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夜色里, “大哥”朝猛然窜出来的黑狗“汪”了几声,两只狗狗对喊,叫声吸引了黑狗的主人。
主人匆匆小跑过来, 黑幕里只能看到一道模糊的影子, 他给狗戴上狗绳。
“大哥”不满地连声汪汪。
吱吱小朋友出现后,它的生活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它换了个新家, 生活空间虽然小了点,家里没有草坪能像从前一样肆无忌惮地跑, 但是小主人比大主人温柔, 会天天陪它玩球, 还会陪它玩滑下来的大玩具,“大哥”已经把小主人当成了能玩到一起去的人类好朋友。
如今, 小朋友受到惊吓, “大哥”伸直脖子,严肃地表达着不满, 凶巴巴地朝狗主人喊了两声。
黑狗主人不满地盯着通体雪白的哈士奇, 像是在责备这条狗连声汪汪, 扫了两眼牵狗的顾知野, 明显在暗示“这条狗的主人没把□□教好。”
顾知野轻嗤,双手插在兜里, 挑眉道:“原来这狗是个人养的?”
“不戴狗绳瞎窜什么?”
“看什么看?它就汪你了。”
黑狗主人起初见顾知野年轻,像个学生,以为他不敢说什么,上来倒打一耙,何曾想碰了个大钉子。
“我们家狗很乖, 不咬人,刚开了门冲出来的, 没顾得上。”他解释道。
顾知野不是体贴得能听别人解释的人:“不巧,我家的狗不乖。”
“去,咬他。”
哈士奇“汪”了声,黑狗主人忙牵着狗绳灰溜溜离开,顾知野心里那点燥意这才散了点。
夜幕沉沉。
顾知野面无表情地站在小道上,“大哥”停止了吠叫,四周安静。
冷风呼啸而过,腿间热度却未散。
他动动左腿,吱吱抱着的力气却更大。
“松开。”
吱吱老实巴巴:“我怕。”
“狗走了。”
吱吱仍旧不敢放手,煞有介事地强调:
“它(会)来的。”
顾知野从不跟人讲道理,处理事情全凭心情。
现在,他好不容易耐着性子跟顾知之解释,三岁的小朋友还听不懂。
顾知野耐心耗尽,低头。
吱吱冲出去的那一秒,他体会到了一种从未体会过的温暖。
只有一点点,但记忆深刻。
顾知野有三个哥哥,从小到大,却从未有人真的把他当成弟弟。
顾家是一个极度冷漠的存在。
从小就有人不断告诉顾知野,潜移默化地传达一种思想。
他需要讨好父母,得到顾长海的青睐。顾宴辞、顾晏礼和顾既白以后都是他的敌人。
顾家内部有一只无形铱錵的手,明明彼此什么都没做,等几年后再度见面,他们就成为了互相厌弃的敌人。
外面的人把豪门利益争斗当作理所当然,顾家内部其他人同样这么认为,似乎从他们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参与到了瓜分利益的战争里,以后要拼个你死我活。
顾知野从小受这种潜移默化的影响,对无视他的顾宴辞、嘲讽他的顾晏礼、对别人温柔唯独对他暴躁的顾既白,没有任何好感。
顾知野跟顾宴辞没有单独见过面。
顾知野上大学之前都住在家里,顾宴辞很少回家,除了有公事时会顶着一张“别人欠他百八十亿”的脸回来,顾知野不会在家里看到他。
从家里搬出来后的两年里,顾知野甚至都快忘了顾宴辞长什么样。
他厌烦顾宴辞的沉稳冷漠,有时候在晚宴上见面时,顾宴辞视若无睹的淡漠眼神,每每都能让顾知野气到心梗。
想过去朝顾宴辞的脸踹两脚,暴打一顿看他还能不能再面无表情。
顾知野向来高傲,去哪都是众星捧月,唯独在三个哥哥面前成了被忽视的隐形人。
顾家内部的结局已经可以预见。
他们会持续把彼此当作隐形人的状态很多年,直到他们均成年,在会议桌上“兵戎相见”,关系朝着更僵硬的方向发展,最终成为仇敌。
现在——
顾知野跟顾宴辞却走上了另外一条路。
顾知野低头,拍拍小鬼的脑袋。
“松开。”
“不要!”吱吱脸蛋贴着顾知野的裤子:“好暖和耶~”
顾知野皱眉。
她太傻了点,傻气里透露出了清澈的愚蠢。
叫了弟弟,还真的像“姐姐”一样,冲到前面。有想当姐姐的想法,胆子太小,撑不起来。
顾知野记得那一瞬,却不会因为几秒发生的事,改变他的过去。
等顾宴辞回来把小鬼带走,他晚上可以继续在外面快活,跟朋友蹦迪,去各处旅游,无孩一身轻。
顾知野没什么耐心地再度拍拍小鬼的脑袋。
吱吱不动,像树懒一样挂在他腿上:“我累,弟弟抱我。”
顾知野:?
“呵,想得挺美。”
他不管吱吱是不是还抱着,双手插在兜里,闲散着往前走,挂着吱吱的那条腿稍稍用力,抬得比正常步伐要高一点。
一步、两步。
没吓退。
三步、四步,绵软的小奶音响起。
顾知野停下脚步,等小鬼自觉松开手。
结果——
“再来再来~”吱吱昂头欢喜道。
好玩耶!
天空忽然下了一场小雪,雪花纷纷扬扬。
吱吱蜷缩着脖子,不让雪花钻到肉肉里面去,“弟弟,帽帽~”
“自己戴。”
吱吱紧紧抱着他的腿一脸无辜:“我没有手手。”
顾知野翻了个白眼,好气好想教训臭小鬼,她凭什么心安理得地指挥他,还把他当玩具啊?
顾宴辞到底怎么教的女儿??
“帽帽帽帽。”
“救命哇弟弟。”
顾知野生硬地给她戴上衣服上的毛绒帽子。
雪飘然落下。
路灯照亮了路边的树影与花枝,雪穿过光影落下,坠落到顾知野在光影下显得温柔的红发里。
他双手插在口袋里,模样拽拽,表情有点臭。
顾知野走得速度很慢,腿上挂着的小胖团影响了他抬步的动作。
抬步没有之前高,但吱吱也很快乐。
吱吱戴着毛绒帽子,随着顾知野的步伐升高、降下,像玩“人形低配版大摆锤”,跟着节奏摇头晃脑,像礼品店里左右晃头的小猫咪。
“大哥”小白抖抖身上的雪,走两步被狗绳遏制着脖颈不得不回头“怨念”地看“大摆锤”和“享受大摆锤游戏的小崽崽”,三番两次后,“大哥”降低步伐,走在吱吱旁边,“三兄妹”一起回家。
小区巡逻的保安看到这一幕,笑了笑:“小朋友,好不好玩?”
吱吱古灵精怪:“好玩捏~”
顾知野脸黑了一点,藏在光影里,不想被人发现。
三人背影渐渐消失,穿着制服的保安打开手电筒,摇头一笑,走了两步,雪慢慢落下,许是带着迎接雪天的欢喜,学着吱吱的模样摇头晃脑。
节奏感十足。
有小区业主牵着女儿的小手走来,看到后开怀笑了笑,不会嘲讽笑话保安幼稚,反倒觉得——
这个保安特立独行好酷好可爱。
“妈妈,是这样吗?”小朋友学着保安,在雪夜里晃头。
“哈哈哈宝贝真可爱。”
吱吱的快乐,在无形间传染了。
快乐稍纵即逝,却又难得。
**
吱吱晚上确实快乐,但被当了一路“大摆锤”的顾知野,到八楼时腿快断了。
他黑着脸揉腿,很后悔。
当时为什么不用别的方法,而要用这种“自损八百,助敌一千”的方式威胁小鬼从他腿上下来。
吱吱坐在沙发上,安静下来后忽然开始想爸爸,拨动电话手表,一片黑,按不动。
吱吱慌了,呜咽着:“弟弟,手表坏掉了。”
顾知野揉着腿,吱吱委屈地跑到他身边,伸手让他看表,小奶音很低,带着哽咽:“坏掉了。”
眼看着她要转为嚎啕大哭模式,顾知野迅速捂住她的嘴,强制让她把呜咽咽回去:“没坏。”
“没电了。”
顾知野要上去拿哈士奇的狗窝和狗粮,吱吱不要“她的大哥”回家,一口一个“大哥一个人在家会害怕的”。
小鬼很坚持,顾知野已经麻木,让她跟哈士奇一起看《西游记》,跑上去找电话手表的充电器。
顾宴辞说电话手表在吱吱房间的收纳柜里,他在屋子里乱转,开了每一间房,看到顾宴辞书房时,停了两秒。
脑海里闪过一个绝妙的想法。
——找两份机密文件威胁顾宴辞,顾宴辞应该会同意让他打一顿试验一下挨揍时表情有没有变化吧?
顾知野瞥见电脑后面壁画上的长颈鹿,一脸嫌弃关上门。
他们的家,好幼稚啊。
没眼看。
十五分钟后,顾知野关上门,带着狗粮和狗窝还有充电器下楼。
“充会电。”
顾知野指着客房:“今晚你睡那个房间。”
吱吱:“我不一个人睡。”
“让哈士奇陪你。”
吱吱歪头:“哈士极是什么?”
顾知野深呼吸:“你抱着的这条狗。”
吱吱撇嘴:“它是大哥呀。”
在外面意气风发、谁来怼谁、口若悬河的顾知野沉默,可能是前半生欺负了点人,现在遭报应了。
沈蔚晴说得没错。
带娃就是无数疲惫再加上一点点点点的快乐。
“关上电视,九点了。”顾知野指着客房:“去睡觉。”
他还想打会游戏。
吱吱的注意力瞬间从“一个人睡觉”转移到了电视上。
“我想看。”
“大师兄要打坏人呐!”
顾知野性格随意懒散,因此,带吱吱的方式也很随意。
吱吱说不去,那就不去吧。
如果不是顾宴辞刚才提到说可以让吱吱去睡觉,顾知野根本不觉得九点是睡觉的时间。
才九点,睡个鬼。
顾知野倒在沙发上打开手游:“看完这集。”
吱吱小鸡啄米点头,偷偷抱着“大哥”笑。
弟弟真好呀~
没有真正的大人控场、打扰、教育他们少看电视早睡早起,十九岁的大学生和三岁小朋友生活得无忧无虑。
顾知野正玩着,顾宴辞一通电话打了过来,让他直接提前结束本局游戏。
顾知野:?
刚接电话,句句毫无道理的不满砸了过去。
“顾宴辞烦不烦?不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打电话?”
“打电话专程来找骂的?”
顾知野豁然想起不久前的“哈士奇大哥”事件里,顾宴辞允诺过让他遛完狗再打电话骂,思及此,骂得更凶了。
顾宴辞态度很好,带着一种知错就改的态度。
“下次我提前预告。”
“抱歉。”
“是我没有考虑周全。”
一向高高在上的顾宴辞,态度低得令人发指,顾知野抿唇,骂不出口,清了清嗓子问:“什么事?”
电话那头安静半晌,忽地传来顾宴辞低沉清冽的声音。
“能不能接受视频电话?我想看看知之。”
吱吱的电话手表还在充电,接不了,只能打到顾知野这。
顾知野眼眸蓦地亮了起来,光芒万丈。
谁说带孩子不快乐!马上就有亿点快乐降临。
他直起身子,弯唇:“可以。”
顾宴辞“谢谢”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就听得顾知野无比嚣张地说:“用顾知之的语气求我。”
顾宴辞:
他不得不说,顾知野带着一种“活了今天就不活明天”的放肆与无畏。
第 22 章
顾知野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 饶有兴致地问:“想好了没有?”
“换个要求。”
顾宴辞一向是不显山露水的人,此时,声音里的僵硬与为难透过电流传了过来。
顾知野悠哉悠哉:“不行。”
“比如跑车”
“不要。”顾知野懒洋洋打断:“就想看你求我。”
两个人僵持不下。
坐在沙发上看《西游记》的吱吱, 茫然眨眼, 环顾四周,上下左右四处找。
顾知野看了一眼:“在找什么, 顾知之。”
顾知野的提问极其“阴险狡诈”,勾得顾宴辞忍不住问:“她在做什么?”
顾知野笑了:“不告诉你。”
跑到门口四处搜寻的吱吱又跑了回来, 站到顾知野面前奶声奶气地说:“爸爸。”
“我听到爸爸的声音。”
很小很模糊。
顾知野心中一紧。
他让顾宴辞求人的愿望还没达成, 怎么可能让父女俩这么简单就团圆, 抬手正要捂麦克风,顾宴辞清冽又大的声音在客厅里回荡了两秒。
“知之, 爸爸手机。”
顾知野捂着麦克风, 顾宴辞的声音断断续续的。
吱吱瞪起无辜的杏眸,左看右看甚至还看了眼天花板, 想了想, 再度跑到门口, 像每次听到开门声时的一样, 张开双手迎接顾宴辞:“爸爸——”
满怀期待过去,门口紧闭着。
扑了个空。
吱吱愣愣呆在原地。
大半天没见到顾宴辞, 特别想他,回来时就想跟他打电话,只是电话手表没电打不了,后来被《西游记》转移了注意力,才暂时没有想他。
顾宴辞的声音唤醒了吱吱对他的依恋, 她站在原地莫名红了眼眶。
“弟弟,找不到爸爸。”
吱吱低着头, 有气无力地再度走到沙发边,脸埋在沙发里,像被人丢掉的小猫咪。
顾宴辞听到吱吱委屈的声音,稍严肃了点:“先把手机给她,要求以后再说。”
顾知野自然知道现在不是闹玩笑的时候,撇撇嘴,打开微信主动拨通视频电话:“顾知之,这里。”
吱吱昂头。
沙发靠垫前竖着一个手机,屏幕亮着,顾宴辞淡淡一笑:“知之。”
吱吱瘪嘴,“哇”的一声哭出来:“呜呜呜爸爸。”
“我没找到你。”
大部分时候,有顾知野在,她都不会想到顾宴辞。但小朋友的情绪来得很快,学不会管理情绪和忍耐,委屈一上来,看到能熟悉依赖的人,眼泪唰唰往下掉。
顾知野双手环胸,撇撇嘴。
看不得这父女情深的场景。
顾宴辞声音放柔:“知之不哭,擦擦眼泪,再等一次天黑,爸爸就回来了,嗯?”
吱吱抹掉眼泪点头。
“知之很坚强。你在做什么?”顾宴辞又问。
“看电视,”吱吱破涕而笑,指着背后还在放的电视机:“大师兄可腻害啦。”
顾知野莫名心虚,顾宴辞让他九点带娃睡觉,他九点还在让娃看电视。
他起身关了电视机:“别看了别看了,睡觉去。”
吱吱捧着手机,专心致志地盯着屏幕:“我要跟爸爸说话。”
被女儿依赖想念的感觉很好,顾宴辞轻笑:“知之,先去休息,明天再看。”
“好。”吱吱抱着手机转身就走,握着手机的双手无意识地放到胸前。
顾宴辞只能看到她圆乎乎的下巴。
顾知野不怎么愉快。
他说去睡觉一点用没有,顾宴辞说睡觉就乖乖睡觉。顾宴辞如愿以偿了,他无形间被对比了一下。
不爽。
养孩的快乐没体会到。
顾宴辞求他的要求也没实现。
可谓事事不如意。
顾知野皱眉,一时间动了很多歪心思。
吱吱没往客房走,停在了洗漱间,回头对顾知野一笑:“要刷牙。”
顾宴辞拧眉,知道女儿这是想吃牙膏了。
“别让知”
扬声器忽地被关掉,顾知野从吱吱那抽走手机,放到浴室对角的置物架上,隔了老远,顾宴辞只能看到吱吱的侧影和洗漱台。
而顾宴辞说的话,顾知野根本听不见。
他看着不停说话却一个字传不过来的顾宴辞,弯唇,笑得张扬。
舒坦。
让顾宴辞吃瘪,才是养孩的快乐!
顾知野从储物柜里拿出没用过的牙刷,质疑问:“你真要刷牙?”
他三岁时,刷牙了吗?
记忆太久远,想不起来。
吱吱点头,推开顾知野递过来的牙刷:“这不是我的牙刷。”
“姐姐的牙刷是粉红色哒!跟你不一样!”
挺胸抬头,得意洋洋.JPG
顾知野:“”
他深呼吸,恶狠狠瞪了眼屏幕里不断在说话的顾宴辞,拍拍顾知之的脑袋,很不客气地让她自己去找。
“好叭,姐姐的事情姐姐自己做!”
顾知野:
一晃眼,还没等他暴躁地在顾宴辞面前敲她两下,小鬼跑走了。
顾宴辞送顾知之来时,除了小黄鸭书包,还有一个行李箱。
行李箱摊开着,吱吱一下就找到了漂亮的粉红色牙刷,她扒拉了两下,没看到西瓜牙膏,忍痛跑回浴室。
爸爸每次刷牙有那么多牙膏,大人的牙膏比西瓜牙膏更甜叭!
吱吱想着想着,越发快乐,摆动手手摇晃着脑袋蹦蹦跳跳地跑回浴室。
顾知野没带过孩子,哪知道什么儿童牙膏成人牙膏,即便知道,但吱吱只拿来了牙刷,说明顾宴辞没有给她准备另外的牙膏。
顾知野从不在这种小事上纠结,想都没想,他取出没用过的“炫白洁净口齿清新的”清爽牙膏,拿着顾知之的粉红色小牙刷。
视频里看到这一切的顾宴辞,无力扶额,向来从容的接班人,不断抬高声音加强语气。
“顾知野!别给她用这个。“
“牙膏和毛巾放在一起!”
“听我说话顾知野!”
“我答应你的要求。”
“别!给!她!挤!这!个!牙!膏!”
微信视频里,霸总努力引起一大一小“姐弟”俩的注意,逐渐“疯狂”。
现实生活里,顾知野挤了占据牙刷一半的牙膏后,双手环胸,懒洋洋靠在墙上打了个哈欠,思考着待会要回游戏室里好好玩游戏。
带娃太累,好好放纵一下。
顾宴辞逐渐无语,沉默,掩面扶额。
北城很安静。
九点多,这栋小区环境很好,远离马路,即便在高层,也听不到什么车水马龙的声音。
万籁俱静的一刻,吱吱欢喜地捏着小牙刷,张开嘴巴,“啊”一声把牙刷放到后槽牙里,刷了两下习惯性碰舌头。
还没来得及抿嘴品尝比西瓜牙膏更美味的牙膏,欢喜的笑容僵硬在小圆脸上。
“哇啊啊啊——”的哭声震颤了整个浴室。
顾知野一头雾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看得顾知之来回“tuitui”,把手背当作纸擦舌头。
“你干什么?”
吱吱委屈:“这个牙膏好难吃呜呜呜没有西dua牙膏甜。”
顾知野沉默两秒,两秒之后,哈哈大笑,不管吱吱的死活,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视频里,顾宴辞扶额,万般无奈地笑着。
唯独吱吱嫌弃地“tuitui”,无辜地看着狂笑不止的弟弟,把还有一大半牙膏的粉色小牙刷放到一边,控诉:“你的牙膏不好!”
顾知野像被戳中了笑穴,一边让她漱口,一边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原来带娃的快乐是看她吃牙膏。
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小孩。
漱完口,吱吱没那么难受。只是清凉的感觉一直在嘴巴里,她张开嘴巴往里面扇风。
顾知野笑意不止。
这才想到被放在角落置物架的手机,他拿过来,重新点开扬声器。
吱吱像做错了事,偷偷看顾宴辞,微微低头,小手拧在身前,开始罚站。
顾宴辞轻笑:“以后还吃不吃牙膏?”
吱吱摇头摇头再摇头。
顾宴辞甚是欣慰。
今晚的开头无奈中间滑稽,结局还算圆满。
“爸爸,我睡觉啦。”吱吱走出给她留下阴影的浴室。
顾宴辞拧眉:“顾知野,麻烦帮她洗一下手和脚再让她去睡觉。”
顾知野:?
“你在命令谁?”
顾宴辞:
顾知野是不是对“命令”有什么误解。
但“人质”女儿还在对方手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经过接触后才知道,有些人并非第一印象里那般难以接近。
顾宴辞在宠了吱吱半个月后,有些他认为难以启齿、永远不会说出口的事,在和吱吱说话的温声细语里,变得不那么艰难。
顾知野帮他带了一下午吱吱,解决了他唯一担心的事,于情于理,都得满足他的要求,让他心情舒畅一点。
顾宴辞不自然地调整呼吸,看向吱吱,干巴巴地问:“吱吱,请求顾知野帮你洗澡要怎么说?”
吱吱想了想,昂头看向顾知野:“能不能帮姐姐洗澡呀~”
她是姐姐,弟弟要听她的话!
顾知野表情僵硬。
下一秒——
“能不能帮你姐姐洗澡”顿了顿,顾宴辞语气生硬:“呀?”
顾知野:
第 23 章
顾知野几乎是在听到回答的一瞬间就挂了电话。
不知道是被“恶心”, 还是气的。
“走,睡觉。”顾知野垮着个脸。
“姐姐是香宝,要洗脚脚。”吱吱杏眸咕噜转了一圈, 小手一指:“你是臭宝。”
旁人在这里, 听到这话会疯狂想抱着吱吱啵啵啵啵。
——她叫我宝宝诶,她还知道洗脚讲卫生做个香宝诶。
而小少爷只有被唤作“臭宝”的羞愤, 以及被一个三岁小孩教育的羞恼成怒。
一天下来,顾知野试着无视“弟弟”的称呼, 尝试平心静气地跟顾知之相处, 结束接下来的一天, 可小鬼总能用别的方式肆意践踏他的底线。
当他无视“弟弟”,顾知之开始自称姐姐;当他无视“姐姐”, 顾知之自发“教育弟弟”。
呵。
顾宴辞的好女儿。
“洗澡啦~”吱吱提醒。
顾知野脑袋转得飞快。
尽管顾宴辞请求的话让人有点反胃, 但说出反胃语录的顾宴辞本人,心理阴影比他还要大。
顾宴辞姿态放得很低, 骂不还口, 态度不错, 算是“女债父偿”, 今日种种气愤,暂时一笔勾销。
想到这, 顾知野勉强道:“跟我进来。”
小少爷找了个没用过的洗脸盆,放了半盆的温水,丢进去两张洗脸巾,把水盆推到吱吱面前:“洗。”
吱吱挠头。
“我坐哪里?”
