
沈勉和宋时衍知道现在还不能惹这位意气用事的四公子,顾延川的投票权还在他手里,宋时衍脑袋转得飞快,从三楼小跑下来,努力调节现场氛围,让顾家两位兄弟不至于如此剑拔弩张。
可——
“弟弟,系不系想和爸爸牵手手?”
顾宴辞:?
顾知野:??
宋时衍&沈勉:?
吱吱抓起顾宴辞的手往脑袋上抬,十分大方:“弟弟,给你。”
顾宴辞抿唇,企图解释什么,顾知野讥诮的抬唇,显然把这一切当成了对他的“羞辱”,咬紧后槽牙,阴阳怪气:“做得真好。”
“战术真脏。”
撂下八个字,顾知野愤愤离开。
连郁黎清让他带的茶叶,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丢到了楼梯口没带走。
吱吱困惑。
八个字,她只听懂了六个。
第一句,夸她。
第二句嘛
她抓起爸爸的手翻来覆去地看,虽然没看清楚哪里有问题,但是嘴巴一憋,“爸爸,手手脏捏!”
“要洗手手呀。”
顾宴辞:
小棉袄无论怎么坑爸爸,都是他的女儿。
习惯就好
吃午饭时,吱吱再度回想起“弟弟”离开时的表情,莫名有点担心。
她坐在顾宴辞旁边,蹬掉小皮鞋站到了椅子上,动作十分危险。顾宴辞忙放下杯盏护着她,吱吱顺势靠在他肩膀上。
“什么事。”
吱吱忸怩:“爸爸,我是不是做错了。”
顾宴辞稍愣,抚平她眉间的褶皱:
“没有。”
是他的问题。
他没有在昨天吱吱指着电视机喊弟弟时,及时纠正她的称谓,以至造成今天的“大灾难”。
顾宴辞不以为然。
他跟四弟的关系与路人没什么差别,现在只是让双方冰冷的关系又差了一点而已。
至于公事
顾宴辞一是认为在顾延川身边长大的顾知野,不至于随性到因为一个让他生气的称谓改变他的判断。
即便顾知野投反对票,很大程度上也是出于对项目的不信任;亦或者,出于继承之战里的不想让他起势。
两种判断都是出于利益考量。
二是,顾宴辞从未想过要去改变顾知野的“反对票”。
所以,顾知野气到什么程度,在后面骂了他多少回,都与他无关。
只是,这称呼还是得改。
他不想拥有一个十九岁还在上大学的“小儿子”。
“知之没做错。只是以后不要叫他弟弟,以后见面,要叫他小叔。”
听话的吱吱反常地捂紧耳朵,不听不听。
“他是弟弟。”
他想要成为弟弟。
“爸爸,牵他手手,他不生气。”
顾宴辞戳着吱吱的小酒窝,像听到了一则笑话:“他不会喜欢别人牵他的手。”
“他喜欢呀!”
话说时,菜端了上来。
吱吱双手撑着下巴,看着夹菜的爸爸,沉重摇头。
爸爸笨笨。
还是系统叔叔聪明。
下一秒,装满肉肉的小碗放在了她面前。
吱吱连忙抓起儿童勺子,眉眼弯弯。
爸爸好!
吃肉肉~
***
顾宴辞和吱吱、宋时衍、沈勉在包厢里享受他们的午餐时,顾知野站在车楼门口,神情隐晦不明。
寒冷的北风呼啸而过。
他沸腾着的血液随着双颊冷凝的温度,慢慢冷却了一些。
从口袋里抓起车钥匙,低头解锁。
顾知野不经意看到了自己的手,气恼的小火苗被冷风一吹,火焰嗖嗖往上升。
接到裴语电话时,顾知野面无表情地站在顾宴辞的商务车面前,“在做什么?出来聚聚?”
“不聚。”
他快要被气死了。
小鬼说过的话不断闪过。
他不断地擦拭没有被人碰过的掌心,嫌弃甩手。
牵手手?
咦(嫌弃脸)
顾知野还没发现他在恼羞成怒,语气很差,“挂了。”
作为好友,裴语的关心自然会有,他笑着问:“怎么了小少爷,谁把你气成这样?”
停顿两秒,似是想到了什么。
“顾家那三个?”
顾知野在北城横着走,谁都不怕,任凭谁来找茬亦或者说了点让他不爽的言论,小少爷从不惯着,劈头盖脸地骂回去,绝不让自己受一点点气。
能让他如此气急败坏的,想来想去只有顾家的三位公子哥。
可转念一想,即便是顾晏礼派人撞坏了他的宝贝跑车,顾知野不会让着,转头砸烂三辆,气好像也能发出去。
怎么憋成这样?
裴语勾了点兴趣,声音明显高了点:“说说,是谁那么不知死活?”
顾知野咬牙,死守牙关捍卫脸面,阴恻恻地盯着顾宴辞的迈巴赫,考虑要不要踹上两脚泄愤。
裴语还在念叨。
顾既白、顾晏礼的名字都念了一遍,最后到顾宴辞时,裴语迟疑了几秒,“是他?顾宴辞看着人模人样,沉稳性格冷淡,不像是会主动挑衅你的人?你是不是又去挑衅他,结果吃瘪了?”
顾知野:“狗屁!”
气到极点,顾知野已被愤怒掌控,泄愤的话如瀑布一般飞流而下:“他卑鄙无耻、阴险狡诈,看着人模人样,实则一肚子坏水。”
说着,哐哐踢了两脚迈巴赫的轮胎。
裴语状似安慰了两句,实则幸灾乐祸:“我前两天刷微博,看到了个有点意思的商战视频,大意就是现在的商战都不高级,扎轮胎、断大厦的电、还有浇死别人的发财树,你要不要选一个,是幼稚了点,但不能硬上,就背地里弄点小动作呗。”
顾知野被人戳中了心事,梗着脖子气急败坏:“我会那么做?”
嗖嗖挂了电话,他对着踹了两脚的轮胎,长呼一口气。
卑鄙无耻腹黑男,还想当他爸?
顾知野心烦意乱上了车,刚才的气还没撒出去,准备找个地方飙车快活,郁黎清的电话打了过来。
顾知野后知后觉发现大红袍茶叶落在了茶楼里,那是近来郁黎清让茶楼的人拍来的,价值不菲,钱就算了,主要让他妈等了近一个月。
他勉强按下不满,接了电话开口就是:“茶叶不见了。”
郁黎清语塞两秒,轻叹:“无碍,你去公司一趟。”
“不去。”
电话那头,传来沉稳又厚重的男声。
是他爸。
“去一趟,宁老有事转述,你替我见。”
顾知野不关心顾氏集团的内部斗争,从郁黎清那依稀听说过宁老。
宁老在一个月前,即他爸称病时,还支持着顾延川,抱病后顾宴辞临时接管顾氏,宁老没去顾宴辞的阵营,反而成了顾晏礼一派的领军人物。
顾晏礼近来的起势,离不开宁老的帮助。
去见腹黑大冰山的敌人?
天降回击机会。
顾宴辞笑了,迅速应下
那边,郁黎清挂了电话,面露担忧:“小野能处理好吗?”
“宁老真是顾长海的人?”郁黎清忧思更深:“小野卷进来”
顾延川沉眉,“我的问题。”
他安抚地搂住郁黎清的肩膀:“知野看似意气用事,面对大事,比谁都懂。”
“别担心。”
“他知道怎么做。”
***
顾知野下午要见宁老的消息,在午餐结束后传到了茶楼里。
沈勉:“他会不会告诉宁老吱吱的存在?”
这也是宋时衍担心的。
他们跟顾知野接触不多,嚣张小少爷的名气已传遍豪门与商圈。
之前惹怒他,双方心里郁结着气也没什么,总归是兄弟感情更淡薄,不会影响到事业亦或者公司决策。
毕竟看在顾延川的份上,他们都要表现出“齐心协力”的一面。
如今顾延川抱病退出一线,独立面对顾氏股东、高层的人成了顾宴辞,稍不留神,就能引起一堆反对。
顾宴辞能力出众,可情感淡薄,不喜应酬,习惯用利益征服对方,从不考虑人情世故。
他刚上位,企图用成绩刷新股东的认知,可在成绩还没有展现之前,股东、高层看的就是人情世故。
想想都头疼。
如今收购案的支持者、反对者暗地里已经针锋相对,都在找对方的错处,现在曝出顾宴辞有个女儿
好嘛。
反对派又能大做文章,还能根据顾宴辞的软肋,寻找他的麻烦。
“顾总,什么想法。”
沈勉又回到了工作时的称呼。
顾宴辞等吱吱吃完最后一口肉,小不点满意地眯起眼睛倒在椅背上,拍拍圆滚滚的肚皮,他偏头:“顾知野不会。”
“他不是毫无底线的纨绔子弟。在顾延川身边,从小受到以家族利益为先的熏陶。”
顾知野不喜欢他,同样不满顾晏礼。
倘若顾知野告密,让他受到舆论风波下台,顾晏礼上去,顾知野会更加心梗,更别提晏礼能不能担大任还有待考量,上位下位的过程中,容易被大伯、姑妈有机可乘。
顾知野会反对他的项目,打压他的气势,但不会现在让他下台。
如果顾知野有继承的意愿,他会选择几年后,等自己羽翼丰满,再用“女儿”的事大做文章。
绝不是现在。
“第二,他显然不相信吱吱是我的女儿。”
沈勉和宋时衍半信半疑。
下午一点半,顾宴辞等吱吱睡着后,和沈勉一起回公司。
刚到,助理迎了上来。
“四公子在宁老的办公室里。”
顾宴辞:“嗯。”
沈勉有心要打探消息,如果吱吱的事暴露,那些狼心狗肺的人借机伤害吱吱让顾宴辞疯狂怎么办。
六岁的顾宴辞,不就是被内部的人绑架的么。
沈勉和宋时衍对视一眼,正要安排人进去送咖啡,办公室的门从里打开。
顾知野双手插兜,黑色外套点缀着金属装饰,张扬尖锐,跟沉稳庄重的顾氏集团格格不入。
看到顾宴辞,他扬眉,挑衅一笑:“报应不就来了。”
沈勉瞥见他后面的小秘书脸色不太好,知道他在里面没说什么好事,淡淡一笑:“小顾总,不能开的玩笑别开。”
顾知野轻哼,“关你什么事?”
视线微动,落到顾宴辞身上。
沈勉看着这副嚣张又玩世不恭的模样,眉眼直突突。
终于知道为什么顾家四位继承人关系不好了。
有这种弟弟,天王老子护着该打也得打。
更气人的在后面。
顾知野散漫抬眸,尾音拉得很长:“我分明说的是事实,是吧,顾——总。”
饶是自信如顾宴辞,在这一刻也有些许摇摆。
顾宴辞眉眼微拧。
顾知野大摇大摆离开,宁老脸色不怎么好,去了楼上,没再下来。
沈勉看着跟出来的方特助:“他们说了什么?”
方特助咽了咽口水:“宁老本想和顾总结盟,小顾总说了些不怎么好听的话。”
沈勉表情变幻莫测。
这时候让宁老过来,收购案不就又成功了一小步?
怎么就被顾知野毁了?
顾宴辞:“继续。”
“小顾总是代替老顾总来的,商量您和宁家联姻的事,小顾总听到后,一直诋毁您。”方特助措辞谨慎。
沈勉气笑了。
诋毁两个字用得很好。
势必是暴露了吱吱的事,毁掉联姻,再搞垮可能建立的同盟。
沈勉黑着脸:“让公关部准备公关稿澄清。”
方特助:“啊?”
“好像不用公开澄清。”
顾宴辞:“原话是什么?”
“原话是,顾宴辞他二十六了,就是个老”方特助抿唇,压低声音:“处男,他肯定有问题。别看他人模狗样,但你我都知道,怎么可能清心寡欲?要么就是私生活混乱,要么就是有问题。他混不混乱你清楚,想来想去只有后者,明知是个坑,还把孙女嫁给他,这不是卖女求荣?宁老,你是公司股东,怎么要低他一等?”
“宁老听后脸色铁青,问顾延川在哪,小顾总说,‘我爸抱病,全由我做主,这婚事不成。我不同意。看到顾宴辞起势我浑身不舒服,别支持他了,来支持我,不过,我还得等三年,要多玩两年,不介意吧?”
“宁老就这么被气走了。”
沈勉、宋时衍不自在地轻咳,“他到底在害你,还是帮你?”
说害顾宴辞吧,顾知野句句强调顾宴辞“不行”,是个处男,不仅没有告诉别人吱吱的存在,反而把让人能怀疑顾宴辞有女儿的事给堵死了,还帮忙断了联姻。
说帮吧,毁了同盟,毫不客气地大方表明来帮自己。
但言语里尽是散漫,又把宁老来帮自己的路给堵死了。
听来听去,怎么都不像是想继承家业的人。
顾宴辞神情微变,顾知野跟他想象中的还不一样。
看起来竟然是一个值得相信的人。
顾知野解决了联姻问题,他无意间欠了他一个人情,想了想,晚上接吱吱回家时,顾宴辞尝试着改变她的称呼,以防下次有机会见面,顾知野真被气死。
吱吱捂着耳朵,就是不听,反倒叽叽咕咕地嘟囔:“爸爸笨笨。”
一到家,吱吱坐在玄关处专门为她放置的小板凳上换鞋,再嗖嗖跑到角落里的大哥旁边,絮絮叨叨。
“大哥,想我了吗?”
“我好想你呦。”
“我找到弟弟啦,是不是很棒?”
“弟弟好凶。爸爸手手脏,下次牵手手就好啦。”她凑到小白耳边,偷偷讲悄悄话:“系统叔叔说,弟弟想做弟弟,以后,把他当弟弟,大哥。”
重复了好几遍,感觉“大哥”听进去了,吱吱跑着去找爸爸,转了一圈没找到,站在客厅里昂头大喊:
“爸爸——”
顾宴辞从楼上下来。
吱吱像小狗一样吐舌头,形象生动地表现她的累。
“这里好大,找不到爸爸。”
顾宴辞楼上楼下扫了眼,“是有点大。”
显得空旷。
换房的想法再次浮现。
看到爸爸,吱吱安心了很多,从宋时衍给她新买的小黄鸭书包里掏出一袋糖果,嘿嘿一笑。
中午,吱吱醒来后没看到顾宴辞,嗷嗷大哭,闹着去见爸爸,还说爸爸骗人,宋时衍不得不带她去买她想要的“毛毛虫”软糖。
软糖是称重的,一共买了三百克。
除了毛毛虫,吱吱还解锁了棉花糖和小石头、草莓等等软糖。
吱吱快乐地抱着软糖爬到沙发上,打开袋子,小手伸进长长的袋子里捞软糖,歪头看着顾宴辞,杏眸明亮,可可爱爱。
想阻止的顾宴辞顿住,转身看墙上的画。
吱吱捞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两根毛毛虫,拿出来,张开嘴巴嗷呜一下正要吃,李阿姨赶忙冲了过来:“吱吱,马上要吃晚饭,不能吃零食。”
说话间,李阿姨快速又熟练地收走了毛毛虫和软糖,放在茶几上嘱咐着:“不可以吃,待会要吃饭饭。”
吱吱绝望了。
往后一倒,瘫在沙发上滚来滚去,阿姨没有管撒娇的宝宝,返回厨房做饭,离开时看到了欣赏水墨画的顾宴辞。
“顾先生,您不工作?”
“没有。”
“那您可以看着点吱吱吗?千万别让她在饭前吃糖果。”
李阿姨以为顾宴辞才下来,没看到吱吱准备吃糖果的一幕,细心道。
顾宴辞抿唇,不自然地僵硬点头。
沙发上,一大一小对视。
吱吱眼巴巴地戳了戳顾宴辞的手背。
顾宴辞清了清嗓子,努力做一个严父:“李阿姨说不能吃。”
吱吱“嗷”一下,再次绝望瘫在沙发上。
杏眸不断看着茶几上的糖果,顶着“我想吃,但我不敢说”的可怜表情,憋着嘴。
顾宴辞偏头不看。
安静了两秒,娇气黏人包女儿又来了,在他怀里拱来拱去,为了防止她摔倒,顾宴辞还得伸手虚虚护着她,“爸爸,吃两个~”
“我会吃饭饭的。”吱吱瘪嘴,“我发四(誓)。”
顾宴辞不说话,脑海里正在天人交战。
理智说,顾知之饭前不能吃饭;感性说,李阿姨不让她吃糖果只是以防她不吃晚餐,知之饭量丰盛,两颗软糖而已,不至于让她放弃好吃的肉肉,她又不是要把软糖当饭吃,给她吃点怎么了?
顾宴辞长叹,低头:“你发誓?”
吱吱小鸡啄米地点头:“发四发四。”
她举着小手,五指并拢,想了想有点不对,把大拇指握紧,伸出四个手指头。
发四了!
顾宴辞将吱吱放回沙发上,心虚地看向厨房,一边忐忑不安,一边给女儿偷了两根毛虫虫,快速塞到她手里。
弯身正要关软糖袋,余光里,李阿姨走了过来。
顾宴辞心中一紧。
一手抱起吱吱,一手捂住她正咀嚼的嘴,快速往二楼书房走。
吱吱大半脸颊都被捂着,只有一双迷茫却又享受的杏眸露了出来。
李阿姨只看到一大一小的背影,原地发愣,以为出了什么事,瞥见茶几上打开的糖果袋,焦急地冲了上去,轻敲书房的门。
顾宴辞心中微紧。
一边催促吱吱赶紧吃,一边拍打她身上掉落下来的糖。
李阿姨:“顾先生?”
