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陌市公安分局。
“肃静肃静！”张利民站在值班室, “老老实实，站成一排！”
众人依次排开，使得并不宽敞的值班室一下子变得异常拥挤。
张利民瞅着人有点儿多, 不由抬手摁了摁眉心，颇有些头疼地问：“怎么回事儿？谁来陈述一下事实？”
浑身脚印的巩茂源抢先站出来：“张警官, 我要验伤！”
他手指着迟烁, 急赤白脸道：“我要告他, 让他赔偿！”
姜半夏向前一步，挡在迟烁前面，是下意识维护的姿势。
迟烁望着她瘦小的背影, 眼神晦暗不明。
巩茂源指控完迟烁，又对着张利民开始诉苦：“您瞧瞧我这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全是他揍的, 这小子下手太黑了！”
好不容易等巩茂源说完，张利民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我没记错的话, 上周是你们几个, 上个月也是你们几个，上上月还是你们几个, 真把警察局当自个儿家了是吧？！”
巩茂源缩了缩脑袋, 不说话了。
房间里安静下来, 姜半夏适时开口：“警察叔叔, 是我报的警。下午他们一伙人把我堵在巷子里, 先威胁我的。”
“我操你妈！”巩茂源指着姜半夏暴躁地吆喝：“你他妈胡说八道——”
脏话还没彪完，触及到对面刀子般冰冷的目光后又默默咽了回去，两侧肋骨还在隐隐作痛。
“你给我站好！”张警官拿文件夹敲了敲桌子, 大声呵斥：“在警察局还敢逞凶斗狠，再说话把你拴暖气片上蹲着去！”
巩茂源梗着脖子心里不服气, 但也不敢顶撞警察。
张利民喘了口气，正义凛然道：“告诉你们，别以为自己能耐大得很，现在是社会主义法治社会，凡事都要讲证据，知道吗！孰是孰非，监控录像一目了然！”
听到这话，巩茂源明显一呆，随即又炸毛了：“怎么会有监控？我没看见有摄像头啊！你不是看我年纪小就骗我吧？”
姜半夏：“……”
迟烁轻掀起唇角，从鼻腔挤出一声轻哼，刹那间，巩茂源感受到了浓浓的嘲意。
听见巩茂源近乎“天真”的语言，张利民不由扶额，无奈道：“你啊你，有空还是多读点书吧。”
巩茂源呆立着，抬起胳膊扒拉扒拉脑袋上的红毛，这和多读书有什么关系？
监控录像很快调了出来，张利民把视频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
只见视频里身穿黑白衣服的高个子男生木无表情，打架手法熟练，技巧干净利落，招招毙命，眨眼工夫撂人跟撂白菜似的。
要不是他警察的身份摆在这儿，张利民都忍不住替他拍手称好！
“你们两个是同学？”张利民暂停视频，转过身问。@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家里的小儿子，今年也在北陌一中上学，看姜半夏穿的校服就认出来了。
姜半夏点头，又补充了句：“我们是北陌一中高二三十班的。警察叔叔，请问我们能回家了吗，还有一大堆作业没写完呢。”
语气态度温和柔顺，迟烁忍不住看她一眼。
张利民在家听他儿子说起过，一中三十班的学生，个个都是大佬级别的学霸，当下对这两位相貌清秀的高中生多了几分好感。
本来还想口头教育几句走个过场，一听人家孩子还要写作业，于是本着“不耽误学霸学习，为祖国培养人才”的原则，爽快放人。
“行。”他关掉视频，对迟烁和姜半夏说：“这里没你们两个什么事了，你们先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啊。”
“谢谢警察叔叔。”
姜半夏道了谢，只想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回头瞧见迟烁走到巩茂源身边，低声说了句什么，姜半夏没听清，不过从红毛青一阵白一阵的脸色也能推测出不是什么好话。
迟烁并不在意对方的反应，说完径直来到姜半夏跟前站定，“走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巩茂源的几个兄弟顿时不乐意了，一个个叫着喊着：“等等，张警官，你就这么把他们放走了？”
“不公平！”
“就是啊，凭什么！”
其他人纷纷抱怨，为首的老大却一言不发，忽然对地面产生了研究兴趣。
张利民使劲拍拍桌子，扯着嗓子维持秩序：“都给我安分点儿，人家急着回去写作业！”
有个女警笑着接话：“这就叫知识改变命运。”
“我们也要写作业！”
“对，我们也要写作业！”
这伙人像无头苍蝇嗡嗡直响，吵得张利民太阳穴涨疼：“写作业是吧？成，先回答我一个问题。高二数学课本什么颜色？”
霎时间，苍蝇不飞了，空气静得如一潭死水。
这时，那位揪巩茂源耳朵的年轻警官端着饭盒走过来，冷笑一声：
“人家不追究责任，你们还不乐意了？一群大老爷们儿把一个小姑娘堵在胡同巷里，当时你们打算干什么，自己敢说吗？！”
“我把话给你们搁这儿，人家今天如果硬要找你们麻烦，起诉你们校园霸凌，你们都得去看守所蹲十天半个月！”
“欺负女孩子，结果六个人被揍成这副熊样还有脸在这里喊冤，我要是你们早就羞得抬不起头了！”
张警官摘下眼镜，捏捏鼻梁骨，话音里带着浓浓的恨铁不成钢：“看来之前给你们上的思想教育课还是不够深刻啊，都跟我过来，今天接着上！我就不信了，党和国家还改造不了你们？！”
暮色柔和，天边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霞光，刚才舅舅来电话说已经把朵朵送回家了。
迟烁和姜半夏走在路上，她好几次想要开口说点什么，在看到迟烁冷淡的侧脸后，又悄悄闭上了嘴巴。
经过商业街时，姜半夏突然停下脚步，对迟烁说：“你在这等我一下，马上回来。”
迟烁没出声，略一点头。
清风缓缓地吹来，街上人来人往，迟烁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五分钟后，姜半夏小跑回来，手里拎着透明塑料袋。
她坐在椅子上打开袋子，从里面拿出一瓶红花油，温声对迟烁说：“我看看你的左胳膊。”
迟烁迟疑片刻，不自然地伸出左臂。
姜半夏视线小心翼翼地在他左腕凝聚起，而后看到白皙的腕骨处有一大片淤青。
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胸口闷闷的，只觉这处淤青刺眼得很。
拧开瓶盖想帮他涂药，又觉得不太合适，正在她犹豫的空当，迟烁紧绷的声线低低响起：“你帮我涂吧。”
得到允许后，她把药油倒在手里，然后覆上迟烁的手腕，轻轻按揉，可能是怕他疼，于是女孩边揉边轻轻吹气。
温热的气息喷在手腕上，迟烁禁不住缩了下手，随即又被抓回去。
“别动。”姜半夏说，手指还停留在他掌心。
腕骨传来火辣辣的烫意，迟烁视线盯着她的发旋，沉默几秒低声问：“怎么发现的？”
此时姜半夏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他的手腕上，闻言顿了下，“刚才在公安局，看你总是背在身后转手腕，就猜你是不是受伤了。”
话虽如此，姜半夏心里想的却是：你是肉做的又不是铁做的，一挑六，浑身上下怎么可能一点伤都没有。
“你怎么会出现在那里？”她接着问。