浴室里没有小板凳。吱吱刷牙时踩的凳子,是顾知野从餐桌前搬来的椅子, 她蹲在椅子上就能比洗漱台高。
显然,这把椅子不适合洗脚用。
吱吱坐上去, 小腿太短,碰不到放在地板上的盆。
顾知野同样被这个问题难倒了。
他家里能坐的椅子只有餐椅和电竞椅,不可能出现小孩坐的小板凳。
“姐弟俩”面对面,大眼瞪大眼僵持了一会。
顾知野想到了个办法。
他把吱吱抱到餐椅上,让她脱掉拖鞋和袜子,把水盆挪到餐椅前,抱着吱吱站到水盆里:“把手放到椅子上,站着洗。”
吱吱好奇,扶着餐椅踩了两下水,像探索到了什么新奇事物:“好玩。”
随着她的踢踏,水盆有时会不受控的往后滑动,顾知野抬脚抵在水盆边,以不让“水盆溜走,吱吱摔倒”的惨案发生。
“咯咯咯哈哈”,清脆响亮的笑声在浴室回响,吱吱不断踩水,动作越发频繁,水花四溅。
顾知野的裤脚打湿了一大片,他报复似地拍拍吱吱的脑袋,吱吱没意识到,还在玩。
顾知野双手插兜,板着脸站到一边。
脚抵着水盆,没有喊停。
不一会,吱吱回头:“水水冷。”
顾知野把她抱到餐椅上坐好,丢给她两片洗脸巾:“自己擦。”
吱吱抱着脚认认真真地擦,学着李阿姨的模样,连脚趾缝都努力擦到了。
脚上肉感很足,她炫耀地抬起双脚:“没有水水啦。”
顾知野让她站在餐椅上,等出了水变温后,扒拉她的小手:“洗手。”
“没有泡泡。”吱吱揉搓双手,困惑地问。
吱吱喜欢洗澡时抓泡泡的感觉,家里的洗手液便换成了有泡泡的款。只有这样,她才有主动洗手的意识。
顾知野瞧了她一眼。
人小鬼大的,还挺讲究。
“没有,只有这个。”顾知野拿起一瓶蓝色洗手液问,“用不用?”
吱吱摇头,偷偷看着顾知野,带着一脸“弟弟好可怜,都没有泡泡洗手液”的同情。
顾知野:
不跟她一般见识。
小鬼知道什么。
这款洗手液比她的好多了好吗。
顾知野努力心平静气,快点让吱吱睡觉,他就能多打两把游戏。
只是,吱吱睡觉时如顾宴辞说的那样,很没有安全感。
开灯不行,一个人闭眼睡觉怕,“大哥”在身边也怕。
顾知野带娃带得没了脾气,下了个读书软件,点开睡前故事。
轻柔舒缓的背景音缓缓流出,吱吱中午没睡午觉,小手抓着顾知野的衣袖,眼皮不受控地耷拉,又突然惊颤着抬起,捏紧衣袖。
确定顾知野还在,眼皮逐渐沉重。
水汪汪的杏眸失去了焦距,咂咂嘴,脸颊无意识地贴了贴枕头。几番过后,耷拉着的眼皮再没有睁开。
呼吸渐渐平缓。
夜里,四下安静。
静谧的环境与氛围和白日里能称得上“鸡飞狗跳”的杂乱形成了鲜明对比。
几个小时前,吱吱或哭或笑,或古灵精怪或絮絮叨叨,情绪一直大开大合,没有安静下来过。
顾知野因她的一举一动或暴躁或无语,情绪外露,同样很吵,像炮仗遇见了小太阳,一点点火花就让顾知野噼里啪啦往外炸。
现在,吱吱睡着了。
没有了火花,炮仗跟着安静下来。
静谧的环境慢慢抚平了顾知野初次带娃的暴躁。
这种暴躁并非来自吱吱的不乖,而是他原本制定好的计划被忽然打乱,生活里出现了一个需要照顾的小孩。
顾知野没有照顾别人的经验,对待小孩更加无所适从,更别提,这小鬼还知道怎么气他。
白日里,两个人的情绪如火苗一样烧到最顶峰,完全没有平静下来的一刻,情绪上头的时候,是无法探知内心深处的世界的。
顾知野始终认为带娃很烦。
但——
没有从中得到几分快乐吗?
暴露的情绪真正得以平静后,纷扰的思绪跟着慢慢理清。
顾知野意识到了白天被他刻意遗忘的一件事:
他跟顾宴辞的联系、说的话,比过去十九年加起来还要多。
**
顾宴辞跟顾知野大抵是两种极端。
顾宴辞是平静的水,顾知野是暴躁的火。
一个处事极度理性,利益为先,遇事隐忍克制,在背后暗自计划一切;一个极度感性用事,情绪上头,说骂就骂,从不顾及后果。
都说水火不相容,在他们身上得到了印证。
三位哥哥里,顾知野最讨厌的就是顾宴辞。
顾宴辞不像顾晏礼一样会阴阳顾知野,更不像顾既白一样会毫不留情地指责顾知野,但他
无视顾知野。
彻底、完全、没有一点情感的无视。
像火堆火花四起时,还没来得及大展拳脚,水吧唧一下扑灭了它。
他们的沟通很少。
前十九年不见,不出意外,会继续保持下去。
顾知野拧眉,瞥了眼身边“熟睡的意外”
实际上,按照小说中的剧情走向,顾知野和顾宴辞后面其实接触了一段时间。
这些事,只有系统知道。
原剧情里,顾知野是顾家最受宠的小少爷,意气风发,小说前半段主要讲述男主的躺赢人生,靠着“万人迷”般的金手指,一步步从边缘进入核心。男主进入核心圈后,小说剧情迎来高潮。
男主开始跟顾家的四位反派硬碰硬。
第一位出场的,就是顾知野。
小说前半段从未表露过要加入继承之战的顾知野,跟顾宴辞、顾晏礼、顾既白关系逐渐发展到白热化的阶段,二十二岁进入顾氏,手足相争。
初入集团的顾知野,得到了一些支持。
有一部分董事会成员认为他年轻好把控,再加之又是顾延川、郁黎清最宠着的老四,支持他的人源源不断。
顾知野进入顾氏集团后,性格没有丝毫改变,嚣张高傲,气焰颇高。
男主和顾知野同在集团子公司的文娱产业,顾知野的嚣张气焰让男主屡屡受挫,男主后来反击,顾知野吃了点苦头,高傲的小少爷沦为主角第一次高光时刻的背景板。
男主的打击,顾知野开局受挫,再加上顾家内部的手足相争,顾知野心灰意冷,离开顾家,离开了北城,到国外定居,再没回来过。
他离开后,顾既白、顾晏礼在对上已经开始气势的男主时,相继失利,等他们意识到什么已晚,男主成为了可以跟顾宴辞较量的唯一人选。
再后来,顾晏礼飞机失事,顾既白温润如玉人设崩塌,顾宴辞手段越发狠绝,收拾高层,打压股东,其心狠不近人情受到大部分人的谴责。
顾宴辞三十岁时,主角团队的某位成员代表着“大义”,在一场车祸里跟他同归于尽。
从前被人津津乐道的四位继承人逐一败落,再无从前风光。
***
顾知野迷糊睡了过去,再次醒来时,外面还是黑的。
脖子酸疼发麻,轻轻动一下都疼。
顾知野五官紧拧深深呼了一口气,揉了两下勉强好了点。
才凌晨三点半。
原本抓着他衣角不放的吱吱侧身睡着,右腿放到左腿上,睡姿妖娆。
开了暖气,她可能有点热,被子被蹬到脚边。
顾知野起身活动了一下,从柜子里找了个稍微薄一点的给她盖上,转身去了厨房。
昨天下午他没吃饭,那几颗甜腻的糖果恶心了他几个小时。
他煎了牛排、鸡蛋,泡了一杯咖啡,边看昨天的电竞赛事边吃饭,很普通的吃饭时间,没有小鬼打扰,有一股从未有过的满足与幸福。
吃完后他打了两把游戏,回复裴语昨晚的消息。
一分钟后,对方回复:【呦,你也没睡?没想到照顾小孩还能有夜生活?】
顾知野欲言又止,最后只回了六个点。
这何尝不算是一种夜生活。
九点多睡觉,三点半醒,睡眠健康的夜生活。
老头子顾延川说过,很多管理者四点起床,充分利用醒来后的时间学习、处理公事。
作息健康良好。
顾知野没想到他也有“起床太早时间根本花不完”的烦躁。
想了想,洗了个澡打了两把游戏,再一看——
才六点。
距离顾宴辞回来,还有二十多个小时。
顾知野不想留在家里,七点多,吱吱起床后,他丢给吱吱两件衣服,问:“要不要出门?”
在家里憋一天,他会无趣到死。
顾知野做事不会想太多。
他不是一个事事周全、思考担忧出去后吱吱会变成什么样的人。
困难来就来呗。
办法总比困难多。
吱吱同样不喜欢待在家里,她喜欢去外面玩,哪怕去楼下遛狗玩滑滑梯,都比家里的滑滑梯好玩。
“去!”
姐弟俩在外出玩乐方面达成一致。
出门前,顾宴辞又打了一通电话过来,吱吱小手贴在耳朵里,对着手表叽叽呱呱讲了一堆。
“我和弟弟出去玩!”吱吱向爸爸报备着今日行程。
“嗯,注意安全。记得吃早餐。”顾宴辞提醒道。
“我知道啦~”
等吱吱挂了电话,顾宴辞松了一口气,短暂休息过后继续处理公事
顾知野不知道能去哪,他想去的地方小孩进去不了,能进去的都玩不了,让她干巴巴地看,小鬼肯定又要发脾气。
他在网上搜索了一下。
适合小朋友去的游乐场啊什么的,他不想去,还没有带小鬼去那里玩的心情。
商场倒是可以,还能在那里解决一天三餐。
“走吧。”顾知野酷酷地双手插兜,低头,漫不经心地扫了眼吱吱:“在外面,不能喊我弟弟,听到没有?”
吱吱摇头。
顾知野:“”
“你听话,我就给你东西吃。”
吱吱连连点头。
想到什么,她拍拍已经被关上的门:“大哥捏?”
“它不能出去。”
“大哥肚肚饿。”
“好了好了,我喂过狗粮,赶紧上电梯,走走走。”
他们出门时七点四十五,周一早上,商城里的人不多,有些店铺还没开门。
顾知野准备吃的港式早茶门还没开。
他时常来这家吃,推测还有二十多分钟开门,准备坐在门口的软凳上休息等一会,顺便补眠,一睁眼,顾知之像看到了什么稀罕东西一样,蹲在玻璃围栏前,小圆脸贴着玻璃,视线下移,一动不动看着一楼的动物小火车。
动物小火车每节车厢可坐两个人,一般都是一个大人带一个小孩坐。
小火车嘟嘟绕着商场转了一圈,吱吱眼巴巴地站在三楼玻璃围栏上往下看,满心的羡慕让她自动忽略了玻璃的冰冷。
看了几秒,吱吱鼓足勇气跑到顾知野面前:“我想玩~”
小心翼翼的,生怕别人拒绝她。
只想闭目养神的顾知野心头一梗,收好手机:“跟上。”
顾宴辞怎么养的女儿,连这玩意都没给孩子坐过,啧啧啧。
没用的东西。
“没人带你来这里?”顾知野拧眉。
吱吱乖巧摇头。
顾宴辞平常工作忙,即便不忙也很少出门。最多只会带着她在小区玩两圈,每次都会谨慎地藏着小半张脸。
李阿姨则是有心无力,没有陪吱吱玩的精力。
三天前周五,顾宴辞回顾家本宅那天,顾宴辞拜托李阿姨带着吱吱去玩具城,那是吱吱半个月来唯一一次在外面玩。
顾知野撇撇嘴。
“顾宴辞照顾你,照顾得不怎么样嘛。”
吱吱听得半知半解,“顾宴子(辞)好。”
顾知野轻哼。
倒是很维护亲爹。
一楼除了动物小火车,还有一块很大的游乐场,疼训裙每日更新奇六陆无零疤吧二污欢,迎加入里面有跳床、旋转木马、积木、儿童必备的超长滑滑梯、攀岩、彩虹梯等等。
动物小火车像电影《龙猫》里的童趣公交车,冬天来临,里面铺满了毛绒绒的垫子,分外可爱。
顾知野和吱吱下去的晚,留给他们的只有最后一节车厢,吱吱喜不自胜坐上去,下巴抵在窗户上,好奇地往外看。
火车嘟嘟嘟——
背景音响起。
“小火车要出发啦,各位小朋友准备好了吗?”
吱吱“呀”了一声,“准备好啦!”
顾知野懒散坐在她对面,瞥了眼小鬼没见过世面的模样,轻嗤:“下次让顾宴辞带你坐飞机。”
“听到没?”
见见世面。
处于欢喜中的吱吱,压根没听到顾知野的话,始终看着窗外。
“呀!”吱吱指着远处,不断拍打顾知野的手臂:“弟弟快看。”
四下无人,顾知野没有纠正她的称呼,顺着她指的方向,以为是什么稀奇物,结果只有——
“哇,小马!”
顾知野:
半晌,无奈扶额。
无奈归无奈,不自觉的,心情轻松了一点。
小朋友的世界太简单,简单到看到一个小马都愿意分享,对她而言,什么都是新的。
没来过的商城是好玩的,看到恐龙是好奇的,店铺里的芭比娃娃和坦克是惊奇的。
外面是世界如此精彩。
顾知野作为带她领略这些的第一个人,不免生出两分好奇。
顾知之从前究竟怎么生活的?顾宴辞这女儿带的着实不怎么样。
一个假马都能让她如此开心,摸摸小马,她是不是会激动到疯?
顾知野想到顾延川的马场,欲言又止,没允诺,把心思又摁了回去。
考虑那么多干什么。
等顾宴辞回来,把小鬼交给他,他就再也不用坐幼稚的动物小火车,晚上还能享受畅快的夜生活。
跑车、潜水、赛马、游轮、水上运动,哪一项不比又慢又幼稚的动物小火车精彩。
顾知野倒在火车车厢里昏昏欲睡,吱吱坐完了第一遍,还要坐一次。
他们换了个车厢,吱吱这次坐到最前面。
第二遍结束后,顾知野带她上楼吃饭,吱吱背着小手不走,低头又抬头,偷偷看他。
顾知野皱眉:“什么事?你还想坐?”
吱吱连连摇头,眼里藏不住的期待与惊喜:“我想(要)那个。”
她高举着手,指向二楼的一家玩具店。
顾知野:“走。”
玩具而已,不祸害他就行。
不过,这倒让他想到了一件事。
他昨天中午气势满满放下过狠话,不会让吱吱吃零食,一颗糖果、一点零食都不会给她,如果她要哭,他会放任她哭。
狠话撂在顾宴辞面前,无论怎样他都不能打自己的脸。
四周看了一圈。
可能是玩具利润比较高,玩具店、室内游乐城多,糖果店没有,只有中间有临时售卖的那种小软糖。
还行。
能解决
刚到二楼,吱吱飞速跑进玩具店里。
玩具店灯光很亮,照得每一个玩具十分的清透好看。
芭比娃娃、手办、卡车火车、飞机大炮、积木、旋转木马八角音盒以及手账本等等各类东西摆满了。
吱吱绕过玩偶,直冲最左侧。
那里摆放着一些与《西游记》有关的周边玩具。
吱吱费力地从大盒子里抽出一根金箍棒,抱在怀里眨眨眼:“要这个。”
说完,顺手拿起旁边的面具戴上:“俺老孙来na——”
全场安静一秒。
然后店员开始爆笑。
顾知野:
顾知野付了钱,赶紧带小鬼跑了。
小少爷丢不起这个脸。
几乎一整天,顾知野都带着吱吱在商场里度过。
早餐吃的港式茶餐厅,中午吃的拉面,晚上吃的椰子鸡。
没吃饭时,吱吱都在玩。
抓娃娃、蹦蹦床等等。
连VR游戏都尝试过,当时她路过,看别的大朋友玩。
五六岁的小孩戴着VR眼镜不断划空气,屏幕里,水果被顺势切成两半。
吱吱惊呆了,再次露出“好神奇”的惊叹表情,顾知野见不得小鬼这样,大手一挥,让她尝试了一次。
可惜吱吱太小,戴着眼镜觉得重,喜欢低头,这导致她全程都在找西瓜,完全看不到从上面掉落下来的水果,始终在“我在哪,要干嘛,西瓜捏”三种状态里徘徊。
很菜很萌。
店员看得哈哈大笑。
一天下来,等到要回家时,吱吱全身大变装。
头上戴着闪亮的公主王冠,戴着孙悟空面具,手上拿着金箍棒,背后披了一件牛魔王披风,神气十足。
混搭风格,引领潮流,无意间成了最受瞩目的崽。
吱吱大部分时候都很社牛,再加上系统的教导,每每有人夸她很可爱,她都会停下来,奶声奶气地说:“姐姐/哥哥也可爱。”
可爱得快要把人迷晕。
而她的家长顾知野自然成了焦点。
十九岁的小少爷感觉脸都要被她丢光了,可爱是可爱,但大家看他的眼神很奇怪!
后来,他心如死灰地买了口罩和墨镜,拎着《西游记》周边手账本和师徒四人的贴画,以及两个迷你孙悟空玩偶,再加上其他一些乱七八糟的玩具,一共两大袋,面无表情地走在吱吱后面,
是他想买吗?
不。
是不买她就喊“弟弟”,小声说“弟弟欺负,要回家告诉爸爸”,是不买她就抱着他的腿嗷嗷委屈。
糖可以吃掉,他总不能把商场里的玩具都吃掉吧?
再加上小鬼看到玩具那“期待到没见过世面”的兴奋模样,顾知野咬牙,不得不同意。
他不断自我安慰。
——第一,大人间彼此不喜没什么,小孩是无辜的,不能让大人的关系影响到小孩。作为小叔,给侄女买玩具理所当然。
——第二,顾宴辞不会带小孩,他还不会吗?沉稳无趣的顾宴辞能跟他比?有他会玩?知道什么好玩?
一天下来,自然多了些“战利品”。
顾知野想得很好。
在带娃方面,他比顾宴辞厉害;更何况,他还没有打自己的脸,撂下的狠话依然存在。
从昨天到现在,他没有让吱吱吃过一点零食。
哪怕一!点!点!
中途吱吱经过三次小糖果店,闹腾着要吃,顾知野拎着玩具无情走过,边走边威胁:“再不走就把金箍棒丢掉。”
吱吱勉强跟上,很快又被新的玩具吸引。
注意力专注不了7秒。
两军交战,在糖果方面,顾知野还没输过。
他原本是想出来消磨时间,没想到在外面带孩子这么累,小鬼完全不受控,还好,等回了家,只要让顾知之睡觉,明天早上顾宴辞回来,一切闹剧都将停止。
顾知野暗自长呼一口气。
他让吱吱一直往前面走,准备坐电梯直接到负一楼停车场。
始终保持着“雄赳赳气昂昂”的姿势,无意间向大家展示金箍棒、面具还有披风、王冠的混搭风格吱吱,忽然静止不动。
下一秒,双手举着金箍棒跑到远方。
顾知野不解,顺着她飞奔的方向看去。!!!
糖果。
又大又粉的一家刚开张的糖果城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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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态明显已经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吱吱跑到门口, 一把摘下影响视线的孙悟空面罩,瞠目结舌地看着粉色糖果城堡。
是梦叭!!
昨天中午到现在,吱吱已经三十六个小时没吃过糖果, 好不容易撒娇找爸爸要的糖全都被弟弟当着她的面吃光光。
糖果城堡通体的粉蓝色, 门口摆放着可爱的糖果立牌,有汉堡包、草莓软糖立牌, 以及一个巨大的彩虹棒棒糖。
吱吱不敢想象在里面能有多幸福。
她现在恨不得跳到糖果里,像每晚睡觉在顾宴辞怀里拱的那样, 从这头一路拱拱拱、啃啃啃到另外一边。
吱吱试探性地朝里面挪了一步。
“不行, 顾知之。”
“回家。”
顾知野语气生硬。
吱吱偏身, 朝甜甜的糖果城堡挪了一小步。
“我要吃糖。”
顾知野敏锐地发现,她从白天的“我想做什么”变成了“我要”, 态度坚决了不少。
顾知野:“不能吃, 会吐的,你不是知道吗?”
“姐姐只吃一点点, 不会吐的, 弟弟。”吱吱眼巴巴地伸出小指头, “买一个毛毛虫嘛。”
顾知野态度同样坚决。
他放下的狠话, 不能破例。
再说,毛毛虫又是什么鬼。
“哇哇呜呜呜——”, 身边一个小男孩一屁股坐到地上:“我要吃可乐糖我要我要我要。”
大冬天的,害怕孩子感冒,再加上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大人吃了火锅买了衣服,总不能什么都不给孩子买, 家长无奈:“好好好,给你买, 起来。”
男孩欢喜爬起来,牵着妈妈爸爸的手进去。
吱吱眨眨眼,一屁股正要坐下去,顾知野眼疾脚快地伸脚。
屁股没有落到冰凉的地面上,直愣愣地砸到顾知野迈出的左脚上。
还没等吱吱回过神,顾知野抱着吱吱百米冲刺往前面的电梯奔走。
吱吱茫然伸手,无力朝空中抓来抓去,粉色的漂亮糖果城堡越来越小,蓦地悲从中来。
“呜呜呜坏弟弟。”
“爸爸,把弟弟塞回去呜呜呜。”
顾知野:
“弟弟吃我的糖果呜呜呜,爸爸快来啊。”
吱吱哭声不大,但哭得委屈。
等电梯时,顾知野放下她,吱吱还想往糖果那边跑,“站住。”
“过来。”
吱吱不情不愿地挪过来。
“坏弟弟,我要跟爸爸说。”
吱吱脸上满是泪痕,一双委屈红润的水汪汪眼眸,眼睫毛湿漉漉的,等电梯时惹来了不少人的目光。
闻言,众人的视线在吱吱和顾知野面前来回打转。
顾知野顾不得其他,用金箍棒敲她的脑袋:“不要我丢垃圾桶里。”
吱吱忙抱起来,抹掉眼泪乖乖进电梯,一会就忘了糖果的事,心心念叨着要跟爸爸打电话。
停车场里阴冷。
吱吱太矮,车又多,不牵着她容易失控。
顾知野想了想,握着金箍棒的一端,吱吱握着另外一端:“走吧。”
吱吱鼓嘴。
“我要跟爸爸说!”
“说什么?”顾知野扬眉。
“弟弟欺负我。”吱吱煞有介事地问:“爸爸会说你,害不害怕?”
顾知野挑衅:“我会怕他?”