“顾先生,小孩偷吃糖没什么,您别在书房里罚她。”
顾宴辞动作微僵。
“顾先生,吱吱贪吃,不要太严格,慢慢教,现在哭了,待会更不会吃饭。”
顾宴辞无奈,轻咳两声,状似镇定道:“好的,阿姨,我知道。”
“不会罚她。”
“您忙。”
李阿姨松了一口气。
走廊里,脚步声渐远。
顾宴辞盯着一脸无辜的女儿,轻叹,双手捏了捏她的双颊,万分无奈:“我要找一个严格的人来管你。”
他当不了严父,就让别人来当。
吱吱能养成好习惯,还不会觉得他“凶”。
脑海里,嚣张狂拽的身影一闪而过。
顾宴辞
让顾知野当“坏人”的想法, 一经闪过,自动在脑海里生根发芽。
最初,顾宴辞遇见吱吱, 想送她去国外, 为的是不想让顾家其他人发现吱吱的存在。
大伯、姑妈两家城府极深,什么肮脏事都做得出来。
他对顾知野、顾既白的信任同样有限, 甚至对顾晏礼,也存了两分防范的心。
下午发生的事, 潜移默化地影响了他对顾知野的态度。
哪怕只有一点点点, 信任感却也随之上升了万分之一。
他跟顾知野、顾既白以及顾晏礼, 不可能像平常人家一样兄友弟恭,互助和谐。
维持表面的平和, 像陌生人一样相处, 足以称得上成功。顾家畸形的相处模式维持了十几年,扭曲得根深蒂固, 无法改变。
即便如此, 顾知野作为知晓吱吱存在的第五个人, 在对待吱吱这件事上, 他值得信任。
顾知野比顾宴辞推断得还要理智。
下午在宁老的办公室里,不仅没有透露吱吱的存在, 反倒在帮着遮掩。
在“严父”计划里,“信任度”是最基础又最重要的入场券。
如今知道吱吱存在的几个人里,论当照顾吱吱的“坏人”,只有顾知野最合适。
首先,顾知野很闲, 陪伴吱吱的时间多;黏糊的娇气包信任“弟弟”,喜欢跟弟弟玩, 即便他出国亦或者外地开会,没有爸爸在身边,吱吱照样能跟“弟弟”待一整晚。
其次,吱吱闹了让顾知野脸面无存的误会,当众唤他弟弟,却没受到任何“惩罚”。
顾知野对待孩子的忍耐度很高,知道不能“欺负幼小”,什么反击只找大人,即便吱吱惹恼了他,顾宴辞想来不会动手,要泄气只会找崽崽的亲爸。
总的来说,“姐弟”应该能“和谐相处”。
念头闪过第二遍时,顾宴辞放弃了。
他跟顾知野关系一般,没有到能邀请他帮忙“威胁孩子不吃糖”的地步。
吱吱吃完了毛毛虫,快乐地把顾宴辞怀里拱来拱去,小脑袋瓜靠在他的肩膀上:“爸爸,什么?”
顾宴辞指腹点了点她的肉脸,无奈:“没什么。”
排除了顾知野,还有下一个候选人——
李阿姨。
**
五分钟后,顾宴辞牵着吱吱下楼。
李阿姨摆好了碗筷,看到吱吱,连忙迎上来,顺手从顾宴辞手里牵走吱吱,仔细看她的眼睛,确定没有哭过的痕迹,再度松了一口气。
顾宴辞无意识地摩挲指腹,女儿猛地被牵走,蓦地生出了一点不习惯。
吃饭时,吱吱照例坐在李阿姨身边。
她个子太小,又不爱坐宋时衍准备的宝宝椅,想和顾宴辞坐在一个餐桌吃饭。
李阿姨便在椅子上加了一个小板凳,吱吱坐上去,刚好跟顾宴辞一样高。
吱吱捏着小勺、
她不会用筷子,想吃肉要么直接用手,要么脸埋进去,用勺子扒肉,像赶鸭子一样,把肉赶到嘴巴里。
她在福利院时常常这么做,回家后,李阿姨会细心地照顾她吃饭,她吃完一口,想要肉,李阿姨就夹一块放到她的小勺里。
对面,顾宴辞淡淡扫了一眼。
他现在吃饭不能太快。
之前吃完去工作,速度太快,吱吱学着他的行为哐哐炫饭,都不咀嚼两下,直接吞进去,最后跟大哥玩丢球时
胃不舒服,在最后关头吐到了垃圾桶里。
后续是吱吱抹了把嘴,豪气地继续跑去跟“大哥”玩,但那一幕给顾宴辞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那天后,顾宴辞吃饭慢了起来,吃饭的过程中倒也品出了“食物”的意义,不再是单纯的饱腹工具。
顾宴辞慢条斯理地吃着,时不时看两眼被李阿姨投喂的吱吱。
心下复杂。
李阿姨当不了“坏人”。
李阿姨细心,感受到顾宴辞三番两次投来的目光,喂食的动作慢了下来。
她看着顾宴辞长大。小顾宴辞三岁时独立穿衣,七岁时独立读书,在书房里能待小半天,他对自己很严格。
李阿姨下意识地将这种严格与规矩,理解为他的准则。
“顾先生,”李阿姨尝试着解释:“吱吱只有三岁,不会用筷子,在这之前无法独立吃饭,喂她吃饭是正常的,您不要过度担心,她以后会越来越独立自主的。”
顾宴辞怔愣,抿唇。
李阿姨还在说:“当然,您闲暇时可以试着严格要求吱吱,以此戒掉她爱吃零食的习惯等等。”
顾宴辞如鲠在喉,放下筷子,慢条斯理地擦拭唇角,心里却百般复杂。
他本想让李阿姨当“坏人”,现在,李阿姨率先将“坏人”的身份安排给了他,将他的后路全部堵死。
这招先发制人,用得准确果断,让人毫无招架之力。
能做“坏人”的候选人,又少了一个。
顾宴辞瞥了眼撒娇还要吃肉的娇气女儿,敛目低眉,万般无奈。
**
晚上,顾宴辞在书房待了三个多小时,出来时,已经九点。
吱吱洗完了澡,穿着毛茸茸的小棕熊睡衣,听到外面的动静,面露惊喜,赶忙从小板凳上跳下来四处跑。
“爸爸。”
“爸爸你在哪里呀。”
“这里。”
顾宴辞站在阳台上,掐灭刚点燃的烟。
他的生活规矩沉闷,除了事业,没有其他爱好,但事业带来的压力很大,烟成了冷清生活里少有的发泄通道。
晚间思考收购案时,难掩烦躁,便点了一根。
二楼的阳台由玻璃门隔开,吱吱站在客厅里,扒拉着想推开,顾宴辞单手抵着,没让她打开。
身上总归有点味道。
胖嘟嘟的小棕熊吱吱不开心,脸贴在玻璃上,3D小圆脸成了2D大饼脸。
“巴巴——”
透过玻璃门传来的声音,又闷又低。
顾宴辞轻笑,微风拂过,燥意消解了些。
他打开了一条小缝,轻声道:“我身上有味道,你不喜欢。”
吱吱跺脚。
“我喜欢爸爸!”
她小手扒拉着玻璃窗,顾宴辞担心夹着女儿的小短手,轻轻松开,吱吱顺势扑了过来。
像狗狗一样闻了闻,刚刚掷地有声说喜欢爸爸的小团子,拱着嘴巴捂鼻子,“爸爸抽烟。”
“不喜欢?”
吱吱捂着鼻子嘴巴点头。
“那里好多抽烟,爸爸不抽,臭臭。”
她说的那里,是福利院。
经过几天的相处,顾宴辞能听懂她的小奶音和她吐字不清时想表达出的意思。
顾宴辞自问不会为了一个人改变自己,他骄傲,顾延川有时提出的建议,他不听,要用他的方式证明他的正确。
此刻,却忍不住软了下来。
月亮当头,远处万家灯火,别墅内也成了万家灯火里的一家。
一切都美好得不像话。
顾宴辞蹲下来,跟吱吱平齐,“我试试。”
他会试着寻找另外一种排解情绪的方式。
“是不是没有洗脸?”
吱吱点头,嘿嘿一笑:“还要刷牙!”
她超级喜欢刷牙。
牙膏是西瓜味哒!
李阿姨站在洗漱间,等顾宴辞将吱吱领过来后,笑着说:“吱吱今晚念叨了您一晚,隔几分钟就问您在哪。”
“听到您的声音,牙都没刷,赶紧跑了过去。”
顾宴辞大手搭在女儿的脑袋上,“您去休息,我来陪她。”
“辛苦了,李姨。”
李阿姨一直希望父女俩能多多相处,不再坚持,跟吱吱笑了笑转身去一楼休息。
洗漱台前,顾宴辞抱着吱吱站到小板凳上,让她勉强能高出洗漱台一个脑袋。
顾宴辞给她倒了杯温水,靠着大理石墙壁,双手环胸,专心致志看她刷牙。
吱吱不会穿衣、穿鞋用筷子,唯独会刷牙,每次刷牙都不用李阿姨担心。
老父亲对此很满意。
看了一会,感觉不对劲。
吱吱先咕噜咕噜漱口,牙膏往水里点了点,小小一团粉红的牙膏濡湿。
她刷了一下后槽牙,再拿出来时,牙膏一点都没了。
顾宴辞:?
顾宴辞身体前倾,看了两秒。
牙膏在哪?
吱吱有模有样地又刷了两下门牙,动作草率敷衍,喝水,咕噜咕噜往外吐。
吐完之后,吱吱砸了砸嘴巴,把牙刷交给顾宴辞,得意洋洋:“爸爸,刷完啦!”
顾宴辞:
你是吃完的吧。
“是不是吃了牙膏?”
吱吱迷茫。
“牙膏什么味道的?”顾宴辞换了一种问法。
“西dua!很甜的!”
顾宴辞掩面扶额。
吱吱爱刷牙的原因找到了。
“以后不准吃牙膏。”严父顾宴辞上线,板着张脸一板一眼地说:“要把牙刷放在牙齿上刷,不能放在舌头上。”
吱吱:“没有吃牙膏捏。”
顾宴辞无奈,抱着女儿回到房间,晚间故事前,给另外一位奶爸打了个电话。
顾宴辞扫了眼坐在床上无辜看绘本的女儿,压低声音问:“你孩子刷牙时有没有吃牙膏?”
“有。”宋时衍笑了笑:“所以我要么后来帮他刷,要么只挤一点点牙膏,让他养成刷牙的意识。”
顾宴辞松了口气。
临要摁下屏幕挂断电话时,又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一脸严肃地问:“什么时候讲睡前故事?”
宋时衍:
蹭了一次,还来蹭第二次是吧??
九点半,在宋时衍的睡眠故事下,吱吱进入了梦乡。
顾宴辞往常十二点准时睡觉,生物钟还没调整过来,看了一盏小夜灯看书。
看了约半小时,方特助打来了一个电话,这几日回家时,顾宴辞会将手机调成震动,他看了眼睡得尤为香甜的吱吱,起身。
“出了什么事?”
他边往书房走边问。
“临时有个跨国项目需要您看,其他负责人已经在线上了,就等您。”
“我知道了。”
顾宴辞离开了约二十分钟后,吱吱猛地从噩梦中惊醒。
梦里,爸爸脸上都是血,倒在地上怎么都摇不醒,她下意识地翻滚两圈要去寻爸爸的怀抱,旁边却什么都没有。
空空的。
吱吱吸了吸鼻子,抱着自己待了一会。
房间不黑,小夜灯还亮着。
吱吱知道这个时候应该等爸爸来,上次爸爸说过,可是,她仍忍不住爬下床,急切地想要让爸爸抱抱她。
她颤颤巍巍地跑出来,不忘抱着刚来顾家时宋时衍买的小羊玩偶,左看右看,依照着记忆去找爸爸的书房。
别墅实在太大,再加上只有走廊的壁灯亮着,她转了一圈都没找到,想回去时,已经找不到路了。
“爸爸?”
她小声喊了一次。
“爸爸。”
奶音有了一点呜咽。
“爸爸——!”
她站在原地,扯着嗓子大喊。
顾宴辞刚结束工作从书房里出来,走到客房发现床上空无一人,背上惊起一道冷汗,尖锐的小奶音成了让他安心的源泉。
他顺着声音的方向走过去,吱吱站在走廊的尽头,看到他,勇敢憋着的眼泪倾泻而下,眼眶染上让人心痛的红,“哇——”一下,跑了过来。
顾宴辞走过去,一把抱起飞奔过来的女儿,轻声问:“没看到我,很害怕?”
吱吱哭得撕心裂肺,脸埋在顾宴辞的肩膀上,“好大,我找不到爸爸。”
平常她在一楼活动得多,一楼二楼布局不同,二楼各处又是打通的设计,没有门,对只住了几天的吱吱而言,像迷宫,很难找。
顾宴辞轻抚她柔软的背。
吱吱哭完,擦了擦眼睛:“爸爸,我做噩梦。”
“梦到什么了?”
原本止住的泪水,这一刻又奔涌而出。吱吱捂着眼睛嗷嗷大哭:“爸爸好多血,受伤呜呜。”
顾宴辞把吱吱放在床上,替她盖上被子,隔着柔软的棉被学着李阿姨的模样,一遍遍自上而下地轻抚吱吱的背。
“我没有事,就在这里,没有流血。”
吱吱像受了惊的小猫咪缩在被窝里,小手紧紧抱着顾宴辞,“爸爸,是不是死掉了。”
“没有死。”顾宴辞轻声道:“吱吱只是在做梦,我就在这里。”
吱吱试探性地摸了摸顾宴辞的脸,捏了两把感受到了实感,呜咽声小了点。
“睡觉吗?”
吱吱摇头。
顾宴辞看了眼时间,十点多了,不好意思再去打扰宋时衍讲睡前故事,只能将这两天临时抱佛脚学到的内容,说给吱吱听。
顾宴辞声线清冽,讲故事时没有宋时衍那么动听,但吱吱听得很有安全感。
她不再嫌弃顾宴辞凶巴巴的声线,脑袋埋在爸爸的肩膀里,感受着背上一下一下温柔有耐心的抚慰,缓缓睡去。
十分钟后,顾宴辞揉了揉泛酸的右手,做了一个决定。
第二天,顾宴辞给吱吱买了一块儿童手表,覆盖定位和监控功能。
打电话是最基础的应用。
吱吱以后只要想找他,摁一下左边的旋钮即可。
监控和定位,则是顾宴辞的视角,能看清女儿的具体位置和场景。
他不打算点开监控。
有这两个功能,只是为了防止某些危险情况发生。
给吱吱戴好儿童手表,顾宴辞低声说:“吱吱,我们马上就搬家。”
现在的别墅设计清冷,他住着可以,吱吱住在这则有些格格不入。
他们要搬去一个更像家的地方。
新家不用很大,最好是装修好未住的新房。
供小朋友住的房间色彩要活泼一点,不能再像现在这么死气沉沉,还要有一间可以改造成玩具房的房间,再有一间卧室和一个书房即可。
顾宴辞准备给阿姨在楼上或楼下再买一套房供她入住。
这样,房不大,吱吱不会迷路;他能保持一定的个人生活,不被打扰;阿姨依然能照顾他们的生活起居。
宋时衍发来了十套方案。
前三套设计简洁,是顾宴辞之前的喜好;还有六套装修风格各异,奢华、复古等等都有,每套房都配备了儿童房。
顾宴辞看到第九套,至今也对第九套最满意。
9号房距离公司近,开车五分钟,有什么急事他能赶回家;儿童房设计温馨,没有专门的玩具房,但小次卧在次卧旁边,稍微布置即可充当吱吱的游乐房间。
他今天没有去公司。
吱吱昨晚找他时没穿外套,早上流鼻涕,应该感冒了,软趴趴地窝在被窝里,没什么精神。
感冒时的小朋友最脆弱,一向赖床到八九点的吱吱六点跟顾宴辞同时醒来,抓着他的手不放。
顾宴辞担心她精神不好,身体更差导致发烧,留在家里没有出门,开始线上办公。
顾宴辞选房时,吱吱就躺在沙发上,无聊地四处看,窸窸窣窣挪到顾宴辞旁边,跟他一起看平板。
顾宴辞下意识地想关,顿了两秒,将平板放到中间,一起看未来新家的方案。
“早上跟你说要搬家,还记不记得?”
吱吱点头,瓮声瓮气地说:“住找到爸爸的家。”
“嗯。”顾宴辞复又从第一套开始看,边看边给吱吱讲解,着重看了她的房间。
一连九套过去,吱吱都很喜欢。
来到两个人都没看的第十套。
顾宴辞滑动平板,神情淡淡地看向最后一套,下一秒,如远山一般淡淡的眼神被错愕取代。
想关上已经晚了,没精打采的吱吱注入了新的灵魂,举起小手奶声奶气大喊:“美人鱼——!小羊——!猫猫——!要这个要这个!”
平板上,第十套方案不同于前面九套。
十号房十分童趣,客厅、书房、包括浴室,都是小猫小狗小海豚,各种童趣的动物形象点缀在墙壁上。
像个动物园。
显然,宋时衍是为了吱吱选的这套房。
顾宴辞头疼。
吱吱的房间甚至客厅设计童趣些没问题,只是
他的房间不能有探头探脑的壁画熊猫。
严肃拧眉.JPG
“爸爸要这个。”
顾宴辞:“不行。”
他委实无法忍受在熊猫卧室睡觉,在长颈鹿书房办公。
吱吱哼唧了两秒,脸埋在沙发垫里,屁股再度坐在小腿上,两个小揪揪昂起,表达着她的不开心。
顾宴辞拍拍她的背。
小不点忸怩,摇摇屁股躲。
又拍了拍她的脑袋。
吱吱正要躲,听得顾宴辞说:“让你看《西游记》。”
吱吱:!