“碰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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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多亏你了，要不是你……”
要不是他，会发生什么，姜半夏想都不敢想。
“总之谢谢你。”她认真道，拧上红花油的盖子，重新放回塑料袋，系好，然后递给迟烁：“这个你拿好，回去记得多涂几次。”
迟烁接过药油放入书包外侧袋，眼神看着她，半晌忽然问：“有湿巾吗？”他的声线舒缓了点，不像方才那般紧绷。
“有。”姜半夏说着从书包里掏出一小包酒精湿巾。
迟烁拆开包装，抽出一张湿巾，“右手伸出来。”
姜半夏轻轻“啊”了一声，有些莫名其妙，虽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还是乖乖伸出右手。
微凉的手指与她指尖相接的那一秒钟，姜半夏触电似的微微一跳，耳根迅速泛红。
迟烁表情没什么温度，捏着她的手腕，开始擦拭，擦完一根手指接着下一根，最后是掌心。
动作轻柔，每一寸细微角落都不放过。
少年低着脑袋，睫毛在眼下遮出一道阴影，他看起来十分专注，实际上只有迟烁知道自己此刻的情绪纷乱得奇怪。
姜半夏鼻尖酸涩，眼眶悄悄红了一圈，她撇开眼，忍不住抽了下鼻子。
迟烁反反覆覆擦了五遍，中途一言不发，末了儿结束时，才低声说了句什么。
姜半夏猝然抬头，声音有些颤抖：“嗯？”
“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迟烁松手，直视着她的眼睛：“刚才那群人，你以后不会再见到他们。”
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再随意不过的事，姜半夏心脏却狠狠收缩了一下，许久都没有缓过劲来。
直到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再次响起：
“我保证。”
他说，语气坚定又令人安心。
那时候姜半夏望着他，不敢低头，怕稍一垂首水珠便溢出眼眶，于是只好使劲咬着唇瓣，假装若无其事地继续看他。
她不想在迟烁面前哭，一点都不想。
事实上，她确实没有哭，只是泪眼模糊，虽然望着迟烁，却看不清楚他的眼睛。
如果她看见了，就会知道，那晚月色溶溶，少年清亮眸底含着的，是少有的温柔与心疼。
早恋
那天晚上回到家, 姜半夏刚进门，就听见姜磊厉声责问：“你怎么回来这么晚？”
“有事耽搁了。”她头也不抬地回答。
赵晓睿放下手上的筷子，意有所指地问：“今天过得开心吗？”
闻言, 姜半夏猛地攥紧了拳头，看一眼坐在餐桌旁的朵朵, 没理会他径直往屋里走。
不料, 姜磊伸手拦住她：“先过来吃饭。”
姜半夏微愣。
若搁以前, 她吃不吃饭姜磊可从来不管。
视线扫过餐桌，四菜三汤，比平常丰盛, 更奇怪的是，上面居然摆着一束玫瑰花。
“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她喃喃道。
赵芳笑得无比灿烂：“今天是我和你爸爸的结婚纪念日。”
突然而至的反胃感涌上心头，姜半夏双眉拧在一起, 语气冷寒：“那你们好好吃吧。”
赵晓睿高声问：“喂，你什么意思啊？”
“就是你理解的意思。”她加重语气。
“站住！”姜磊喝道。
“你凭什么管我！”姜半夏用更高的音量回他：“你知不知道我今天——”
声音戛然而止。
“你今天怎么了？”赵晓睿接过话头, 眼里闪着得意的光, 故意刺激她：“说啊，你今天怎么了？”
她使劲咬了咬牙, 冷冷盯着赵晓睿：“我今天被一群小混混堵在巷子里面, 他们说是你指使的, 你说我怎么了？”
听见这话, 姜磊皱了下眉, 赵晓睿故作惊讶地捂住嘴巴：“我可没指使他们，你自己倒霉也不能乱泼脏水啊。”
赵芳也探头过来瞪她：“我儿子不可能做这种事！”
“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姜半夏淡淡地看着赵晓睿，懒得跟他争辩。
“你被欺负了？”姜磊说着上下打量她一眼, 见她衣服整齐，脖子上也干干净净, 不像是被欺负了的样子。
姜半夏垂下眼帘，“没有。”
“那不就得了。”姜磊嫌她小题大做，“你这不是好好的么，又没缺斤少两。”
“爸！”
“喊什么喊，我还没聋呢！”姜磊重新坐下，掂起筷子：“既然好好的，过来把饭吃了。”
“是呀。”赵芳也插话：“这种事情你跟我们说说就算了，可千万别往外面说，姑娘家家的，说出去让别人怎么看你。”
“听见没有？”姜磊沉声命令：“把这事烂在肚子里。”
“爸。”姜半夏忽然轻声唤了一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你知道我为什么能好好的回来吗？”
姜磊眯眼盯她，没有吱声。
她缓缓抬头，语调很平，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我今天之所以能完好无损的回来，不是他们心软没碰我，而是我运气好。否则，”@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说到这儿，她停了三秒，深吸口气才接着说：
“你以为你们一家人还能好好地吃完这顿饭？这个时候你应该准备去警察局给我收尸了！”
姜磊闻言微微睁大眼，赵芳迷信，这会儿气得直吵吵：“什么死不死的，真晦气！”
身后传来赵芳气急败坏的呸呸呸，姜半夏嘴角上扬，扯出一道悲伤的讥笑。
夜色昏暗，偌大的别墅灯火通明，付怡娴敲门进来的时候，迟烁坐在书桌后面，手肘抵著书桌，低头查看相机。
她将果盘放下，随口问了句：“看什么呢？”
“团建拍的照片。”他自然地应。
付怡娴不疑有他：“玩得开心吗？”
“还行。”
迟烁将相机收好，抬眼见付怡娴依旧站在桌前，没有要走的意思，于是问她：“您还有事？”
付怡娴按揉额角，轻叹：“我这两天老是睡不着觉。”
“失眠啊？”迟烁顺手从书架抽出一套物理卷子。
付怡娴煞有其事地点点头，道出自己失眠的理由：“有件事情我一直想不明白，弄得我这心里吧，抓心挠肝地难受。”
迟烁手握黑笔，但没打开笔盖，看着母亲试探问：“您到底想说什么？”
终于听见自己想听的话，付怡娴微笑，俯身盯着儿子的眼睛：“你到底为什么来北陌？”
迟烁微顿，但视线没有躲闪，语气稀松平常：“因为我爸工作啊。”
“对！这就是妈妈的疑问。”付怡娴很快接话：“你爸爸调来北陌，不过在这里待一年，你为什么非要大费周章地转学跟过来呢？”
迟烁不说话。
但这次付怡娴并不打算轻易放过他，眼睛直直看到他心里去：“真的是因为舍不得爸爸妈妈吗？啧啧啧，这不像我儿子呀。”
她话里的戏谑太过明显，迟烁别开眼，采取消极抵抗：“我拒绝回答您的问题。”
“OK。”付怡娴见好就收，直起身子，没有继续逼问，而是突然换了个话题：“妈妈和爸爸是高中恋爱，大学结婚，这件事你知道对吧？”
“我知道。”见她不再问别的，迟烁眉头舒展，表情松缓了点。
“但你不知道的是，”付怡娴顿了下，唇角的笑意褪去几分：“那时妈妈和你爸爸谈恋爱，痛苦要比快乐的时候多。”
“为什么？”迟烁明显一愣。
印象中，这么多年父母感情一直很好，就连红脸都不曾有过。长这么大以来，他还是第一次听母亲说这样的话。