吱吱气馁低头,思考着弟弟为什么不怕爸爸这个难解的问题。
忽然间,远处传来一道撕心裂肺的哭声。
吱吱好奇望过去。
一辆黑色轿车前,招惹了哥哥的弟弟被两位家长同时训斥,爸爸质问:“还抢不抢哥哥的玩具?”
妈妈:“你有玩具,为什么还要拿哥哥的?”
小男孩坐在湿漉漉的地上嗷嗷大哭。
吱吱伸长脖子还要看,金箍棒的另外一端传来力道,拉着她往前走。
哭声渐小,身影渐远。
等看不到了,吱吱回头,步伐沉了沉。
“弟弟。”吱吱抬头,认真地喊。
顾知野回头看了她一眼。
吱吱顺势小跑到顾知野旁边,牵着他的衣角,昂头,一本正经:“我不跟爸爸说。”
顾知野懒洋洋地回:“为什么?
他又不怕顾宴辞。
尽管告。
告得顾宴辞知道女儿留在他这没什么好果子吃最好。
“我不要你哭。”
稚嫩的小奶音出现在阴冷黑暗的地下室里,带来刹那的温暖与光亮,前方,一辆蓝色轿车驶进停车场,白光亮起,吱吱下意识闭眼,白光瞬间被高大的人影挡住。
顾知野背对着光,低头。
红发耀眼,外套造型别致,有好几条帅气的金属拉链点缀,少年气满满,在这一刻却很有安全感。
清爽干净的眼眸微沉,漆黑眼眸深不见底。
他状似懒散地用金箍棒点了点吱吱的脑袋:“刚才说了什么,忘了?”
吱吱歪头。
“你说要让顾宴辞把我塞回去。”
吱吱从前在福利院里听过别人这么吵架,隐约了解是什么意思。
吱吱低头,摆弄衣服上的纽扣。
顾知野本意只是想逗逗她,见状,点点她的脑袋,“走”
“对不起。”吱吱眼眶蓦地又红了一圈:“对不起,我不(应该那么)说。”
顾知野微顿。
蓝色轿车从他们身边驶过,周围又暗了下来。
顾知野拎着金箍棒想点点她的脑袋,提醒她赶紧走,犹豫半晌,指尖点了点她的头。
“没关系,回家吧。”
“你原酿(凉)我吗?”吱吱偏身问。
“原谅原谅,快上车。”
吱吱杏眸弯弯,双手抓着金箍棒的一端,跟顾知野手牵着金箍棒上车回家。
刚到家,顾宴辞给吱吱打了一个电话。
“知之,吃饭了没有?饿不饿?”
“肚子饱饱的,”吱吱窝在沙发里:“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呀,为什么天天都工作。”
“我好想爸爸。”
她今天做错了事,想跟爸爸说。
顾宴辞:“你让顾知野把门打开。”
吱吱从沙发上爬下来,四处喊:“弟弟——!”
“做什么?”顾知野换了件外套,皱眉问。
话音刚落,他后知后觉发现刚才无比自然地应了这声弟弟,原地僵硬怀疑人生。
“爸爸说把门打开。”
顾知野没好气地问:“他回来了?”
说完又自我否定。
不会这么快。
顾宴辞向来只会减少休息时间,多一点出差时间,不吃不喝都要工作,怎么舍得在最关键的收购项目里,提前回来。
门推开一半。
门外走廊亮着灯,顾宴辞长身鹤立,光影下的面容稍显疲惫,却十分隽永好看。
看到客厅中间的女儿,他唇角微弯。
“爸爸!!”
吱吱像过去七天每一次他下班时的那样,激动地张开双臂跑了过来,顾宴辞弯腰,在她跳过来之前稳稳抱住她。
顾知野无声退后了一步。
“知之,开不开心?”
吱吱连连点头,“开心,爸爸,(我)出去玩啦。”
顾知野轻呵。
体验了顾宴辞都没带她玩的东西,能不开心?
他倒是累了一天。
顾宴辞松了一口气。
抬头,瞥见顾知野阴晴不定的脸,他迟疑了一会,单手抱着吱吱,捏着口袋里硬物迟迟没拿出来。
半晌,他礼貌说:“这两天麻烦你。”
顾知野轻哼。
怀里的吱吱闹着要下来。
顾宴辞此行一趟十分匆忙,过去之后没有休息,直接进入状态,跟对方鏖战了近十二个小时,问题解决飞速又回国。
到北城后,顾宴辞连家都还没回,直奔八楼,行李箱还在旁边。
行李箱之上,有一个跟吱吱差不多高的兔子玩偶。
“爸爸,这是我的礼物?”
顾宴辞点头。
吱吱抱着兔子摇来摇去,顾知野懒洋洋地把哈士奇牵了过来,包括昨天她来时带的小小行李箱以及今天出门买的玩具,通通放到门口。
“都拿走。”顾知野双手插兜,摆出一副赶人的闲散姿态:“买玩具是不用浪费我时间。”
话外音很明显:
既然回来了就赶紧走,要不是顾知之太闹腾,一直要人陪,他才不会买玩具。别多想啊,买玩具只是为了不陪她玩,好打发她。
顾宴辞视线定格在金箍棒和面具上,口袋里的钥匙突然变得十分碍眼。
顾宴辞没有给顾宅里的人送礼物的经历,就连顾长海的大寿礼物,他都没有亲自送去,跟普通宾客的一同放在礼物箱里,并不在意顾长海会不会打开。
这次送礼还预先排演了一番。
顾宴辞敛目,慢慢拿出口袋里已经被焐热的车钥匙,递到顾知野面前:“精神损失费。”
顾知野:?
“有一辆是圣诞限定款,已经停在了楼下车库里,A106。”
顾知野僵硬,插在口袋里的双手无意识捏紧又放开。
顾宴辞表面波澜不惊,实则同样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理。
两人僵硬间,吱吱上前,自然地把钥匙塞给顾知野:“弟弟,这是爸爸的礼物。”
“你喜不喜欢?”
顾知野偏头,沉默。
吱吱眉头皱起,抓起车钥匙看了两眼,一脸嫌弃:“好丑,弟弟不喜欢。”
“他不要。”
“爸爸,换一个。”
顾知野:
怎么可能不想要。
这可是被顾延川、郁黎清答应又没收了的圣诞限定款,全世界就三辆。
吱吱举着车钥匙摇啊摇,示意顾宴辞换一个漂亮的礼物。
顾宴辞不了解跑车,迟疑两秒,修长的骨节动了动。
抬手的一秒——
一只手飞速抓走了吱吱举着的钥匙,今天买的两袋玩具被拎出来放到门口,再是小小的行李箱,最后,哈士奇被推了出去。
“砰”,门快速被关上。
一大一小和一条狗在走廊里面面相觑。
吱吱以过来人的姿态讲授着经验:“爸爸,下次买漂亮礼物,弟弟就不生气啦。”
“大哥的礼物捏?”
顾宴辞抿唇,默默搬东西,心虚地不敢回答女儿。
“大哥会不开心的。”
顾宴辞:“知之回家给它吃东西,我下次给它买。”
“好呀。”
吱吱抱着金箍棒,把兔子礼物放到顾宴辞的行李箱上,化身贴心小棉袄,拖着一袋玩具走到电梯前。
地上发出沉闷的“滋啦”声。
顾宴辞左手右手各一个行李箱,行李箱上则是吱吱的兔子玩偶和另一袋玩具。
“我腻不腻害~”
顾宴辞轻笑:“厉害。”
走廊安静,吱吱的小奶音显得格外清晰。
远处万籁俱静,城市里万家灯火点燃。
每一处小家里都藏着各自的温馨。
九楼,顾宴辞有了家和女儿。
同一时刻,顾知野藏在门后面,愣愣看着手里的两把车钥匙,怀疑他是不是疯了。
吱吱走后,没有他想的那么开心;这辆圣诞限定款跑车,却比他想得还要开心。
***
九楼。
顾宴辞让吱吱给大哥喂狗粮,他站在阳台处接电话。
“顾晏礼三天后回国。”
“我知道。”
“你临时接管顾延川的位置之后,他一直在国外,你们俩还没见过面,他是不是特意提前回来找你麻烦?”
顾宴辞语气淡淡:“应该是。”
二弟是顾家最爱找他麻烦的人。
这点毋庸置疑。
且已经习惯。
晏礼的高频次找茬让他们两个人隔两天都会见一面,尽管每次都不怎么愉快,但起码知道彼此长什么样。
顾宴辞又跟宋时衍聊了会工作上的事,他边说边看蹲在狗窝前的吱吱。
吱吱倒完狗粮一直没走,双手撑着脸颊聚精会神地看大哥吃晚餐,偷偷咽了咽口水。
想了想,她挪到另外一边,盯着顾宴辞给她的一整盒狗粮,小手探进去,偷偷抓了一把。
顾宴辞揉眉,轻叹。
“怎么?”宋时衍问。
“知之在偷吃狗粮。”
“哈哈哈现在呢?”
顾宴辞看着飞速往茶几边跑,吨吨喝水的吱吱,平静道:“吐完了。”
他挂了电话,推门进去。
李阿姨正收拾吱吱的卧室。
她中午就回到了小区,听说吱吱跟顾知野待在一起,两人相处愉快,便没有打扰,将房子清理了一番。
顾宴辞抱着她,拍拍她的背又让她喝了一点水,淡笑着问:“狗粮好吃吗?”
吱吱摇头,惊恐地强调:“爸爸不要吃。”
“我不吃。”
“爸爸,我想吃糖葫芦还有毛毛虫。”
顾宴辞想到一件事,“顾知野给你吃糖了没有?”
“没有,弟弟好凶。”
顾宴辞“怜爱”地摸摸吱吱的脑袋:“很凶?知之不怕。”
心里:不愧是顾知野,他没看错人。
只是现下有个问题:
顾知野不在身边,不能时刻管着吱吱。
顾宴辞近两天没见到女儿,很想她,此刻最容易心软,吱吱黏糊来黏糊去:“爸爸,吃一个,就一个。”
女儿疯狂撒娇,顾宴辞想着前两天没吃,吱吱明显到了极限,成年人戒烟养成习惯都要一个过度,让她吃一颗糖没什么事。
吃糖是为了防止蛀牙和饭前吃了糖果不吃饭,以及防止她养成吃糖的习惯,不是全方位禁止她。
顾宴辞淡淡一笑:“只吃一颗糖。”
吱吱重重点头。
顾宴辞放下吱吱,从书房保险箱里拿了一根长条的毛毛虫软糖出来。
吱吱宝贝地小口小口吃,快乐极了。
顾宴辞捏着吱吱的脸,在一旁安静地看吱吱吃东西。
李阿姨出来时,就是这么一副画面。
她无奈一笑:“顾先生,您不能事事都由着她。”
从前她担心顾宴辞不宠女儿,现在担心宠得太狠。
顾宴辞颔首,连连称是。
态度很好,还有点心虚。
李阿姨笑了笑。
顾宴辞这样,平易近人得多了。
从前哪有被人“训斥”的时候。
李阿姨离开客厅,吱吱捂着嘴巴偷笑,小脚高举,奶声奶气地说:“爸爸被骂啦!”
顾宴辞抱着她,戳戳她的双颊:“嗯,爸爸被骂了,知之这么高兴?”
吱吱摇头,好奇:“爸爸,(为什么)弟弟不跟我们住呀?”
第 25 章
顾宴辞片刻无言。
像平常家人住在一起, 想来很难。
顾知野为了享受自由生活,大学时从顾家搬出来。
周五晚饭时,无论郁黎清如何劝说让他搬回顾家, 顾知野都没有丝毫动摇。
郁黎清做不到的事, 他想实现许是天方夜谭。
但“许是”,便说明还有实现的可能性。
顾宴辞如果真的想做, 尽可以去试试,博得一点“可能性”。
但他暂时无法接受跟不怎么亲密的人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 没有试一试的想法。
搬到九楼后, 为了保证生活的舒适性与私密性, 顾宴辞特意在七楼为李阿姨买了一套房供她居住。
双方都有个人空间,各自舒心。
顾宴辞独来独往惯了, 他无法接受更想不到跟其他人合住的场景。
私人领域要出现别人
顾宴辞微微拧眉。
思索片刻, 他试探性地问:“知之为什么想跟顾知野住?”
有人能严格监督女儿很好,但住在一起牺牲的个人空间太多。
理智的分析起来, 很不划算。
顾宴辞是商人, 权衡利弊的习惯已经刻进了他的骨子里。
吱吱困惑:“孩子要住在一起呀, 一个人不开心。”
顾宴辞心下一松:“顾知野喜欢一个人住, 况且他不喜欢我,我们住在一起会吵架。”
吱吱恍然大悟:“爸爸手手脏, 弟弟不喜欢。”
顾宴辞:
“弟弟喜欢,一起住。”吱吱严肃强调:“爸爸要多洗手手。”
大人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成年人在意的执念、心结,就被吱吱用“洗手就能喜欢”轻易概括。
顾宴辞无奈扶额,轻捏鼻梁应下。
“知之也是。”
***
顾宴辞的这场出差结束得有点仓促, 还有一点收尾工作要解决,他抱着知之说了会话, 把她放到沙发上,轻声问:“爸爸现在去工作,知之要怎么做?”
小豆丁抱着兔子玩偶,规规矩矩:“坐在这里不准动,看电视。”
“对,还有什么?”
“不准下去沙发,(想离开沙发)要跟爸爸打电话。”
“师兄师兄,爸爸放师兄。”吱吱抱着玩偶扭来扭去。
顾宴辞轻笑,打开《西游记》,一天半不见,不知道她又看了几集,按照之前的观影记录往后一集一集试探。
“这里看了没有?”
“没有没有。”
顾宴辞给电视机定时了半小时。
李阿姨将刚空运来的草莓洗好递给吱吱,自吱吱上次晚上闹着要吃草莓,顾宴辞不得不下楼买之后,家里的水果每日不断。
但每次只能给吱吱吃点。
冬天,水果冷,小孩的肠胃脆弱受不了。
但送来的水果不能每日只送几颗,剩下的一部分则由顾宴辞解决,还有一半交给了李阿姨。
吱吱捧着小碗,把草莓一个一个拿出来,一边拿一边试探性地看着顾宴辞念:“1——,2——,3!”
顾宴辞挑眉,赞赏道:
“数对了。”
“聪不聪明?”她昂起下巴神气地问。
顾宴辞轻笑,没忍住,又将李阿姨给他准备的那份草莓里挑了一个给吱吱。
李阿姨默默看着。
顾宴辞放好后,礼貌解释:“给知之的奖励。”
李阿姨笑得无奈。
“现在是几个?”顾宴辞问。
吱吱没有“三加一”的逻辑与意识,采用最原始的办法,把草莓全部放进小碗里,再一个一个拿出来数。
“四个。”
顾宴辞揉揉女儿机智的小脑袋,放她看电视,起身去书房工作。
近两日他休息时间很少,返程的飞机上没有片刻的喘息,一直在处理公务,只从机场返回小区的途中眯了一会。
沈勉问过他,提前回来是不是太夸张了。
按照原定计划,只会过在国外留十个小时,不把工作挤在一起,顾宴辞能拥有休息大量休息时间,还能完美、高效率的解决这件事。
现在,尽管事情已经解决,但顾宴辞明显因为“提前回来的决策”,疲惫不堪。
除了顾宴辞,其他团队成员都在国外休息,几个小时后返回国内。
书房里,顾宴辞边喝咖啡边看刚发来的资料。
线上视频会议刚接通,沈勉感叹:“你付出了高昂成本回家,熬得眼底泛青,就为了在家里喝咖啡处理公事?”
“怎么会,他还看了女儿的狗粮吃播。”宋时衍笑了笑:“沈勉,没有成家你不懂,能快点回家看到老婆孩子,是多么幸福美好的一件事。”
沈勉:“我不想懂。”
顾宴辞疲倦地揉捏太阳穴:“工作。”
沈勉和宋时衍立刻停止拌嘴,进入工作状态。
十五分钟后,顾宴辞手机震动了两下。
来自电话手表的APP。
“爸爸,我不想看电视啦~”
顾宴辞翻阅着资料自然地回她语音:“来爸爸这。”
宋时衍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顾宴辞:“哎呦喂,很有爸爸的感觉。”
吱吱抱着两瓶西瓜牛奶跑了过来。
顾宴辞看了眼:“阿姨给你拿的还是吱吱拿的?”
“姨姨。”吱吱有时候说话着急,小奶音很快,听着有点含糊,得让人猜。
“%¥#@西dua六奶一可,*&给爸爸。”
顾宴辞有耐心地慢慢教她逻辑语序:
“知之想喝西瓜牛奶,阿姨只给一个,知之还要了一个给爸爸?”
“嗯!”
视频里,宋时衍哈哈大笑。
“沈勉,听不懂吧。”
沈勉:“你听得懂?”
“听不懂,但我能听懂我孩子的。”
小朋友的小奶音很奇特,每个孩子语调略有差别,就像“奶萌的方言”,只有经过长时间接触的人能听懂。
“要喝。”吱吱摇摇牛奶。
顾宴辞给她打开了一瓶,嘱咐道:“喝完就去洗澡。”
吱吱咕噜咕噜,把另外一瓶牛奶给顾宴辞,“爸爸的。”
顾宴辞不爱喝这些,转念一想,如果他不喝,吱吱能一口气喝完两瓶,便戳开喝了一口。
“干呸(杯),爸爸。”
插着吸管的两瓶粉红色牛奶撞到一起,顾宴辞轻笑:“干杯。”
吱吱没有喝,期待地看着顾宴辞,“甜不甜?”
顾宴辞点头。
吱吱满意,像安利的东西得到了认可,蹦跶着离开。
她很乖。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知道离开爸爸的书房要关上门,垫着脚丫,抓着门把手,“拜拜~”
然后像跳芭蕾一样,垫着脚尖,艰难中带着一丝不放弃的决心,一点一点往外挪。
傻乎乎的。
顾宴辞扶额,不经意上扬的唇角泄露了他的心情。
“哒~”
门被轻轻的关上。
“我给爸爸啦~”,门外传来欢乐的声音。
顾宴辞留恋地收回目光,放下西瓜牛奶,继续工作,余光瞥见视频里一动不动的两人,拧眉:“卡了?”
宋时衍摆头,状似正经地问:
“刚发过去了一份资料,收到了没?”
顾宴辞:“嗯,在看。”
“老狐狸解决了?”
顾宴辞翻阅资料到下一页,专心看着分了一点点点注意力回答问题。
“嗯。”
“看来有信心?”
“嗯。”
“牛奶甜不甜?”
“嗯。”
“嗯”完,顾宴辞身体一顿,面无表情扫向宋时衍,低头继续看资料。
没说什么。
在工作时间被朋友看到这一幕,顾宴辞不尴尬,反而近乎自然而然、理直气壮起来。
他从之前在办公室里偷偷看故事书学讲故事,到现在胆大光明地看,顾宴辞逐渐向“爱炫耀女儿”的那类人靠近。
**
顾宴辞工作结束时已经十点,吱吱跟他一样,一直不睡。李阿姨离开后,她跑到书房里玩积木。
顾宴辞洗澡,吱吱像上次一样坐在洗漱间门口玩积木。
吱吱养成了习惯,隔几秒就要喊一次爸爸,顾宴辞同样如此,以确定对方还在不在。
吱吱拼积木的方式很简单,积木一块一块相接,拼成一个非常好的长方形,这就是她的神奇城堡。
她把“神奇城堡”放在洗漱间门口。顾宴辞一出来就能看到,吱吱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
捧着小脸,她想到了一件被她刻意忘记、一直不敢问的事:“爸爸,半个月(到)了吗。”
话音刚落,顾宴辞开了门。
浴室里一片雾气,他穿着黑色睡袍,雾气朝四周扑涌。
吱吱撑着脸颊看了一会,脆生生地说:“爸爸是神仙。”
顾宴辞刚才没听清她的问题,以为她只是在玩过家家,跟城堡说话,弯腰抱起她,“什么神仙?”
吱吱想了想,从记得的名字里面选了一个最喜欢的:“观音菩萨。”
顾宴辞无奈:“我是观音菩萨,你是什么?”
“是观音菩萨的孩子。”吱吱坚定:“小观音菩萨。”
顾宴辞略显疲态的脸被笑意取代,他抱着吱吱回到她的房间,路过主卧时才意识到自搬进来后,他还没有回主卧睡过。
晚上,顾宴辞实在没有力气跟吱吱讲故事,拍拍她的背,哄着她睡。
哄了一会,吱吱仍没有睡着。
顾宴辞点点她的小脑袋:“在想什么?”
“半个月了吗?”
顾宴辞想到了前段时间她问过的问题:“有半个月,十七天了。”
吱吱嘿嘿一笑:“爸爸,明天叫醒我。”
“你要跟爸爸一起起床?”
“嗯!”
顾宴辞应下:“叫醒你,不要生气。”
“好~”
“我发四。”
第二天八点,顾宴辞整理好一切准备出门前,叫醒了呈大字摆开睡着的女儿。
“叭叭。”
顾宴辞轻轻地抱起吱吱,刚搂到怀里,她就像没有力气的小猫咪贴了过来,脑袋靠着肩膀,软绵绵的,迷糊地说:“叭叭,毛毛从,棉花糖,苹朵和西dua。”
顾宴辞揉眉,万万没料到小祖宗醒来是为了要零食,他声音放轻:“知之,要吃了早餐才能吃零食。肚子会痛的。”
吱吱清醒了一点:“我不吃。”
顾宴辞:“嗯?”
吱吱立正站好,彻底清醒,眉开眼笑:“爸爸,我不吃,你买嘛~”
“爸爸。”
“爸爸——!”
“爸爸~~”
吱吱在床上蹦来蹦去,后来干脆倒在床上学着大哥之前的模样揣脚脚撒娇。
“好好好,我买,但是下次不可以再倒在床上。”顾宴辞抱起女儿,给她披了一件衣服:“我们拉钩。”
“好耶!”
顾宴辞白天去公司时听到了顾晏礼回国的消息,他听过只是点了点头,收购案会议推迟了一个礼拜,于24日推迟到31日,他前段时间迟到早退,现下越发忙碌。
家里的娇气宝还隔几分钟就给他发语音:
“爸爸,回来了吗?”