一个鲤鱼打挺,吱吱迅速起身,窝在毛毯里津津有味地等待爸爸播放电视
和几分钟前无精打采的小团子天差地别。
顾宴辞:
感觉被欺骗了。
接下来半天,吱吱大部分都在睡觉中度过,顾宴辞处理完公事,盯着平板出神半晌。
下午五点,给了宋时衍一个答案。
**
未来三天,吱吱的感冒好了起来。
顾宴辞无法天天在家里陪她,第二天就去上班了,一回到家,吱吱黏黏糊糊,又是委屈控诉爸爸不陪她,又是摇摇爸爸的手想要吃零食。
顾宴辞没昏头,感冒时绝对不能吃那些东西,吱吱又是一番撒娇打滚,直到让她看《西游记》才罢手。
第四天,他们搬进新家。
精致温馨的小洋楼,楼下花草繁茂。
吱吱后知后觉想起上次被拒绝的“动物房子”,下车时气鼓鼓。
小脸埋在顾宴辞的大手里,吱吱声音娇气又奶:
“爸爸坏。”
顾宴辞不语。
“大哥”摇头晃脑,四爪踩地高冷地站着,不理会这对父女。
楼梯直达九楼。
顾宴辞指纹解锁,开了门。
吱吱牵着他另外一只手,尽管没能去“动物园”,但新的东西总能给小朋友带来无限的好奇心。
她已经不生气了,顾宴辞刚开门,她从门缝里钻进去,哐哐往里冲,站到玄关处傻了眼。
眨巴眨巴言。
房子还在。
两秒之后,她激动举起小手向前跑:“美人鱼——!”
下一秒,高冷的“大哥”冲了进去,对着一条鱼“汪汪汪”。
顾宴辞将她装了水的小黄牙书包放到落地柜上,淡淡道:“吱吱,我还坏吗?”
吱吱脸贴墙,虚抱着美人鱼享受动物园房子的美好,酒窝软绵,声音极尽甜美:“爸爸最好na——!”
尾音拖得长长的。
万分可爱。
顾宴辞轻笑,招手让她过来:“我们先下去。”
有几样家具还未到,顾宴辞计划先带着小白和吱吱在楼下转两圈,等布置好了再上来。
“大哥”恋恋不舍地放弃了墙上的鱼,被吱吱拖着往外走。
顾宴辞关门时,吱吱摸摸“大哥”的毛发,“去散步,没有弟弟,会生气!”
“弟弟”两个字让顾宴辞再一次想到被他搁置了三天的“严父”计划。
现在候选人里,只有沈勉和宋时衍。
宋时衍对吱吱温柔得不行,不合适;沈勉则公事公办,不喜旁人介入他的私生活。
但“严父”计划迫在眉睫。
吱吱感冒的这三天,极尽撒娇,看了好几集《西游记》,她似乎已经掌握如何把控他的秘诀,在撒娇黏人这一块,谁都不是她的对手。
顾宴辞不想让吱吱养成“撒娇就能得到想要东西”的这种习惯。
想来想去,或许只能安排宋时衍过来装一装。
宋时衍住在距离车程六分钟的另外一个小区里,离得近,随叫随到,且作为拥有三年经验的奶爸,他懂如何教育三岁小孩。
他不是最合适的人,但只能让他做“坏人”了。
正这么想,电梯下行。
意外在八楼停下。
顾宴辞还在思考怎么跟宋时衍说,下一秒——
电梯门打开。
一头放肆的红发出现在视野里。
吱吱歪头,“弟——”
顾宴辞不动声色地捂住吱吱的嘴,对上顾知野稍显错愕的脸,漫不经心地问:“你住这里?”
尾音上扬,带着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期待。
顾知野:?
他在期待什么?
四合一
“唔唔唔步步(爸爸)——”吱吱挣扎地想要从顾宴辞的魔掌里挣脱出来, 顾知野回神,丢给顾宴辞一个挑衅的扬眉。
“关你什么事?”
顾宴辞不甚在意地平静收回目光,再度重回到跟顾知野之前的陌生人状态。
电梯门关上, 两人无话。
从未独处过的两人占据着电梯两端, 氛围低沉,但是此刻没什么眼力见的吱吱感觉不到。
她使劲挣脱, 双手扒拉爸爸的大手,挣脱不过疲惫放弃了, 转头抬手拉扯顾知野的裤子, 示意他来帮忙。
顾知野黑着张脸, 感受到下方的力道,面无表情地侧头看着顾宴辞, 带着一副“她这样, 你不管管?”的阴沉。
双眸对视,剑拔弩张。
顾宴辞漫不经心地收回目光, 弯身抓住吱吱的一双小手, 满足了顾知野的愿望。
顾知野轻哼。
这是妥协?
顾知野以胜利的姿态挺直脊背, 嘴角上扬, 还没达到最帅的弧度,“弟弟——!!”
奶气十足的呼喊回荡在电梯里。
挑衅的嘴角再度抿直, 顾知野咬牙切齿:“你故意的?”
顾宴辞语气淡淡:“我没这么幼稚。”
“呵,”顾知野反唇相讥:“一味否定就是在意,几个月不见,手段越来越脏。”
如果大人不教唆,三岁的小鬼会懂如何精准踩在他的雷点上?
还说他的想法幼稚!
分明就是事实!!
电梯门刚打开, 顾知野飞速离开电梯,不想再听到踩在他雷区蹦跶的称呼。
顾宴辞牵着吱吱和“大哥”出来时, 顾知野已经哐哐走了很远,连背影都看不见。
吱吱茫然。
为什么弟弟又走了?
想了想,她举着顾宴辞的双手左看右看,不满哼唧:“爸爸手手脏!”
经过上次被吱吱教育“要将卫生”后,顾宴辞已经可以心平气和地对待吱吱将“手段真脏”理解成“手很脏”的事了,他从容地说:“不是我,他说的是知之的手。”
吱吱眼睛瞪得像铜铃:“?”
“上午知之跟小白玩球,阿姨让知之洗手,知之没有听就跑出来了,是不是?”顾宴辞一板一眼地教育着,完全没有忽悠小朋友的愧疚之心:“顾知野看到后气走了。”
吱吱眼睛又瞪大了一点,惊恐张嘴。
“爸爸,我要洗手手!”
顾宴辞:“待会上去洗,以后玩完玩具、吃饭前都要洗手。”
大部分时候,吱吱都很乖。
但有些时候玩得太疯,或者接下来的事她很喜欢,就会顾不得洗手着急要做下一件事,比如上午听说要出门搬家,手都没洗嗖嗖跑了出来。
吱吱乖乖点头,表情坚定:“我发四。”
顾宴辞淡淡一笑,手搭在吱吱的脑袋上,感受着指腹传来的顺滑,带着她在社区里散步。
他只戴了一条能藏住小半张脸的黑色羊绒围巾,远远看着,长身鹤立,极沉稳好看。
小区住户不多,天气又冷,花园里的人不多。
吱吱疯闹了一会,有点累,取下帽子像树懒一样扒着顾宴辞,“爸爸,抱抱。”
最近她让人抱的次数明显增多,顾宴辞抱吱吱的动作逐渐熟练。抱她没问题,只是她才跑了十几分钟,精力还没散完,待会上去了又要闹着下来玩。
之前别墅里自有大片地方供她玩耍,现在住在高楼,想下来比以前麻烦。
顾宴辞:“走一会再抱。”
吱吱很好说话,竖起食指:“走一hun(分)钟。”
“一分钟太短。”
吱吱拧眉,盯着手思索了一会,又竖起另外四根手指:“五hun(分)钟。”
“五多!”
顾宴辞很欣慰。
吱吱虽然会读一到十,但还未养成谁比谁大的思维,他上次只教过吱吱一次五比一大,她就记得了。
他的女儿,果然最聪明。
原本想让吱吱再走十分钟的顾宴辞,心软地妥协了一半。
德智体美劳五大方向,吱吱每天只用在一个方向里进步一个点。
收获了知识,少锻炼一点合情合理。
“嗯,五分钟。”
顾宴辞溜了五分钟小白,吱吱在后面哼哧哼哧追赶了五分钟,第六分钟,他准时抱起“再不抱抱就要哭哭”的吱吱。
“知之,以后我忙不在家,跟李阿姨出来溜狗时不要跑得太累,不要让李阿姨抱。”
吱吱靠在他怀里,声音软绵:“为什么捏。”
“李阿姨力气小,抱知之会很累。”
吱吱点头:“只让爸爸抱。”
她的小脑袋瓜随之运转,发挥出小朋友独有的脑回路,奶声奶气地说:“弟弟和大哥,只让爸爸抱。”
顾宴辞:
顾宴辞理智地没有跟吱吱再探索“抱孩子”这个话题,他抱着吱吱在小区里走了一圈,熟悉小区环境。
路过正门时,吱吱往外看了一眼。
正对着正门的地方,有家规模适中的甜品店,以中式甜品为主,招牌上挂着红艳艳的三串糖葫芦。
吱吱摇摇顾宴辞的肩膀,“爸爸,那个是糖葫nu(芦)吗?”
顾宴辞:“是糖葫芦,想吃?”
吱吱连连点头,犹豫两秒,怯怯地小声问:“爸爸买得起吗?”
福利院里的零嘴很少。
吱吱只从电视里看到过糖葫芦。那些人吃得津津有味,吱吱每次都恨不得伸着舌头去舔电视屏幕。
院长不会细心到关注每个孩子的想法,吱吱在福利院里又表现得很听话,不用怎么管,留给她的注意比别的小孩反倒要少。
听话的孩子没糖吃。
吱吱又不敢提要求,只有一次生病时念叨想吃这个。
院长不想让她吃路边摊的糖葫芦,那些便宜但难保吃出什么问题,要花更多的钱,制作稍微好点的又太贵,性价比低,便骗她糖葫芦很贵。
此后吱吱再不敢提,直到现在。
吱吱舔舔唇角,脆生生地说:“可以不吃。”
她不想让爸爸没有钱。
顾宴辞眉眼微拧:“不用在乎钱,我有钱。”
吱吱无意识地扣弄顾宴辞大衣上的纽扣:“养小孩很贵。”
“多贵都不用在乎,知之。”顾宴辞皱眉:“想吃什么,吃多少串都可以,买得起。”
顾宴辞想让吱吱在花钱方面不那么小心翼翼,但刚说出来,就有点后悔。
让吱吱不因为钱受委屈是前提,但他承诺的话太没有底线,“吃多少串都可以”这般报复性的吃糖葫芦行为,显然不能发生在吱吱身上。
正想纠正措辞,软趴趴窝在怀里的吱吱精神抖擞地支棱起来,“五个。”
伸出五个短短的小指头,精神宝宝吱吱强调:“爸爸,要五个!”
五个呦~
顾宴辞试着跟吱吱谈判,在会议桌上口若悬河的集团掌权人,面对女儿,只能干巴巴地问:“能不能只买一串?”
“爸爸,你没有钱吗?”吱吱瞬间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脸的弱小可怜又无助。
顾宴辞:
“有钱。”
下一秒,气球再度膨胀,吱吱情绪转换来去自如,没有一点心肝。
“少,要五个!”
小不点显然把“五”理解成了多。
之前只想吃一颗、两颗软糖,不代表她觉得两颗足够,而是不知道如何要求更多,现在,再次得到爸爸的肯定,坚定“五”是一个很多的数字后,她学会了“吱吱大张口”。
顾宴辞情绪复杂。
娇气包将学习到的知识运用到了“索要零食”领域,融会贯通,很聪明,值得夸奖。
只是,他又不得不反思为什么要教吱吱这些。
懂得越多,以后越难管住她。
他给自己挖了个坑,还不得不跳进去。
“爸爸~”
顾宴辞轻叹,最后仍只买了一串。
“一串有五个,吱吱,你可以吃很久。”
小不点喜欢吃零食,但吃东西的速度跟小仓鼠一样,啃啃啃啃,慢慢吞吞。
一根糖葫芦足够打发她一晚上。
在想了很久的糖葫芦面前,吱吱不想听道理,双手抓着一根糖葫芦,眼巴巴地看着橱窗里的一堆。
“爸爸,不够。”
吱吱小猫一样的抱怨着。
顾宴辞抱住她,拧眉:“足够了,知之。吃多牙长蛀牙。”
吱吱不知道蛀牙是什么,根本吓不住她,心思都在顾宴辞的前半句上,她改用单手拿糖葫芦,指着被糖稀包裹着的草莓:“我的。”
小指头往下挪。
“爸爸的。”
再往下挪到第三个。
“大哥吃介个。”
“弟弟吃的。”
“姨姨。”
吱吱小心地舔了舔最外面一层晶莹剔透的糖稀,杏眸享受地眯起,迫不及待地含着糖稀,像吃棒棒糖一样。
对上顾宴辞探究的目光,吱吱杏眸清澈,说得无辜:“一个不够。”
顾宴辞:“你一个人吃,不用分给别人。”
吱吱慌忙摇头,小奶音认真:“不行,好东西要分享。”
小孩子藏不住情绪,眼眸里的慌乱显而易见。
停顿了几秒,她双手抓着竹签继续吃糖稀,没有跟旁边的五岁小朋友,吃一口上面的,又耐不住寂寞尝试下面几颗的味道。
吱吱吃得乖巧,小心翼翼没有碰到第二颗。
顾宴辞怔愣,脚步定格。
“不分享会怎样?”
吱吱抿唇,睫毛挡住杏眸里的落寞。“不分享就是不听话。”
“大家不喜欢。”
类似的回答,顾宴辞听过。
遇到吱吱的第三天,他还没下定决心要留吱吱。
给吱吱买衣服却得到她不安的各种追问时,顾宴辞听到过类似的回答。
那时候吱吱的问题是:“可以一直穿这件衣服?”
“是我的衣服?”
潜藏的不安大抵就是:喜欢的漂亮衣服不用给别人穿?
“真的只是我的衣服吗?”
吱吱很娇气,黏人,什么情绪都表现在脸上,可是,要分享时她却不觉得委屈。
没有为只能吃一点点而哭闹。
听说可以买糖葫芦,她习惯性地要把“宝贝糖葫芦”分享给所有人,于是,央求买多多的五串。
吱吱分不清究竟有几个人要分享,只知道,买得多了,她就可以多吃一点点。
福利院带来的影响短时间内无法抹去。顾宴辞深知此理。
顾宴辞将吱吱放在甜品店门口的长椅上,坐在她旁边,慢慢引导:“知之,喜欢的东西不用分享给别人。”
说一遍,她可能记不住,那就多说几遍。
她在福利院里分享过多少次东西,如今就让她独占多少次东西。
顾宴辞留下女儿时希望她能不被金钱所困,得到所有她想要的东西。
如今,期望又多了一点。
他要吱吱不受一点委屈,大方肆意,无所顾忌地按照她喜欢的模样生活。
“知之,不用分享。”顾宴辞低声强调。
吱吱眨眼,往顾宴辞的方向挪了挪,小心翼翼地说:“姨姨大哥和弟弟不开心。”
她想要家里的人都开心。
习惯了牺牲自己,讨好所有人。
顾宴辞拧眉:“你开心,他们就开心。”
“真的?”吱吱抿唇:“爸爸不要骗人,骗人会变丑。”
想了想,她转而单手举糖葫芦,竹签颤颤巍巍晃了两下,顾宴辞握着她的小手帮她拿,面露不解。
下一秒,吱吱小小的小拇指挪到他们中间,可爱的弯了弯:“拉钩。”
顾宴辞第二次拉钩,比第一次的笨拙僵硬稍显自然。
“谁骗人变丑。”吱吱认真说。
“好。”顾宴辞轻笑。
吱吱嘿嘿一笑。
初冬,店门外的长椅上,一大一小相视一笑。
顾宴辞大手包裹着小手,将糖葫芦送到她嘴巴里,吱吱没动,小手用力,反而往他的方向推。
“爸爸,好甜好甜,给你吃~”
顾宴辞后倾躲开:“我不吃。”
吱吱:“好甜哒。”
吱吱担心“不开心”的名单里,没有顾宴辞的名字。
于她而言,爸爸是不一样的。
她是爸爸的宝宝,爸爸不会不喜欢她。
在顾宴辞面前,吱吱不会牺牲委屈自己以讨好他,给他吃糖葫芦,纯粹是觉得糖葫芦太好吃啦,想让爸爸甜甜。
吱吱着急地举着竹签“哐哐”往顾宴辞脸上戳,顾宴辞无奈,包裹着吱吱的手用力,制止了她毫无章法地喂食。
小不点额头微拧,稍许,严肃皱巴巴的小圆脸瞬间泛起笑意,如春日灿阳下一颗爆浆了的果子,甜得人发腻。
顾宴辞咬了一小口。
草莓果肉酸甜,晶莹的糖稀中和味道,不腻。
“系不系甜?”吱吱昂头,得意地问。
她从不骗人捏。
顾宴辞捏捏她傲娇的小脸,“甜。”
他抱着吱吱,牵着狗绳于落日时返回家里。
天色将暗,没有夏日的晕红晚霞,人行道上人来人往,正值下班时分,远处马路上车流不息,忙忙碌碌。
顾宴辞再一次翘班,翘掉了事业的满足感,于当下专心经营着他的家。
曾经的家奢华却清冷,如今,渐渐有了颜色与温度。
路上,吱吱抱着竹签啃啃啃糖葫芦,唇角沾着草莓汁、山楂碎,还有黏糊糊的糖渍。
顾宴辞不由想到小时候。
礼仪老师要求他着装时刻干净整洁,吃饭规规矩矩,不能让饭粒掉到衣服上。
顾宴辞将小花猫女儿放在地上,没有教育她要如何吃东西,虚虚搭着她的头,一起进了电梯。
电梯上行,他淡淡一笑:“好吃吗?”