“难道我爸——”
“不是。”付怡娴知道他想说什么，轻声打断：“你爸爸已经做得很好了。”
“那是为什么？”迟烁眉头微皱，指尖无意识地转笔。
付怡娴想了想，柔声说：“可能是因为那个时候心智确实不够成熟吧。”
“跟你爸爸在一起后，我总是患得患失，经常担心万一哪天分手了怎么办，他今天跟我多说一句话我就会开心好久，他回消息慢一点我就会想他是不是没有那么喜欢我了。”
“所以我那段时间情绪起伏特别大，时而高兴，时而难过，会莫名其妙突然兴奋，也会莫名其妙掉眼泪。”
“尽管你爸爸已经非常照顾我的感受了，但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这样一来，成绩也或多或少受到了影响，为这事你外公不知道骂过我多少次。”
付怡娴现在谈起与丈夫早恋的心路历程，似乎还能感受到当初那种焦灼的心情。
迟烁中间一语不发，只是安静地听着。
说起这些的时候，母亲并没有看自己，仿佛已经完全沉浸在回忆中。
又过了片刻，付怡娴换了种轻松的语气：“反观你爸爸，他就没有受到太大影响，依旧次次稳拿第一，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他不爱我，相反，我知道他非常爱我。”
说到最后，付怡娴眼中流露出幸福的笑意。
迟烁本来认真听着，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嘴狗粮，他迟疑两秒，张口问出心中的疑惑：“您说我爸做得很好，那您为什么还会这样？”
“因为男女生的思维方式是不同的。”付怡娴耐心对他解释：“女生感性，男生理性，这是事实，而这个事实恰恰决定了女孩子在恋爱关系中会投入更多的时间、精力甚至是心力，因此她们在情绪与情感体验方面也比男生更容易受到影响。”
迟烁听到这儿，黑睫轻颤，手指蜷了下。
见他低眉若有所思，付怡娴这才切入正题：“妈妈一直都说不反对你谈恋爱，前提是这段关系是健康的，愉悦的，能让双方变得越来越好的。”
“但在这之前，有一点是我作为母亲需要告诉你的。”
“什么？”迟烁抬头。
付怡娴正色：“如果你还没有理清楚自己的感受，如果不是特别特别喜欢她，如果不是全世界80亿人非她不可，那么不要轻易招惹，也不要轻易开口。”
“女孩子本来就敏感，因为你的一时兴起便把别人绑入一段并不稳定的关系，这对女孩子来说不公平。”
“喜欢或许是占有，但爱不是，爱是呵护，是隐忍，是克制，是在做任何决定之前先站在对方的角度上替她揣摩过千次万次，替她权衡利弊。”
“嘴巴一张一合说句我爱你很容易，难的是实际行动，难的是坚持下去。”
不知什么时候，门轻轻地关合了，房间里恢复安静，但付怡娴轻柔的嗓音依旧在耳朵里低低地振动。
迟烁漆黑的瞳仁一眨不眨，视线在虚空中淡淡飘着，直到腿脚发麻。
他想，他明白母亲的意思了。
***
运动会前，朱怀远站在讲台上宣布：“经过一段时间的竞赛内容学习，学校研究决定，本周正式成立数学、物理、化学、生物、信息学五门学科的奥赛班，报名时间截至本周末。”
他说着把报名表递给班长：“给大家发一下。”
许家川分发报名表的同时朱怀远继续说：“虽说咱们现在是正式报名，但并不意味着同学们今后只有竞赛这一条路可以走，如果觉得有任何不适应的地方，中途可以随时退出，学校和老师都不会为难大家。”
孙琳问林奕雪：“小雪你报名吗，迟烁这次肯定会只报物理。”
林奕雪皱眉：“还是算了吧，本来就够累了，每天光作业都写不完呢。”
孙琳想了想说：“也对，有几个人能靠竞赛升学啊，我还是老老实实参加高考吧。”
郑诺举手提问：“朱老师，咱们什么时候去上竞赛班啊，晚自习下课都十点了。”
“每天晚自习结束后去四楼教室上一个小时。”朱怀远说。
随着他话音落地，台下怨气已然冲天。@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朱怀远温笑安抚：“大家不要抱怨，时间就像是海绵里的水，挤一挤总会有的。而且据我所知，咱们班有同学晚自习放学后还在班里继续学习，我们要向这部分同学学习！”
闻言，江天乐小声说：“老班说的是叶巧巧吧。”
见姜半夏和韩攸宁都是一脸茫然，他解释道：“你们可能不知道，她每天下晚自习都不回家，而是在教室继续学习，一直等到门卫大爷来催才离开，你们难道没发现她这几次考试进步神速吗？”
“好厉害！”姜半夏发自内心的佩服。
“确实牛逼！”江天乐也赞同：“有这番毅力，我觉得她以后一定能成大事。”
这时韩攸宁捏着报名表回头，语气很是纠结：“这个竞赛班到底要不要报名啊？”
“迟哥，你怎么看？”江天乐问。
迟烁漫不经心地勾起笔：“我觉得去听一听也不错。”
“那我报一门生物吧。”韩攸宁说，江天乐紧跟着：“那我也报生物。”
迟烁低头在意向栏里飞快写下两个苍劲有力的字。
姜半夏偷瞄一眼，是物理。
意料之中的答案。
韩攸宁瞧闺蜜捧着报名表发呆，敲桌提醒：“昭昭，想什么呢？怎么不填啊？”
“我…还没想好。”姜半夏咕哝道。
闻言，迟烁眼皮微抬，侧脸看她。
还未说什么，就听见江天乐先嚷嚷着喊了起来：“这还用考虑？！上次那么果断报了四科，现在反倒犹豫起来了，你数学那么好，肯定果断报数学啊！”
姜半夏瞥他一眼，抿唇，头一次话音带了点赌气的成分回他：“我其他科目也很好。”
比如化学，比如生物，
再比如……物理。
江天乐噎住，差点一口气背过去，张张嘴却发现无力反驳，因为人家的确其他科目都很好。
话在嘴里转一圈，最后说了四个字：“你说得对。”
韩攸宁看她：“但你的确更擅长数学啊，所以还是报数学吧。”
江天乐在一旁补充：“你如果不报数学，信不信大喇叭扛着四十米大刀过来砍你。”
姜半夏仍在犹豫，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不高不低的惊呼：“叶巧巧你报物理啊！”
她的目光循声望过去，正好看见叶巧巧从卫岩松手里夺过报名表，脸蛋绯红，声音小小的说：“我报物理不行嘛。”
“也不是说不行，”卫岩松挠挠头，“但你不是更擅长生物吗？”
姜半夏此时心思全在他们说话上，未料到掌心忽然一空，回眸看过去，迟烁低头在上面唰唰划了两笔。
“迟烁！”她失声惊呼。
但那人跟没听见似的，两秒后把报名表推还给她。
低眼一看，意向栏上多了两个大字：
数学。
“报数学。”迟烁收回手的时候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姜半夏还处在震惊中。
他凝视她的眼睛，重复一遍：“报数学。”
时间在这一秒突然静止，嘈杂交谈声渐渐化作远去的背景音，她的耳边只回荡着少年低沉暗哑的声音，如同温柔的春风拂过心湖，掀起点点涟漪。
恰好窗外光线移动，不偏不倚洒在他深邃的眼角，使得望向自己的眼神透亮直白，摄人心魂。
姜半夏有些挪不开眼。
迟烁静静地看她好一会儿，再次开口，嗓音不似平时那般慵懒，而是难得带了些严肃。
他说：“姜半夏，这很重要。”
你的前途，很重要。
他相信她懂。
那一刻，姜半夏忽然明白了他未曾说出口的话。
不管因为什么原因，都不要拿自己的前途做赌注，更不要因为任何人改变你原本的决定。
时间过了许久，女孩终于弯弯眉眼，湿亮的眼眸似盛了一泓清水。
她说：“好，报数学。”
运动会
十月中旬, 北陌一中的秋季运动会正式拉开序幕，插在操场周围的红旗迎风飘扬。