“糖葫芦,草莓还有还有神奇肉肉。”
顾宴辞每条都会回。
“还没有,知之。”
“好,爸爸都买回来。”
顾宴辞没有午休,吃完午饭迅速工作,勉强在下午五点完成了一切。
他匆匆披上大衣,方特助将批阅完的文件抱了出去,关上办公室的门,过了两秒再度敲门。
“顾总,二公子来了。”
穿衣的动作顿了顿,顾宴辞淡淡道:“让他进来。”
门口,皮鞋踩踏着地毯的声音沉闷阴森,自远而近。
顾宴辞低头,慢条斯理地整理袖口。
余光里,一双黑色漆皮皮鞋靠近,空气里传来很浓的木调香,跟顾宴辞一贯用的清淡款不同,闯入的味道融入了一种刻薄的阴沉,味道微重,像潮湿阴郁的灰色调。
对方并未朝顾宴辞走近,转了两步。
脚步声减轻,又直至消失。
顾宴辞戴好围巾,抬眸。
冬天的五点,许是要下雨,天气昏沉,透露着些许沉闷。
窗前,黑色真皮沙发的森然与暗色加重了环境里的阴沉。
顾晏礼一袭酒红黑色渐变西服,双腿交叠,右手随意搭在腿间,左手手肘压着沙发靠背,优雅里带着几分肆意。
“顾总要去哪?提前下班不是什么好习惯。”顾晏礼漫不经心地摆弄着袖口,冷声道:“大哥如果觉得CEO的位置烫手,我愿意效劳。”
顾宴辞忽略了所有冷言冷语与阴阳怪气,淡淡道:“什么事?”
顾晏礼面无表情地将收购案的几处细节批评得一无是处,“脑子不好赶紧下台,把位置让给智商好的人。”
顾宴辞听着,淡淡道:“可以。”
顾晏礼:“?”
“能发现这几点不错。”顾宴辞淡淡评价着,话音一转:“但你说的这份资料是四天前的旧版,如今已经改正。你的团队信息更新速度不及时。”
手机又震动了两秒。
顾宴辞无意识地握紧手机,看向一段时间未见的二弟:“还有什么事?”
顾晏礼板着脸:“我要你指导?”
高傲走了。
门口,方特朱正要捧着一杯黑咖啡进去,看到阴沉着的顾晏礼出来,吓得手一抖。
顾晏礼模样端正,跟顾宴辞一样,鼻梁高挺,五官优秀,下颌线条完美,唯独那双眼,遗传了妈妈沈昭然的丹凤眼与眼尾的泪痣,微微上挑时冷意森然,说不出的可怕。
方特助低眉:“二公子。”
顾晏礼寒着脸离开,顾宴辞关上办公室的门,扫了眼方特助手上的咖啡:“下次别准备这个。”
“嗯?”
“他不喝咖啡。”
方特助:“是是。”
“有什么事再通知我,辛苦。”顾宴辞礼貌点头,离开。
**
回去时,他按照吱吱的要求买了很多零食、水果,一共装了两个纸袋。
他将纸袋放在楼梯口,给李阿姨打电话,特意给她放假让她去七楼休息。
李阿姨出来时,顾宴辞正好站在门外。
“顾先生,那我先走了。”
“嗯,辛苦了李姨。”
等待了一天的吱吱听到动静,从滑滑梯上飞速跑过来,抓着爸爸的手来回看,正要哭,被顾宴辞一把捂住嘴巴。
顾宴辞比了个“嘘”的手势。
等电梯下行到“7楼”,他松开手:“去沙发上闭眼睛坐好,爸爸给你变一个魔术。”
吱吱愣住:“魔术是什么?”
“法术。”
吱吱:!
她连忙跑到沙发上,爬上去捂住眼睛:“爸爸~”
“我在,不能偷看。”顾宴辞将两个纸袋放在茶几上,“还记不记得跟爸爸拉钩?”
“不能吃,记得吗?”
吱吱点头:“爸爸,我不吃哒!”
顾宴辞不知道吱吱想做什么,她每次都会有很多奇怪的小想法,他不会问,即便有可能会化身漏风小棉袄坑他,他也会尽可能满足她的小心愿。
这可是吱吱放弃了懒觉,态度坚决提出的要求。
“睁开眼睛。”
吱吱双手保持原样,身体往左挪。
茶几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糖果,都是她之前吃过的,糖葫芦也有。
巧克力、□□糖
什么都有!
“耶——!”
吱吱兴奋举起小手,从沙发上蹦下来,抱着零食往客房里搬。
来来回回,还不要顾宴辞帮忙。
“知之,你在做什么?”
一个往返间,吱吱攥着□□糖和巧克力往她的卧室跑时,顾宴辞抱住了她。
吱吱嘿嘿一笑:“是秘密。”
“要下去要下去。”
顾宴辞不得已把她放到地上。
吱吱迅速跑过去,又跑回来把兔子玩偶、金箍棒、面具、披风等等这段时间她拥有的所有玩具、图书,放到了卧室地上,摆了一大堆。
最后,还尝试着把“大哥”拖过去。
“大哥”正在睡觉,她委实拖不动,擦擦汗,放弃了。
吱吱跑到儿童房门口,正要关门,被顾宴辞抵住。
他已经不担心吱吱偷吃了,偷吃都好,一个人在房间里怎么能让人安心。
“小孩不能一个人在房间里,知之。”顾宴辞拧眉:“如果你锁门,会把自己锁在里面。”
吱吱撇嘴:“这是秘密。”
顾宴辞妥协了一步:“把门留一条缝,不要关上,有问题就叫爸爸。”
“嗯!”吱吱慢慢关门,隔着一点点缝隙奶声奶气强调着:“爸爸不能进来。”
“好,你忙完秘密,我们要准备吃饭,知之能不能快一点。”
吱吱眉眼绽放:“可以哒!”
“爸爸,很快的!”
门缝里的小豆丁跑远。
顾宴辞没有离开,隔着缝隙暗自观察,确保吱吱的安全。
即便她会偷偷吃糖果,他依然会允诺,完成和她的约定:不进去。
只是,吱吱什么都没吃。
她坐在窗户与床中间的毛毯上。
彩虹色的毛毯上摆放了她所有的玩具以及近来吃过的零食。
吱吱双手捧脸,笑眯眯地坐在地上。
一分钟过去,没有动。
五分钟过去,笑容困惑了一些。
十分钟后,她仰天倒在毛毯上看天花板。
又过了十分钟,她爬起来,指着零食、玩具小声说着什么。
一秒,两秒,五秒,三十秒
吱吱站在原地,迷茫的杏眸一瞬红了起来,小小的肩膀抖了抖,细碎的哭泣声传来。
“叔叔。”
“叔叔不要我了呜呜呜。”
顾宴辞怔愣。
叔叔
这是没有他时,吱吱幻想出来的保护、关心、疼爱她的人。
她抱来所有的玩具和水果、零食,不是为了吃,是为了给曾经疼爱、保护过她的人看,给那个人分享。
他冲了进去,抱起吱吱想安慰,启唇,一时沉默,什么都说不出口,又不知道说什么。
他没有安慰的资格。
“爸爸,叔叔不要我了呜呜呜。”
“找不到叔叔。”
“我要叔叔。”
吱吱哭着,不断打着哭嗝,跟幼儿园里她以为顾宴辞不要她了一样,哭得撕心裂肺。
会议桌上能言善论的顾宴辞,哑口无言,笨拙地轻抚吱吱的背,什么都说不口。
是他的责任,如果女儿从小在他身边,是他保护着她,就不会有如今的一切。
“知之,对不起。”他下巴抵在吱吱的脑袋上,笨拙地道歉。
吱吱哭了一会,晚饭之前吃的桂花糕一下吐了出来,悉数吐到顾宴辞身上,顾宴辞暗道不好。
哭的反应比他想得还大。
他一边打电话给李阿姨,一边带吱吱去洗漱间漱口,漱了两口,还在吐。
顾宴辞动作慌忙,脏兮兮的外套都来不及脱。
李阿姨迅速上来,顾宴辞颤声问:“要不要去医院?”
他抱着吱吱的手微微发抖,再也没有会议桌上的沉稳淡定,此刻,笨拙、慌乱、眼眸里担忧不加掩饰,无措地询问着。
李阿姨在那一刻,时隔十九年,见到了从绑匪那逃出来的顾宴辞。
那天,顾家没人。
只有她在。
顾宴辞双脚印着铁链的红痕,双手微颤地撑着铁艺大门,不断按响门铃,祈求着有人能开门。
那时候,他七岁。
还没有学会控制情绪。
无措里,带着少见的脆弱。
一如现在的顾宴辞。
李阿姨知道,如果不去医院,顾宴辞一整晚都无法安眠,只是顾宴辞的状态无法开车。
“您先去换一身衣服,我跟小公子打电话,如果他在,就由他开车,如果不在,我们可以打车。”
五分钟后,顾宴辞抱着吱吱出来。
顾知野本来打算飞出去跟朋友去南方海上冲浪的,听到吱吱吐了,改了计划,开车等在门口,想着到时候要怎么把顾宴辞阴阳一顿,极尽嘲讽他,连孩子都带不好。
直到,他看到了顾宴辞以及怀里的吱吱。
“没事吧?”顾知野问。
吱吱无声地打着哭嗝,李阿姨道:“小公子,我们先去医院。”
顾知野收敛了所有放肆与嚣张,像刺猬藏住一身尖刺,听话地开车去了中心医院。
儿童急诊不多。
吱吱是受到刺激再加上有一点点受凉,要在医院住一晚,打个针。
单间病房里,吱吱打完了吊针,睡着了,只是睡时还时不时的抽动鼻子。
顾宴辞安静地坐在病床边。
李阿姨轻叹,让饭店准备了儿童套餐和晚餐过来,儿童套餐放在保温盒里,等吱吱中途醒来吃一点点粥。
顾宴辞起身:“李姨您先回家,我让顾知野送您。”
阿姨五十多岁,受不住熬夜。
李阿姨没让顾知野送,她得休息一番,明天才能过来照顾,没有推辞,自己打车回了家。
顾知野待在角落里,这才慢慢挪了过来,僵硬地问:“怎么了?”
一时沉默。
顾知野撇嘴:“不说算了。”
顾宴辞嗓音低沉,嘶哑:“她三岁前住在福利院,可能幻想了一个叔叔保护她。”
“她抱了一堆玩具、零食去房间,想给她的叔叔介绍,没有回应。”
“她说叔叔消失了。”
顾知野挠头,“你不会安慰她吗?”
“小朋友最好哄,你跟他说叔叔去外面打妖精,要过很久很久才能回来,像孙悟空那样,吱吱只要变得勇敢一点,长到七八岁就能见到叔叔了。”
“四五年过去,她哪还记得叔叔,即便记得,知道不是现实里的人物,就懂了,是她幻想出来的。”
“这么好编,你第一时间在干嘛?”
“没被超人、赛车外出打工或者超人去做圣诞老人给你发礼物的谎话忽悠过?”
顾知野越说越快。
以为是什么大事,听起来分明是可以控制的事。
病房里陷入怪异的沉默里。
吱吱呼吸均匀起来。
顾宴辞沉默,如雕塑一般静静坐着。
半晌,他说:“没有。”
顾知野愣住。
“抱歉。”顾宴辞声音低沉:“拜托你明天在她醒来后安慰她。”
他起身,离开病房。
在长廊坐着。
走到医院外又返回来的李阿姨,买了一点面包过来,顿了顿,在顾宴辞身边坐下。
“顾先生。”
顾宴辞沉默半晌,眼眸逐渐失焦:“我是一个不及格的爸爸。”
李阿姨:“你做的很好。”
顾宴辞苦笑,摇头。
“我连安慰她都不会。”
李阿姨将面包塞给他,像小时候他去上学,她往他书包里放东西一样。
“宴辞,没有哪位父母能十全十美。”
没被情感温暖过的人,怎么会如此快的学会温暖别人。
李阿姨顿了顿,小声问:“小公子在病房吗?”
顾宴辞不语。
“你要谢谢他。”
顾宴辞:“我会让人准备跑车。”
“不是这样的。”李阿姨拍拍的肩膀,温声说:“你跟他是兄弟。”
家人之间的感谢,不是人情的弥补,顾宴辞不能纯理清地用以往的商业手段,以利益、物质的方式感谢对方。
“或许别人会,但小公子不会为了一辆跑车帮你。”
第 26 章
李阿姨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
病房外的银色长椅上, 顾宴辞穿着惯常的深色大衣,于漫天白色里,身影尤显沉重。
医院里开着暖气, 银色长椅的冰凉质感, 没来由的让人觉得冷
病房内,顾知野坐立不安。
吱吱仍睡着, 睡意渐深,没有要醒的趋势, 估摸着能睡到明天。
顾知野站在床边, 烦闷地抓了两把红发。
从小到大, 他记忆里的顾宴辞都是众人夸赞的对象。
顾长海很注重顾家后代的教育,要求顾家所有孩子就读同一所幼儿园、小学, 以便能实时了解他们的信息, 横向对比,挖掘出最优秀的继承人。
十六年前, 顾知野三岁。
刚上幼儿园。
彼时顾宴辞十岁, 已经展现出对数字卓绝的敏感能力与对事情发展的洞察力。
当时, 很多企业家的孩子都在那所小学上学, 老师们传授的课程跟普通小学不一样,逻辑思维、管理经营、双语训练、赛马、社交礼仪等等。
学校邀请有名望的老师授课, 来的老师都知道,他们面对的是未来的继承人们。
“哪家的孩子最有继承天赋”,则是校内津津乐道但不敢摆在明面上的话题。
没有人敢讨论,但所有人都知道——
顾宴辞,是公认的最优答案。
十岁的天才顾宴辞, 在顾家已无人可超越。
顾家每个人或违心或真诚的夸赞,构成了顾知野对天才的认知。
只是, 他从未见过天才的大哥。
直到五岁,爷爷顾长海大寿,顾宴辞被顾长海派人直接去了寿辰现场。
顾知野跟着顾延川、郁黎清、顾晏礼和顾既白到场时,顾长海身边已经围了两层人。
隔着人群,顾长海生龙活虎的笑容传了过来,顿了顿,再是一道与顾长海的深沉老练完全不同的稚嫩声音。
“胜固欣然,败亦可喜……”
顾知野不顾郁黎清的阻拦,拨开人情挤了进去,站到最前排。
顾宴辞一身剪裁合适的西装,不过十二岁,稚嫩中稍显成熟,眼眸清淡疏离。
像无法轻易靠近的高贵小王子。
他看了过来,目光定格几秒,平静挪开,没有对第一次见面的同父异母的弟弟表达出其他的情绪,跟看在场其他人一样,疏离客套。
那晚,顾宴辞站在顾长海身边,小小的一个人被领着认识了很多大人。
而其他小孩,包括顾知野,被放在儿童区,呆愣愣地透过门缝看外面大人的世界。
他们都不明白为什么都是小孩,顾宴辞却能站在大人身边。
小时候盼望着长大。
顾宴辞成了大部分在场小孩羡慕的对象。
只有他,可以自由地选择几点离开,吃多少米饭,不受管束。
顾知野被迫在儿童区玩了一会,不久,他和顾晏礼、顾既白被郁黎清领了出去,顾延川招手让他们过去。
顾宴辞坐在顾延川对面的椅子上,顾延川让他们过来后,沉默了两秒。
顾知野敏锐地察觉到,高大、果断利落得处理一切事情的父亲,在那一刻迟疑、犹豫。
顾延川、郁黎清在家教训他时说打就打,说骂就骂,此刻,他们稍显无措地坐在椅子上,经过漫长的思索后,顾延川沉声说:“这是你的弟弟们。”
顾宴辞看都没有看他们:“知道了。”
起身,离开。
寿辰上,有很多人夸他们。
他们夸赞顾晏礼端正有礼;夸顾既白长得好看;夸他喜欢笑。
无关才能,都是外表。
唯独谈论顾宴辞时,他们夸他有能力,处事得体,有继承人的模样,一众小孩里,唯独他气质不凡。
六岁,顾知野小学一年级。
他迈入了顾宴辞曾经就读的小学,小学里却没有了顾宴辞的身影。
十三岁的顾宴辞,进入初中,创造着新一段神话。顾知野则在小学里,感受着顾宴辞在这里创造过的传奇。
学校公告栏里最瞩目的位置,是谈论顾宴辞;“小小管理者”的比赛里,顾宴辞是蝉联冠军最多的人;就连老师授课,都会时不时用顾宴辞的作品举例。
顾知野是慕强的。
他不再喜欢拯救世界的英雄,偶像从英雄变成了“天才”。
顾知野追赶过一铱錵段时间,差距越追越大。
年少时的想法会在逐渐成熟后慢慢改变,就像幼年时幻想的梦想会在长大后被现实击倒一般,十六岁,顾知野回家,天才在他心里彻底陨落。
原来他追赶、奉为偶像的天才,只是追逐权势,一心为利。
顾宴辞学成回国回家那天,郁黎清安排了一顿格外丰盛的晚餐,原以为能家人和睦吃饭,顾宴辞在意的却只有顾氏、顾氏、顾氏。
顾知野和顾宴辞从小在不同的环境下生长,在意、执念的东西截然不同。
顾宴辞看不到顾延川的沉默,看不到郁黎清的小心翼翼,无所不能的天才一心想着自己的事。
顾知野无法忍受追逐了十几年的大哥原来是冷血无情、一心为利的人。
滤镜一朝破碎,顾知野对顾宴辞越发反感。
他讨厌每次顾宴辞回家之时,郁黎清小心谨慎的模样,顾家上下都变得恭敬小心,生怕哪里惹他不喜,可他每次看都不看,端着一副正人君子谦谦有礼,实则疏离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
顾知野自己都没发现他这是在“脱粉回踩”,故意跟顾宴辞作对。
可即便滤镜破碎,顾宴辞仍是他心目中无所不能的集团CEO。
他高高在上,受到无数仰慕,手握权利,风光无限,顾延川把他当成唯一的继承人,所有东西都唾手可得。
这样的人,还有什么是不会的?没有的?
顾知野理所当然地推断着。
他拥有的一切,顾宴辞都会有,且能比他得到的更好,更快,更幸福。
直到半小时前,顾宴辞说:“没有”。
原来顾宴辞,不是无所不能。
***
顾知野烦闷不已,内心有股无名火窜来窜去。他往病房门口走了两步,透过透明小窗往外瞄。
黑色侧影一动不动。
看不清脸。
没来由的沉重。
火气又旺了一点。
顾知野双手插兜,板着脸思考人生。
他话那么多干什么?
正烦着,外面的黑影动了动。
顾知野忙两三步走到病床边,听到开门声,漫不经心看了眼。
顾宴辞坐在顾知野对面,一时无话。
顾知野不是喜静的人,现在心情又不好,浑身上下像有无数蚂蚁在爬,不能动,烦躁全堆砌到了脸上,垮着张脸。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烦死了!
顾宴辞稍一抬头,蓦地对上这样的表情,他顿了顿,低声道:“今天麻烦你了,你先回去。”
顾知野更烦了,语气自然好不了:“她中途醒来怎么办?”
他还得等吱吱醒来安慰她。
顾宴辞身形微顿,抿唇。
眼睑微低。
吱吱在睡觉,病房里的大灯都关了,只床边柜子上留了一盏小灯。
灯影暗淡,看不清顾宴辞的表情。
顾知野皱着脸。
郁黎清经常骂他说话不分场合、不过脑子,有什么说什么,天天让他学乖点,他不听。
他话是真多啊。
已经感受到了。
顾知野清了清嗓子,硬邦邦地说:“不要小瞧我,我能熬夜,现在才是我晚间生活的开始。”
他瞅了眼李阿姨让饭店送来的晚餐,摸摸下巴,眼神飘忽:“你吃了没?”
顾宴辞:“你吃。”
顾知野:
李阿姨买来是给他吃的吗?
就这种情商,听不出话外音,顾宴辞到底是怎么在商圈里面活过来的啊!
在商战里输给他的人,是完全没脑子吗?
顾知野咬牙,打开鸡汤喝了一口。
保温效果很好,还是微烫的。
他喝了两口,转头干巴巴地问:“你不吃饭,确定能坚持到明天?”
顾宴辞微顿,给吱吱拢好被子,起身走到小桌边。
顾知野自觉地往旁边挪了下,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低头吃饭,没有说话。
吃完,顾知野倒在另一张病床上休息,旁边还有一张小床供顾宴辞,但他没睡,坐了一整晚,天明时出门洗了把脸,顺便打电话给饭店,让他们送早餐过来。
他刚出去,吱吱就醒了。
昨晚睡得早,吱吱五点半就醒了,饿得肚子咕咕叫。
周遭环境陌生,吱吱下意识起身看了一圈,在角落看到顾知野的脸,默默吐了一口气。
她脸埋在被子里,小声喊:“爸爸?”
顾知野睡得很浅,翻了个身,迷糊地问:“顾知之,醒了?”
“弟弟,爸爸在哪?”吱吱一觉醒来,短暂忘记了昨日难过,下意识寻找起床时能看到的爸爸或者阿姨。
顾知野四下看了一遍,没看到他,不纠结,迅速起身打开灯坐到病床前,小声说:“顾知之,你脑海里是不是有个叔叔?”
吱吱睁大眼睛,想到什么,又要哭出来。
“别哭。”顾知野脊背挺直,点了点额角,高深莫测地说:“我也有。”
吱吱呆愣。
“那个叔叔在我三岁的时候走了,”顾知野一本正经地编故事:“他说要出去打倒坏人,等我身体强壮一点,就带我一起去行侠仗义。”
吱吱眨眼。
“信虾张姨是什么?”
“是行侠仗义,”顾知野笑着点点她的小脑袋:“就是赶走坏人,帮助好人。等长大后,他会再次出现,带你一起行侠仗义,保护其他人。”
“吱吱的叔叔就是这样。他不是不要你,只是世界陷入危机,他有很重要的事去做。”
顾知野语气放柔,喉结滚了两圈,干净的眼眸闪过一丝坚定,他弯身,握着吱吱的两只小手:“顾知之,叔叔去保护地球,你是他照顾的小孩,就是他的徒弟。知道徒弟是什么意思吗?”
吱吱点头。
“《西游记》。”
“对。”顾知野捏紧她的小手,认真道:“你的师父在保护地球,你要像他一样保护人。”
吱吱困惑:“我太小啦,我系小人,打不过妖怪,没有法术。”
顾知野:“没有法术,照样能保护。”
吱吱杏眸微眨,每一位小朋友都梦想过当英雄,会法术,像孙悟空一样挡在别人面前,打败妖怪。
她无比期待地问:“我保护谁捏?”