啃完第一个草莓第二个山楂开始啃第三个的吱吱边啃边点头。
顾宴辞:“不要戳到嘴巴。”
吱吱郑重其事地点头:“会niu血。”
而后,又啃啃啃啃起来。
顾宴辞心下一紧,到家后,剪短了竹签放在陶瓷小碗里,给了她一把小叉。
“顾先生,书房收拾好了,您随时可以进去工作。”
顾宴辞动作微僵,这才发现即将到饭点,他却在这种时候给吱吱吃了一堆甜品。
他不动声色地挡住坐在餐桌上啃啃啃的吱吱,状似镇定地点头。
李阿姨:“吱吱不是跟您在一起?”
顾宴辞正想说话,身后,探头探脑出来了一个小花猫圆脸,嘿嘿一笑,酒窝处还沾着草莓汁:“我在介里。”
说不出的天真无邪。
顾宴辞不自在地轻咳,“我处理公事。”
李阿姨微愣,随即回过神,让吱吱继续吃,转身跟上了顾宴辞。
顾宴辞脚步微顿,自知躲不过,僵硬道:“我下次不会让她吃这个。”
“不是的,我是想说”李阿姨和蔼一笑,语气柔和下来:“帮吱吱剪掉有可能戳伤她的竹签,您做得很好。”
没有人陪伴过顾宴辞,他不知道如何关心人,对待情感淡漠得可以。
此刻,李阿姨却感觉顾宴辞活了过来。
没有人告诉他如何成为一位父亲,他摸索着,尝试成为了一个优秀的爸爸。
李阿姨鼻尖带着些许的酸意:“您做得很好,像一位父亲了。”
吃了糖或许会让吱吱待会没有胃口吃饭,但一切规矩、原则在亲情面前,都能暂时抛在后面。
“大约半小时后用餐。”李阿姨转身离开。
顾宴辞站在书房门口,距离吱吱吃饭的餐桌只有几米,一眼就能看到她。
她吃得开心,小脚晃悠着。
顾宴辞推开书房,不再是从前设计简单死气沉沉的模样,正对着门口的墙上,有一只棕黄色相间着白色条纹的长颈鹿。
整体颜色以棕色为主,栩栩如生的长颈鹿让略显庄重的棕色变得灵动起来。
他半掩着门,没有关上,留了一小道缝隙,静静注视着书房里的一切。
外面,吱吱的小奶音和李阿姨的谈话声交替。
“爸爸买的!”
声音小了下去。
于无声里,顾宴辞微微阖眸。
半晌,唇角微弯。
***
洋楼是一户一梯,给李阿姨买的房就在七楼。
她一个人住,自在舒适。
晚饭后,李阿姨需要提前下去整理东西,照顾吱吱的重任自然而然交给了顾宴辞。
这次,李阿姨走得轻松,没有像之前一样百般交代、嘱咐些小细节。
吱吱晚餐前吃完了一整串糖葫芦,甜品带来的饱腹感很强,晚饭时,她没吃什么东西,在饭桌上玩了会就跑了。
顾宴辞皱眉,深切体会到了甜食吃多的危害,寻找“不让吱吱吃糖”的“坏人”,倒成了迫在眉睫的事。
同时,为了减少吱吱接触电视机的机会,客厅里准备了一个小型的游乐场。
顾宴辞不仅蹭宋时衍的“睡前故事”,还复制了宋时衍走了无数弯路、试错好几次后寻找到的适合三岁宝宝的滑滑梯,以及儿童游乐场围栏。
围栏里,放了很多小球。
“大哥”一改往日的高冷,在里面撒泼打滚,球球小幅度飞舞,吱吱“咯咯咯”笑,躺在地上跟“大哥”学习,四脚朝天蹬腿。
顾宴辞坐在沙发上看书,听着清脆悦耳的欢笑声。
三分钟后,笑声停下。
吱吱爬上滑滑梯,上下玩了好几圈,穿着件薄薄的长袖小裙子,满头大汗。
“知之,过来擦一下汗。”
“我来呐——”
“我自己擦。”吱吱豪气地抹了一把小脸,再擦擦额头,把纸巾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里,再度跑了回去。
小朋友的定性没有大人好,吱吱又是活泼好动的主,一个玩具玩不了十分钟。
常常是好奇地摸摸这个,几分钟后就被另外的东西吸引。
而她的老父亲恰恰相反。
五岁就“老僧入定”,没有杂念。
五分钟后,吱吱暂时玩腻,跑到顾宴辞旁边坐好,按照往日习惯,她会提出看电视的要求。
顾宴辞抢先一步道:“知之,我们来玩一个游戏。”
“玩!”
“知不知道木头人?”
顾宴辞十分钟前,上网搜索了一番适合小朋友在家玩的游戏,看到游戏规则后,对这个游戏十分满意。
“不能动。”
“嗯,我回头看你时,不能动,动了你就输。”
吱吱:“我不会输!”
小孩子的胜负欲,很多时候比大人还强,吱吱沉浸在“我不会输”的胜负欲里,连问赢了有什么奖励都没有。
她飞速跑到客厅角落,“爸爸开始。”
顾宴辞点头,从容站在距离她约五米的地方,宣布开始后,吱吱哐哐往前跑,“123木头人。”
顾宴辞声音清冽,回头时,吱吱立马停下。
眼睛眨巴眨巴,小不点得意弯唇。
——我没有动呦~
笑了五十秒,她感觉到有点不对劲。
爸爸怎么还不背过去捏?
三十秒后,她忍不住动了动,摸摸鼻子,扭扭小脚。
又过了三十秒,斗志昂扬的灿烂笑容被茫然与委屈取代。
爸爸怎么还不背过去捏!!
她都当木头人好久啦!!!
顾宴辞本意想锻炼吱吱的耐心,不用“老僧坐定”,更不用“心思平静”,只要能保持对一个玩具有六分钟的新鲜度即可。
计划远远赶不上变化。
吱吱“笨笨”的乖巧里带着一丝茫然,两分委屈,连“爸爸故意坑她”都无法理解,下嘴唇包着唇瓣,握紧小拳头开始怀疑人生。
顾宴辞轻笑。
逗弄吱吱得到的愉悦感比一年前从子公司进入顾氏集团总部的成就感还要浓厚。
他的女儿怎么这么呆。
吱吱原地晃动肩膀,抬起的小脑袋跟着摇了摇,一声轻唤,奶音转了又转:“爸爸~~——!”
顾宴辞笑意更浓,他半蹲着,朝吱吱伸手:“你赢了,过来吧。”
吱吱伸手奔他而去,被抱起来后,双手环胸:
“爸爸笨笨!”
都不会玩木头人!
顾宴辞没有反驳,体会到了坑女儿的愉悦感。
难怪吱吱喜欢当“漏风小棉袄”。
接下来半小时,顾宴辞将宋时衍推荐的3D图书《动物世界》给了吱吱。
吱吱看《动物世界》,他看传记。
约二十分钟后,吱吱摇摇他的腿:“爸爸,饿。”
晚饭前吃糖葫芦的连锁反应席卷到了现在。
顾宴辞无奈点头。
作为父亲,他要学习的东西实在太多。
比如:冲牛奶。
顾宴辞记得要加270毫升的水,七勺奶粉,犹豫不决的是,他认为先放奶粉再放水,吱吱一口咬定:“放水水,奶粉摇摇。”
“爸爸笨笨!”
一个小时里,顾宴辞先后两次受到了来自女儿的“智商批评”,如果宋时衍在这,估计会笑得合不拢嘴。
被人誉为天才的顾宴辞,被三岁的小朋友智商碾压。
谁听了不会说一句——
“干得漂亮”。
顾宴辞自上幼儿园开始就是全班最聪明的孩子,骄傲了二十三年,前三年因为不上学,被人夸得次数很少,生活常识却少得可怜。
顾宴辞为难地点点鼻尖,吱吱蹲在椅子上,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一脸“我爸爸好可怜,这都不知道”的沉重目光。
“等等。”
顾宴辞点开自从留下吱吱后频繁登录的搜索网页,这次理智地选择了保存页面,再打字。
“冲泡奶粉先”
还没打全,搜索页面自动给出了几个选项:
“冲泡奶粉先放水还是奶粉”
“冲泡奶粉先放奶粉有影响吗”
他心里已有答案,扫过医生的解答,努力证明他的智商:“还有很多人不知道这件事。”
自动跳出的选项以及网页里成群的询问,就是最好的证明。
吱吱昂起脑袋,还想说第三遍“爸爸笨笨”时,顾宴辞骨节分明的手捏着奶瓶出现在她视野里,她欢喜一笑,双手抱住,指腹感受到奶瓶的温热,“咻”一下,奶瓶被挪走了。
顾宴辞面不改色:“如果说我笨,就不给你喝。”
吱吱:“?”
鼓嘴,环胸,好气(`??)=3
顾宴辞知道,她下一步就要进阶到生气不行开始抱着他的手撒娇的阶段。
昂着小脑袋瓜,正要摇晃脑袋撒娇,顾宴辞将温热的杯子贴住她的小肉脸,清冽低沉的声音十分柔和。
“给你。”
“今晚刷牙不能吃牙膏。”顾宴辞无奈地补充道。
吱吱也不知道听没听,抱着奶瓶蹭蹭跑到滑滑梯上,坐在滑滑梯的小城堡里,抱着杯子吨吨吨。
睡前刷牙时,顾宴辞只给吱吱挤了一丢丢西瓜牙膏,吱吱严肃看了半天,轻叹,边刷边吃,嘴巴里的“含膏量”骤降。
睡前,吱吱没闹着要讲故事,准确来说是躺在床上还没来得及说要听故事,就已经精疲力尽地睡着了。
顾宴辞这才有时间洗漱。
浴室里满是水雾。
顾宴辞打开门,让雾气散去,随意擦拭着头发,视线落在吱吱的淡红色牙刷上,微微弯唇。
他好像体会到了宋时衍说的“踩了无数坑”得来的经验是什么意思。
前两天,吱吱还在吭哧吭哧“吃牙膏”,如今,就找到了处理这件事的办法。
照顾小孩就是这样,第一次犯错或者大意,第二次改正,摸索着,慢慢成为她的爸爸。
***
顾宴辞是爸爸,也是顾氏集团的临时CEO。
自留下吱吱后,他翘班了三天,加班时间明显减少,惹得支持他的高管、股东以及总秘办员工一脸懵。
——顾总不会要退出继承之战了吧?
还好第二天,顾宴辞准时到场。
缺席工作并未影响他对集团的把控,例会上各项目情况了如指掌。
众人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今天稍稍积压了一点工作,顾宴辞处理完到家时,已经八点。
刚回来,李阿姨面露愁容。
顾宴辞拧眉,扫了眼正在玩滑滑梯的女儿,没有摔倒没有受伤,松了口气,“李姨,什么事?”
李阿姨:“搬到这里后,吱吱的活动范围压缩了一点,她又是活泼喜欢出门的小孩,不爱在家待着,一直想出去玩”
未说完的话,顾宴辞明白。
李阿姨五十多岁,陪吱吱玩一会还可以,无法陪她玩很久,精力不够。
顾宴辞颔首:“明天我会让一位阿姨陪吱吱,李姨您看着就好。”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办法——
送吱吱去幼儿园。
顾宴辞暂时压下这个想法,看看新阿姨的情况。
家里安装了监控,顾宴辞上班时能随时查看吱吱的状态。
新阿姨九点上班,晚上七点下班,跟顾宴辞在家的时间完美错开,阿姨不会知道吱吱是顾宴辞的女儿。
新来的阿姨姓陈,四十岁,有陪小孩玩闹的精力,经验又丰富,是顾宴辞重重筛选做过背调后精心选出来的人。
不会伤害吱吱,更别提绑架。
只是第一天,顾宴辞离开前还是吩咐李阿姨,如果陈姨带吱吱下楼玩,务必请她跟着。
费解的是,前一天还闹着想跑下去的吱吱,坐在玩具区域要么玩滑滑梯,要么坐在跟她差不多高的小桌上玩积木。
旁边还有一个小沙坑,玩具沙,无毒,里面放了小铲子、各式模具。
客厅有一半都被玩具占领。
顾宴辞频繁点开监控,看到客厅里乖乖摆弄玩具的小身影,起初松了口气,后面,渐渐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她太乖了。
乖得让顾宴辞想到之前看过的监控视频。
在福利院里,她就是这样自娱自乐,连睡午觉都不用人哄。
六点,顾宴辞还得跟沈勉、宋时衍谈论收购案的具体细节以及集团其他项目的整体方向,把控整个集团,无意间扫到吱吱抱着绘本翻来翻去,眼神却时不时偷看陈姨时,顾宴辞第一次中断讨论,穿上大衣离开。
背影颀长,步伐很快。
“晚上线上讨论。”
回家的路上,顾宴辞眉头紧锁。
红灯时,迈巴赫不得不停在车海里。顾宴辞扶额,神情难掩沉闷。
吱吱在装。
陌生的新阿姨没有得到吱吱的信任,她知道不是她的家人,下意识地藏下所有需求,就像在福利院里一样,乖乖的,不敢打扰其他人。
这是她无意识建立起来的自我保护的盔甲,套上“听话乖巧”的外衣,她不会被人指责、不喜欢。
顾宴辞好不容易让吱吱从蜗牛壳里爬出来了一点点,怎么会让她再度小心翼翼地缩回去。
他给李姨打了一通电话。
“让陈姨下班,明天不用来了。”
建立吱吱对其他人的信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李阿姨是她刚来时认识的第四个人,她的不安、忐忑都有李阿姨照顾,会更信赖她一些。
但这不代表她会快速依赖下一个阿姨。
顾宴辞无法推断让吱吱建立对陈阿姨的信任需要多久,或许一周,或许一个月,半年。
即便只有三天,他依然不想让吱吱在这三天里,委屈地装乖。
李阿姨稍显错愕,仍点头应了。
支付了一个月的工资,顾宴辞回家时陈阿姨已经离开。
吱吱听到开门声,抱着还来不及放下的挖沙铲子跑了过来,一路洒了一地的沙。
没人忍心指责她。
她站在门口,呆了两秒,杏眸蓦地红了一圈,泛着让人心疼的水雾。
啪嗒一下,泪水滚落。
“爸爸——”她小跑过来。
顾宴辞弯身,熟练地抱起她安抚。
“爸爸呜呜呜我好想你。”吱吱脑袋贴着顾宴辞的肩膀,双手紧紧搂着爸爸,小声呜咽。
顾宴辞沉默,轻拍吱吱的背,等怀里的小人逐渐冷静下来。
窗户外,初冬的月亮已高悬入云。
小区万家灯火亮起。
顾宴辞和吱吱的家,也亮了一盏盏灯。
客厅明亮。
玻璃门模糊的映照着此时的场景。
顾宴辞穿着还未脱下的大衣,抱着吱吱,狭长的眼眸里百般复杂。
半晌,他终是下定了决心。
他本不想让女儿现在就上幼儿园,总觉得上学是一个不归路。
幼儿园结束,便是小学。
再是初中,高中。
如白驹过隙,晃眼便是成年。
只是,总得解决这件事。
“吱吱,想不想和跟你一样大的小朋友玩?”
吱吱吸吸鼻子,“小朋友?”
“嗯,幼儿园里有很多小朋友,那里有滑滑梯,秋千,老师会教你们跳舞,唱歌。”
“去一天,如果不喜欢,我接你回来,好不好?”
吱吱从前在福利院,跟她同龄的小朋友不多,她对幼儿园没有兴趣,只不过
“爸爸,有书包吗?”
背书包,超漂酿!超腻害的!
顾宴辞松了口气:“有,吱吱想要什么样的?”
“美人鱼!”