体育老师吹哨充当裁判，握着毛巾和矿泉水的志愿者跟随运动员, 各式人等频繁地穿越操场。
播音员稚嫩却故作老成的声音从大喇叭里传出来，伴随着“丝丝”的电流噪声。
三十班的六位老师按照语数英物化生的顺序依次坐开, 分别是：宋鸿雁、罗振天、孙晓、朱怀远、吴越恒、刘丽丽。
六人身穿休闲装, T恤长裤, 就连宋鸿雁都破天荒地脱下了高跟鞋，换了双平底鞋。
朱怀远戴着黑色墨镜，摆出压寨夫人的气势, 声音洪亮：“家川！”
“在！”
朱怀远大手一挥：“上横幅！”
“是！”
许家川使了个眼色，底下两位同学“唰”的一下拉开红色横幅，大家视线看过去。
只见上面写着：低调低调, 我班驾到，不要掌声, 只要尖叫！
看台前排, 刘丽丽帽子半掩脸问：“口号是哪位人杰想出来的？”
这时，朱怀远掐着水桶腰回头：“江天乐提供方案, 宋老师拍板决定。”
吴越恒探出头又瞧了眼横幅, 终究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不愧是语文老师, 有水平！”
宋鸿雁瞥他, 没好气地说：“如果你有幸见过另一个口号, 就会明白我的选择是多么明智！”
孙晓正在补涂口红，闻言抬头：“被你无情扼杀的口号是什么？”
宋鸿雁嘴角抽动，难以启齿。
罗振天清了清嗓子替她回答：“三十三十, 一帮野狗，谁敢不服, 咬他两口。”
这滑稽的内容搭配大喇叭一本正经的语气，那场面，简直绝了！
话落，众老师和学生集体沉默两秒。
孙晓干笑两声：“……我们班的小朋友真可爱哈。”
吴越恒竖大拇指，打心底里佩服宋鸿雁：“太他妈明智了！”
广播里在喊高二女子组100米准备检录，姜半夏闻声从看台上跑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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检录完毕，江天乐目光溜溜在她身上转了个来回，道：“你——就穿这样跑？”
姜半夏顺着他的话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穿戴，夏季校服，外加九分裤，衣着整洁，并没发现有什么不妥。
“怎么啦？学校又没规定着装。”她轻声嘟囔。
“你待会看看人家迟烁穿的——”说到一半，江天乐突然噤声。
靠，迟烁怎么也是穿的校服。
姜半夏目光跟过去。
北陌进入十月份，气温开始下降，迟烁今天穿了秋季外套，只是校服拉链没拉，外套随意敞开着，露出里面的白色T恤。
那人踱着步子，长腿迈过来，在江天乐旁边站定：“怎么，听说你对我的穿着有意见？”
江天乐望着同穿校服的两名运动员，无奈扶额：“你们好歹装装样子，象征性的换个短裤短袖也行啊，你们看看其他班运动员，哪有穿校服的！”
姜半夏撇嘴。
迟烁轻嗤：“不满意啊？不满意算了，您老自己去跑吧。”
他说着转身要走，江天乐秒怂，忙按住迟烁欲摘号码布的手，作势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好言哄他：“哎呦喂，您瞧我这张破嘴，我不说了，不说了，啊。”
韩攸宁走过来的时候正好听见这句话，忍不住捂嘴偷笑。
她刚参加完800米的检录，在800米起点等待，此处正好是100米的终点。
就在这时，广播再次响起：
“请参加女子100米跑的同学到起点集合。”
姜半夏准备往100米起点处走，韩攸宁抓紧时间抱她一下：“昭昭加油！”
江天乐也给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加油！”
他说完捅了一下迟烁的胳膊，后者从善如流地说了句加油，只是语气很淡，听起来像“漏油”。
姜半夏无意识歪了歪头。
江天乐催促：“先别聊了，赶紧过去吧。”
姜半夏回头看一眼，参加100米的运动员都在起点处排队，她心里一急，拔腿便朝那边跑过去。
身后隐约传来江天乐气急败坏的声音：“你慢点儿跑，保存体力！”
迟烁轻笑：“不用保存。”
她本来也没多少体力。
江天乐没出声，迟烁眼皮微抬，见他仍盯着姜半夏的背影，忍不住问：“这么担心？”
江天乐抹了抹眼角压根不存在的眼泪：“姐行千里弟担忧啊。”
迟烁被这话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脚步往左挪了挪。
江天乐并未察觉他的动作，他此刻满心满眼都是担忧：“也不知道能不能进入决赛，我刚才观察了一下，半夏这一组有一个体育生！我以前倒是知道叶巧巧短跑不错，本来寻思着100米肯定能拿个名次的，谁知道……唉。”
高二女子100米一共分了五组，每组六人，取成绩的前六名进入决赛。
听完江天乐的话，韩攸宁使劲拧他胳膊：“喂，你有没有良心啊，昭昭还没跑呢，就在这里说丧气话。”
江天乐顿时面容扭曲，嘶嘶吸气着改口：“是是是，我姐随便跑，她想怎么跑怎么跑！”
迟烁食指抵唇，“嘘”了一声：“比赛开始了。”
随着一声枪响，不过短短十几秒的工夫，第一组很快比完。
“咦，我姐呢？”江天乐大脑袋晃来晃去，四处张望：“我姐去哪儿了？怎么没人了！半夏，半夏——唔！”
迟烁眼疾手快地捂住他的嘴，防止姜半夏的名字传遍整个操场，随后冷声道：“你姐在第三组。”
江天乐掰开他的手，松了一大口气：“妈呀，吓死我了。”
韩攸宁抱臂朝他翻白眼：“瞧把你吓得。”
江天乐没理会她的话，捂着胸口感叹：“你们刚才看见没有，就短短100米，第一名与最后一名拉开了将近20米！”
他打方才起嘴巴就没合上过，韩攸宁被他烦的不行：“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第二组比赛悄然开始。
江天乐摸摸鼻子，讪讪道：“我担心万一半夏被拉开个二三十米远，不会打击到自信心吧。”
迟烁拧眉：“闭嘴，第三组准备了。”
江天乐心里一个激灵，伸手搂住迟烁的胳膊：“哥，借我抱一会儿，我害怕。”
迟烁咬牙忍了忍，视线平时前方，好歹没把江天乐推开。
韩攸宁被江天乐弄得也有些紧张，双手交握，在心底默默为昭昭加油。
同一时刻，跑道另一头，起点处的六个人都已经准备就绪，姜半夏在第三跑道，她旁边是一个个子中等的短头发女生，身穿运动短裤和专业的跑鞋。
“杨洁。”旁边忽然传来一道浑厚的声音：“老师刚才看了一下，你这组的其他人都是文化生，所以不要有压力，正常发挥，咱们拿第一不成问题！”
姜半夏循声看过去，是一个体育教练在嘱咐自己身旁的女生。
他音量不高不低，周围几名参赛选手都听得清清楚楚，他这话一出来，惹得她们同时蹙眉。
名叫杨洁的女生挥手致意，语气充满了自信：“放心吧教练！”
姜半夏正要收回视线，却在中途触及到体育老师刘永注视的目光。
她顿了下。
刘永对她温和地笑了笑，随即也扬声道：“半夏，正常发挥就行，不要有压力，咱们不比体育生差！”
话音刚落，姜半夏看见方才那位体育教练明显皱紧眉头，不高兴的眼神盯住刘永：“小刘，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啊。”刘永笑笑，平静地回他：“我这不是给学生加油嘛！怎么，只许你加油，不许我给自家孩子打打气？”
那教练冷哼一声，将注意力转移至赛道，用胸有成竹的口气说：“那咱们就走着瞧。”