“顾宴辞,你的爸爸。”
“你是世界上,唯一能保护他的人。”
***
听到能保护爸爸,吱吱很激动。
又反复询问叔叔是不是真的去当“孙悟空”,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吱吱开心了很多。
她没有做错事,叔叔没有不喜欢丢掉她。
叔叔是和孙悟空一样的厉害神仙,要去打更多的怪物,保护地球。
见不到叔叔会难过,但吱吱有了爸爸,还有了弟弟,一段时间不见面会很想,但是
只要叔叔没死掉就行啦。
想着想着,吱吱想到了一件事。
系统叔叔在她还没有三岁的时候说过,如果有一段时间他没有出现,不要怕,等长大一点,到七岁,他会回来的。
这段时间,她要长高,要吃饱,要笑。
吱吱不知道怎么保护爸爸,问了好多好多保护爸爸的办法。
顾宴辞从饭店送餐人员那接过纸袋,步伐沉沉走向病房,距离门口还有两步距离时,熟悉的洋洋得意小奶音传来,顾宴辞脚步微顿。
“我腻不腻害?”
顾宴辞能想到女儿说这话时的模样。
下巴高高昂起,杏眸咕噜转一圈,慢悠悠定格到对方身上。
顾宴辞五指微拧。
第一次体会到“羡慕”的酸涩。
顾知野能想到那么多童趣古怪的理由,短时间内将吱吱逗得开开心心。
“爸爸捏?”房内小奶音问。
“不知道。”
“我给爸爸打电话!”
顾宴辞收拾好心情,修长的指节搭在门把手上,推门。
黑色大衣伴随着医院外的风雪灌入病房,带来淡淡的微凉,一如顾宴辞往常带给人的感觉。
坐在病床上的吱吱从床上爬下来,一下飞到顾宴辞面前,昂头奶声奶气地问:“爸爸,你是不是不开心?”
“没有。”
吱吱跺脚,一本正经地强调:“要说不开心!”
顾宴辞将早餐放在小餐桌上,视线在顾知野和吱吱身上打转,半晌点头。
“嗯,不开心。”
吱吱激动了,握紧小拳头在顾宴辞面前挥了挥:“爸爸,是谁让你不高兴?我揍他!”
她双手抬起,用力,让人看她的“肱二头肌”:“这是我的肌肉!”
“腻不腻害?”
顾宴辞晚上抱起她,昨晚的沉闷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看到吱吱,好像没有办法低落。
她的古灵精怪能将人从泥潭里拖拽出来。
“厉害。”顾宴辞轻声强调:“知之最厉害。”
“爸爸,以后我保护你呀~”
吱吱嘿嘿一笑。
系统叔叔回来时,她就成了很厉害的人。
***
小朋友的悲伤向来走得很快。
不懂大人的复杂世界,她单纯简单,顾知野说什么,她信什么,还因为找到了被叔叔保护的同伴而特别开心。
吱吱吃完早餐没什么事,顾宴辞计划着出院。
冬天传染性感冒多,在医院久留不好,医生又说她状态很好,便让她离开,连药都没开。
顾知野一声不吭送顾宴辞和吱吱到楼下,顾宴辞打开门,吱吱蹬着脚丫往外挪,顾宴辞坐在靠里面一侧,扶着她慢慢往下爬。
他探身,要下车时,犹豫,余光瞥见古灵精怪、可爱软绵的吱吱,侧身问:“中午有没有时间?”
顾知野:“?”
“干什么?”
还要抓他当司机?
他看起来很像个好人?
“昨晚辛苦你,李阿姨正在准备中餐,如果没事,待会上来吃饭?”
顾宴辞听从了李阿姨的建议。
还人情的方式不是跑车,而是一顿还算丰盛的中餐。届时如果顾知野不满意,他再加送一辆跑车即可。
顾宴辞问得僵硬。
他没有尝试过用一顿饭还礼,没有一点把握。
失去了掌控一切的熟悉感,顾宴辞不自然地拧眉:“没有”
“我现在要回顾宅。”顾知野干巴巴地说。
顾宴辞点头。
那就是没时间。
正要离开,“如果十二点半吃饭,可以。”顾知野双手紧握方向盘,状似随意地说。
顾宴辞微愣。
“爸爸,怎么还不下来。”
外面,吱吱摇晃着顾宴辞的手。
顾宴辞弯身,同样漫不经心地说:“到时候见。”
他下了车,抱着吱吱往小区里面走,送他们回来的商务车倒了个车,飞速驶向远方。
顾宴辞抱着吱吱回家,跟李阿姨说了吃饭的事,李阿姨一笑,没说什么。
顾宴辞没有去公司,将工作暂时放在一边,混沌的脑袋隐隐作痛,他一整晚没有休息,精神又高度紧绷着,难掩疲惫。
回到家,听着吱吱的说话声,渐渐又了睡意。
纷乱的思绪杂糅成一团。
吱吱、顾知野,还有很多很多。
顾宴辞擅长解决难题,却无法整理感情。
情感难懂,比世间万物都难。
过去顾宴辞抛却所有感情,纯理智地思考万物,如今他有了女儿,要涉足他从未窥探过的领域。
像顾知野一样,用童话般温柔的角度,暂时将理智放到一边,让吱吱开心。
脑海逐渐昏沉。
忽地,有软绵的温热沉沉压了下来。
顾宴辞抬眸,对上一双如葡萄一样的杏眸,小圆脸泛着笑。
酒窝深陷。
她将沙发旁边惯常给她盖的小毛毯拿了过来,学着顾宴辞的模样,拉扯着给他盖上。
“睡觉觉,爸爸。”
顾宴辞困倦褪去,抱着吱吱:“知之,爸爸会学习的。”
吱吱眼眸瞪大,不敢置信地问:“爸爸还要学习吗?”
“嗯。”
要学习做一个爸爸。
这堂课没有尽头。
吱吱眼睛瞪得像铜铃,忽地,生无可恋地往后,一下倒在沙发上。
爸爸那么聪明都要学习,她呜呜呜呜呜。
“爸爸,我不学那么多。”
“学一点点好不好。”
顾宴辞:“你不用学。”
她是世界上最乖的女儿。
“好耶——!”
顾宴辞淡淡一笑,他没有再休息,陪吱吱玩了一会。
他跟吱吱一起拼积木,吱吱的是楼高20层的单一CBD大厦,他则拼了个有游泳池、又风车还有滑滑梯的梦幻城堡出来,得到了吱吱的盛情赞美。
那一刻,顾宴辞涌现出无法言喻的自豪与骄傲,蓦地觉得他还有救。
吱吱看看爸爸的,再看看自己的,撇嘴:“我的不好看。”
顾宴辞:“吱吱的是CBD大楼,地价往往最值钱的楼盘就在那里,可以让很多人上班,创造很多很多的钱。”
“爸爸的不行?”
“不行,它是给吱吱住的,不卖。”
吱吱满意评价:“我的好。”
“嗯。”
哄好了女儿,顾宴辞让吱吱看了会电视。
顾知野来时,吱吱已经饥肠辘辘。
李阿姨没有打扰他们,下楼散步,本想顺道牵小白下去遛一遛,吱吱抱着大哥死死不放。
顾知野坐在顾宴辞对面的餐位上,吱吱拖着大哥走来,“爸爸,抱大哥上去。”
顾知野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大哥弟弟坐,我和爸爸坐!”
顾知野:
能踩着他当大哥,这条狗一定很开心吧。
被狗踩着上位的感觉很不爽,顾知野无意瞥见坐在对面的顾宴辞,若有所思,心理平衡了些。
他状似云淡风轻地问:“你是不是太宠她了?”
顾宴辞没想到顾知野会主动说话,抿唇,有些拘谨地说:“小白上桌不碍事。”
它一会耐不住,会自己跑走,吱吱追也追不到。
顾知野摇头,战术性喝水:“顾知之说我大哥是狗诶。”
顾宴辞稍愣。
很快反应了过来。
他是顾知野的大哥。
如果顾知野的大哥是狗,那他——
就成了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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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宴辞把吱吱拽了过来, 想跟她好好谈谈“把大哥当狗的事”,吱吱扒拉开顾宴辞的手,一本正经:“我要吃饭捏。”
顾宴辞:“能不能不把狗狗当成大哥?”
吱吱:“不行。”
一天是大哥, 一直是大哥。
还想说什么, “叮叮咚咚”的电话铃声响起,响亮的电子音。
顾知野扫了眼陌生电话, 想都没想直接挂掉。
又来了一遍。
顾知野皱眉,不耐烦地接听:“谁?”
“宋时衍。”
顾知野:“?”
打错人了吧?
他听了会, 把电话交给顾宴辞。
*
顾宴辞上午跟宋时衍说不去公司后, 没有再看过手机, 连手机何时没电关了机都不知道。
往日顾宴辞翘班,没什么影响。
今天上午没公事, 只是收购案即将开始, 前两天顾宴辞和团队出国详谈了收购细则,解决了大部分麻烦后, 反对派们担心事情进展太顺利, 想尽办法找事。
昨日顾家二公子顾晏礼回来, 反对派们像找到了主心骨, 反对顾宴辞的气焰上涨。今天跑来挑刺,顾宴辞不在, 大做文章,惹得两三位高层对顾宴辞缺勤的情况十分不满。
电话打过来,顾宴辞关机没人接,惹得高层越发不满,高层发火, 宋时衍找来找去,给李阿姨打了电话, 听说顾宴辞跟顾知野一起吃饭,又要到电话,跟顾知野打。
“来公司一趟吧。”
“总不能为了短暂的情绪,连大事都不顾,要理智一点。”宋时衍沉声道:“没有大业,你保不住小家。”
顾宴辞动作一僵,看着吃得乐呵呵的吱吱,拧眉道:“我知道。”
他把手机还给顾知野,拧眉:“我现在要去一趟公司,你下午有没有时间?”
顾知野:“带她?”
“嗯。”顾宴辞补充:“李阿姨没精力带她出门玩,如果你方便,可以带她走一圈,她跟你在一起比较开心。”
第二次带娃任务来得太快,顾知野一时没反应过来。
想到昨晚说过的错话,他勉强点头,就当跟顾宴辞扯平了。
顾宴辞转头嘱咐了吱吱几句,朝他点头离开,步态匆忙,仍优雅贵气。
顾知野撇嘴,等人走后,自顾自地嘟囔:“还挺有礼貌,离开还点头示意。”
规矩真多。
吃完饭,顾知野想带吱吱出门溜达两圈,又想到她昨晚肠胃有点受凉,取消了出门计划,让她抱着玩具,去八楼玩了会。
中途又睡了会觉,一下午过得飞快。
顾宴辞晚上九点解决了摆在面前的一切困难,所有项目按照计划推进,高层、反对派没机会找茬,灰溜溜离开。
顾宴辞拿着大衣想走,宋时衍站在他办公室门口,朝他扬扬下巴:“喝一杯?”
“不去。”
“别啊。照顾孩子是重要,但不能因此没了生活,去喝一杯?”
顾宴辞有心想请教宋时衍,跟李阿姨打了个电话和他一起去了从前的别墅。
私人酒窖里,珍贵藏酒很多。
宋时衍拿了七八瓶好酒,顺走五瓶,留下了两瓶。
阳台上空长夜浩瀚无边。
周围住户少,亮灯的地方少,没什么烟火气。
宋时衍云淡风轻地道:“说吧,出了什么事。”
从顾宴辞管家的那一刻起,沈勉和宋时衍就知道出了什么问题。
沈勉不会安慰人,两个人商议了下,只得派最会说话的宋时衍独自前来,沈勉加班,稳定前方。
宋时衍点了根烟,晚风拂过,缭绕着淡淡的烟雾。
“来一根?”
“好久没见你抽烟了。”
顾宴辞只有压力大的时候会抽上一根缓解压力,次数不多,他不喜欢用这种方式发泄压力,除非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
现在,正适合他发泄。
“知之不喜欢。”
宋时衍微愣:“你戒了?”
“嗯。”
宋时衍无奈一笑,灭了烟头,抿了一口酒,“发生了什么?”
“你怎么会跟顾知野在一起吃饭?”
“是”宋时衍皱眉:“吱吱出了什么问题?”
顾宴辞呼吸轻吐,淡淡的白雾融入沉沉夜色,下一秒四下散开,愁闷却挥之不去。
“说说,我说不定能帮你。”宋时衍挤出一个笑容:“当爸爸,最坏的打算就是,弄错了,知之不是你女”
顾宴辞淡淡扫了他一眼,狭长眼眸微眯,数不清的森然。
“我就举最坏的例子。”宋时衍讪讪一笑。
顾宴辞语气淡淡:“我不会安慰她。”
在女儿面前,笨拙得说不出一句能让她不哭的话,连陪她玩都不会。
宋时衍点头,等着他继续说。
一阵安静
“没了?”
“你还想听到什么。”
宋时衍:
“有一次我老婆带着孩子出去玩,有人聊起了孩子。说两岁半的孩子拉臭臭,拉在了裤子里,要帮孩子洗屁股的爸爸很生气,责问他为什么不告诉家长,跟他说了多少遍拉臭臭要跟爸爸妈妈说,后来,孩子依然不敢,还会有下一次拉到裤子里的时候,怎么教育都不听。事实上,孩子在被骂的过程中感到了恐惧,越被骂,越不敢告诉爸爸妈妈,可家长仍旧觉得自己没错。教育过,可孩子不听。”
“顾宴辞,如果吱吱跑步摔倒,扶起她的第一瞬间,你会说什么?”
顾宴辞沉默。
“会关心她对吧,抓着她的小手仔细看看有没有破皮。可有些人会骂。训斥着不是说了不要跑跑跑,为什么又摔倒,跟你说了多少遍都不听。”
“我老婆,那天听到有人打电话来蹭晚间故事,知道她说什么吗?”
宋时衍自问自答:“她说,‘这人肯定很爱他的孩子’,‘孩子有要求,自己办不到,第一时间不是垮着脸逼她入睡,关上灯任她在黑夜里哭闹,等她哭累过去自然睡着。尽管有点丢脸,他还要解决它。’”
“她还说,‘老公,他不会求你第三次,这样的家长,肯定能很快解决他的难题。’”
“不会安慰又怎么样,不让她哭就好了,顾总。”
宋时衍拍拍顾宴辞的肩膀,双手枕在脑后,躺在躺椅上赏夜景。
顾宴辞比他想得还要关心女儿。
说出来好像不会有人信,在他看来“不会安慰孩子”甚至不是值得拿出来说的问题。
而淡漠如他,所有人心中公认的最不会亲近人的他,却将这件事当成了他的问题。
“如果想学,也不是不可以。”宋时衍又说。
顾宴辞偏头。
宋时衍轻叹:“我教你。”
顾宴辞回家时,凌晨一点。
八楼还亮着灯。
吱吱晚上没有回家睡觉,此刻流着口水睡在顾知野的沙发上,客厅的大灯关了,只留了一盏小灯。
顾知野面无表情地摆弄遥控器,不断看时间,不知道顾宴辞什么时候回来。
想发脾气,又有点没立场。
顾宴辞回答“没有”时,真的很可怜,很脆弱,弄得顾知野都不好意思骂他了。
烦。
敲门声响起。
顾知野耷拉着拖鞋走过去开门,顾宴辞身上沾染着冬日深夜的冷意。
“工作到这么晚?”
顾宴辞:“喝了一杯酒。”
空气明显凝固了几秒,顾宴辞抿唇:“抱歉,让你没办法休息。”
站在人群里长身鹤立,高大挺拔、无所不能的神明,骄傲了一辈子,忽然开始低头时,不会让人觉得爽、舒坦,反而有种
淡淡的心疼。
顾知野即将骂出来的气又憋回肚子里,他不耐地挠头,指着沙发上的小人:“抱回去吧。”
顾宴辞脱下外套搭在手臂上,将包裹着吱吱的毛毯又包了一层,弯身。
抱住她的一刻,吱吱下意识贴过来,脑袋埋在顾宴辞脖颈旁边,咂咂嘴巴,脸颊无意识地蹭了蹭,口水全擦到顾宴辞的毛衣上。
因他脱了外套,大衣上的冷意并未冻着吱吱,反而毛衣热乎乎的,吱吱享受地蹭了蹭。
顾知野一旁看着,撇撇嘴。
就这几步,还脱外套。要是他,抱着顾知之就往外冲,哪管外套冷不冷。
“多谢。”
离开前,顾宴辞压低声音道。
顾知野摆手,“没事没事。”
顾宴辞进了电梯,抱着熟睡的吱吱,电梯缓缓关上,顾知野家的门也缓缓关上,灯光越来越少,直至没有。
“啪”,电梯紧闭。
顾宴辞拧眉。
今晚的顾知野表现得很奇怪。
陌生、别扭,失去了从前的张扬肆意,对他的态度很好。
顾宴辞反倒不喜欢。
有些陌生。
直到洗漱完躺在床上,顾宴辞看着吱吱熟睡的小脸,蓦地理清了原因。
顾知野在迁就他。
**
周三,距离收购案仅剩四天。
顾宴辞失去了翘班的资格,按时上班,但也准点下班,成了踩着点离开公司的一员。
晚上,他回家陪吱吱吃晚餐。
白天他找宋时衍学了一点安慰小朋友的技巧,总的来说就是编一些“童话”般的梦幻故事,将小朋友置身神奇世界里。
餐桌上摆着土豆炖牛肉和胡萝卜丝炒肉,还有玉米排骨汤和清炒时蔬。
吱吱最喜欢喝汤。
李阿姨用筷子给她串了三个玉米,吱吱边吃边笑:“糖葫芦玉米。”
顾宴辞白天处理完公事后,摸鱼看了很多童话片,现在脑海里都是“小猪佩奇”、“汪汪队立大功”、“喜洋洋与懒洋洋”等等动画形象。
吱吱好奇地指着胡萝卜丝炒肉:“爸爸,这系什么?”
许是动画形象深入人心,顾宴辞下意识地道:“小猪佩奇的肉。”
吱吱:?
小胖团逐渐呆滞,顾宴辞意识到说了什么,连忙给宋时衍打电话,打断对方的无语,深吸一口气催促:“怎么弥补?”
才能不让女儿的童年受到创伤。
顾宴辞学着宋时衍,抱起吱吱一字一顿地解释:“知之,爸爸刚才说错了。这是小猪佩奇送给知之吃的肉。”
吱吱激动地有点结巴:“送给给我吃的?”
“嗯。”
吱吱又细又密的睫毛眨了眨,软绵绵的:“我没有看到小猪佩喜(奇)。”
“爸爸,它什么时候再来呀?”
“晚上,知之等等。”
顾宴辞企图让宋时衍装作小猪佩奇送肉上门时,只收到了对方“疏离”的拒绝:“顾宴辞,以后别安慰他了。你不是说吱吱把顾知野当弟弟了?让顾知野安慰吧,分工合作,齐心协力,再见。”
顾宴辞拧眉,试探着给顾知野发了一条信息。
【能不能假装一下小猪佩奇?】
顾知野:?
他真的要气炸了。
顾宴辞是在蹬鼻子上脸?
昨天他带了小半天孩子,允许顾宴辞出门喝酒,没有挑衅、阴阳怪气,现在得寸进尺了是吧?
昨天让他当狗的弟弟,今天扮猪,他是猪狗不(如)?
啊呸!
怎么能用这种词汇形容自己。
“顾宴辞,我看着很好说话?你得寸进尺了是吧?”
“大半夜的,哪个正常人扮小猪佩奇送肉,你是在模拟圣诞老人送礼物?过猪猪狂欢节?有病?”
“我忍你半天了!!”
嚣张肆意的责骂从蓝牙耳机那头穿过来,不用看,也能想到顾知野张扬的模样。
吱吱坐在顾宴辞怀里,听着那边叽里呱啦,好奇:“爸爸,弟弟知道小猪佩奇送肉,很开心吗?”
听到声音,顾知野猛地顿住。
顾宴辞摸摸吱吱的脑袋,点头:“是的,他在开心。”
他又说:“有耳机。”
吱吱听不见。
顾知野松了一口气,转头继续发泄情绪:“顾宴辞,我跟你不共戴天!”
“嘟嘟嘟”,电话挂断。
顾宴辞沉默收起手机。
被骂了一顿的顾宴辞,没什么表情,默默松了一口气,同时,暂时打消了学习安慰的课程。
如宋时衍说的那样,他不会再让吱吱哭了。
那一头,顾知野同样明白了。
他和顾宴辞不适合“兄友弟恭”“和谐友爱”,过分的同情或者关注,都会让人不舒坦,再这样憋下去,他会气死的。
刚才的电话,反而是最合适的状态。
想清楚了,顾知野穿上顾知野派人送到门口的小猪佩奇和肉,深吸一口气,上了九楼。
——我小猪佩奇啊呸!
——我顾知野,跟顾宴辞势不两立!!
吱吱看到小猪佩奇,惊讶得围绕着小猪佩奇转圈圈,还想多留,小猪佩奇显然很忙,送完了肉,连忙摆手走了。
吱吱抱着一纸袋的肉,恋恋不舍。
“爸爸,我吃完这些肉肉,可以看孙悟空吗?”顿了顿,她昂头一笑,激动道:“带大桃子来!”
顾宴辞扶额,“爸爸努力。”
努力让顾知野消气
显然,难度有点大。
第二天,顾宴辞去上班。
吱吱和他一同起床,吵着要去弟弟那。
两人一起到了八楼,顾宴辞让吱吱在旁边啃大肉包,拨通了顾知野的电话。
顾知野迷迷糊糊地打开门,怀里猛然被塞进来一个人,还没看清是谁,手里被挂了一个小黄鸭书包。
“今天拜托你。”
“哒”,门被从外面关上。
顾知野清醒了,看着面前啃大肉包的小祖宗,脑袋疼。
他还怎么去外面放肆横行霸道!
吱吱杏眸弯弯,举起另外一个大肉包:“肉包包。”
“爸爸给你的~”
顾知野脸上的烦躁微微褪去,不自在地轻哼一声。
洗漱过后,顾知野吃完早餐带吱吱出门。
不知道能干什么。
顾知野坐在驾驶座上,想了半天,扫了眼后座乖乖喝牛奶的小姑娘,模样软绵可爱,扎着两个小揪揪,衣服又是黑色格纹。
一看就是顾宴辞的穿衣风格。
不好看。
“顾知之。”
吱吱盹盹喝完牛奶,上嘴唇残留着牛奶渍,像可爱的小奶奶,她昂着头,问:“干什么呀,弟弟。”
顾知野懒得纠正她的称呼,挑眉问:“想不想买衣服?”
顿了顿,他撇嘴:“你现在的衣服,太老土。”
吱吱低头,左看右看,正经道:“衣服上没有土。”
“老土的意思就是”顾知野脑袋转得飞快,笑道:“夸衣服好看,回去后,你一定要夸顾宴辞衣服好老土,就是好好看,知道吗?”
“嗯!”吱吱奶声奶气道:“爸爸的衣服好——老土~!”