哭过的呜咽小奶音明亮。
“好。”
顾宴辞让人用了一天解决了吱吱的幼儿园,周五,吱吱背着美人鱼书包,欢喜地在顾宴辞面前转了好几圈。
幼儿园是贵族私立,门口停着一排豪车。
顾宴辞为人低调,照常开得迈巴赫,亲自送吱吱上学。
下车时,吱吱坐在副驾驶上,背对着顾宴辞抖了抖她的漂亮神气书包。
顾宴辞神情松缓:“知之的书包很好看。”
吱吱满意,跟着李阿姨下车。
顾宴辞没有下去,只隔着人群,看着摇头晃脑的小豆丁慢慢消失在视野里。
幼儿园是小朋友融入群体的起始点。
在此之前,他们都是各自家庭的宝贝,被家人宠爱,十分自我,在幼儿园,他们要学会与别人相处。
早已习惯了群体生活的吱吱,想来能很快适应。
顾宴辞刚到公司,某位高层急匆匆敲门,还未等他开口,对方已经冲了进来。
收购案出现了一点小插曲,在会议即将开始的前一周,对方突然狮子大开口,要求的收购价格毫无根据地提高了5%,还放出另外一个集团也在寻求跟他们合作的消息。
实际上,懂得都懂。
对方只是想在顾氏做好万全的准备,为收购案付出了相应成本后,态度硬了起来,想得到一点“决策权”。
出售大半股权不代表对方想完全放弃该品牌,在收购案进入白热化的阶段,用这种方式赢得更多的实权。
“Connell跟他们的二把手有些交情,顾总,由您出面跟Connell吃顿饭,请他从中周旋。”
吃顿饭,便是让出某部分利益。
但比起收购案例猛然提高的成本,这部分利益不值得一提。
顾宴辞神色淡然,照常处理文件。
不答,便是拒绝。
高层懂。
“顾总,适当的酒局与妥协能帮您高效率的解决这件事。”
收购案,顾宴辞办得漂亮,放其他人眼里那是情理之中;办砸了却会成为众矢之的。
刚上任就进行这么大的项目收购,讨不了半点好处,顾宴辞依然坚持做了。
“不用。”顾宴辞淡淡道,“出去忙。”
高层略显气恼,将文件放在他办公桌上,摇头无力离开。
他知道,顾宴辞一向是骄傲的。
作为顾家最受瞩目的接班人,他得到无数赞美、夸赞,又有骄傲的底气。
顾宴辞从不向人低头。
但豪门的人都有权有势,有时候,比起实际的利益,他们更倾向得到尊重,展现他们的地位。
两年前顾宴辞负责子公司的腕表品牌时,任董事会如何针对,逼他向股东妥协,向董事会众人说几句捧人的好话,顾宴辞自岿然不动。
他有他的骄傲。
有些事一顿应酬、几句好话就能解决,顾宴辞偏偏不说半点讨好。
他高高在上地摒弃了一切人情世故,抛弃了圆滑,只用他最在意的利益征服对方。
可惜,有些人恰恰更在意地位、尊重,只想看到顾宴辞低头。
像顾宴辞这般骄傲,不肯低头的人,走商业这条路,会很难很难。
可他还是走到了现在这步。
顾宴辞是整个顾氏集团最卓越的继承人,不靠家庭,即便跟顾延川关系疏离,得不到支持,他照样是众人称赞的对象。
高层沉重长叹。
四个小时后,顾宴辞解决了这件事。
用铁血手腕,将对方集团的亏空、家族间的分崩离析、信任度持续降低的市场喜爱度以及种种令人头疼的数据报告,不留一点情面地摆在对方负责人面前,贬得极低后,从容不迫地交出了第二份项目方案。
没有他们,顾氏还能收购另外一家。
撕破了脸,关键时刻,又表达了合作未曾断绝的意愿,高高在上地拉回收购案的主动权。
雷霆铁血的手段有用,但稍不注意,一步错,就会惹来从前的反噬。
高层对顾宴辞“又爱又恨”。
他如实将对方明显软下来的话语转述给顾宴辞,顾宴辞淡淡应了一声,处理文件的速度未停,好像这场成功并不值得一提。
高层预料到了,摇头,无奈里夹杂着六分敬意。
如果他能跟顾宴辞一样宠辱不惊,有他洞察力与判断力,从容不迫遇事不慌,估计早升职了。
顾宴辞的沉稳淡然,他学不来,估计也没人能让这位顾总慌乱。
“滋滋滋”的震动声打断了高层的思索,顾宴辞看了一眼,眉眼微拧,抬眸看他。
高层秒懂,关门离开。
一分钟后,被他尊敬着的顾总,步伐向来从容的顾宴辞,疾步离开了办公室。
高层:?
顾总,慌了??
**
顾宴辞心里确实颇不平静。
李阿姨打来电话,说吱吱在学校里哭,谁都哄不住,漂亮的吱吱哭得眼睛红肿,一口一个“爸爸不要我”。
原以为会她会凭借可爱在幼儿园里过得风生水起,毕竟顾宴辞已经认定他女儿天下第一好看,路过的狗都要汪汪夸她两句。
绝不会受半点委屈。
更没人敢让她受委屈
吱吱上午去学校时背着美人鱼小书包特别开心。
她超神气哒!
想跟人分享她的漂亮书包,一起看美人鱼,荡秋千,吱吱找来找去,没找到一个人。
刚迈入12月,学院里的小朋友们经过大半个学期的相处,已经各自匹配了好朋友。
吱吱的出现短暂引起了他们的好奇,不久,便又习惯的照着从前,结伴跟好朋友玩了起来。
吱吱跟他们不熟,被隔绝在快乐之外。
她在福利院里,向来听话。有新的小朋友进来时,她都会听院长奶奶的话,乖乖的跟新小朋友玩,带着新人融入集体。
如今,她是需要融入的那个。
可是没人像从前的她一样,给予外来者温暖。
第一节课是唱歌,她坐在第二排,怎么也提不起兴趣,抱着美人鱼书包闷闷不乐。
周围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
吱吱坐着委屈了一会,再然后,“爸爸把我丢在这里”的恐惧出现,她捂着眼睛,在活动课时坐在角落里,听话的不发出任何哭声,不给大人惹麻烦。
老师几分钟后发现了她,蹲下来询问时,吱吱一肚子委屈倾泻而出,她难过得忘记穿上“乖乖听话”的盔甲,在班级里嚎啕大哭,杏眸哭得刺拉拉的疼,满脸泪痕。
第一天来幼儿园的小朋友都会这样。
老师试着安慰了一会,无用,在吱吱声嘶力竭的哭声里,不得已拨通了家长的电话。
顾宴辞半小时后回家时,正巧碰上李阿姨接吱吱回家。
停车场里,吱吱一抽一抽地打着哭嗝,都不要顾宴辞抱。
顾宴辞哄了好一会,任由吱吱把眼泪抹在他肩膀上,“知之。”
吱吱不理。
下巴抵着顾宴辞的肩膀,吱吱已经没有掉小豆子,还是委屈。
电梯到了。
顾宴辞抱着委屈巴巴的女儿,大手不停地轻拍她的背,“知之,眼睛痛不痛。”
吱吱呜咽了一声。
顾宴辞拧眉。
找新阿姨和送去幼儿园两种办法都不行。
顾宴辞想到了被他下意识排除在外的计划三——
让吱吱信任的顾知野照顾她。
顾知野是现下能照顾吱吱的唯一且最优人选。
他十九岁,意气风发,无限精力,大把的时间;吱吱又信任他,不会受什么委屈。
顾宴辞前两天在电梯里碰到顾知野时对此有过一丝期待,只是顾知野高傲的态度打消了他的念头。
他们两个人关系一般。顾宴辞对同父异母的弟弟没有半点好感,当陌生人是他们最好的相处模式。
顾家的每一个人,除了晏礼,于他而言都是陌生人。
可要让顾知野照顾吱吱,势必得主动做点什么。
主动,便意味着低头。
顾知野骄傲。
顾宴辞更骄傲,他不会轻易回家,接触一切靠近顾家的人或事。
当顾知野展现出他的骄傲后,顾宴辞暂时放弃了这个计划。
只是
顾宴辞拧眉。
已经要关上的电梯门突然再度打开。
电梯外,顾知野脚步微顿。
顾宴辞抱着小鬼,小鬼背对着他,无比亲昵地靠在大冰山肩膀上,而一向没什么情绪的顾宴辞,体贴温柔地轻抚着小鬼的背。
动作熟练,一看就没少做过。
顾知野暗自翻了个白眼。
还真是亲生的?
他本想远离小鬼和大冰山,坐下一趟电梯,但转念一想——
他凭什么要让?
顾知野雄赳赳气昂昂地进了电梯,靠近时,忽地听到一声小小的,像小猫一样叫唤的呜咽。
顾知野笑了,侧头,以一种“呦,把女儿弄哭了?”的幸灾乐祸,扫了顾宴辞一样。
顾宴辞不语。
顾知野笑容不加掩饰。
向来只能让别人吃瘪烦闷的顾宴辞,也有放低姿态哄人的一天。
爽!
正想着,小鬼动了动,转了个头。
圆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抽抽搭搭,可怜巴巴。
顾知野笑容默默收了回去。
看顾宴辞的眼神里,多了一丝鄙夷。
忽地,肩膀上传来软绵的重量。
吱吱无声地把手放在顾知野肩膀上。
顾知野咬紧后槽牙,无声忍耐。
他从不让女孩哭,这是准则,底线,不能破。
即将抵达八楼时,他僵硬地挪动身体拉开和小鬼的距离,没有不耐烦地推开她的手。
一段距离后,小手没有支撑,不得不缩了回去。
顾知野有模有样地整理外套,离开电梯。
一直趴在顾宴辞身上的吱吱有了反应,偏身,朝顾知野挥了挥手:“弟弟拜拜。”
顾知野全身僵硬,脸色黑得很好看。
他刚才为什么要遵守底线?
就应该一掌拍开她的手,让她哭,嚎啕大哭,嗷嗷哭。
三番五次在他雷区蹦跶,天王老子来了也忍不住!
***
九楼。
顾宴辞抱着吱吱回家时,吱吱仍闷闷不语,刚放下她就跑到房间,站在床沿小手埋在被子里,一边罚站一边委屈。
顾宴辞跟了过来,“知之,以后不去幼儿园。”
“知之,是我的错。”
他蹲在吱吱身边,低声说,语气认真。
本来哭声止住的吱吱,又忍不住掉下了几颗金豆子,她站好,看着顾宴辞,长呼一口气,凶巴巴地说:“抓爸爸去坐nao!吃nao饭!”
宝宝有了情绪,顾宴辞反倒松了一口气,抱着她走到明亮宽敞的客厅,认错态度诚恳:“好,下次我再犯错,知之就把我送去警察局。”
吱吱重重点头。
顾宴辞从李阿姨那接过温热的毛巾,“来敷眼睛。”
毛巾刚搭上去,吱吱蹬着小腿喊痛。
顾宴辞放轻力道,过了几十秒,怀里的小豆丁安静了下来。
她第一次哭得这么伤心,跟往常的小哭小闹截然不同。
顾宴辞心里很不好受,特别是敷眼睛,她喊痛的时候,无法言喻的酸涩无力再度席卷上来。
“爸爸痛。”吱吱晃了晃脑袋,委屈喊。
“知之,”顾宴辞抱紧她,下巴抵着她小小的脑袋,“是爸爸的错。”
他第一次自称爸爸,原先尴尬僵硬的自称在这一刻显得无比自然。
是爸爸的错。
是作为爸爸的他的错。
明知有最佳的方案在眼前,他依然骄傲自满地选择其他的方式,让吱吱不安又害怕。
吱吱从毛巾里探出眼睛,想了想,小声说:“我原酿(谅)爸爸。”
“下次不可以再做错na。”
顾宴辞:“不会,我发誓。”
他把吱吱抱到滑滑梯上,站在一边守着她,又给方特助发了一条短信:【去查顾知野喜好的跑车类型,买下最难买的一辆,无论多难,都要买到】
做爸爸的第九天,他上了一堂课。
看似无法妥协的底线,在外人面前展现的骄傲,都不应该出现在孩子面前。
吱吱不知道,这是顾宴辞生平第一次向人妥协。
为了她。
***
顾宴辞作为爸爸第一次放下骄傲妥协时,有人做了类似的事。
四个小时后,门铃响了又响。
穿着西服的陌生人在门口礼貌地询问:“请问”
他看着订购单,稍显犹豫地问:“这里有一个叫小鬼的小女孩吗?”
“这是顾先生送给她的。”
他们推来一个十分精致的奇怪玩具,放在客厅后礼貌离开。
已经和爸爸和好如初的吱吱站在巨大无比的玩具旁边,“这系我的礼物?”
顾宴辞:“嗯。”
不必说,是楼下的弟弟送来的。
顾宴辞第一个见这东西,看过说明书才知道叫摇摇车,公主城堡造型,下面有个极大的圆盘,城堡就在圆圈之上,可上下缓慢起伏,中间还会旋转。
和外面大型商场里摆放的更精致,真皮座椅,做工精细。
“要玩!!”
吱吱双手举高高。
顾宴辞抱她进去,打开开关,暗自思索顾知野此刻送礼物来的原因。
或许,事情比他想得更好办。
公主城堡缓缓转动,像旋转木马一样转圈圈,可爱的背景音响起。
“爸爸的弟弟叫什么!”
“爸爸的弟弟叫小叔。”
顾宴辞微愣。
他跟顾知野之间从不以“兄弟”相称,彼此极有默契地无视对方,顾知野愿意送来这种东西,或许也有承认“顾宴辞弟弟”身份的想法?
但,他显然想多了。
正常来说,摇摇车的背景音会更换,说完“爸爸的弟弟”,要到“爸爸的爸爸/妈妈叫什么”、“妈妈的爸爸/妈妈叫什么”。
这辆却没有。
“爸爸的弟弟叫什么,爸爸的弟弟叫小叔”一句话,无限循环着。
吱吱听到第五遍,求救地伸出小手,“爸爸救命。”
顾宴辞轻笑,抱她下来放在地上。
他蹲下来,跟她持平:“知之,给爸爸几天时间。”
他会带给女儿想到的一切。
包括人。
第 17 章
晚上, 吱吱睡觉时缩着脖子,像小猪拱地一样无意识地在顾宴辞怀里拱来拱去。
小脸上露出些许焦急。
顾宴辞安抚地摸摸她的头,一下两下, 往常这些小动作都很有用, 吱吱会很有安全感的睡着。
今天不一样。
她还在“小野猪”拱地。
大手抚过她的脑袋时无意识盖住了小耳朵,刚才还像小野猪一样横冲直撞的小豆丁, 无形间安静下来
某种奇怪的想法一闪而过。
顾宴辞松开耳朵,小野猪再现。
顾宴辞:
他无声弯唇, 体贴地捂住吱吱的小耳朵, 让睡梦里的她得到了无限的安全感。
很显然。
吱吱已经被“魔音”洗脑, 连睡觉都是“爸爸的弟弟叫什么,爸爸的弟弟叫小叔。”
他心疼地抚顺女儿凌乱的刘海。
**
另外一边, 顾知野一觉睡到了天亮。
睡眠质量一等一的好。
顾知野会送吱吱玩具, 很大原因是——
他真的不!想!再!被!叫!弟!弟!了!
每一声“弟弟”,都在他雷区上疯狂蹦跶。
很不客气的说, 顾知野最近见到顾宴辞, 都想把他揍一顿。
女债父偿, 合情合理吧?
但这只能想想。
家庭排名像一座大山牢牢压在他身上。
如果他是老大。
呵。
顾知野嘴角上扬, 只想想顾宴辞低头干巴巴站在那被他骂的模样,都令人神情齐爽。
幻想教训顾宴辞确实能给他带来无限的愉悦, 可清醒后不得不面对现实,听到臭小鬼的称呼时,他真的气到要发疯。
顾知野尝试过用别的办法“女债父偿”,打击报复顾宴辞。
顾宴辞在乎事业,那就给顾宴辞的事业迎头一击。
可他不得不承认顾宴辞的能力, 办事滴水不漏,没有漏洞, 更没有找茬的空间。
自第一次听到“弟弟”称呼带来的憋闷积压了很久,直到昨天晚上,烟消云散。
顾知野洗漱着。
镜子里的青年,红发乱糟糟的,他胡乱揉了一把,漱口,随意洗了把脸,一身清爽。
顾知野刚满十九岁。
豪门圈里素有他“嚣张跋扈”的传闻,都知道顾家小少爷脾气不好,别随便招惹。
平日里胡闹飙车的普通玩伴有,要说好友,就只有大一时认识的裴语。
那时他十七岁,正意气风发,整日嘚瑟得不行。
只有好脾气的裴语敢靠近他。
顾知野高中时连跳两级,成绩没有顾宴辞那么逆天亮眼,但在一众同龄公子哥里,算得上是最拔尖的人。
他跳级的理由离谱又实诚:早日上完学,混个好文凭给顾延川交差,算是给“学业”任务画上圆满的句号,此后他再无其他事,想怎么玩就怎么玩,谁都别来管他。
如今他大三,下学期课业少。这实际上是学校安排的实习时间,顾知野贯彻绝不工作的理念,跑去旅游飙车,倘若不是顾延川和郁黎清把他从海岛“请”回来,他此刻应该正逍遥着,开着等了几个月的跑车,穿行在温度适宜的沿海公路边。
几个玩伴在后面跟着。
跑车的引擎声低沉动听,声音是动听的,景色是惬意的,海风是清爽的,温度是适宜的。
哪像现在,在北城受冷。
温度不行,景色不行,更重要的是——
没有“魔鬼”奶音肆意践踏他的地位。
顾知野清亮眼眸里闪过一丝兴味。
魔音绕梁之后,臭小鬼总要改变称呼了吧?