他从教这么多年，文化生的身体素质向来不如人意，火箭班犹甚。
因为刘永的话，他的视线锁定了姜半夏，坐等着看她被自己学生甩出三十米远。
“预备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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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裁判一枪令下。
姜半夏迅速起跑。
加油声此起彼伏。
“昭昭加油，昭昭加油！”韩攸宁大声喊。
江天乐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瞳孔皱缩。
“卧槽卧槽卧槽！”他一连爆了三个“卧槽”，晃着迟烁的胳膊：“你快看，最前面那个是不是我姐？”
迟烁抽回自己的胳膊，眸底先是划过一抹惊讶，随即拉开唇角弧度。
赛道上，姜半夏一马当先，杨洁落后她四五米，两人呈胶着状态，杨洁追的很紧。
江天乐恨不得长出一双翅膀飞过去，助姜半夏一臂之力。
他使劲朝姜半夏挥手：“半夏加油，快跑快跑！”
还剩最后三十米，姜半夏保持步幅，持续加速。
快一点，再快一点。
距离终点还有二十米。
姜半夏在某一瞬间好像看到了迟烁的身影。
十米，
五米，
所有人屏气敛息。
下一刻，一个熟悉的身影以眨眼般的速度冲过终点线。
胜负已见分晓：姜半夏，第一名！
观众席上，欢呼声，喝彩声，顷刻间爆发！
江天乐立马甩开迟烁，朝姜半夏飞奔过去，激动的心情怎么也压不住，准备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手臂还未张开，后衣领蓦地被人揪起，拽得他踉跄着后退，好不容易站住脚，回头瞧见迟烁黑着张脸。
只是他这会儿根本顾不上哄迟烁，只一个劲儿地在姜半夏跟前晃悠：“半夏你太牛掰了，以后你就是我姐，亲姐！”
韩攸宁也很高兴：“昭昭真棒！”
终于迈过终点线，姜半夏双腿发抖，习惯性的想要坐下，她真的好久没有跑这么快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腿刚蹲到一半，手臂突然传来一股力量，姜半夏一愣，她仍保持着弯腰的姿势，抬头，猝不及防跌入一双清澈的眸子。
四目相对。
下一瞬，稳健的力量缓缓向上。
迟烁一把捞起她，低声吩咐：“站好。”然后抓着她的小臂把她带出赛道。
姜半夏还在平复呼吸，心砰砰跳得厉害。
几人说话的工夫，后面的几组也相继跑完了，韩攸宁被叫去参加女子800米。
操场中央的草坪地带，铅球划过虚空，砸出一个微陷的凹坑，围观的人群爆出一阵呐喊，依据这个音量，八成是打破了校运会的纪录。
“以前怎么不知道你短跑这么厉害，深藏不露啊！”
耳边是江天乐啧啧不住的赞叹声，姜半夏低头喘息，忽然眸光一凝。
那天上午阳光很好，温润柔和，迟烁站的角度也刚刚好，正好使得两人落在地上的影子紧紧依偎着，它们离得那么亲密，那么契合，仿佛是在拥抱。
姜半夏突然不动弹了，盯着地面许久都不舍得收回目光，看一眼少一眼。
因为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是两人此生，最近的距离。
谣言
下午的时候, 江天乐把迟烁、姜半夏、叶巧巧和许家川叫到一块，商量4*100米接力赛的排兵布阵。
江天乐介绍：“规定是这样的，一三棒是女生, 二四棒是男生，我的意思是, 班长跑第二棒, 迟烁跑第四棒, 剩下一三棒你们两个看看怎么分。”
姜半夏还没说话，叶巧巧抢先开口，声音听起来有点着急：“我跑第三棒吧。”
叶巧巧不傻, 接力赛最重要的就是一四两棒，一个开头，一个结束, 观众的目光全聚焦在这两棒上，压力可想而知。
而且话说回来, 第一棒最容易背锅, 因为如果第一棒头开的不好，后面很难追上。
闻言, 迟烁眼皮微抬, 江天乐望着姜半夏, 眼神询问她的意见。
姜半夏倒是没想太多：“我都行, 那我就跑第一棒吧。”
江天乐咧嘴：“成,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他美滋滋地想，他姜姐打头阵，他迟哥收尾, 天王老子来了也不怕！
他这会儿正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中，冷不丁被人从后面拍了下肩膀。
江天乐瞬间弹跳出半米远：“卧槽, 谁啊！”
韩攸宁瞥他一眼，浑身写满了嫌弃：“你被人夺舍了么？嘴都咧到耳后根了。”
“我警告你韩攸宁！”江天乐一根指头点她：“你要是再敢打我，我就…我就……”
“你就什么？”
他还没想出威胁的办法，只见韩攸宁比了个噤声的动作打断他：“你就闭嘴吧，接力赛快开始了。”
北陌一中历届秋季运动会，最精彩，最刺激，最受人瞩目的非接力赛莫属。
随着广播提示音响起，赛道上每一棒运动员陆续上场，终点线附近围着一群班主任，朱怀远也挤在中间。
他不知什么时候摘掉了墨镜，手里握着小红旗，时不时清清嗓子，掩饰紧张的情绪。
裁判吹口哨示意，第一棒已经全部就位。
“砰——”伴随发令枪一响。
运动员们脚用力蹬地，耳边是震耳欲聋的欢呼：
“加油！”
“加油！”
韩攸宁双手环绕成喇叭状，大声呼喊：“昭昭加油！”
姜半夏身处内道，但很快追上。
一个，两个，三个……
见状，江天乐啧啧叹：“真牛逼啊！”
他们班抽到了内道，第一棒的主要作用是减小差距，想不到这姐直接实现了反超！
一片欢呼声中，韩攸宁语气骄傲：“那是，我们昭昭初中可是破过校运会100米纪录的！”
“卧槽，你居然不早告诉我！”江天乐觉得自己之前错过了一个亿。
只是韩攸宁没说，自从那件事发生以后，昭昭就再不愿参加集体活动了。
迟烁站在第四棒，肩膀带动手臂环绕，原地跳了两下，随意做了几个热身动作。
与此同时，他的视线紧紧跟随那人移动，一秒不离，唇边的笑意渐渐加深。
姜半夏率先到了第二棒交接，三十班占据优势，加油声刺破苍穹。
第二棒，许家川接力，他完全是硬着头皮顶上来的。
三十班的同学继续呐喊：
“班长加油！”
“班长加油！”
叶巧巧望着朝自己跑过来的身影，紧张得双腿直打颤，她一遍遍在心里默念，放松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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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家川跑过来，叶巧巧迅速握住接力棒，转身加速跑，虽然如此，但还是落后第一名十余米。
姜半夏穿过操场，迳直往终点处奔，朱怀远也在终点处观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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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边刮起一阵风，十七班的最后一棒已经冲出去了。
迟烁朝后伸手，做好接力准备。
阳光在他的鼻翼处洒下一道阴影，他此刻敛去了几分不正经，取而代之的是一份意气风发的坚定与沉着。