顾知野满意了。
“走,带你买衣服。”
顾知野久久没来商场购物,今天去了家大型的购物广场,直奔七楼儿童区。
七楼色彩鲜艳,灯光柔和。
巴掌大的袜子,毛绒兔帽子,发光的粉色公主裙,斗篷应有尽有。
都非常好看。
顾知野:“喜欢哪个就买。”
吱吱不安地戳戳小手:“弟弟,我没有钱。”
“我有。”顾知野拍拍她的脑袋:“随便买,喜欢哪个随便拿。”
吱吱难掩兴奋,像脱缰的小马,在各品牌店四处跑。
眼尖的销售人员看出来她身上背的包包、穿的衣服价值不菲,知道是位大客户,极尽温柔地问:“小朋友,想要什么?”
“粉色裙子!”
“这件可以吗?”销售一边找家长,一边取下如樱花粉一样嫩的毛绒连衣裙,铱錵低头询问知之。
“可以可以!”
吱吱只挑了一件,抱着纸袋美美离开,脸上笑意满满,甜得发腻。
顾知野点了点她的酒窝:“这么开心?”
吱吱点头。
“弟弟捏?买衣服!”
顾知野摇头,牵着她从扶梯下去,瞥到六楼的男装,灵光一动:“顾知之,要不要给顾宴辞买衣服?”
“他穿上新衣服,会和你一样高兴。”顾知野诱哄道。
“弟弟”的身份让人不爽,但凭借着吱吱,他能报复顾宴辞一下。
吱吱瘪嘴:“我没有钱。”
“我有。”顾知野难忍兴奋,抓着吱吱直奔一家色彩鲜艳的男装。
“顾知之,这件衣服好看,给你爸爸买,回家让他穿上,知道吗?”顾知野指着一件如油画一般的粉蓝配色毛衣道。
吱吱挠头:“爸爸穿黑色。”
“现在最帅的男人都穿这个,”顾知野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说:“这叫多巴胺颜色,很时尚,很多很多很多人喜欢。”
“多巴nan(胺)?”吱吱一头雾水,好奇怪哦。
不过她相信弟弟。
弟弟铱錵说喜欢,爸爸就喜欢!
顾知野带着吱吱在外面逛了一天,中午小不点困了,直接在车上睡了一觉。
醒来时六点半。
车刚刚到小区楼下。
吱吱迷糊地揉揉眼睛,抱着衣服下来,顾知野帮她提,她不要,拖着纸袋子进电梯。
顾知野送她上九楼,刚开门,就听到宋时衍的声音。
“呦,你的小棉袄回来了。”顿了顿,宋时衍瞥见顾知野,淡淡一笑:“还有认养的皮夹克。”
女儿是小棉袄,儿子是皮夹克。
后者说的是谁,自然都懂。
顾知野气得要死。
你才是皮夹克!
碍于吱吱在,他忍着没说话。
吱吱不理解大人之间的风起云涌,拖着纸袋大声道:“爸爸——!给你买衣服啦。”
她两只小手各自拖着一个纸袋,像企鹅一样歪歪扭扭走到顾宴辞身边。
“我给你买的。”
宋时衍酸了,彻底酸了。
“我养了孩子三年,他只在夜里翻身时送了我无数个巴掌。”
宋时衍复杂又羡慕嫉妒恨地从纸袋里拿出纸盒,边打开边说:“你们家吱吱,真的是暖心的”
目光在粉蓝毛衣上定格。
空气凝固
“漏风小棉袄啊。”
顾宴辞:
第 28 章
顾知野没有进屋, 双手环胸,懒洋洋倚在墙边,嘴角微扬。
宋时衍举着粉蓝配色的毛衣, 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欣赏了半天, 给顾宴辞投去同情一眼,笑着询问吱吱:“是弟弟让你买的?”
顾知野笑容消失。
“注意称呼。”
宋时衍笑笑。
前段时间在茶楼见到顾知野, 小少爷蔑视一切的嚣张模样拽得让人自觉退避三舍。
而吱吱虎口拔牙,放肆“认弟弟”的行为吓得他心惊胆战。
揣着小少爷会天天来公司找茬的想法, 宋时衍每天严阵以待, 担心的一幕却始终没有发生, 还时不时从顾宴辞那打探到了一些“奇怪”的故事。
故事里的顾知野,不像嚣张跋扈的小少爷, 倒有点单纯开朗大男孩的意思。
就是脾气有点拽。
跟没长大似的。
宋时衍跟顾宴辞同年, 较为成熟,不会惧怕还没“长大”的十九岁大学生, 现在见到顾知野, 还有心情跟他开点玩笑。
宋时衍指着顾知野的方向, 弯身摆出夸张的好奇神情:“吱吱, 他是不是你弟弟?”
“是呀是呀。”
宋时衍严肃拧眉,学着吱吱的语气, 挑事道:“可是他都不喊你姐姐耶。”
顾知野:?
吱吱:!
宋时衍挑完事,笑着把毛衣放在沙发上,拍拍顾宴辞的肩膀:“没事。”
“就当你现在有俩不对,三个孩子。”宋时衍扫了眼角落的“大哥”:“小棉袄和皮夹克一起漏风,还有暖心的顾小白温暖你。”
顾宴辞:
宋时衍起身, 离开前点点还迷糊着的小圆脸,认真叮嘱:“吱吱, 记得要让弟弟叫你姐姐。”
“赶紧走,别在这里胡说八道、搬弄是非。”
顾知野咬牙切齿,在内心里把顾宴辞骂了好几遍。
身边都是些什么人呐。
宋时衍笑容灿烂,取下外套悠哉悠哉地离开,独留房内的两大一小一狗想着自己的心事。
吱吱沉思了十几秒,松开纸袋,抓着顾宴辞的手费力地把他往顾知野方向带。
顾宴辞顺从地走过去,猜到她想做什么,低身,一大一小两个头凑近,大手捏住她的双颊,两侧的肉肉和闭上的嘴巴挤成一个“O”,严肃道:“知之,暂时不要让他喊弟弟。”
吱吱后昂着小脑袋:“喔要(我要)。”
她挣脱顾宴辞的魔掌,拽着爸爸继续前进,像勇敢的小士兵,黑色格纹外套,缀着珍珠的黑色小皮鞋,看起来颇有“小公主”的气场。
吱吱走到顾知野面前,昂起脑袋,大声道:“叫姐姐!”
顾宴辞无奈扶额。
顾知野脸黑得十分好看:“想都别想!”
“想你叫姐姐!”
“让你别想!!”
一大一小伸着脖子吵架,吱吱吵不过,哼哼唧唧地抱着顾宴辞的腿:“爸爸,弟弟欺负我。”
“你说他。”
顿了顿,她朝顾宴辞招手,示意他蹲下来。
顾宴辞刚蹲下来,耳畔传来暖融融的气息。
“爸爸,不要把弟弟说哭啦。”
顾宴辞抿唇,抱起吱吱起身:“她强调不能让你哭,不如”
“你满足一下她?”
“否则,她会哭的。”
言外之意就是:
姐姐那么关心你,弟弟关心爱护一下姐姐,合情合理。
顾知野:
空气静默两秒,他跑了。
背影狼狈又仓皇。
顾宴辞轻叹,揉揉吱吱的小脸:“知之加油。”
吱吱挠头:“弟弟不听爸爸(的话)。”
“嗯。”
一大一小齐齐叹气。
——父子关系不和谐(bushi
*
吱吱没有纠结太久,她的注意力很容易被其他东西吸引。
从顾宴辞身上下来,吱吱要去角落跟“大哥”说话,中途看到了买的毛衣,转了个方向直奔沙发。
“爸爸穿新衣服。”
顾宴辞委实无法接受如此鲜艳的颜色,从吱吱手里接过毛衣,为难:“爸爸可以不穿吗?”
“这是给爸爸的礼物。”吱吱后退一步,难过地靠在沙发上:“爸爸不喜欢。”
顾宴辞忙抱起她:“知之送爸爸礼物,爸爸很开心。”
那是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喜悦,比进入顾氏、项目成功、事业顺利、理想实现的感觉更强烈。
事业带来的喜悦消失得很快,随之产生的淡淡空虚让人沉闷。
吱吱拖着纸袋走来的欢喜,顾宴辞无法言喻,一旦意识到她在外面会想到她,心里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暖、泛着甜意,想立马冲过去抱起女儿,抱抱她,亲亲她的小脸,问她在外面做了什么,吃的好不好,冷不冷,开不开心。
有旁人在,顾宴辞硬生生忍下了那种“黏糊糊”想靠近吱吱的情绪。
现在,被吱吱依赖的满足与充实被无限放大。
顾宴辞脱掉吱吱的小鞋,让她站在自己腿上,四目相对,顾宴辞认真问:“吱吱,你喜欢这件衣服?”
“喜欢!”
“想看爸爸穿?”
吱吱小鸡啄米点头。
“好。”顾宴辞捏捏她的小手:“爸爸穿。”
顾宴辞回到主卧,做了点心理建设,把不符合他爱好的毛衣换上,没穿大衣,全身上下像有针扎一样,莫名不适,隔两秒就要整理一下毛衣。
“爸爸——!”
客厅里,吱吱催促着。
顾宴辞无奈,慢吞吞走了出去。
吱吱等了很久没等到穿漂亮衣服的爸爸,实在忍不住,小跑到拐弯处,靠着墙,探头探脑地往卧室里看。
粉色身影出现。
毛衣是晕染渐变的颜色,由衣摆的奶蓝逐渐过度到奶粉色,蓝与粉的饱和度很低,看起来很嫩。
顾宴辞神情淡淡,深邃成熟,不属于很嫩的那一挂,但五官精致,身材比例好,宽肩窄腰,穿什么都好看,一件毛衣自然不在话下。
吱吱咻一下跑了过去,绕着顾宴辞四周跑,双手高举,蹦跶着小腿,像在撒花庆祝。
“爸爸漂酿,爸爸漂酿!”
“爸爸大漂酿!”
顾宴辞蹲下来,不自在地问:“你很喜欢?”
吱吱嘿嘿点头,被漂亮的爸爸馋得不行,也想变漂亮:“爸爸,我要穿新衣服。”
顾宴辞还没看吱吱出门买了什么,任由她跑过去拖来纸袋,“是知之挑的?”
“嗯!”
他想了想,试探地问:“爸爸的衣服也是吱吱挑的?”
吱吱埋头扒拉纸袋,奶声奶气地说:“是弟弟。”
顾宴辞沉默。
他还是低估了顾知野的幼稚程度。
吱吱跟他一样,衣服颜色都以深色系为主。
从福利院带来的行李同样如此,大多是深灰色,顾宴辞后来根据衣服的款式、颜色给吱吱购置了一些新衣服。
吱吱当时很开心。
喜欢端庄小公主风格的吱吱,不会跟他选粉色毛衣。
思索间,一件樱花粉色的毛呢小裙子被一点一点往上举。
顾宴辞顿住。
吱吱举着裙子摇来摇去,像活泼的小蝴蝶飞来飞去:“爸爸大漂酿,我是小漂酿。”
顾宴辞抓来活蹦乱跳的吱吱,轻声问:“你喜欢粉色?”
“粉色好看。”
“爸爸之前给你买的衣服,你喜不喜欢?”
“喜欢,我的新衣服~”
顾宴辞顿住,蓦地明白了什么。
那时的吱吱很开心,不是因为喜欢衣服,只是兴奋终于有了专属于她的、不用跟人分享的衣服。
如今,才是真的喜欢这件衣服。
大半个月前的顾宴辞没有现在的细心,第一次当爸爸,思维没有扭转过来,思考问题很主观。
顾宴辞皱眉,“知之,以后喜欢什么就跟爸爸说。”
“粉色的衣服、发卡、小包、裙子、拖鞋、玩具,爸爸都会给你买。”
吱吱抱紧衣服,小声说:“粉色很贵,不要爸爸(变得)没钱。”
粉色的小裙子是福利院里所有小朋友喜欢的衣服,懂事的吱吱不敢跟别的小朋友抢,再加上捐赠来的粉色系衣服少,吱吱都是给她什么穿什么。
粉色和糖葫芦一样,是贵贵的东西。
她只敢拿一件。
顾宴辞点点她的小脑袋:“是不是忘了,爸爸说过,爸爸很有钱。”
说得再多,金鱼脑袋的女儿记不住,没有眼见为实来得记忆深刻。
顾宴辞将新买的小裙子放到一边:“洗过再穿,好不好?”
“嗯,不洗有小虫子爬!”
顾宴辞抱起吱吱,给她穿上外套:“现在,爸爸带你出门。”
“出去玩吗~!”
吱吱坐在小板凳上,两只小手扶着板凳两边,小腿翘着,顾宴辞蹲着为她穿鞋,语气淡淡:“让你看看爸爸有多少钱。”
吱吱:!
顾宴辞放下女儿,准备回房间换个衣服,吱吱听到后连忙摆头,“要漂酿爸爸。”
顾宴辞扶额,套上大衣,用黑色的围巾挡住领口,这才出门。
**
这绝对是顾宴辞最“高调炫富”的一次。
顾宴辞去了顾知野上次去过的百货商场,到了之后,从地下停车场坐电梯上一楼。
如今吱吱出门,准备的东西很多。
保温水杯,湿纸巾、纸巾以及擦脸的润肤露。
顾宴辞带吱吱出门,必会准备一个她喜欢的小黄鸭书包,将东西全放到里面,今天,里面还装了手套和黄色的小黄鸭毛绒帽。
吱吱兴奋地想冲到动物小火车前,被顾宴辞拦了下来:“知之,先过来,爸爸待会带你去玩。”
小黄鸭书包挂在肩膀上,顾宴辞取出毛绒帽蹲下来,吱吱自觉昂起下巴。
“要出去吗?”
“嗯。”
他们站在一楼商场旋转门的右侧。
顾宴辞蹲着,黑色大衣衣摆碰到白净冰凉的瓷砖,头顶灯光落下,吱吱乖乖伸出小手,昂着脖子。
小黄鸭帽子戴上,拢紧围脖,再是同色系的针织手套。
顾宴辞动作越发熟练,三五成群进门的人,偷偷瞄一眼。
——卧槽,那个崽!!!
——捏捏她的圆脸!
——哈哈好帅气的爸爸带崽,好细心哦
吱吱双眸咕噜咕噜转,“爸爸,他们在看我们。”
顾宴辞调整着吱吱围脖的高度,盖住她小半张脸,免得待会冻到,闻言,淡淡道:“知之可爱。”
吱吱摇头:“爸爸漂酿!”
她说着,小手扒拉开顾宴辞的围巾,露出里面的粉蓝毛衣:“爸爸大漂酿!”
顾宴辞:
路人:哈哈哈哈哈
顾宴辞默默拉高口罩,整理好围巾,藏住里面的毛衣,不露出来一点,面不改色地抱着还在嚷嚷“爸爸漂酿,我买(的)衣服”的吱吱走出去。
外面很冷。
昨天是圣诞夜,四处还挂着红绿的装饰,圣诞日的欢乐氛围似乎还未消失。
顾宴辞抱着吱吱站在商场前面的大广场上。
此时已经七点半,夜幕降临。
商城一共九楼,灯火辉煌,外面还有圣诞日的装饰物,广场空地上有供小孩玩的旋转木马、赛车等等项目。
四周来来往往,很热闹。
顾宴辞抱着吱吱:“知之,爸爸很有钱。这栋楼和楼里的一切,都能买。”
“五件粉色衣服可以买?”
“可以。爸爸可以把那个商铺买下来。”
恰好路过,不小心听到的路人:?
偷偷瞅了一眼。
说话的人气质卓绝,看不清模样,但
口气是不是太大了。
他怀里的“小黄鸭”宝宝,指着旋转木马:“这个可以买(吗)?”
“可以。”
“气球能不能买?”
“能买,你现在看到的一切,都可以买。”
路人:
好拽啊。
小黄鸭宝宝抬头看天:“爸爸,星星,星星!”
男人语气淡淡:“星星买不了,但可以买下命名权,可以给星星取名字,你取一个。”
“爸爸大漂酿!”
男人沉默了一会,怀里的小黄鸭抱着他的脖子慌乱晃去,半晌,听到他无奈又带着两分笑意的温柔声:“好。”
路人起初没当回事,笃定这是一个爸爸带着女儿在吹牛皮,直到几天后,他无意间看见“ASAN”的消息,有两颗星星有了新名字:“爸爸大漂酿”,“宝宝小漂酿”。
这
错失了认识富豪的机会啊!
**
当晚,吱吱在顾宴辞的百般强调下,对“爸爸的有钱”有了初步的认知。
“以后想买什么就买。”顾宴辞抱着女儿坐在动物小火车里:“不要害怕。”
他要让吱吱从福利院带来的影响里走出来。
活泼,可爱,大胆。
这个世界上,没有她不能要的东西;顾宴辞不想再看到吱吱小心翼翼,明明憧憬,却又不安地缩回她的小手。
吱吱嘿嘿一笑。
“爸爸,我不害怕!”
“嗯。”
“我要买毛毛虫!”吱吱挺胸抬头,气势汹汹。
顾宴辞无奈。
半晌,他笑了笑:“好,买。”
吱吱其实很乖,知道吃糖果坏牙齿,每次只会买一点。
即便知道爸爸有钱,吱吱抱着糖果袋子一板一眼地指着牙齿,小大人似地讲道理:“糖吃多,牙齿会坏掉的!”
下一秒——
咬咬咬毛毛虫。
顾宴辞抱着她,笑出了声。
两人从糖果城堡里走出来,吱吱被顾宴辞抱在怀里,一手糖果袋,一手毛毛虫,无意间看到旁边的店铺,好奇:“这棵树好小。”
顾宴辞:“这是圣诞树。”
“圣诞nao人的树?”
吱吱眼眸亮晶晶:“我想见老爷爷,老爷爷会送我礼物!”
顾宴辞没有告诉她圣诞节已经过去,欢快的音乐叮叮咚咚响着,直到进电梯,清脆的音乐闷了起来,小小的。
电梯里除了他们,还有几个一同下去的家长,都是来给孩子们买玩具、糖果、零食的。
“什么时候见圣诞老人。”
吱吱脆生生地问。
声音嘹亮,电梯里的其他人都听到了,但没人出声说出残酷现实,打破小女孩的期待。
顾宴辞抱紧吱吱,站在最前方左侧,等出了电梯,低声道:“明天。”
小女孩听到了,刚要说话,就被妈妈捂住了嘴巴,眼神示意他安静。
顾宴辞礼貌地跟对方点了点头,女孩妈妈笑了笑:“明天圣诞节,小姑娘玩得开心哦。”
女孩走了老远,好奇:“妈妈,圣诞节已经过去了!圣诞老人都走了!”
女孩妈妈笑了笑:“那个爸爸可能有神奇魔法,可以时空流转,穿越到昨天,把圣诞老人请过来。”
“妈妈别骗我。”
“我也可以。”
“!妈妈,你是超人!”
“当然。”
在小朋友的眼里,爸爸妈妈就是超人,无所不能。
他们会拼很厉害的积木,搭建玩具,一下撕开零食袋,修被摔成七零八落的玩具,能知道说出很多难懂的东西,什么都会,什么都懂。
吱吱隔得远,只听到最后一句“妈妈,你是超人”,她窝在顾宴辞怀里,好奇问:“爸爸,你是不是超人?”
顾宴辞:“不是。”
吱吱遗憾地吃着糖果。
爸爸那么厉害,怎么不是超人呢?
晚上九点,吱吱被顾宴辞哄入睡。
买的新裙子已经洗好晾在了阳台上,吱吱睡前特意跑过去看了一眼,满意地跑到床上睡觉。
九点十五,吱吱已经进入梦乡。
顾宴辞给顾知野打了个电话。
顾知野都快烦死了。
一个小时前,顾宴辞突然打电话过来说有事让他帮忙,事情紧急,需要抓紧。
顾知野紧张了好一会。
有什么工作大事需要他帮忙的?
他这么有用?
他怎么没发现?
顾知野还沉浸在“我好优秀”的自我满足感里,有规律的门铃声打断了他的沉浸。
“请您签收。”
顾知野愣愣接过纸单,还没来得及问,送货的人已经离开。
独留门口一堆圣诞树、气球、玩偶、挂灯等等装饰物以及站在门口自我怀疑的顾知野。
不是圣诞节啊?
昨晚他出门过节,被顾宴辞临时抓过去当司机,别说过节开心了,一整晚都在烦闷不安,哪有享受欢乐氛围的气息。
“东西到了?”
“等知之睡着之后,搬上来帮我布置一下。”
“知之要过圣诞节。”
顾知野霎时明白了他的作用。
合着把他当苦力了。
好气!
跟他做邻居怎么没好事!!
气归气,顾知野九点二十面无表情地把东西搬了进去,顾宴辞换上外套,也下楼搬。
两个人动作很轻,等搬完东西,已经九点三十五。
顾知野一边摆弄圣诞树,一边阴阳怪气地吐槽:“还知道圣诞节,真是小瞧你了。”
顾宴辞拧眉:“我不傻。”
他只是不爱热闹。
“怎么不找李阿姨?”
“李姨向来睡得早,不能熬夜。”
顾知野轻呵,“你倒是挺尊老宠幼的。”
李阿姨和吱吱都照顾到了,就随意使唤他这种年纪不上不下,还在中间段的人。
顾知野越做越觉得不对劲。
“我没有酬劳?”
之前帮他带吱吱,还送了两辆跑车。
虽然圣诞限定款没能在圣诞节潇洒得炫一把,顾铱錵知野前两天仍旧开出去高调了一把。
不得不说,顾宴辞有点能力。
圣诞限定款就三辆,好几个他看不顺眼的富家子弟都在争抢,最后竟然落到了顾宴辞的手里。
“来点酬劳。”顾知野漫不经心地说。
只要顾宴辞出手,他得到的都是限定。
顾宴辞正跟彩灯作对,闻言,拧眉:“没有。”
顾知野:?
好小气的狗大哥。
顾知野低声吐槽了两句,将彩灯挂在圣诞树上的动作却未停。
他绝不会承认此刻闪过的一丝欢喜。
没有客套的、疏离的、礼貌的道歉,听着真舒服啊。
他好像,不是客人了。
顾知野挂着彩灯,扫了眼还在解彩灯线的顾宴辞,无语,嫌弃地把他赶走,让他放圣诞老人娃娃,自己解开缠在一起的彩灯。
一晚上,没有吵架。
他们忙了很久,一直到凌晨两点。
客厅里的一切都变成了圣诞限定款,就连熟睡的“大哥”小白都被安排了一套红色的衣服,脑袋上挂着一撮红绿的毛。
顾知野偷偷给它安排的。
还拍了张照。
两点半,顾知野瘫倒在沙发上,疲惫不堪,顾宴辞站在客厅中间,迟疑:“在这睡?”