昨晚的“恶意满满循环”鬼畜BGM是他请专人配的,绝对洗脑。
他特意让对方将回答从“爸爸的弟弟叫叔叔”改成了“叫小叔”。
顾知野不在乎顾晏礼和顾既白的死活,只要臭小鬼能知道以后要尊敬地称他“小叔”,他的目的就达成了。
至于臭小鬼以后见到顾晏礼、顾既白叫什么,和他无关。
最好一起叫小叔,大家平起平坐。
想想很舒坦,但机会很渺茫。
吱吱压根没有见到顾晏礼和顾既白的机会。
顾知野不纠结,在家打了会游戏,混到下午四点回顾家吃饭。
每周五晚上,顾家会有一场家庭聚餐。
管家会打电话询问每个人,顾宴辞从没来过,顾既白只春节时待了五六天,周五的晚餐自然没有出席。
顾晏礼倒是定期周五时会回顾家本宅,但他这段时间国外出差,24号会议之前赶回来。
顾知野上大学时搬出来独居,自那以后都在自己家里快活肆意,如果周五在北城,就不得不被“请”回顾家吃饭。
后来不用郁黎清再“请”,顾知野学会了主动回家。
“砰”一声,顾知野关上门。
过道里静悄悄的。
他按了电梯按钮,电梯一路上行,数字从1跳跃到5。
跳到“八”后数字还在往上升。
最终定格到了九。
顾知野拧眉。
没说什么。
这个时间点,只可能是他们家阿姨出门,顾宴辞周五上班不在家,如果只是阿姨带臭小鬼的话
顾知野气定神闲。
叮,电梯门缓缓打开。
里面站着个意料之外的人——顾宴辞。
***
周五,顾宴辞按理说需要上班,但昨天小豆丁受了委屈,情绪波动很大,他“熟练”地再次翘班,线上办公。
十点左右,顾宴辞工作结束,他陪吱吱看了会《十万个为什么》,然后被吱吱一个个稀奇古怪的问题问得自我怀疑。
他好像不笨的?
今日阅读时间结束后,顾宴辞想都没想,把《十万个为什么》放到了书架最高层的角落里,专门的生灰位置。
他不会再把这套书拿出来“自取其辱”。
午饭过后,顾宴辞轻车熟路地哄吱吱午睡,趁此机会又去工作了一会。
下午三点半,他照例收到了管家的电话。
每周五下午,管家都会打电话询问他是否回顾家本宅吃饭。
以往这时候,顾宴辞通常在忙,开会、出差、处理文件三选一,接电话的次数很少,即便有时看到了也会拒绝。
今日不一样。
他在等这通电话。
电话接通后,管家明显愣了两秒,旋即回过神,照例提问:“小顾先生,今晚六点,您有空吗?”
“有。”
空气凝滞了两秒。
管家声线紧绷:“您是说——有?”
“嗯。”
管家声音高了些,急速道:“好的,顾先生,我明白了,等您回家。”
话音刚落管家便挂了电话,生怕听到什么反转。
顾宴辞回顾家,晚上八九点才能回来,计划让李阿姨带着吱吱去宋时衍推荐的儿童室内玩具城——小朋友打发时间的天堂,顺便在外面吃一顿她心心念念的披萨和薯条。
昨天吱吱受了委屈,可能吱吱已经缓了过来,不会再想那件事,但顾宴辞记着,今日照顾孩子时格外没有底线,吱吱想吃什么都同意。
吱吱午觉睡得晚,疯闹了好一会,三点才睡,四点要出门时,她还埋在被子里呼呼大睡。
顾宴辞给她穿了件她中午“钦点”的出门神气衣服——小棕熊外套,戴上毛茸茸的帽子,轻手轻脚地抱着还在迷糊的女儿出门。
吱吱无意识地抱着他的脖子,软趴趴的小圆脸靠在他右侧肩膀上。
顾宴辞抱女儿的动作越来越熟练,李阿姨暗自笑了笑。
他们进了电梯,随后遇到了八楼的顾知野。
***
顾知野站在电梯外,愣了两秒。
眼前,顾宴辞抱着个小棕熊一样的“玩偶”,只是“玩偶”脑袋会动。
小棕熊蹭蹭顾宴辞的肩膀,随后静止不动。
顾知野很快反应过来,没什么表情的进了电梯。
闭塞的电梯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不知怎么,在顾宴辞面前,顾知野莫名地因昨天送出去的“恶魔礼物”感到了两分尴尬。
就像小学生在成年人面前炫耀赛车贴画。
小学生认为很有价值,炫耀贴画理所当然,成年人只觉得幼稚,黑人问号脸。
顾知野跟顾宴辞只相差七岁,可性格天差地别。
在成熟稳重、气场强大的顾宴辞面前,还在上大学的顾知野显得幼稚了些。
顾知野臭着脸,盯着紧闭的电梯门,半是解释半是维护尊严,语气欠欠的:“你不会教育孩子,只能由我更改她错误的称呼。”
“效果不错吧?”他唇角微扬,有点得意。
顾宴辞沉默。
以往顾宴辞不会理会稍显幼稚的挑衅,没有意义且浪费时间,只是现在,他得改。
顾宴辞轻拍女儿的小脑袋,声音清冽:“知之,爸爸的弟弟叫什么?”
吱吱还在迷糊里,被洗脑的脑袋瓜已经不受控制的运转了起来。
“爸爸的弟弟叫小叔~”
顾宴辞心下一松。
昨晚睡前,他就更改称呼做过一些努力。
他不断向吱吱强调,爸爸最小的弟弟叫顾知野,所以要叫顾知野小叔。
吱吱点头如捣蒜。
想必已经学会。
他捏起吱吱还迷糊着的小脸,强制侧头让她开机,面向顾知野问:“他是谁?”
提问时,顾宴辞已经想好了一套完美无缺的破冰方案。
吱吱回答“小叔”,他顺理成章地解释昨晚在家里教导了吱吱很久,完成关系的破冰。
被小棕熊帽子包裹着的小脸圆嘟嘟的,被爸爸捏着双颊强制开启的吱吱,不得不微微睁眼,懒洋洋看了顾知野一眼,打了个哈欠,嘟囔:“弟弟。”
顾知野嘴角的笑容默默消失。
顾宴辞默默扭转小脸,选择让她保持安静,让她靠着继续睡。
顾知野后槽牙紧咬,将吱吱“不为所动”的称呼以及顾宴辞的行为理解成了一种挑衅,看顾宴辞的眼神越发暴躁。
门刚打开,他怒气冲冲往外走。
顾宴辞平静地接受了顾知野的“仇恨值”,几不可查地捏了捏吱吱迷糊的脸。
漏风小棉袄在给他上难度。
女儿留下的烂摊子,只能由他收。
收得无奈还心甘情愿。
第 18 章
地下停车场里。
顾宴辞将迷糊着的女儿放到后排, 给她盖上毛毯,关上车门返回驾驶座时,顾知野的跑车在空旷的停车场里发出了阵阵压抑着的轰鸣声。
顾宴辞站在门边, 骨节分明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摩挲着袖口。
顾知野的怒气隔着挡风玻璃刺了过来。
驾驶座上的人脸色很臭。
“轰轰”的轰鸣远去。
顾宴辞扫了眼后排睡姿妖娆、睡意安详的女儿, 沉默不语地给方特助发了一条消息。
【准备两辆跑车】
现在一辆跑车不够了。
**
初冬,天暗得早。
五点四十五, 顾宅已亮了灯。
顾宅是一处两层楼的新中式宅院,占地面积很广, 除主宅, 还有弯曲的长廊, 小桥流水,秀丽假山。
这处景色极好, 湖水环绕。
顾延川特意搭建了一处观景八角亭, 青石板小路,花园里如今光景萧条, 还要等一段时间, 梅花满园。
除了住宅, 还有跟住宅相邻的娱乐居所。
顾宴辞到时, 满目灯火通明。
顾延川站在二楼阳台上观景,管家站在他身边, 看到这一幕,匆匆下楼,穿过长廊和小花园。
“小顾先生。”管家接过车钥匙,礼貌道:“顾先生让您去书房一趟。”
“嗯。”
顾宴辞换了鞋,绕过小会客厅往楼上走。
顾知野坐在客厅的红木宽椅上, 坐姿极不规矩。郁黎清端着一碟栗子糕,笑着跟顾宴辞说:“你父亲在书房等你, 下来后就可以吃饭了。”
她身边的顾知野轻嗤:“呵,无事不登三宝殿。”
郁黎清面上仍保持着笑意,将栗子糕“温柔”地塞到小儿子嘴里,附在顾知野耳畔压低“柔和”道:“态度再不好一点,永远都别想见到那辆冰蓝色的跑车。”
顾知野闭了嘴。
顾宴辞漫不经心收回目光,跟郁黎清点头打过招呼,上了楼。
顾延川照常问了些公司的事,顾宴辞一一作答。
临末,顾延川冷不丁问了句:“听说你这周在公司的时间少了些?”
顾宴辞自知近日的早退、翘班产生了点影响,却也说不出以后会更改的承诺,只说:“有些事能在线上处理。”
顾延川倒没责备什么,“你自己看着办。”
“下去”顿了顿,他沉声道:“吃饭。”
顾宴辞跟上。
顾延川和顾宴辞父子间的一问一答,近乎领导与下属之间的畸形关系已经持续了好几年。
顾宴辞上一次跟顾延川、郁黎清吃饭,是三年前他进顾氏集团分公司的前一晚。
彼时饭桌上除了他,还有晏礼、顾知野,以及刚进娱乐圈的顾既白。
少有的六人团聚。
三年后,饭桌未变。
人少了些。
圆桌上摆满了各类菜肴,清蒸鲈鱼鲜美,鱼肉鲜嫩;陈年花雕醉罗氏虾,酸汤石斑鱼,蟹粉烂糊鱼翅,芙蓉蒸蛋,白灼菜心以及花旗参乌鸡汤。
桌边没留旁人。
“喝点汤。”郁黎清给顾宴辞盛了一碗汤:“集团的事都压在你身上,想必很累,喝点滋补的汤。”
顾知野挑眉:“累吗?我怎么感觉不到。听说最近天天翘班。”
顾宴辞似浑然没听到顾知野的阴阳,双手接过,礼貌道:“谢谢郁姨。”
郁黎清一笑,桌下恶狠狠踹了一脚顾知野。
顾知野撇嘴。
饭桌上又安静下来。
谁都知道顾宴辞不会轻易回家,他必定带着想法来的。
顾延川放下汤,不经意地问:“最近有没有出什么事?”
顾宴辞想起被他放到玩具城的女儿,抿唇:“没有。”
顾延川不再说话。
顾知野上下打量顾宴辞,不知道他突然转了性子回家为哪般,如此迂回犹豫,大概是件大事。
可能让顾宴辞暂时放弃傲气回顾宅的事,没有。
最近摆在他面前的难题,应该只有一件收购案。
但那种项目,他既然敢提,想必有应对的方法。
顾知野不喜欢他,但不得不承认“手段肮脏”的大冰山有点继承人的能力。
想来想去,顾知野只想到臭小鬼。
难道是想让老头子承认臭小鬼的身份?
问他,又说没有。
真难懂。
顾知野想不通,埋头吃饭。
郁黎清给顾知野盛了一碗汤,皱眉:“家里的饭菜香,怎么不搬回家?”
“我不。”
郁黎清轻叹:“独居就罢了,也不请一个人负责你的一日三餐。”
顾知野不喜欢有人打扰他的生活,阿姨叔叔都不可以,家里只定期安排清洁工,其余时候,谁都别想进他的家。
郁黎清知道劝不动他,喝了点汤,好看的眉眼微蹙,忍不住开口:“前些日子我听陈姨王叔说,独居的年轻人在家里急性阑尾炎,疼得不行,还是邻居送进的医院。你们都独居,要是出了什么问题,生病都没人照顾。”
顾宴辞动作微顿,继续吃饭。
顾知野:“别咒我。”
顾延川沉声搭话:“他们都成年了,知道怎么照顾自己。”
顾宴辞除了开头回了两句,后面一直保持着食不言的良好习惯,礼貌用餐。
管家隔着点距离偷偷看他,面露心疼。
顾宴辞最后落座,挑了个离顾延川最远的位置,吃饭时游离在餐桌之外。
顾知野从小和顾延川、郁黎清生活在一起,回家得次数多,比顾宴辞更熟悉、了解这里,坐姿放松,神情自在。
顾宴辞不同。
他像是来做客的客人,举止有礼。
管家长叹。
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顾宴辞不觉得座位有什么问题。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顾知野,十九岁的嚣张小少爷比他想象中得要简单点。
一顿饭无声无息的结束。
顾宴辞从管家那接过大衣穿上,点头礼貌,慢条斯理地扣紧纽扣,骨节分明的手在灯光的映照下,修长好看。
顾知野随后走来,门口就他们两个人。
他随意扯过外套穿上,扫了眼克己守礼的顾宴辞,轻哼:“卑鄙!”
顾宴辞拧眉:“我教过她。”
“没用。”
连女儿都教不会。
顾宴辞若有所思地打量他,半晌微微勾唇。
稍加解释,他就信。
十九岁的大学生果然没什么城府。
“如果你执意改变称呼,明天下午两点过来亲自纠正她。”
顾知野:?
顾宴辞这是挑衅他,以为他纠正不了?
**
顾宴辞回家前从披萨店里接回正啃披萨的吱吱,她坐在后面,晃悠着小腿:“爸爸,我喜欢吃披萨,薯条,还有汉堡包。”
后排的李阿姨一笑:“吱吱只爱吃汉堡里面那块肉。”
“爸爸,肉肉好好吃,下次还要。”
顾宴辞几不可察地从前视镜里扫了眼李阿姨,清了清嗓子,“下次再说。”
没有留下吱吱之前,顾宴辞身边有司机,为了方便,再加之他怀疑司机是顾延川或者顾长海派来监督他的,找了个理由送走,如今都是自己开车。
到了小区,顾宴辞将车停在地下停车场里,解开安全带下车,刚扣上门,里面的吱吱闹腾了起来。
“爸爸,我我我我,我在里面。”
顾宴辞轻笑,走到后排打开车门,弯身抱出吱吱:“不会丢下你的。”
吱吱嘿嘿一笑。
“我是爸爸的宝宝,爸爸不丢。”
顾宴辞微愣,随即弯唇。
“嗯,不能丢。”
照顾小孩不容易。
陪伴小朋友要耗费很多精力,有时会很累,抱女儿久了手臂会酸,但被她搂着,听她奶声奶气说话,时不时冒出一些脑回路奇怪的问题时,心理上又得到了无限的满足感。
甚至有时,她只要笑一笑,所有疲惫都能一扫而空。
顾宴辞从不信这些。
宋时衍说的“孩子一笑就想把全世界都给他”的话,他从前觉得夸张。
如今,也生活在“夸张”里。
送吱吱上楼后,李阿姨给她洗澡,小朋友闹着要吃草莓,顾宴辞只得下楼给小祖宗买。
拎着盒装的草莓,顾宴辞匆匆赶回家。
楼下,顾知野和好友裴语并肩往前走,看到顾宴辞,顾知野步伐加快,拉着好友裴语往电梯里走。
顾宴辞猜到了他要干什么,以正常速度走到电梯门口时,电梯门刚好关上。
顾知野弯唇,得意挑衅。
顾宴辞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搭乘下一趟电梯。
电梯里,裴语一脸震惊。
“你大哥搬到这里了?”
顾知野板着张脸:“他刚才那一眼,是不是在嘲讽我?”
裴语:“是的,说你很幼稚。”
“可是以你大哥三十六岁的心理年纪来看,你的做法确实幼稚。”
“他心理年龄再成熟几年,都能当你爸了。”
“长兄如父,果然不假。”
顾知野成功黑脸。
怎么是个人都要在他雷区上蹦迪了,是吧?
“不过”裴语好奇:“怎么他好像拎着水果?顾宴辞不像是晚上跑出去买水果的人吧?他的时间不都挺宝贵的?”
顾知野想到了一只小棕熊,没提小鬼,反倒没好气地说:“他肯定大半夜嘴馋。”
明天的挑衅,他还真接了!
纠正一个小鬼的称呼,有什么难的。
只是,发生了一点意外。
周六早上七点。
顾宴辞没有去健身房,更没有工作。
他站在吱吱的衣橱里挑选衣服,准备选一件最可爱的衣服,用吱吱的可爱小脸征服其他人。
换做从前,他会觉得这种想法很“不可思议”。
真的会有人觉得他们的孩子天下第一可爱?全世界都要喜欢吗?
现在,顾宴辞会回答:是的。
他的女儿第一可爱,路过的狗都会汪汪赞美吱吱。顾宴辞理所当然地认为其他人会跟他一样,看到吱吱的小脸就心情舒畅。
顾宴辞选择了一套黑灰格纹外套,坐在沙发上,有种小孩穿大人衣服的可爱与庄重。
至于庄重为什么会和可爱出现在同一件衣服上,只能说顾宴辞对女儿的滤镜太重。
穿什么都可爱,自带“女儿最可爱”一百倍滤镜。
两点,吱吱午睡完毕,睡眼惺忪地爬了起来。
约好的时间到了,却不见顾知野。
顾宴辞打了个电话过去。
顾知野声音微哑,没好气地说:“我不去,教导你女儿这种事,干嘛找我?我忙着。”
“嘟嘟嘟”电话挂断。
“爸爸,弟弟捏?”
顾宴辞拧眉。
“他好像生病了。”
想到昨日郁黎清说的话,顾宴辞沉吟半晌,久久不语。
顾宴辞一个人住过院,自那之后,为了不浪费时间,又或者不想再一次体验在病床上涌起的“孤独感”,他每日健身,锻炼身体。
平常独居没什么,生病时,却会变得十分脆弱。
**
顾知野在家睡了一天,别说早餐,连午餐都没吃。
嗓子火辣辣的疼。
他好像发烧了,没量,家里不放那些。
准备再睡一会,靠着顽强的抵抗力战胜病毒。
即将进入梦乡时,门铃响个不停。
他暴躁地掏了件外套,准备跟来人大战三百回合,气冲冲跑出去,看到可视屏幕里的人,无语片刻,找了个口罩戴上。
门只开了一条缝。
“干什么?”