叶巧巧将接力棒递给迟烁的那一刻，不经意间触到他微凉的手指，身子一抖，接力棒突然滑落。
三十班同学集体安静下来。
叶巧巧思维空白了几秒，好在迟烁反应极快，弯腰拾起接力棒，同时耳边传来一道冷静的声音：“没关系。”
一切的发生只是一瞬间的事，叶巧巧望着少年奋起直追的背影，面红如血。
林奕雪很是不满：“叶巧巧怎么搞的？！”
卫岩松瞟她一眼，不冷不热地刺了一句：“你行你上啊，站着说话不腰疼。”
姜半夏凝神，目光紧紧追寻着远处那抹奋力奔跑的身影，他没有特意换运动服，因此在一群人中显得格外突出。
风鼓鼓吹起他的T恤，迟烁的身姿像一支离弦的利箭，迎风而跑，容不得束缚，容不得羁绊。
看台上有人踮起脚尖，用手攀着前面人的肩头，努力抻长脖子观看比赛。同学们忘我的大声加油，手里挥舞着红色横幅。
江天乐呐喊：“迟烁冲啊！”
小吴老师从看台上站起来，胀破了喉咙似的朝前面喊：“加油！加油！”
还剩最后五十米，迟烁渐渐拉近与十七班的距离。
十米
八米
六米
卫岩松挥舞着手臂：“同志们，号子嘛喊起来哟！”
三十班全体：“加油！加油！”
眼看着就要追上，朱怀远激动到破音，挥舞着红旗喊：“加油！加油！”
姜半夏紧绷的心越跳越快，越跳越快，即将冲破胸腔。
三米
两米
成功追上！
下一刻，
彻底反超！！！
“哇啊啊啊啊——”
三十班爆发出一阵排山倒海的尖叫。
冲线——赢了！
迟烁握拳比了个胜利的手势，阳光下他的笑容，肆意张扬！
他是那么耀眼，牢牢勾着所有人将自己的目光定在他身上。
望着眼前的一幕，姜半夏笑了起来，眉梢不自觉地上扬。
迟烁的到来，仿若一阵清风，荡漾了她平静许久的心湖。
于是，波澜四起。
江天乐抱着韩攸宁激动大喊：“赢了！我们赢了！”
韩攸宁被勒得喘不过气：“你…先…放开我！”
迟烁转身，有意无意地往终点前方的休息区瞟了一眼。
姜半夏抬眸，正对上他的眼睛。
他的眼神深邃而炽热，像一束光，陡然刺破她的心脏。
但这一次，她没有急着避开交汇的视线。
两人隔的距离不算太远，但因为姜半夏站的地方比较隐蔽，前面人头攒动，她知道迟烁看不见自己。
她只有混在人群中的时候，才敢肆无忌惮地深深凝视他。
看台上议论纷纷。
“我的天，火箭班的体育还这么厉害！这合理吗？”
“靠，直接不给我们留活路啊！”
“谁他妈造谣火箭班都是病秧子的！出来挨打！”
随着太阳缓缓西斜，运动会也接近尾声，接力赛比完，紧接着进入最后一个项目——3000米长跑。
迟烁刚跑完接力，大概能有一刻钟的休息时间，然后要马上去跑3000。
江天乐为了运动会，可以说是完全不顾他迟哥死活了。
姜半夏见迟烁朝江天乐这边走来，中途被林奕雪拦住，待要细看时，身后许家川喊她：“半夏，罗老师叫你马上去趟办公室。”
姜半夏一怔，因为罗振天很少有找她去办公室的情况。
等她赶到的时候，罗振天正在埋头批阅试卷，办公室里只有他一位老师，其他人应该还在操场。
见她进来，罗振天搁下笔，递给她一份试卷，语气有些严肃：“这是昨天上课做的周测卷，我刚批出来，说实话，老师看完你的这份卷子，有点失望。”
闻言，姜半夏有一瞬间的怔忪，顺着他的话低头去瞧试卷，在看清楚上面标红的分数后，瞳孔骤然紧缩。
“创造历史新低了对吧？”罗振天问。
姜半夏脸庞烧了起来。
罗振天转过椅子，面对她说：“我记得你数学从来没有下过140分，这次试卷难度并不大，大部分都是基础题，你只考了131，成绩退步有些大啊。”
静了一秒，他曲指敲敲办公桌，沉声说：“失分的背后，一定是你学习态度出了问题。”
姜半夏低眸，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抓紧了衣角：“对不起老师。”
她很快认错，罗振天显然不想让她一句对不起便糊弄过去。
他十分直白地点出她退步的原因：“最近这段时间，我见你上课总是跑神，虽然没点你名，但我在讲台上看的一清二楚，这才是今天找你谈话的主要原因。”
听完这些话，姜半夏低着头，浓浓的羞愧感从头到脚笼罩着她，在老师的注视下如坐针毡。
她没有出声，不敢反驳，也无话反驳。
因为罗老师说的无一字一句不是事实。
她心里早就应该明白，成绩不会陪她演戏。
课堂上每一分的心猿意马，每一秒的心不在焉，一点点累积起来，才造就了今天的局面。
罗振天给她留了充分的反思时间，停顿片刻，才接着说：“虽然你平时成绩一直都非常优秀，但你不能天天在温水里泡着，这次考试就当给自己敲个警钟，老师希望你以后上课注意集中精力，戒骄戒躁，知道吗？”
“我知道了老师。”姜半夏攥着试卷，老老实实认错：“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闻言，罗振天语气这才缓和了些：“行，那你把卷子拿回去自己好好改一改。”
姜半夏离开办公室，浑浑噩噩地回到操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步上看台时，高二男子组的3000米已经比完了，裁判老师在登记成绩。
身旁的韩攸宁打断她的思绪，凑过来跟她分享八卦：“昭昭，你快看贴吧，又炸楼了。”
她说着将手机递过来。
由于今天举行运动会，班主任对学生们擅自带手机这件事都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姜半夏抿唇轻吸口气，点开学校贴吧。
手机屏幕上被顶到第一条的是一个匿名帖子，题目是：“关于校草被拔走的那些事。”
“啪嗒”一声，手机掉在地上。
“你怎么了昭昭？”韩攸宁觉得她反应有点大。
“没，没事，对不起啊宁宁，不小心手滑了。”她说着弯腰捡起手机，定了定神，重新打开贴吧。
那篇帖子发了许多张迟烁的照片，其中大多数是今天他跑步的图片，只有一张十分突兀，让人一眼就能瞧见。
因为那是唯一一张双人图。
暗恋
照片捕捉到的是少年递给女孩奶茶的一瞬间, 光影寥落，女孩巧笑嫣然的侧脸。
指尖慢慢放大，林奕雪对面迟烁的面部被做了轻微虚化, 看不清楚他的神情。
姜半夏记起来，这张照片的拍摄时间应该是学习交流会那天。
那一天, 她也在场。
短短两个小时的时间, 这篇帖子就被顶到了最前面。
最新一条评论是：“姐妹们, 大家快看操场，我就在终点线附近，照片里的女生怀里抱着迟校草的外套, 上面有他的校牌！这不是爱情是什么！”
底下有人追评：“我有同学认识林奕雪，亲自求证了一下，当事人没承认也没否认, 估计八九不离十了！”
“照片好好看，他俩好好磕啊！”
“你们看见他左手戴着的红绳了吗, 男生左手戴红绳表示这个男生有女朋友或者代表他已经有喜欢的女生了。”
“啊啊啊我居然磕到真的cp了！”
“男帅女美, 绝配呀！”
“听说女生也在火箭班呢，肯定也是个学霸！”
“9999999999999。”
细白手指轻颤, 往上滑, 清一色的祝福中也有讽刺的声音：“什么嘛, 不过是一个有好看皮囊的男生而已, 你们女生真肤浅。”
结果很快有人回复：“可他除了长得好看, 还是年级第一哎！”
“什么？高二年级第一不一直是姜半夏吗？”
看到这里，姜半夏手指一僵。
热心同学为他答疑：“你还在做梦吗，姜半夏早就成为过去式了好吧！”
“昭昭, 别看了。”韩攸宁眼看着闺蜜脸色一点点变得惨白，在她旁边轻声询问。
姜半夏没有回应。
周遭人来人往, 话语声不断，她却什么都听不进去，各种情绪感受交织在一起，只觉心口处憋得厉害。