“不了不了。”
顾宴辞:“明天醒来,她看到你会开心。”
圣诞节于吱吱而言,只是能得到圣诞老人礼物的日子,于顾宴辞而言,只是很普通的一天,和平常毫无差别。
但如果能让吱吱开心,那这一天,就有意义。
顾宴辞从储物柜的小盒子里找到钥匙:“家里没有别的房间,客房成了玩具房,这是主卧的钥匙,我没睡过。”
他将钥匙放到茶几上,像普通人家的哥哥一样嘱咐道:“很晚了,休息吧。”
顾知野挠头,没去主卧,横在沙发上:“我在这,刚好还要看会比赛。”
顾宴辞不再劝说,给了他一个枕头,关上大灯,打开了昏黄的小灯,回到儿童房。
顾知野看了几分钟,懒洋洋地睡了过去。
意识昏沉之时,还在想着,他怎么会有在顾宴辞家里睡觉的一天。
世界真奇幻。
七点半,吱吱早早的醒来。
客房里的门关着,她看不到客厅的盛景,只是枕头旁边的床头柜上多了一个深红深绿的盒子。
“爸爸,这是什么?”
“我不知道。”
盒子上面有一个信封,她不认字,交给爸爸。
顾宴辞打开,一字一字地道:“送给顾知之小朋友的圣诞礼物,圣诞老人送上。”
吱吱:?!
她张大嘴巴,无比震惊。
“圣诞nao人?”
“爸爸,是老爷爷!”
吱吱的小奶音嘹亮,顾知野隔了小半个客厅都听见了,他起身,站在门口犹豫了两秒,敲门。
“姨姨,圣诞老人给我送礼物啦!”吱吱抱着礼盒欢喜道,把里面的纸袋拿出来,侧头要给“李阿姨”看圣诞老人送来的粉色衣服,视野里,却只有一个顾知野。
“弟弟?”
“你有礼物吗?”
顾知野打了个哈欠:“有。”
送了他熬夜到凌晨两点的疲惫。
吱吱还想说什么,瞥见大变样的客厅,再度惊呆,她在床上激动跳了两下,抓着顾宴辞起身:“爸爸!看外面!”
她光着脚丫往外跑,穿着薄薄的睡衣,站在客厅里激动转圈圈。
“大哥——!”
“圣诞老人来啦!”
她无限欢喜,像被选中的幸运儿,满屋子乱窜。
摸摸彩灯,碰碰圣诞树。
树上挂着礼物盒,她好奇地抓了一个下来,打开盒子,里面有粉色手链。
“好漂酿!”
“大哥”成功被她吵醒,感觉着身体有点紧,扒拉了两下,爪子上的铃铛叮叮当当,“大哥”跑到顾宴辞面前,汪汪了两声。
顾宴辞:“他干的。”
被指着顾知野:?
“大哥”气急败坏,使劲扒拉顾知野,顾知野就是不肯把铃铛弄下来。
顾知野站着,“大哥”弹跳起来扒拉他,叮叮当当,很吵。
吱吱抱着礼物盒跑到顾宴辞身边,无限循环往复地说:“爸爸,这是我的礼物!”
“嗯,你的。”顾宴辞弯身给她穿上拖鞋。
“爸爸有没有?”
顾宴辞给她戴上粉色手链,淡淡一笑:“只有孩子有。”
“爸爸收到了知之送的礼物,不需要其他礼物。”
吱吱想到毛衣,杏眸弯弯:
“爸爸大漂酿!”
她不知道,她的爸爸也当了一次“超人”。
吱吱拉拉顾知野的裤子:“弟弟,你有礼物吗?”
顾知野拍走使坏的狗,拧眉道:“你问过这个问题,我有礼物。”
吱吱眨眨眼:“老爷爷知道你是我的弟弟?”
顾知野:
“应该吧?”
吱吱皱成小包子脸:“那(为什么)不叫我姐姐?”
“我们是姐弟耶。”
连圣诞老人都知道!
顾知野:?
第 29 章
第一次被三岁小孩“质疑智商”, 小少爷的脸理所当然地臭了起来。
叫顾知之姐姐就意味着承认顾宴辞是“爹”,直接将平起平坐的辈分变成了低人一等的晚辈。
顾知野喜欢小鬼,这点毫无疑问, 但小鬼也就可爱点, 笑起来甜一点,懂得挡在他前面, 跟别的小朋友差别不算太大。
他还没有失智到会为一个小鬼放弃十九年的尊严。
失去圣诞节以及一连两天帮顾宴辞,他付出的已经足够多了, 再丢掉尊严, 他要闹了。
一定要!闹!
顾知野瞥了眼站在旁边没有插手的顾宴辞, 低声冷冷道:“让她打断这个想法。”
顾宴辞:“她不会听。”
他昨天尝试过。
顾知野面无表情地威胁着:“如果你不让她打消这个念头,我现在就告诉她世界上根本没有圣诞老人, 摧毁她的童年与纯真。”
顾宴辞:
他抱起吱吱, 整齐好女儿凌乱的头发,低声解释:“知之, 他笨。”
顾知野:?
“他不会喊姐姐, 知之不要生气。”
吱吱面露同情:“他不会说这两个字?”
“嗯。”
“弟弟好~笨。”
顾知野气到失语。
说解决吧, 好像是解决了;但解决的办法, 怎么让人那么不痛快。
他跟顾宴辞果然不对付。
顾知野双手插兜,板着脸转身, 避开让他生气的是非之地和烦人的父女俩,走到门口,忽然听到吱吱说:“爸爸,裙子好了吗。”
“粉色的?”
“嗯嗯嗯。”吱吱戳戳小手,百般期待。
顾宴辞揉揉女儿可爱的小脸, 放下她,去阳台上取衣服。
顾知野眯眼, 唇角微挑,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反击方式。
他再度走到吱吱身边,低头问:“还记不记得昨天买衣服之前,我教了你什么?”
吱吱“哼”了一声,扭过头:“不会叫姐姐,都不学!笨笨!”
刚转过去,她又扭过身,别扭地问:“你是弟弟吗?”
顾知野:
顾知野知道,只有认领了“弟弟”的身份,成为“家中的一员”,吱吱才愿意搭理他,无条件地信任他。
阳台上,顾宴辞刚拿到衣服,细细检查着干了没有,还有没有哪里还湿着。
他推门,即将从阳台上走过来。
留给顾知野的时间,不多了。
他蹲下来,咬紧后槽牙,下定决心重重点头。
“我是。”
吱吱嘿嘿嘿捂着嘴巴笑。
“别笑。”顾知野板着脸问,“还记不记得昨天我让你夸顾宴辞的话?”
吱·鱼的记忆·吱眨眼,“布吉岛。”
“就是衣服,”顾知野比划着:“好——什么?”
吱吱:“老土!”
“对,你要夸他的衣服,也要夸他之前跟你买的衣服。”
“好nei~”吱吱煞有介事地郑重说:“我最喜欢夸爸爸,爸爸(会)开心。”
顾知野笑出了声。
“是是是,你夸他,他当然开心。”
不笑怎么办,当场哭吗?
顾知野不打算走了,找了个绝佳位置坐下,兴致勃勃前排吃瓜。
顾宴辞穿着黑色睡衣,衣料舒适,上面绣着深色印花,此外没有其他装饰。
他从阳台走过来,摸索着衣服上还有没有稍微有点湿的地方,步伐很慢。
吱吱期待不已,按捺不住想夸赞顾宴辞、让他多笑笑的“温暖”心情,小跑到顾宴辞面前,指着衣服大声道:“爸爸,你的衣服好~老土!”
顾宴辞:?
“哈哈哈哈”的开朗笑声从餐桌传来。
顾知野笑声不止,唇红齿白,笑出了开朗乐观显眼包的感觉。
吱吱迷糊眨眼,歪头:“爸爸,(为什么)不笑?笑呀。”
顾宴辞:
听到这种评价,他应该笑?
顾宴辞猜到顾知野又做了什么,不管了,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谢谢知之。”
“不客气!”吱吱叉腰,回头朝顾知野竖起大拇指:“弟弟真棒。”
知道怎么让爸爸开心。
比大拇指.JPG
顾宴辞再度吃瘪,揉揉吱吱乱糟糟的头发,长叹回房间换衣服。
饭店恰时送来早餐。
顾宴辞没有跟“漏风皮夹克”一般见识,换好衣服出来时,吱吱正抱着顾知野的大腿不放,不让他下楼。
“爸爸,弟弟不吃饭。”
顾知野使劲扒拉,吱吱紧紧抱着,“姐弟俩”僵持不下,顾宴辞语气淡淡:“洗漱完上来吃饭吧。”
“知之,先放开他,你去刷牙。”
吱吱点头,小跑到浴室里,顾宴辞嘱咐道:“不要吃牙膏。”
“知道呐。”
没了吱吱这个小太阳,客厅里的温度莫名冷了一些。热闹欢庆的圣诞装饰物,在顾宴辞和顾知野两人淡淡的对视里,冷了八个度。
顾宴辞转身欲往浴室走,还要护着吱吱以防她摔倒,顾知野双手插兜,“呵。”
拽拽下楼。
没说吃,没说不吃。
顾宴辞沉重长叹,体会到了“为人父母”管教叛逆傲娇嚣张大学生的无奈。
他揉眉,去了浴室。
还是三岁的单纯小棉袄省心。
吱吱没有完全改掉吃“西瓜牙膏”的习惯,只是现在她会多刷两下,特别是吃了糖果之后,顾宴辞一边数12345,她一边按照节奏刷,刷满20次才放她下来。
“漱口,不要喝进去。”顾宴辞嘱咐道。
吱吱咕噜两下吐了出来。
今天早上,没有吃牙膏,没有把水吞进去,刷牙大业圆满完成,顾宴辞很满足,感觉吱吱又长大了一点,抱着她回房间换衣服。
一边换,吱吱一边说:“爸爸教弟弟(叫)姐姐。”
顾宴辞整理好她的头发后,认真说:“知之,爸爸说的,他不会听。”
“知之要努力,要让他愿意当弟弟,如果他愿意,他就会喊姐姐。”
吱吱努力消化着这个大道理。
顾宴辞从礼物盒里拿出两个发箍,一个粉色带珍珠,一个是粉色的小花:“要戴哪个?”
吱吱震惊:“这个(是)礼物?!”
“嗯,知之想要哪个?”
“花花。”
顾宴辞不会扎头发。
小朋友的头发又很顺滑,每次吱吱起床,头发都乱糟糟的,以往李阿姨还没来时,顾宴辞就用一个发箍把头发推到后面,以便让女儿专心吃早餐。
这些,顾宴辞之前从未接触过。
近段时间看的养娃视频多了以后,他潜移默化学到了一点,慢慢丰富着吱吱的生活。
第一次戴发箍,两侧顶端总会夹着吱吱的耳朵,顾宴辞调整位置,问:“耳朵痛不痛?”
“不痛。”吱吱笑了笑:“爸爸,(我)漂酿吗?”
“漂亮。”
她轻轻地摸了摸头发上的小花朵,“爸爸聪明,我不知道(有)这个”
顾宴辞笑了笑:“去吃饭,今天有小米粥,很甜。”
“白白,银内~”
吱吱从椅子上滑了下去,说得字顾宴辞一个没听懂。
他关上客房的门,等吱吱爬上餐桌上后,轻声问:“知之刚才说什么?”
“白白,银内~”
吱吱的小奶音很重,她隐约知道自己有时候说的话大人会听不懂,第二次会乖乖重复,但是重复得次数多了,她会有点不开心,觉得自己笨笨的,说的话大人都听不懂。
顾宴辞了解吱吱的脾气,不会让她说第三次,于是,结合刚才的场景和模糊的语调,动用天才语言系统,翻译吱吱的小奶音。
“哒”,门开了。
顾知野换了件雾霾蓝的毛衣,外面是杏色羽绒服,进来后随手把羽绒服丢到沙发上。
吱吱坐的餐椅上还有一把小板凳,她从小板凳上起身,起身,学着公主的模样,拎起裙摆,全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写着“快夸我”。
顾知野无语抬唇,带着点“受不了你”的无奈:“好看好看,坐下。”
现在每天的早餐都由饭店送来,顾宴辞只让李阿姨负责中餐和晚餐,上午她能好好休息会。
昨日临睡前,他给每日点餐的中式饭店发了消息,早餐由两人份变成了三人份。
顾宴辞陪不了吱吱太久,简单解决了早餐,他从卧室里拿出一件大衣,边穿边跟吱吱说:“爸爸去上班。”
顿了顿,他看了眼顾知野:“在家听弟弟的话。”
顾知野瞪了他一眼,默默喝粥。
他没有那么抗拒当“弟弟”,以“弟弟”的身份出现在顾知之身边,还能整蛊、“报复”“打击”顾宴辞,看他吃瘪挺爽的。
只是,他还是不习惯这个词从顾宴辞那说出来。
吱吱点头,左手牛奶,右手大手包,豪气地说:“白白,引内~”
顾宴辞微顿。
他听得懂前两个字是“拜拜”,后面两个字是什么?
nei的发音一般是累,或者嘞。
银嘞是什么?
顾宴辞若有所思地穿上大衣。
前天没听过这个词,应该是昨天她学会的新词汇,且李阿姨很有可能夸过。
吱吱喜欢被表扬,在李阿姨那得到了夸奖,就想从他这里收获同样的赞美。
顾宴辞忽地灵光一闪,试探性地问:“知之是在说,‘拜拜,您嘞?’”
吱吱啃着肉包点头。
顾宴辞无奈笑着,表情舒缓,又有点“我女儿怎么这么棒,会说这种高阶词汇”的骄傲。
他返身走到吱吱面前,夸她:“知之在哪学的?很聪明,很有礼貌。”
吱吱得意点头:“白白,银内~~”
“好,拜拜。”
顾知野面上没搭话,唇角偷偷上扬。
这小鬼还挺有意思。
“白白,银内”比听外面那群人的冷笑话、听他们吹嘘有意思多了。
嗯,早餐不错。
顾宴辞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关上门后,跟李阿姨打了个电话,让她放假,不用上九楼。
姐弟俩,主要是弟弟,能自在点。
**
半小时后,顾知野吃完早餐,看了眼手机,现在零下两度,后天周五周六还会连续下两天雪。
顾知野倒是能出门,就是小鬼前日刚从医院出来。
小孩子是易碎品,他感冒随便吃点药无所谓;顾知之感冒,看她打针吃药那就得揪心。
想想,还是算了。
老老实实待在家里。
他昨晚熬了一小半夜,没睡好,李阿姨来取走昨日需要干洗的衣物,丢下一句“顾先生说,中餐、晚餐您自己解决。”便走了。
顾知野躺在昨天睡觉的地方,单手枕着脑袋,嘱咐道:“顾知之,在茶几上画画,不要去别的地方,等周六下雪,我带你出去打雪仗。有什么事推推我。”
吱吱眼眸微亮:“明天下雪?”
“要大后天。”
吱吱不懂大后天。
她只知道昨天和明天,也就是过去和未来。
只是吱吱的注意力暂时在下雪上,没有纠结这个问题,无比期待“明天”的出现。
她还没有堆过雪人。
吱吱欢喜地在图上画了两笔,回头想给顾知野看她的雪人。
沙发上,顾知野阖眸,他睡得很浅很浅,面前稍有动静,他就醒了。
几乎是吱吱站起来的刹那,顾知野抬眸:“去做什么?顾知之。”
吱吱捂嘴偷笑。
爸爸说,要让弟弟自己喊姐姐。
只要对他好,姐姐照顾弟弟,就行了呗~
吱吱把沙发上平常盖的毛毯拿过来,笨拙又快乐地给顾知野盖着,盖好之后,她没走,弯身,双手抵着沙发,撑着下巴,轻轻地说:“快睡叭~”
像小奶音有了夹子音。
轻得吓人。
顾知野警惕地往后缩了缩:“你要做什么?”
吱吱:“弟弟,是不是睡不着?”
她想了想,侧身坐到沙发边,伸出小手拍打顾知野的脑袋:“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唱调稚嫩。
顾知野面无表情地瞥了眼沙发另外一侧的婴儿玩偶。
顾知之平常玩过家家,好像这么“哄”婴儿睡觉的?
他,一个大活人,成了过家家的“工具人?”
事实,确实如此。
顾知野在吱吱的一番“哄睡”下,吓得睡意全无。吱吱激动地抱来“医生工具箱”:“睡不着,是不是生病了?”
“医生给你检查呦!”
顾知野:
让!他!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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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知野成了吱吱玩过家家游戏的工具人, 被她肆意摆弄,无底线“践踏”着“脸面”。
一下是“病人”,一下是与唐僧、孙悟空为敌的“妖怪”, 身份千千万, 吱吱玩腻就得换。
“你哪里不舒hu(服),”吱吱摆弄着听诊器, “是肚肚有问题。”
她一脸严肃,板着脸教训:“是不是昨天又吃糖果啦?”
顾知野:
“是。”
半晌, 他咬牙道。
近两个小时不厌其烦的过家家游戏里, 顾知野最喜欢的还是当“病人”。
当妖怪需要用武器防卫, 站起来打;当警察要捏着盘问“犯人吱吱”哪里有问题;当学生要被吱吱教12345;每一个角色都或动或站,唯有病人一角, 可以躺在沙发上休息一会。
吱吱会摆弄她的听诊器、体温计、额温枪、注射器等等小玩具在他身上肆意摆弄。
流程都一样, 摆弄一番后,假模假样地拿起病历本画两道鬼画符, 把鬼画符交给他, 让他去临时充当“缴费口”的狗窝那里缴费, 从大哥那里接过药物, 然后返回来打吊针。
顾知野大概能躺十分钟,经过反复两次十分钟的休息, 他精神十足,再吱吱第三次让他生病时,顾知野不干了。
“玩点别的,我们来打《西游记》里的妖怪。”
比打他好玩多了。
吱吱不懂。
顾知野教了她近半个小时,最后成功排演了“吱吱三打白骨精”的名场面。
每次画面即将转到孙悟空打妖怪时, 吱吱双手高举金箍棒,站在孙悟空的前面, 在孙悟空咔一下打妖精时,吱吱啪得挥舞金箍棒。
妖精显露原型。
远远看着,像是吱吱打掉了妖精。
“咯咯咯哈哈咯咯”,吱吱额头上冒出密密麻麻的汗,笑声悦耳。
“怎么样?比你那些游戏好玩吧?”顾知野将拍摄的视频给她看,挑眉。
吱吱还在笑。
顾知野和顾宴辞带娃的方式有很大区别。
顾宴辞沉稳淡漠,不擅长感性地和人打交道,面对吱吱,大多时候会鼓励她,抱抱她,夸奖满足她的一切需求,给予她安全感,保护她,哄她入睡,监督她不吃牙膏等等,事事贴心地照顾她。
顾知野不一样。
他跟顾宴辞是极致的反差,从不顾虑后果,主打的就是随心自在,带娃以“快乐”为主。
吱吱在他家里吃到成年牙膏嗷嗷大哭,他第一时间想的不是赶紧漱口,而是哈哈大笑;怎么好玩怎么来。
如今,他无形间接过了陪吱吱玩的重任。
陪玩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小朋友的精力多得不敢想象,吱吱又是活泼好动的小宝宝,玩闹的时间很多。
如果不陪她玩,她会觉得无聊,自然而然地想到了看电视,跟大人玩手机、看电视打发无聊差不多。
只是她还太小,发育尚未成型,每天最多只能看半小时,看完之后还要去阳台上看看远方的景色。
事实上吱吱没那么喜欢看电视。
如果她现在正在看电视,有人提议说陪她玩,她会立马跳到地毯上期待地问玩什么。
顾知野了解这点,一天下来,除了让吱吱“打妖怪”开了会电视,其他时间都没让她碰。
吃过晚饭,到了遛狗时间。
“弟弟”陪了一天,该“大哥”陪了。
顾知野带着吱吱和“大哥”一起去了小区的篮球场。
初冬很冷,篮球场里四下无人。
顾知野把球递给吱吱,招手示意“大哥”过来。
“去捡球。”
“做哥哥的,要有点用知不知道?”
别跟他的三个哥哥一样。
半点用没有。
“大哥”白了他一眼,“汪汪”两声跑了。
七点,他们上楼时顾宴辞还没回来。
吱吱玩了一天,也快乐了一天,回家的路上知道想爸爸了。
“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顾知野拢紧外套,轻叹:“不知道。”
“估计很晚。”
收购案即将开战,顾宴辞不忙得昏天地暗才有问题。
吱吱低头:“爸爸累不累呀?”
顾知野微愣,随即笑了笑,懒洋洋地说:“不累。”
“你没见过他在公司里的模样。”
步态从容,行事果断,是集团里小部分人的信仰。
为继承人而生的他,怎么会累。
那可是他的舒适区。
***
九楼。
顾知野熟练地开门,快把九楼当成自己家了。
“弟弟,打妖怪!”
吱吱刚换好拖鞋,冲到金箍棒面前,抱着它满是期待的问。
“不玩。”
“弟弟~!”
顾知野想了想:“玩现实里的法术。”
“知之,坐到沙发上去。”
吱吱毫不犹豫地蹬掉小拖鞋,像个乖宝宝一样坐好。
“降龙十八掌是一种非常厉害的武功,”顾知野站在茶几前,解释道:“我手掌推出去的时候,你就被我打到了,要往后倒。”
吱吱小鸡啄米地点头。
“下次(换)我!”
“没问题,待会我们交换角色。”
吱吱兴奋调整了下位置,高声道:“可以啦~”
——来打她叭!
“降龙十八掌!”
吱吱“咻”一下往后倒,胖胖的小身体在沙发上弹跳了两下,闭眼,晕倒。
顾知野过来,拍拍她的小脸:“我给你治疗。”
“可以醒了。”
吱吱杏眸扑闪,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我又活呐!!”
跟“我胡汉三又回来了”的兴奋程度,没什么两样。
顾知野笑得脸部肌肉疼。
小时候想玩的招数和游戏,没想到长大后跟一个三岁小孩玩了。
吱吱从沙发上滑下去,“到我到我。”
顾知野坐到右侧的长沙发上:“你来。”
吱吱挥动小手,“想龙溪巴掌——!”
顾知野配合地倒了,吱吱凑近看了两眼,想了想,“想龙溪巴掌——!”
这一掌打在自己身上,眼睛一闭,啪一下倒在顾知野身上,一起晕了。
顾知野:
沉默两秒,客厅里爆发出无法掩盖的笑声。
“怎么还打自己?”