一只小胖手伸了进来。
“爸爸给你的。”
纸袋里,有两盒成年人喝的退烧药,还有两盒专治喉咙胀痛、流鼻涕的感冒药,以及一盒治咳嗽的感冒药。
品类很多。
“不要。”
吱吱不听,缩回小手,放下就跑。
顾知野把药丢到门口,又躺回去睡。
睡了一会感觉不对劲。
不管让他喝不喝,顾宴辞都认为他收了药,既然已经欠下人情,为什么不喝?
再说,顾宴辞现在接近他,目的不纯。
能想到的就是近期的收购案。
但这案子他已有决断,怎么都不会改变想法,任凭顾宴辞怎么做,都没用。
他知道了,不得气死?
想想,顾知野乐了。
套上外套开门又把药拿了进来。
照着症状吃了两颗,睡意昏沉,刚准备睡觉,门铃又响了。
还是只开了一点的门缝。
还是一双肉肉的小手。
“姨姨做的!”
两个保温盒,吱吱哼哧哼哧推了进去,临末,想到爸爸嘱咐的话,奶声奶气地说:“爸爸说,没有下毒,可以吃哒~”
顾知野:?
小不点说完就走。
顾知野拎着保温盒,下午三点,无论多没胃口,隐隐作疼的胃表达着饥饿。
三菜一汤,热气腾腾。
顾知野沉思半晌,一口一口吃完。
吃完继续睡。
五六点,门铃又响了。
照常还是吱吱。
门缝大了点。
吱吱探头探脑想挤进来,被顾知野无情地推了出去,拎着饭盒关上门。
顾宴辞站在电梯口,牵着被赶出来的吱吱回家。
很奇怪,有些大人不好意思出面做的事,派个小不点去,什么都解决了。
一晃,周日中午。
顾知野吃了一天药,睡了一觉,全身轻松。
两点,门铃又响了。
顾知野走过去,开门正想拒绝对方的饭菜,看到眼前人,话音一梗,语气僵硬:“干什么?”
“我好了,不用你们的饭。”
“至于你们的饭菜,我晚上会请五星级大厨还你们一顿更加丰盛的晚餐。”
顾宴辞弯身,把吱吱推了进去,把别人家当成自己家一样,从吱吱书包里取下拖鞋,弯身给她换上。
顾知野:?
什么意思??
做完这一切,顾知野淡淡解释道:“我在国外临时有个会,现在要走,后天凌晨四点到北城。”
顾知野:?
“关我什么事,你不是有个阿姨?”
“李姨最近照顾知之太辛苦,昨晚晚餐过后放假让她休息了一天,现在应该正在陪家人。”
顾宴辞没说慌,周日有他在,阿姨可以放假。没想到临时来了事。
顾知野:“所以?”
“知之在你这里待两天。”
顾知野黑人问号脸,可能是大病初愈,一向能说会道、把人怼得无话可说的小少爷,愣是僵硬地说不出一句话。
“不行。”好半天,他憋出了两个字。
顾宴辞不理,侧头跟吱吱说:“知之,爸爸走了。”
吱吱背着小书包连忙跑过来,“爸爸,快点回来。”
“好。”
他摸摸女儿的头,打算趁顾知野还没反应过来之际离开,顾知野慌忙上前一步:“绝对不行。”
他深吸一口气,余光瞥见小鬼打开了书包,将里面的糖果、巧克力、薯片一一拿了出来。
顾知野面无表情,语气狠厉:“我不会照顾她,那些零食什么的,别想吃一口,我只会看着她哭。”
该送走了吧??
顾宴辞脚步微顿,没想到他还没有开始引导,就有人自觉当“坏人”,转身:“多谢。”
顾知野:???
他在谢什么?
第 19 章
门被重重关上。
顾知野只剩下一个念头:
小鬼是顾宴辞的亲生女儿?
确定吗?
他说出威胁语录后, 一个“正常的父亲”还能感谢他?
绝对有问题。
顾知野不怎么喜欢思考,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分析顾宴辞反常的原因,耳畔传来窸窸窣窣的小声。
不知道从哪看到的, 亦或者还是之前刷视频时听到的一句话——
“孩子静悄悄, 势必在作妖”。
他忙扫过去。
吱吱坐在地板上,腿窝里放着一瓶粉色的饮品, 吸管套着塑料袋,她用牙“哼哼哈嘿”咬最上端的包装, 企图扯掉透明包装。
小朋友不会用力, 纯靠死力气拉扯, 吸管贴在脸颊上,五官都在用力。
咬掉了一小块塑料, 黏在了舌头上, 她蹲在垃圾桶前“tuitui”吐掉继续咬,眼见着最上面咬出了一个缺口, 吱吱快乐地眯起杏眸, 学着爸爸的模样, 用力往下压, 要把吸管拉出来。
斜口尖锐的一端冲破束缚,像小尖笋一样往上冒。
吱吱兴奋不已。
一双清爽白净的手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下一秒,无情抽走了吸管。
吱吱没有不开心,她从地上站起来,双手高举西瓜牛奶:“弟弟,帮我打开~”
下一秒, 西瓜牛奶被收走。
吱吱:?
怎么不是和爸爸一样打开?
吱吱后知后觉体会到了弟弟和爸爸的不同。
几分钟前,吱吱把所有小零食、饮料摆在了黑色小茶几上, 像学渣做作业之前讲究的仪式感,要将所有学具用品一一摆好,吱吱同样如此。从书包里掏出毛毛虫软糖,薯片,炫耀一般摆在茶几上。
可现在
吱吱的视线随着顾知野的举动来回摇摆。
毛毛虫软糖、薯片还有她前天去逛超市时无意间发现的草莓□□糖都被收走。
顾知野停下。
吱吱呆呆望着空空的小桌子,不敢置信地在上面摸了两下,没有。
黑色的巧克力不见了。
一袋不剩。
吱吱咽了咽口水,昂头试探性地问:“弟弟,我的西dua牛奶。”
“没有,不准喝。”顾知野无情又坚决。
他放下的狠话,说到做到,更别提还是跟顾宴辞说的。
怎么都要让顾宴辞看看他的决心。
绝不能有下一次。
这次
暂且看在两顿饭和几盒药的面子上,勉强还他一个人情。
顾知野把零食塞进柜子里,故意挑衅:“我就不给你吃。”
吱吱站在那,死机的小脑阔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她瘪嘴,亮晶晶的杏眸里多了一点点红,眉毛拧成八字,还没有到要哭出来的委屈。
水润的下唇包裹上唇瓣,她用鼻子和嘴巴同时呼气,嘴巴微张出一个弧度,随着呼吸,再闭上瘪嘴。
她小拳头微缩,低着脑袋自闭了一秒,又抬头看他,带着对弟弟的无限控诉。
每个眼神都在说——
救命!快来人啊!弟弟欺负我!
如果站在这里的是顾宴辞,或许会蹲下来跟吱吱讲道理,实在不行让她喝两口解解馋。
顾知野不一样。
十九岁的大学生意气风发,就爱挑战高难度,带着这个世界上没人能难倒他们的自信,勇敢迎接着一切。
他双手环胸,似笑非笑地扫了小鬼两眼。
有点好玩。
像倔强的小棕熊握拳,在生气与委屈之间来回徘徊。
瘦巴巴的小孩没这种效果,像吱吱有点婴儿肥,胖墩墩的年画娃娃的小鬼,看着就有点莫名的喜感。
顾知野掏出手机,拍了两张,发给顾宴辞。
【没收零食后的效果。】
快看看他做的恶行!
赶紧找个人把她带走!
**
顾宴辞正去机场的路上。
安排了临时司机接送,在车上他能处理一会公事,抓紧一切时间工作,恍惚间好像回到了过去。
但,又有很大的不同。
快速扫完会议报告,顾宴辞没有着急处理下一件事,点开屏幕,准备给吱吱打一通电话时,收到了顾知野的消息。
视频里,吱吱小拳头握紧,很不开心,但没有哭出来,不是“脆弱让人心疼”的撕心裂肺或者委屈爆哭。
经过近半个月的接触,顾宴辞越发熟悉吱吱,了解她的“哭性”。
捂着眼睛嚎啕大哭是非常难过委屈,必须哄好;无声地抹眼泪更是如此,必须立马保住女儿。
这两种情况是“S级”委屈。
握着小拳头,气鼓鼓没有委屈;眼眶微红,但不流泪,看着很可怜委屈,实则不然。
小朋友的情绪十分外露。
不像成年人,只有情绪到了顶峰,会抑制不住哭出来;小朋友则是“什么都能红了眼眶”。
但好的又是——
单纯红眼眶其实很好哄。
最多算A-
抱着她拍两下,转移注意力带她去看“大哥”即可。
小拳头握紧“擦眼泪”呜呜呜干嚎,则是假哭,只能封为B。
不能指出她在假哭,不然她“气急败坏”,会气鼓鼓地冲到房间里面壁思过。
顾宴辞现在不怕女儿红眼眶,怕她撒娇,面对那种情形,他向来节节败退。
顾宴辞让司机在临时停车位上停下,下车打了个电话。
**
此刻,吱吱还站在原地罚站。
电话手表“蹬蹬”两下,而后响起“猴哥猴哥,你真了不得——”的铃声。
顾知野:
刚才还委屈着的吱吱,一瞬精神起来,她按动按钮,戴着电话手表的小手靠近耳朵,开始打小报告:
“爸爸。”
“弟弟抢我的零食!”
听着就有一股“姐弟关系很不和谐”的气息扑面而来。
顾知野:?
谁抢了?
他会稀罕那些东西??
而且,这小鬼变脸是不是太快了。
委屈在哪?痛哭流涕在哪?
不应该嚎啕大哭,放肆叫着“爸爸快来接我,我不要在这里”吗?
顾宴辞淡淡一笑,声音放轻:“知之不生气。把电话给他,爸爸说。”
吱吱眼眸明亮。
嘿嘿嘿~
爸爸要教训不听话的弟弟喽!
她伸出小手,十分神气:“爸爸让你说话。”
顾知野不耐烦,取下小鬼的手表,硬邦邦地威胁:“现在派人把她送走还来得及。”
顾宴辞不答,反倒嘱咐了一堆。
“中午十二点吃饭,她喜欢吃肉,你多安排一点。”
“肉不要太油腻,瘦肉为主,油腻吃多会拉肚子。”
“换洗的衣服在楼上,你有时间上去拿,门的密码是985876123。”
“晚上不要让她一个人睡觉,她怕黑。”
顾宴辞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说着说着蓦地想起跟吱吱见面的第一天。
当时宋时衍同样如此,唠叨说了一堆带娃事项。
但总有嘱咐不过来的地方。
每个人照顾小孩的方式不同,有些宋时衍觉得太简单不至于嘱咐的事项,他踩了坑,只能下次吸取经验改正。
顾宴辞顿了顿:“看着办,不要让她一个人在客厅,离开要放《西游记》给她看。”
顾知野暴躁挠头:“说了我不照顾她。”
“我会让她哭,让她罚站,丢掉她最心爱的零食玩具,看着她哭。”
顾宴辞不为所动,语气淡淡:“知道了。”
顾知野:?
“把手表给她,我有点事要跟她说。”
顾知野实在忍不住,某个压在心底疑问脱口而出:“她真是你亲生女儿?”
蓦地。
原本还算轻松的氛围,随着这个问题冷凝了些。
顾知野说完才意识到这个问题有多冒犯。
个人生活的问题,是亲近的人才能问的。
他们不是。
况且如果真是亲生女儿,顾宴辞无疑在给自己找麻烦,拥有了一个软肋,告诉同为“继承争夺人”的他,显然在自曝其短。
不合适。
顾知野轻嗤,“关”
“关我什么事”“不想听了”两句话还没说出口,被顾宴辞淡淡打断。
“是。”
“她是我的亲生女儿。”
顾宴辞从容道:“现在可以把电话给她了。”
顾知野僵硬着,浑噩间,已经按照顾宴辞的要求还给了小鬼。
吱吱以为爸爸教训完了弟弟,杏眸弯弯像月牙,手表贴在耳朵边,她四处搜寻了一番,跑到角落里,用气声问:“爸爸,你说弟弟了吗?”
“嗯,说了。”
“好耶~”吱吱哼唧:“哼,他都抢我的,爸爸,下次买两个□□糖。”
顾宴辞轻笑:“好。”
为促进“姐弟俩”和谐相处,顾宴辞不得不继续忽悠女儿,“知之,他看着很凶,但不会伤害你。”
“他喜欢吃糖果,会天天抢你的,知之不生气,爸爸回来再给你买。”
“现在听爸爸说,要牢牢记住,他凶你不给你糖的时候,不要哭。”
“记下这几句,难过的时候给自己加油。”
“好!”
顾知野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悄悄话,小鬼蹲在地上,快乐地摇头晃脑,五分钟后,她挂断电话,捧着手表走到顾知野面前:“爸爸要你给我戴手表。”
顾知野:
行,已经给他安排上任务了。
残酷现实摆在眼前,任凭顾知野再怎么抗拒,顾宴辞都不会安排别人过来。
他又不能把三岁的小孩丢到门口自生自灭。
幼稚的儿童手表在顾知野眼前晃了晃。
吱吱挠挠脑袋,真诚问:“弟弟,你也不会戴吗?”
这个“也”字,用得十分灵性。
顾知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走手表,干净利落地给她戴上:“看清楚没有?我跟你不一样!”
吱吱点点头铱錵,有点羡慕:“好聪明哦。”
顾知野无力接受了现实,暗自下决心,如果小鬼在这两天里惹他生气,到时候女债父偿,他要一点一点还给顾宴辞。
揍他一顿,不过分吧?
“你叫什么?”顾知野硬邦邦地问。
“小名是吱吱,大名是顾知之。”
“哪个ZHI?”
“吱吱的吱呀。”吱吱眨眼:“弟弟,你不会认字吗?”
顾知野压抑着没把真诚的小圆脸反复搓揉的暴躁,打电话问顾宴辞。
“她叫什么?”
“知之。”顿了顿,顾宴辞轻咳:“知之而知之的知之。”
顾知野尚在理解“知之”时,电话迅速被挂断,举止匆忙,还有点慌乱。
顾知野皱眉:“顾知”
他愣了两秒,干净好看的眼眸涌现出一分错愕九分狂怒。
知之而知之的知之,不就跟他一个“知”?
顾知之,顾知野,两个名字摆在一起,没有点关系说出去谁信,难怪小鬼会把他当弟弟。
——顾宴辞,我弄死你!!!!
顾知野的表情十分严肃可怕,吱吱默默退后了两步,背诵爸爸刚才教的打气儿歌。
“加油——努力——”
“照顾弟弟我能行~”
“勇敢的宝宝最聪明!”
顾知野:?
要弄死顾宴辞,两次。
顾知野打了一场拳,让知之看了半小时电视,出来时平静了些。
顾知之留在这有一个好处——
他可以帮她改改混乱的称呼。
顾宴辞那不中用的东西不会教育小孩子,做不来的事,他能行。
十九岁的年轻人还不知道即将要面临的高难度,一腔热血,自认为无所不能。
顾知野拍拍正看电视的吱吱,没反应。
他没耐心地直接关掉。
吱吱拧眉,回头:“弟弟,不乖。”
顾知野:……%¥%¥%
顾宴辞回来后,他一定会把他拉到拳击馆里打一顿。
“现在,我教你点东西。”
吱吱连连点头。
爸爸说弟弟很聪明。
如果她想变得像弟弟那么聪明,就要好好听他的话。
顾知野教育小孩,比较随意。
继续走洗脑路线。
他找了一部儿童教育动画片,点开家庭关系那一集,充满童趣的背景音“哒哒哒”出现。
“爸爸的爸爸叫什么~”
“妈妈的妈妈叫什么~”
配音轻柔有节奏,吱吱起初有点排斥反应,捂着耳朵不想听,听到第二句有变化,跟着摇头晃脑。
“爸爸的弟弟叫叔叔~”
吱吱皱眉,摇了摇顾知野的手臂:“弟弟,不对。”
她指着电视屏幕,一字一字掷地有声:“爸爸的弟弟叫小叔!”
顾知野稍愣,随即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
谁懂啊!
他自信满满:“是的,爸爸的弟弟叫小叔。”
承认是顾宴辞的弟弟很简单,顾知野轻呼,继续引导:“我是你爸爸的弟弟,所以你要叫我小叔。”
吱吱顿了顿,新知识像电流一样钻入脑袋里,又跟里面已有的知识产生了碰撞反应。
“不对不对,”吱吱认真说:“爸爸的弟弟叫小叔,弟弟的名字是顾知野。”
“我就是顾知野。”
吱吱原地困惑,眨眼的速度都慢了下来。
顾知野弯唇。
舒坦!
误会解除,顾宴辞那不中用的东西做不了的事,他完成了。
吱吱忽地“哇——”了一声,恍然大悟般:“你是顾知野~”
“嗯,是我。”
吱吱皱眉,不开心了两秒,随即嘿嘿一笑:“别当爸爸的弟弟。”
她大手一挥,豪气拍胸脯:“来当我——的弟弟叭~!”