浓密的眼睫轻颤，罗振天的话在她耳边循环播放，冷风拂过面颊，姜半夏指尖蜷缩着战栗。
那天阳光很是刺眼，但她依旧忍着眼眶酸痛，盯着那条评论看了足足三分钟，而后才缓缓地，一寸一寸收回目光。
空洞且沉重。
“我的外套呢？”操场中央，迟烁问江天乐，他这会儿刚登记完成绩回来。
江天乐递给他矿泉水，闻言哦了声，“我刚才去搬水了，林奕雪帮忙拿着。”
迟烁拧瓶盖的动作一顿，声音突然变得有点可怕：“去拿回来。”
“啊？”江天乐头脑懵懵。
“我有洁癖。”
江天乐还是第一次见他脸色如此阴沉，寒毛倒竖的同时小心翼翼地试探：“我要不要洗个手再去拿？”
迟烁直接踹他一脚，不太耐烦：“你有病？”
江天乐回过神，夹着屁股百米冲刺。
他这辈子都没跑那么快过，几乎是从林奕雪怀里抢回了迟烁的外套。
没成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往回跑的时候半路碰见卫岩松，后者气喘吁吁地喊：“迟烁，快上贴吧！”
“贴吧怎么了？”迟烁疑惑，从裤兜里掏出手机。
卫岩松尽量挑重点说：“大家都说你在和林奕雪谈恋爱，她自己也没否认，学校贴吧里都传开了，老师们估计也看到了，可能很快就会找你谈话。”
迟烁一目十行，迅速翻阅了一下帖子，越看脸越黑，白净的手背上隐隐凸起青筋。
旁边的江天乐迟疑着：“没事吧？”
“操！都他妈闲的没事干啊！”清冽的嗓音瞬间冷下好几个度。
江天乐第一次听他爆粗口，当场震住了。
忽然想起之前打羽毛球的时候迟烁应该没说错，他当时真没有生气。
但他现在应该是真的生气了！
谁来教教他怎么办？
不出一秒，卫岩松陡然失声：“卧槽，迟烁你干嘛去——迟烁！”
江天乐只看见面前闪过一道熟悉的影子，他反应慢半拍，过了几秒才怔怔地扭过头问：“刚跑完三千米还蹿得这么快，这合理吗？”
运动会已经圆满结束，各班同学有序离场，只有迟烁逆着人潮往反方向跑，风呼呼灌进校服外套。
他顾不上走楼梯，直接单掌撑地，侧身翻上主席台，话筒调高，扬起四十五度角：“各位同学请留步。”
低冷的嗓音透过麦克风传出来，准备离场的同学纷纷停住脚步，所有人回头往后看。
那个时候大家都呆住了，甚至没人想过上去阻拦。
迟烁气息还未完全平复，胸膛剧烈起伏：“大家好，我是高二三十班的迟烁。”
姜半夏一下子定住，僵硬回身。
主席台中央，少年身影长立，深深的眸光中映出耀眼的星辉：“抱歉占用大家几分钟时间。”
金刚主任愣了足足五秒，反应过来后拔腿往主席台上冲，被朱怀远从后面拽住衣领子：“先等等。”
他说着抬头看向迟烁，有点好奇他会说些什么。
金主任拧着脖子在他怀里挣扎。
奈何朱老师稳如泰山，占据体重高地，金主任挣扎失败。
人群中一阵骚动，诧异的目光四面八方投来，最终凝结在他脸上。
迟烁淡定张口：“关于贴吧上的一些帖子，关于我的一些不实言论，我想在这里澄清一下。”
顿了顿，他语调平直：“首先，我目前的状态是单身。”
整个操场安静一秒，随即听取“卧槽”声一片。
朱怀远咳咳两声，表情管理还算到位。
金主任则是彻底急眼了：“老朱，这，你不管管？”
“说了多少遍别叫我老朱！”朱怀远皱眉看他，语气郑重：“再说我哪里老了？”
金主任吹胡子：“你数数你的白头发！”
朱怀远瞪眼回：“你拍拍你的大肚子！”
两人在台下吵吵起来。
台上迟烁指骨握住话筒，不紧不慢道：“其次，我和林奕雪是单纯的同学关系，我们没有任何超出男女生正常社交距离的动作。”
闻言，林奕雪睁大眼睛，涨红的眼底尽是不可置信，没想到他竟然如此直接地点明了真相。
迟烁的话一字一句清晰可闻，姜半夏愣愣看着，心脏扑通扑通狂跳，耳边是雷鸣般的掌声与尖叫：“正主亲自下场辟谣啊，有生之年！”
台阶下面，朱怀远单手制服金刚，眯起眼睛，盯他良久。
贴吧上的帖子他自然也看到了，找迟烁谈话是板上钉钉的事，只是没想到这小子居然先他一步自证清白。
只不过，这些话听起来不像是专门说给老师听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感觉更像是在哄吃醋的女朋友。
但到这里还没结束。
“我呢——”
迟烁的声音再次响起，他眼眸低垂，睫毛卷曲出好看的弧度，再抬眼时，忽然笑了下，深色瞳孔里盛满了温柔：“有喜欢的女孩子了。”
可能喜欢她很多很多年了。
“只喜欢她一个人。”
掷地有声的一句话将全场的气氛推向新一波高潮！
韩攸宁整个人都傻了，嘴唇哆嗦：“他他他，他是在表白吗？”
还是当着全校师生的面？
姜半夏眼红着，鼻子又酸又涨，无法说出话来。
迟烁缓缓低头，薄唇靠近麦克风，磁沉的嗓音顺着电流传往操场每一寸角落：
“但是在时机没有成熟之前，我不会对她表明心意，因为我了解她的性格，不希望她因为我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从而分散注意力，造成心理失衡，这也是我今天站在这里澄清的原因。”
听见这话，金主任和朱怀远忽然不打了，俩人齐齐望着台上的少年，神态若有所思。
迟烁撩起眼皮，淡淡瞟向人群，清冷声线压低，听起来莫名柔和：
“在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前，她要做的就是专心学习，我要做的就是陪在她身边。”
“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破坏她好不容易调整好的状态。”
他尾音落地的那一刹那，时空万物骤然沉寂，所有氧气仿若全被抽光，姜半夏拚命呼吸。
迟烁视线微抬，投向不知名的远方，在密密的人群中寻找着想见的身影：“所以，我们都再耐心等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这句话几乎是用气声说出来的，除了他自己，没人听清。
稍作停顿
“最后，希望谣言止于智者，谢谢大家。”
迟烁结束发言。
暴风雨般的欢呼声和尖叫声经久不息。
“我的天！他居然也会暗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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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酷毙了好嘛！”
“好感人，呜呜呜呜突然想哭是肿么回事。”
“当他的女朋友太有安全感了吧！朝哪个方向磕头能遇见这种男友！”
热烈的气氛中，韩攸宁突然睁大眼，响起的声音略显慌乱：“昭昭，你哭了吗？”
“没有。”姜半夏微微仰头，望着湛蓝的天空轻言轻语：“就是突然想通了一些事情。”
她想，再炽热的情感，在转变成具体行动前，都应该先站在现实立场上加以理性评估。
当他的一颦一笑都对自己产生巨大影响的时候，她有必要提醒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
是他吗？
不是。
至少，不应该只是他。
女孩子拚命想要得到的，是掌声，是鲜花，是学历，是前途。
而不是一个男人。
是要人声鼎沸的时刻，自己闪闪发光。
而不是凭借谁的光。
他说他有喜欢的女孩子了。
她其实能猜到。
手腕的红绳，朋友圈的个性签名，以及今天的这段话，应该都是为他心中那个特别的女孩子准备的。
有些人，有些感情，在现阶段，藏在心底是最好的选择。