“是要同归于尽?”
吱吱嘿嘿笑,觉得好玩,反复打自己,晕倒后等顾知野救她,神气地再度复活。
顾宴辞回来时,客厅里一大一小的笑声此起彼伏,遮盖了轻轻的开门声。
顾宴辞站在拐角,松了一口气之余,内心深处却升起了淡淡的寂寥。
除了不会安慰女儿,他还不会陪她玩。
顾宴辞走入了一条死胡同。
在遇见吱吱之前,他事事完美,如今,这份对完美的追求被放在了照顾吱吱上面。
脱离舒适区后,他缺点百出。
“无法让吱吱成为最幸福小孩”的自责,自“不会的安慰”事件之后,始终萦绕在顾宴辞心头。
如今,又一次升起。
“爸爸——”
吱吱不知何时发现了站在暗处的顾宴辞,再次复活奔了过来。
顾宴辞抱起她,擦净她额头上的汗:“嗯,是爸爸。”
顾知野起身,拍拍吱吱的小脑袋,酷酷丢下一句“走了”,离开。
被吱吱闹了一天,顾知野回八楼时挺累的,但倒在床上却迟迟睡不着。
卧室一片漆黑。
清脆响亮的“弟弟”“弟弟”在冷清寂静的夜里,无限回响。
顾知野轻叹。
不对劲。
不会是疯魔了吧。
陪侄女玩玩可以,上瘾不行。
到底是顾宴辞的孩子,他眼巴巴凑上去,多没面子。
明天他得出门玩玩。
第二天清晨,天空飘下鹅毛大雪,这是近五年来北城下得最大的一场雪。
路上交通拥挤,顾宴辞出门时间较以往早,李阿姨上来得也早。
他离开时,吱吱刚起床,从李阿姨那听说外面在下雪,从床上滑了下来迈着小短腿直冲阳台,站在玻璃内,眼巴巴地看着外面的大学。
“爸爸,我想堆雪人。”
顾宴辞顿了顿,“十一点让李阿姨带你下去玩一会。”
顾知野半小时前发微信消息,只回了他一声别找他带娃,小少爷很忙的。
“耶~”吱吱快乐地扭屁股,“堆雪人喽~”
顾宴辞淡淡一笑。
开车去公司的路上很堵,他关上交响曲,打开电台,找到育儿专栏,漫不经心地听着带娃小贴士以及注意事项。
今日,电台里讲的如何跟小朋友沟通,和他们成为朋友。
顾宴辞听得格外认真。
“陪伴孩子成长,和他们一起玩,有助于”
“滴——”
刺耳的喇叭声自后面传来。
红灯已经转绿,前方的车已经拐弯,顾宴辞拧眉,调大电台声音,于吵闹中跟着拐弯
九楼。
吱吱等到十一点,听说弟弟有事不能陪她玩,落寞了好一会。
李阿姨:“我看到下面有好几个小朋友,吱吱待会可以跟他们一起堆雪人。”
吱吱:!
耶~
吱吱早餐喝了一杯豆浆,又啃了很多红薯,全是豆类产品,刚出门,躲到角落偷偷放了个屁屁。
李阿姨正关门,没发现她的小举动。
吱吱用手大力地扇了扇,鬼鬼祟祟地想把臭屁赶跑。
“吱吱,怎么了?”
吱吱连忙缩回手,闻闻小手的味道,大力吸了两下,没有臭气,松了口气,跑到电梯前,垫着脚丫按电梯。
有吱吱在的时候,这项重要又好玩的任务,通常会由吱吱承担,她不仅喜欢按电梯,进去后还要摁一楼。
每每神气十足地摁完一楼,再按关闭键,都会被李阿姨一通夸赞。
如果她有小尾巴,早就得意地竖了起来。
楼下篮球场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雪。
几个三四岁的小朋友站在那或是堆雪人,或是丢雪。
吱吱带着小手套、帽子,全身上下捂得严严实实,得到李阿姨许可后,哒哒跑过去。
小朋友们都是社牛,没一会就凑到一起,在一个七八岁大姐姐的带领下堆雪人。
吱吱负责用小铲子把雪推到雪人身边,小朋友们叽叽喳喳,闹腾不已,吱吱时不时说上两句,像是“小奶音”交流会。
大部分时候,他们都听不懂彼此的“长句”,大家都是小奶音,听不懂,但有些短句以及公用词汇还是很容易听懂的。
“我有妹妹。”小朋友边堆雪人边聊天。
吱吱:“我有弟弟和大哥。”
“你好厉害。”
吱吱得意。
在“兄弟姐妹”人数比较上,吱吱勇获第一,跟她battle的小男孩万万都没想到,弟弟和大哥都是假的。
吱吱在“作弊”。
吱吱玩了一会,开心的小脸忽然一僵,变得呆呆的。
因是蹲下来的姿势,屁屁打得十分顺溜,连她都没反应过来。
“好臭!谁打屁!”
吱吱是不会撒谎的小朋友,颤颤巍巍举起小手,围巾下的小脸一红,扔下小铲子捂着屁股哒哒跑走。
李阿姨跟一群照顾小朋友们的阿姨聊着天,看见吱吱跑过来,问:“吱吱不玩了?”
“嗯嗯嗯,姨姨走,走走。”
李阿姨以为她想上厕所,赶忙带着她上楼,结果上去后她没有直奔卫生间,坐在沙发上捧着小脸愁眉苦脸。
“怎么了吱吱?”
吱吱摇头。
李阿姨想可能是跟那群小朋友玩得不愉快,轻叹,揉揉她的头发,安慰了两句去做饭。
吱吱倒在沙发上,长长叹气。
好丢脸。
呜呜呜,她不臭不臭的!
吱吱一整个下午都闷闷不乐,同一时刻,顾知野参加了一场私人聚会。
圈中某位小公子生日宴,邀请豪门圈中一众大小姐、富家公子哥赴宴。
寿星小公子跟裴语有点关系,借着裴语的手给顾知野送了一张邀请函。
顾知野很少参加圈中的聚会,他拽是拽了点、脾气难整,偏偏在顾氏集团很有话语权,顾延川的股东如今交由他代理,地位不低。
想结识他的人,自然多。
豪门圈里无论是生日宴还是私人晚宴,都是应酬、社交,长期在利益熏陶下耳濡目染的一群人,即便还没有接触家族产业,但已经懂得如何获取最大利益,不浪费一点时间、机会。
顾知野原本不想来,偏偏想了半天不知道能做什么,冬天里的娱乐项目少,都在室内。
品酒喝酒那些,他觉得无趣。
骑马倒是喜欢,但室内起码缺了点味道。
某一刹那他甚至想到去九楼和吱吱玩“想龙溪巴掌”,这个念头浮起时,他想都没想,抓起钥匙迅速远离小区,来了生日宴会。
每个人穿得人模狗样,场景布置得尚可,门口停了一堆豪车,顾知野偏偏没有半点兴趣。
“小顾总,听说又买了辆限定款,怎么不开来看看?”
顾知野开得是一辆粉红库里南,纯粹是前两天带吱吱出门时,她看到地下车库有一辆“漂酿”的粉色小车,站在面前不走了。
很不巧,那辆车就是顾知野的。
当初买来集色卡的。
顾知野从被迫开这辆,到习惯开这辆只用了两三天,他现在出门都不会考虑超跑。
因为臭小鬼不能坐两人座的超跑。
原本今日确实是一个放爱车出来遛遛的好机会,顾知野忘了,等到停车场站到圣诞款的那辆超跑前,按了开锁键,滴滴的声音却从左侧停车位响起时,他才意识到拿错了。
懒得上去换,顾知野就这么开来了。
“没什么好看的。”顾知野态度散漫,无视众人欲上前的攀谈,挑了个位置坐下。
裴语和女友沈蔚晴笑着走过来,“呦,野哥怎么了。”
顾知野微愣。
心里的暴躁莫名飙升了一个度。
谁懂。
听到“野哥”这个称呼,他好!不!适!应!
都是臭小鬼的魔音洗脑,整天“弟弟”“弟弟”,被人称哥他竟然感觉到了一丝不自在。
“咦,还真出了点问题?”沈蔚晴问:“最近你怎么这么难约,圣诞节还放鸽子。”
“圣诞那晚闹了会,连夜飞去看球赛,别提多热闹。”裴语好奇:“那晚你什么计划?比我们还精彩?”
顾知野面无表情。
能说他在医院里待了一整晚吗。
还是心情很不好的那种。
“别提。”
沈蔚晴:“那个小宝宝呢,还给人家了?”
“不然?又不是我的。”
裴语笑着:“怎么语气里还有点遗憾。”
顾知野懒得搭理他们,放下酒杯去别处。
生日宴在一处私人别墅举行,主楼外面的几棵圣诞树还没撤走,深绿被掩埋在一层淡淡的雪里。
外面,鹅毛大雪纷飞。
顾知野弯身,捏了个雪球。干净的骨节被冻得微微发红,他不在意,偏身,视野定格在圣诞树旁边——圣诞老人的手上。
难度很大。
他虚虚扔了两次,尝试着找手感,第三次,雪球飞了出去。
在清冷的天空上划出一道有点弯的抛物线,意外降落到了圣诞树上。
雪哗啦落下。
“哒”的一小声,吸引了旁人的注意。
“谁?”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走过时,圣诞树上的雪哗哗砸下,手臂上落了点雪。
他皱眉,四处看。
目光落在顾知野身上时,拧起的眉眼抚平,礼貌点头。
转过身后,眼里却流露出几分嫌恶。
“他是不是有病。”
“小少爷做事随心,不动脑。”
声音很小。
顾知野没听见,但从两人侧身回望时的表情明白,不是什么好评价。
那点玩雪的想法,蓦地散去。
双手插兜,他懒洋洋地活动了下脖颈。
好无趣。
顾知野没多呆,三点回了顾宅。
郁黎清在家,见他回来,走了过来,一路念叨:“怎么穿这么少。”
“都下雪了,路上滑,有没有开慢点?”
顾知野连连点头,急匆匆上楼泡了个澡,换了身衣服下来。
一楼到二楼的楼梯上,顾晏礼慢条斯理地脱下皮手套,见到了顾知野,脚步未停。
漆皮皮鞋有力地踩在每一层台阶的正中间,侵略气息很重,不怒自威。
顾知野刚洗完澡,模样清爽,穿着一件棕黄色的印花圆领毛衣,头发蓬松,看到顾晏礼,轻呵一声下楼。
很不巧的是,两人都踩在每一层台阶的中间,且保持着踩台阶C的姿势不挪动。
如果是顾晏礼对上其中一个,会不甚在意地偏身上楼,但这两位不会。
“让开。”顾知野站在比顾晏礼高两个台阶的高度上,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地说。
顾晏礼深邃的丹凤眼微眯,眼尾泪痣上扬,冷冷扫了过去。
“这是你的态度?”
顾晏礼的声线跟顾宴辞的很像,都带着一点“冷”,但顾晏礼说话更狠,态度更阴森,他的声音像阴暗潮湿角落里的阴冷,透过空气刺入对方耳畔。
楼下的管家咽了咽口水。
郁黎清走来,头疼揉眉。
楼梯很宽,能让三个人同时并排走,但这两兄弟互相不对付,偏偏不愿稍微往旁边挪一点点点。
顾知野咬牙切齿。
顾晏礼每每仗着他在家里排行老二,身份自觉压他一头,见到他就要用“大家长”的态度看不起他。
顾知野气得想捶胸顿足,余光瞥见楼下的郁黎清,愤愤道:“我不跟你一般计较,放你一马,赶紧滚!”
“滚?”顾晏礼眸光微变,挑眉,玩味地一字一顿问:“跟我说话?”
空气冷了几分,渐渐凝固。
主宅内众人大气不敢出,大战一触即发,都想躲得远远的。
郁黎清扶额掩面,“管家,饭做好了吗?”
“好了好了。”
郁黎清笑着:“马上用晚餐,晏礼上楼洗漱一下,小野下来去厨房帮忙。”
顾知野气得想学吱吱跺脚,咬紧牙关气呼呼地下楼。
顾晏礼漫不经心抬手。
去路被挡。
顾知野内心咆哮了好几次后,眉眼间的怒火旺盛,从牙关里挤出一句话:“二哥,请上楼。”
顾晏礼收回手,慢条斯理上楼。
独留顾知野双拳紧握。
可能是跟吱吱呆得久了,生气的举动还有点像吱吱。
五点半,晚饭时分。
顾晏礼举止优雅,喝汤、吃饭的动作跟顾宴辞一样,都规范得能写进教科书。
郁黎清淡淡一笑:“晏礼如果上周回来,还能碰到你大哥,他上周五回来吃过晚餐。”
顾晏礼动作微顿。
“近来收购案太忙,应该没什么机会。”
“在公司应该能见到他。”
顾晏礼:“现在更好。”
话外音很明显:
没什么好见的。
顾知野轻呵。
拽给谁看。
“高强度的工作不知道他能不能撑住,身体怎么样,二公子,见到他让他多多注意吃饭。”管家轻叹道。
顾晏礼没说话,倒是顾知野:“他有什么撑不住。”
工作、集团、继承人,是顾宴辞的舒适区诶。
再说,昨晚他还熬夜布置了客厅,没看出什么疲惫感。
管家摇头,不再开口。
提到顾宴辞,绕不过收购案。
顾延川忽地问:“收购案进行得怎么样?”
顾知野懒洋洋地说:“还能怎么样,反对的人很多呗。”
“反对理由是什么?”
顾知野不知道,闭麦吃饭。
顾晏礼随意说了两点。
都是些不大不小,无关紧要的负面影响,在极大的利益面前,算不了什么。
顾延川:“方案不可能完美。”
顾晏礼反唇相讥:“顾宴辞的方案需要。”
“他做不好,待在那位置上干什么?”
顾延川沉默。
一顿饭如往常一般,大部分时候都很安静。
顾知野不喜欢这氛围,勉强吃了两口,匆匆赶回自己家。
离开时,顾知野跟管家、阿姨所有人都打过招呼,连郁黎清养的乌龟都照顾到了,故意忽视顾晏礼,在他表情森然,即将说话前,离开了顾宅。
顾晏礼跟顾宴辞不同。
顾宴辞克制,顾晏礼放肆,狠绝都摆在脸上,即便当着顾延川、郁黎清的面,要揍是真敢揍。
两个人小时候没少打过架。
顾知野跑得很快,没注意到饭桌上顾晏礼阴沉之余,若有所思的神情。
**
顾知野到小区时七点,天已经黑了下来。
小区里路灯通明,入冬后又加了几盏路灯,夜里还算亮。
顾知野把车开到地下停车场,犹豫半晌,没上楼,往吱吱平常遛狗的地方走。
隔着五六米就能听到她欢喜的笑声。
吱吱因为“打臭屁屁熏到小朋友”的事,闷闷不乐了一个下午。
李阿姨担心她,问她什么都不肯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晚饭过后只能带她出来散心,让她多玩一会。
他们去了上午吱吱玩过的篮球场。起初吱吱磨磨蹭蹭,别扭地不想去,听到李阿姨说没人,才放心大胆地跑进来。
吱吱牵着大哥在雪地里跑来跑去,两个人比赛,“大哥”不会放水,一直是“大哥”赢,吱吱都不想跟它玩了,没有游戏体验。
莫名的,越发想起弟弟来。
呜呜呜呜呜呜弟弟会觉得她是臭屁宝宝吗?
吱吱瘪嘴,沉浸在“我是臭宝”的委屈里,大雪纷纷落下砸到脸上。
好惨。
吱吱小脸一垮,肩膀微耸,不想再玩,抬头想跟李阿姨说上楼。
远处灯光下,一道颀长身影静静站着。
白色羽绒服被晕黄的灯光衬得十分温柔,刺目的红发蓬松,落了点白雪。
他双手插兜,懒洋洋地站着。
吱吱:!!!
“弟弟——!”
小奶音震天。
吱吱握紧小拳头哼哼哈嘿地跑过去,“大哥”抖抖身上的雪,快速跑了过去,以为是大主人,凑近看了眼发现是顾知野,回头朝吱吱“汪汪”。
——不是顾宴辞,回去。
——我们再去玩。
吱吱绕过它,展开手臂跑到顾知野面前,想让他抱抱,差点快哭出来:“你去哪里啦?”
顾知野不自在地偏过头,不知道说什么。
算了。
以后都不躲了。
“汪汪——”
“大哥”扯了扯吱吱的羽绒服,示意她往右侧看。
吱吱侧头。
顾宴辞踏着风雪,慢慢走近。
吱吱:!
“爸爸——!”
她一瞬开心起来,单脚跳蹦跶着摇头晃脑跑过去。
看背影就知道她有多开心。
顾宴辞顺势抱住她。
顾知野让他们父女俩相聚,挠挠头,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李阿姨小跑过来,“您现在就走?”
顾知野脚步微顿。
走?什么走?
顾宴辞:“嗯。”
海城的项目出了点问题,他现在要飞过去,加班两天,周一回来直接去公司参与收购案的会议。
他记挂着吱吱,不知道她玩雪玩得开不开心,飞机起飞前,先回了一趟家。
顾宴辞看到顾知野,抱着吱吱上前:“未来两天你忙不忙?”
顾知野撇嘴,知道又要带娃。
他不抗拒带小鬼,可两个小时前被顾晏礼践踏过的自尊心作祟,不想在顾宴辞表现出“很想”的模样。
抬头,他正想“拒绝”,让顾宴辞像之前一样“求他”,态度放低一点。
视线落在他脸上,蓦然语塞。
不知道是不是晚上的路灯格外亮,照亮了那双狭长淡漠眼眸里的疲倦。
顾知野拧眉,“行吧。”
顾宴辞松了口气,“多谢。”
他低声跟吱吱解释:“知之,爸爸要去外面出差。你跟弟弟一起玩,嗯?”
吱吱委屈:“爸爸不堆雪人?”
“周一晚上回来陪你堆,爸爸不骗知之。”
“知之很生气?”
吱吱摇头,又点头:“不开心。”
不是生气。
顾宴辞搂紧她,“让弟弟陪你玩,回来之后,爸爸给你带礼物。”
吱吱想了想,“要给大哥买。”
上次大哥没有。
“嗯,买三份。”
顾知野严肃皱眉,不语。
顾宴辞把吱吱放下来,拢紧她的帽子和围巾,不让风灌进去。
“爸爸走了。”
吱吱乖乖点头。
他起身,朝李阿姨礼貌点头,摸摸蹭上来的“大哥”的脑袋,侧身看向顾知野:“这两天麻烦你。”
顾知野撇嘴:“走吧。”
顾宴辞没有再推辞,点点吱吱的可爱小脑袋,转身离开。
路灯落下。
颀长身影被拉得很长很长。
他步伐很快,没有往日的从容淡定,多了一点点几不可察的急迫。
侧影清冷,深邃的五官越发立体。
“好像瘦了。”李阿姨忽地自言自语。
顾知野微愣。
神,他在累。
即便累,他仍在出差前,特意绕路跟吱吱告别。
顾知野蹲下来,点点吱吱的脑袋。
“我说错了。”
昨天,吱吱问过他一个问题。
——“爸爸累不累呀?”
他当时说不会。
吱吱困惑。
“顾宴辞很累。”
吱吱愣了两秒,呆呆看向正走在篮球场外的身影,下一秒——
“爸爸——!”
她小跑着冲了过去。
顾知野没动,视野随着飞奔的小人移动。
黑暗笼罩,路灯光影柔和而温馨。
顾宴辞停下脚步,蹲下来接住朝他飞奔过来的小人,还没出声,“啪叽”一下,左边脸颊被重重亲了一下,再“啪叽”一下,右边也被亲了一下。
“爸爸加油,爸爸不累了吧~”
顾宴辞微顿,连日精神上的高度紧绷一扫而空,他抱着吱吱,鼻尖第一次微微泛酸,眼眸深沉。
他拍拍吱吱小小的背:“嗯,不累了。”
顾知野双手插兜,等顾宴辞不得不离开时,牵着吱吱回家。
家长总喜欢隐瞒一些负面情绪。
顾知野不喜欢。
他要让所有隐藏克制的爱,放到阳光之下,被所有人看见。
**
顾宴辞不在,陪伴吱吱睡觉的重任,落到了顾知野身上。
顾知野之前带吱吱睡过一次觉,当时下了个读书软件,放主播讲的故事,吱吱不哭不闹,一会就睡了。
想必哄睡不难?
但是他不知道,今天情况不一样。
吱吱下午因为“臭屁宝宝”事件闷闷不乐的一下午,还睡了午觉,精力没用出去,躺在床上一点都不困。
不仅如此,吱吱上一次跟顾知野还不太熟,顾知野让她听什么她就乖乖听什么。
现在不一样啦。
这是她的弟弟耶!
吱吱不想听手机里传来的故事,她要听“尧舜禹三个勇敢智慧小朋友”的故事。
顾知野:?
“爸爸讲的,”吱吱抬高脚脚,双手摸着脚脚对踢:“很多人都喜欢他们。”
顾知野:
顾知野究竟给他的女儿说了些什么!!
“我不会。”
吱吱抿唇:“葫芦娃捏?”
“不会。”
吱吱眉眼严肃地皱成一团。
顾知野试探着讲了两个,吱吱都不喜欢,最后他摆烂了,直接躺在一边不理吱吱。
吱吱委屈。
爸爸不在,下了雪没有雪人宝宝,吱吱已经很难过了,白天还被人笑话屁屁臭,好丢脸;没有见到弟弟,不开心了一整天。
种种不开心的事积累到心里,吱吱安静了一会,无声地流眼泪。
呜咽声音很小,顾知野听见了。
他第一次听到吱吱无声的哭,不傻,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知之。”
呜咽声大了点。
“顾知之,换一个故事行不行?”
泪流不止。
种种方式都没用,顾知野闪过了某种荒诞的念头,刚刚闪过,就被他摁了下去。
不行。
绝对不行!
“呜呜呜”还在哭。
顾知野心一横,倒在床上,羞耻闭眼:“你给我讲!”
吱吱呆呆抹掉眼泪,眨巴眨巴眼睛,坐了起来,一脸“我还小,但我不好骗”的迷糊又严肃的表情。
顾知野深呼吸。
把话说得又清楚了点,羞耻心暴涨:“我是你弟弟,你是姐姐,不来照顾我?”
吱吱挠挠头。
是哦。
好像是姐姐照顾弟弟捏。
吱吱握紧小拳头:“姐姐讲!”
顾知野:
┮﹏┭
被一个三岁宝宝骑在头上,还有谁能比他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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