顾知野的笑容无声消失。
第一堂儿童教育课,惨败。
第 20 章
顾宴辞此番要经历八九个小时的长途飞行。
由于出国频繁, 顾宴辞的私人飞机都配备有主卧、休息娱乐区以及客厅、厨房。
飞机俨然可以称得上是他的第二个家。
一同去国外的还有沈勉,方特助以及收购案的三位负责人,以及项目组其他员工, 一共十位。
飞机上的会议室不大, 成员们一一核对着资料。
顾宴辞听着,半晌, 摘下眼镜,轻揉眉眼。
沈勉看了过来:“去休息会吧, 到了之后, 有你累的时候。”
他们这次过去商量收购细则, 待讨论的小细节非常多,且临时安排, 时间仓促但内容繁琐, 对方显然故意为之。
到对方领地之后,顾宴辞要跟集团的管理人唇枪舌剑, 还有一番角逐。
一场硬仗即将来临。
顾宴辞摆手, 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刚闭上眼睛, 肉嘟嘟的软弹小圆脸忽地闪过。
第一次离开吱吱出差, 即便后天就能回家,顾宴辞仍旧放心不下, 担心吱吱睡不着。
也不知道她正在做什么。
顾宴辞眉眼微拧。
工作团队的成员以为老板在思考接下来的应对方式,需要他们核对的信息、查阅的资料已经整理完毕,没什么事做,便小声聊天,说了会私事。
顾宴辞对下属不严格。
工作完成, 想休息想休息,只有精神饱满, 才能高效率迎接下一次工作。
“这次的电话来得有点着急了。我正和女儿看电视,电话一来,她跟开了天眼一样,知道我要走,拽着我的手不让,哭了一会,塞了一堆零食给她,才肯放手。”女同事无奈一笑。
顾宴辞抿唇。
吱吱同样如此。
只要他要出门,委屈地抱着他的脖子,小脸贴过来,无论如何都不松手,最后还是听他说可以去弟弟那,勉勉强强松了手。
关门离开前,不忘在小书包里拼命塞糖果。
“孩子的爸爸不在家,没办法,我只能让我侄女带她一会,等他过来。”
“你侄女多少岁?”
“十八,刚上大学。”
“她照顾孩子,你能放心?”
同事笑了笑:“有什么不放心的,不都说大学生和小孩是世界上最清澈愚蠢的两个群体,她们俩相遇,能疯到一块去。”
“两个人在一起,好玩得咧。”
“举例说说,怎么好玩?”
顾宴辞逐渐认真。
此前的疲惫一扫而空,身体无意识地挺直,专心致志偷听下属聊孩子。
沈勉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勾唇,语气自然随意:“去隔壁聊,让顾总安静想想待会的应对方式。”
关键时刻听不到下文的顾宴辞,板着张脸。
沈勉最后一个走,关门前笑了笑:“如果顾总想到了绝妙的应对方法,我会把好玩的例子说给你听。”
顾宴辞:
小会议室里四下安静。
顾宴辞竭力偷听,仍旧听不到隔壁的动静,最后放弃。
被拿捏的顾总为能从沈勉那听到下文,老实巴巴地看文件。
不再想家里的一大一小。
这对“姐弟”,应该能友好相处?
**
事实上,对吱吱而言不怎么友好。
吱吱为了诱惑顾知野抛弃爸爸,成为她的弟弟,小团子咬牙指着被顾知野放到一边的小黄鸭书包。
“弟弟,我把糖果都给你吃!”
小奶音铿锵有力,但拳头握紧,一脸悲愤。
顾知野不明白为什么小鬼会把零食让出来,他根本没往“弟弟”一事上想。
在他看来,顾知之已经认定了他的“弟弟”身份,即便知道找错了人,依然坚持不懈的想要一个“弟弟”,甚至不惜从顾宴辞那抢。
无论他如何反抗,顾知之以后仍会坚持她的叫法。
顾知野体会不了小朋友的“天真”,不知道这是在送礼讨好。
见小鬼表情如此丰富,顾知野微微勾唇,玩味看了半晌,侧身勾过来顾知之的小黄鸭书包。
“书包里全是你的零食。”
吱吱捂着眼睛不想看,“都给弟弟吃。”
顾知野保持着舒爽的笑意。
之前吱吱在他雷区里随意蹦跶,不能打不能骂,如今终于到他反击,在她雷区里蹦迪了。
顾知野慢悠悠地拉开书包拉链,状似高声惊叹了一下:“这么多好吃的零食?”
吱吱瘪嘴。
顾知野学着吱吱先前的模样,将□□糖、牛奶、巧克力、薯片等等一袋一袋摆到茶几上。
他不喜欢吃零食,但现下,愣是一口一口吃完了一袋薯片、两袋□□糖,三口喝完了一瓶西瓜牛奶,再把巧克力掰成小块小块的,一块一块慢条斯理地送进嘴里。
他闭眼,压抑着心底涌出来的甜腻与不适,“享受”地感叹:“美味,好甜,真甜啊!”
吱吱双手握拳,一遍遍背诵爸爸教的歌谣,“加油——努力——!”,坚持得很好,直到这一刻,听到顾知野的感叹,她抬头,“哇——”一声,嗷嗷大哭起来。
顾知野:
慌乱的人成了顾知野。
他挪到吱吱身边,看了两眼,确实在流眼泪,试探地戳了戳她的肩膀,拧眉商量道:“别哭了。”
“呜呜呜呜嗷嗷”
顾知野算是明白什么叫做“伤敌八百,自损八千”。好久没吃过这么甜的东西,甜得他想吐。
耳畔,小朋友还在委屈地嗷嗷叫唤。
顾知野硬邦邦地严肃呵斥:“不准哭。”
“哇——”哭声更大。
顾知野挠头,左思右想,拿着还有点碎末的巧克力盒,“这里还有点,要不你吃?”
吱吱低头看了眼,看到那些残渣,“哇——”昂天大哭。
哭声魔音刺耳,顾知野心虚地捂住她的嘴巴,强制收音:“不准哭。”
“唔唔唔——”吱吱双手扒开顾知野的手,换了个方向继续发泄情绪,顾知野随着她转头,继续捂嘴巴。
一捂一躲,哭声成了“哇啊啊啊”“唔唔唔”“啊啊”“唔唔”。
吱吱从中找到了乐趣,再一次躲开顾知野的魔掌后,自觉捂住了小嘴巴,“唔啊”一小一大声不断交替。
她捂嘴巴的速度很慢,没有快速交替的感觉。
顾知野暗自松了口气,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进展成现在这样,但他没有探寻缘由的意识,拽着顾知之面对她,皱眉:“不是你这样玩的。”
“你现在喊啊,我来拍。”
吱·鱼的记忆·吱再度上线,含着眼泪的杏眸弯弯,期待点头。
她嘴巴长到最大,“啊——”
在这个过程中顾知野快速盖着她的嘴巴又松开,“啊”声时高时低,很无聊,吱吱却觉得很神奇。
“零食报复案”在吱吱这里告一段落,翻篇了,但对于顾知野而言,还没有。
吃了太多零食的他——
吐了。
吱吱蹲在洗漱间门口,捂住耳朵,奶声奶气地教育:“不能吃那么多糖果,会拉肚子哒。”
顾知野:
我要你教!!
顾知野从未如此狼狈过,漱了个口,没有吃饭的念头。
倒是吱吱,捂着肚子喊饿。
顾知野原本要出门和裴语一起吃晚饭,他不饿,便带着吱吱去蹭顿饭。
站在跑车门口,依稀记得二人座的跑车小孩不能做,上网搜了一下,咬牙开了另外一辆已经落灰的大奔,途中路过商场给她买了一个儿童座椅,边买边吐槽,现在的小孩真麻烦。
最后还洗了趟车。
到餐厅包厢时,已经迟到了一个半小时。
裴语和女朋友沈蔚晴坐在包厢里。他们两个人是青梅竹马,考上同一所高校,如今他们三个正在一起创业。
顾知野是被他们拉来当合伙人的。
两人听到走廊的动静,开门出来,正巧碰到准备推门的小少爷。
“怎么这么慢,我的野哥。”裴语无奈:“我们都快饿死了。”
顾知野臭着脸,不自在地挠挠头:“出了点事,要带个人过来。”
裴语伸长脖子往走廊看:“谁?人在哪?什么时候来?”
顾知野面无表情地从身后拉出不好意思见陌生人的吱吱,“她。”
吱吱抿唇,腼腆朝他们笑了笑,挥手:“嗨~”
动作很熟悉。
顾知野感觉在哪见过。
好像
第一次跟他打招呼就是这模样?
裴语和女友沈蔚晴比他温柔多了,齐齐蹲下来跟吱吱打招呼:“嗨~你好呀~”
说话不自觉夹了起来,柔情似水。
顾知野拧眉。
“都给我正常点。”
“顾知野,对小孩不能这么凶。”沈蔚晴一脸沉溺:“小朋友可爱死啦。”
吱吱茫然地看着热情似火的两位大人,想了想,又往弟弟身后挪了一小步,探头探脑,小心打量。
“收起你们俩的笑容。”顾知野嫌弃,率先走进包厢。
吱吱偷偷看了两眼大人,跟着跑了进去。
裴语和沈蔚晴对吱吱的表现,几乎能代表不讨厌小孩的大学生看到别人家萌宝时的状态。
——太可爱了好吧!!
——只要不带娃,看别人家的可爱宝宝,活力+1111
“点菜了吗?”
“点了。”沈蔚晴思索着:“好像没有她能吃的。”
顾知野把菜单放到她面前,主打一个随意:“自己看。”
“她不认字。”裴语提醒。
顾知野:“上面有图片。”
菜单很大,吱吱要站在椅子上才能看到最上面的东西。
她看过来看过去,小手一点。
“这个是什么?”
顾知野出来时跟她做了个约定,只要吱吱不喊弟弟,他就让她吃肉。
点的也是一个肉。
大猪蹄。
图片上的猪蹄晶莹饱满,单看色泽就香得让人流口水。
“她不能吃辣吧?”
顾知野不确定。
“对了,这哪儿来的孩子,给谁带的?”裴语豁然想到这个问题。
“朋友的。”顾知野随意应付了一句,“问问他们,能不能做个不辣的来。”
“行嘞。”裴语叫来服务员。
沈蔚晴则保持着双手捧脸,专心致志欣赏吱吱的动作。
吱吱偷偷往顾知野那边缩了两下。
“好可爱的宝宝,要不让她坐我旁边来?”沈蔚晴盯着吱吱的肉脸,好想戳戳亲亲,诱惑着:“我给你大猪蹄吃。”
吱吱犹豫了两秒,没有经受住美食的诱惑,点点头。
“快快快,抱我这边来。”
顾知野刚好不想带娃,双手僵硬地掐着顾知之的胳肢窝,把她送到另外一边。
桌上摆了一些水果和瓜子、杏仁,吱吱抿唇:“我
可不可以吃?”
沈蔚晴塞给她一颗小葡萄:“当然,姐姐给你。”
吱吱下意识地道谢:“谢谢姐姐。”
四个字,顾知野的脸成功黑了一半。
有的人能被喊姐姐,而他——
呵。
沈蔚晴比较喜欢逗弄吱吱,常常拿着一颗小葡萄在她面前晃呀晃,看着她的杏眸转而转,甜得不行再喂给她。
顾知野反思。
同样是欺负小朋友,为什么吱吱还会反过来谢谢别人,到他这里就只剩“嗷嗷”的哭。
裴语回来得很快,不久,服务员上菜。
吱吱点的大猪蹄子也来了。
“这难啃,直接用手吧。”裴语提议。
吱吱毫不犹豫地放下叉子,抱着大猪蹄子一顿哐哐啃。
顾知野只是几分钟没看她,再看时——
好家伙。
一嘴的油。
却不会给人很脏的感觉。
她吃得很香,无形间就忍不住让人好奇,一个大猪蹄子就这么香吗?有这么好吃?
顾知野吃了一堆甜食,几乎没动筷子。
裴语:“你吃过了?”
“嗯。”
吱吱听到,抱怨似地想跟温柔的哥哥姐姐告状,“糖——”
“唔唔唔”。
嘴巴被瞬间捂住。
顾知野丢给她一个“不准说出来”的威胁眼神,抬眸,对上沈蔚晴和裴语疑惑的模样,僵硬解释:“糖醋里脊。”
这件事过后,顾知野守在吱吱旁边,监督她以免她乱说话,“造谣诋毁”他的名誉。
还好,吱吱体会到了干饭的快乐,一直在吃。
她吃完了大猪蹄子,又给她点了一小份小米粥,成功喂饱她。
晚饭过后,沈蔚晴和裴语要去享受蹦迪愉快生活,本来两个人想约顾知野去喝酒的,临末,两人沉沉叹气(幸灾乐祸):“好好带娃。”
“别人把这么可爱的宝宝交给你,一定很信任你。”
顾知野想到顾宴辞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拧眉:“你们想多了。”
沈蔚晴感受到了顾知野对带娃的抗拒,笑着建议:“带娃很简单的,就八个字。”
“遇强则强,遇软则软。”
“碰到熊孩子,千万不能心慈手软,他烦你,哐哐两拳吓跑;碰到可爱宝宝,她软你跟着软,找她要糖找她委屈找她哭泣,她哭你哭得更狠,她就不会哭了。”
顾知野:?
“你可以不建议。”
裴语一笑:“加油!”
“我们去享受快乐,好好干,野哥。”
裴语和沈蔚晴的“野哥”,带着照顾弟弟、顺毛的意思。
三个人大学相遇,顾延川跟沈蔚晴的爸妈还有点接触,平日里关系不错。
沈蔚晴:“带娃就是心甘情愿地为她疲惫,解决麻烦,然后无意间得到一点点治愈,很快乐的,你试试。”
“不懂就百度。”
“再见喽,野哥。”
吱吱站在一边,拍打着吃得肉鼓鼓的肚子。
近来,顾宴辞和李阿姨总会在吱吱吃完饭后夸奖她,惊叹“哇,吱吱吃了这么多,一定长肉了吧?”
每每这种时候,吱吱都会挺起鼓鼓的肚子,得意洋洋地让爸爸和阿姨围观她的肉肉。
今天没人问,她只能自己拍拍。
吱吱小耳朵竖起,无意间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歪着脑袋昂头看顾知野。
——野哥?
好像,弟弟不叫她姐姐?
顾知野心情沉重。
现在才七点。
往常都是他飙车疯闹的好时间,现在却多了个要人照顾的小鬼。
美好的夜生活离他远去。
朋友去蹦迪,他只能回家,承受顾知之在他雷区上蹦迪的痛苦。
谁听了不说一句惨。
顾知野双手插在口袋里,想在外面玩两圈,吱吱想到了什么,一脸焦急地说:“回家回家!”
“我要去找大哥!”
顾知野:?
顾宴辞还有个儿子??
吱吱解释不清楚,急起来更是话都说不清,只连连催促着回家。
顾知野被迫放弃美好的夜生活,带着“大哥”是谁的好奇心,和吱吱一起去了九楼。
依照顾宴辞中午给的密码,他打开门。
吱吱嗖一下冲了进去,张开双臂:“大哥,我回来啦!”
顾知野站在外面没进去,玄关处有一只探头探脑往外的呆瓜小企鹅,正对着门的地方是汪洋大海,美人鱼、海豚
这是家?
顾宴辞竟然能忍受在动物园里住下去,顾知野无话可说,莫名有点同情他。
同情的目光还没褪去,吱吱牵着一条狗过来。
“我们去散步吧!”
顾知野皱眉:“不是来找大哥的?”
语毕,他想到了某种会让他原地爆炸的不好想法。
***
十分钟后,隔着万水千山的顾宴辞接到了一通跨洋电话。
他刚下飞机,接通电话的第一秒,止不住的咆哮袭来。
“顾宴辞!一条狗是大哥,我要跟你拼命——”
“给我回来——”
“赶紧滚回来,我要跟你拼命!!!”
后面叽叽呱呱骂了一堆。
顾宴辞平静地走出登机口,上车。
电话那头气喘吁吁,骂的有点累。
顾宴辞不慌不忙地问:“发泄完了?”
顾知野:“没有。”
“先去遛狗吧,吱吱应该在你旁边闹?”
顾宴辞从容地接受小棉袄时不时的漏风行为,淡淡道:“遛完了再打来骂。”
顾知野:
身边,吱吱蹦蹦跳跳,“大哥会无聊的!”
“要保护大哥!”
顾知野仰天长望。
他十九岁的潇洒肆意人生,到此就要截止了吗?
沈蔚晴和裴语说得不对。
带娃没有快乐,只有被崽崽坑的疲惫。
十分钟后,顾知野面无表情地牵着“大哥”,自称姐姐的小鬼跟在后面。
三人一起进了电梯,吱吱很激动:“我们是哥哥姐姐弟弟。”
顾知野不语。
不碍事,待会还可以打电话骂她爹。
今天遛狗溜得晚,比以往要黑。
小区里路灯亮着,吱吱紧紧攥着顾知野的衣角,没有像之前一样跑出去。
忽地。
一个影子窜过。
吱吱瑟瑟发抖,抱着顾知野一动不动。
顾知野:“只是一条狗。”
吱吱松了一口气,下一秒那只狗再度跑了回来。
顾知野下意识想上前挡住小鬼,吱吱抱着他的腿,紧闭着眼睛大声道:“弟弟,我保护你!”
顾知野微愣。
下一秒——
她毫不犹豫地冲了出去,冲到了她认为可怕,需要保护弟弟的狗面前。
顾知野眼神隐晦不明,拧眉想把她拉回来,看到小狗后吱吱又哭着退了回来,把“大哥”推出去。
“大哥保护弟弟妹妹。”她泪眼婆娑地说。
很怪异的脑回路。
但小鬼站在身前的那短短一秒,顾知野蓦地体会到了沈蔚晴的意思。
她真的很闹。
却又真诚。
什么都不做,只是说说,都能让人会之一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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