对彼此有着足够的尊重，这才是暗恋最好的态度。
他说尘埃落定。
好，那她等尘埃落定。
等到高考结束，到那时，无论结果如何，相信他们都能拥有崭新的人生。
少年跳下台，朱怀远咳了一声，拚命朝他使眼色。
迟烁在金刚面前停留一秒：“金主任，三千字检讨明天放您办公桌上。”
金主任血压飙升，指着他背影的手仿佛得了帕金森：“你你你……”
卫岩松见迟烁小跑过来，忍不住劝：“哥，你刚才那么辟谣，有点太直接了，额…你明白我的意思吧，其实你完全可以表达得委婉一点嘛，林奕雪毕竟是女孩子，你这么做她面子上挂不住，以后找你麻烦怎么办？”
江天乐在一旁附和：“你完全可以置之不理啊，谣言传着传着就没事了，为这事平白领了三千字检讨，值得吗？”
沉默片刻，迟烁忽然偏过头问：“你们怎么确定是谣言？”
两人同时一愣。
迟烁继续：“如果我不说，是不是大多数人都会默认这就是真相？哪怕有些人明知是谣言，他们也会四处讲，因为他们根本不在乎事情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谣言从来不会凭空消失，倘若你不及时澄清，反而会愈演愈烈，愈传愈离谱。”
闻言，江天乐和卫岩松都不吭声了，作思索状。@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明白你们的意思。”迟烁眼神微沉，语气和缓了些：“但我没办法让每个人都满意。”
所以不好意思，他只能先顾着他想顾的人。
经过迟烁这个小插曲，秋季运动会终于宣告正式结束。
那天晚上回家，姜半夏在书桌前坐了很久，然后日记本上写下一句话：
【我是爱你的，也是自由的。】
梦境
入秋, 北陌天气转凉，燥热的微风清凉。
寂静狭长的巷子里
“砰——”
沉郁的撞击伴随一声闷哼，手背纹着蛇形刺青的黄毛男生身子一晃, 陡然矮下一截。
光线昏暗，阴影里缓步走出一位少年。
他个子很高, 穿着黑色薄卫衣, 露出修长白净的脖颈。
从姜半夏的角度看过去, 只能看见他侧脸轮廓锋利冰冷。
那人径直走到瑟瑟发抖的黄毛男孩跟前，单手拎住他的衣领，向上使力, 猛地将他拖拽起来。
随即另一只手朝他脸上重重挥去，一拳接着一拳。
黄毛比他矮了大半个头，被揍得抬不起脑袋。
少年出手迅速狠辣, 然而呼吸却很平静，看样子这种事对他来说并不费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是姜半夏现实中第一次亲眼目睹打架场面。
黄毛背后是坚硬的墙壁, 退无可退, 避无可避。
求饶的声音断断续续：“大哥，我不知道到底哪里得罪你了……我跟你道歉, 对不起, 求你别打了。”
少年充耳不闻。
“姐姐。”
一道年幼的声音忽然响起, 打破了沉寂凝重的气氛。
姜半夏反应过来后, 连忙捂上姜朵的眼睛。
黑衣少年即将落下的拳头刹那间顿住, 松开黄毛，缓缓回头。
他此刻仍未从方才激烈的情绪中抽离出来，表情阴沉, 黑色碎发散落额前，漆黑冷淡的眸子紧紧盯着面前两位“不速之客”。
姜半夏抬头, 两人终于面对面交汇视线。
但奇怪的是，这么近的距离，她却始终看不分明他的容貌。
在他注视的目光中，姜半夏双脚僵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看够了吗？”
他慢慢张口，声音低沉且富有磁性。
姜半夏听出这是逐客的意思，她巴不得赶紧离开这个地方，牵起小女孩的手扭头便走。
“姜半夏！”
身后传来一道急切的呼喊，虚弱的嗓音中夹杂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喜悦。
听见自己的名字，她下意识回头。
只见那黄毛男生扶着墙壁哆哆嗦嗦的想要站起来，却在下一秒，重重滑落下去。
“姜半夏，救…救救我，快过来救救我！”
他一句话断断续续说了将近半分钟，说完便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姜半夏凝眸，仔细打量他良久，好不容易才从那人高高肿起的脸上辨认出五官。
竟然是赵晓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少年转眸扫一眼黄毛，又偏头盯着姜半夏：“你认识他？”
“认识！”
“不认识。”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一句肯定，一句否定。
少年闻言冷哼，眼底戏谑的笑意微漾，视线下移至赵晓睿抽搐的嘴角。
“怎么办，我好像更愿意相信她的话呢。”
“你们在干嘛？”
姜朵忽然再次开口，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高个子黑衣少年。
姜半夏把她往身后拉了一下，下意识的保护动作，目光微惕。
“在打架。”
出乎意料，少年很快回答了她的问题，语气也十分平静。
姜半夏一愣。
又听姜朵继续问：“老师说打架是不对的，你为什么要打哥哥？”
话落，小女孩突然捂住嘴，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后马上改口：“你为什么要打他？”
这次少年扯了下嘴角，没有应声。
姜朵没有得到答案，又仰起小脸询问姜半夏：“姐姐？”
“因为他活该。”姜半夏面无表情，一字一顿。
少年转身背对姜半夏，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勾起唇角。
他单膝下蹲，抬手拍拍黄毛的脸。
动作随意轻佻，羞辱意味十足。
赵晓睿恐惧地颤抖起来。
姜半夏不再浪费时间，牵着姜朵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背后隐隐传来赵晓睿的怒吼。
“姜半夏，你找死——”
他话还未说完，又是一道痛苦的闷哼。
“你说话，我实在不喜欢听。”少年皱眉在他衣服上蹭掉手心的灰，嗓音漫不经心：“所以，不想挨打就老老实实闭嘴。”
他说完站起身，捏了下手指骨节：“接下来我说的话，你最好记清楚了，否则，下次可没这么好运了。”
“你…你说。”赵晓睿粗重喘息。
他到现在也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挨这顿打。
下一刻，低沉中透着狠绝的声音从他头顶缓而慢地压下：“以后，不准你碰她一根手指头，不准你跟她说一个字，不准你让她受一丝一毫委屈，记住了？”
“你说的她，是谁？”
少年低低念了三个字。
那瞬间赵晓睿浑身一震，愕然瞪大眼睛。
“如果你记不住的话——”说到这，少年顿了顿，眸光陡然变得冷冽瘆人：“我可以打到你记住为止。”
话落，赵晓睿条件反射抬手护住脑袋：“记住了，记住了，我一定记住。”
阳光花园，电梯上升发出金属的呜鸣。
“叮咚——十层已到。”
姜半夏牵着妹妹迈出电梯，来到一扇红色实木门前，上面还贴着褪色的福字。
她抬手按响门铃。
没过多久，屋内传来一声清脆的叫喊：“来了。”
门应声而开。
韩攸宁身上还穿着卡通睡衣，她揉揉眼睛，在看清来人后困意一扫而空。
“昭昭你来啦！”
姜半夏笑着点头，晃了晃牵着小朋友的手：“朵朵，叫姐姐。”
“宁宁姐姐好。”姜朵乖巧打招呼。
“哎呀，原来是朵朵小宝贝！”
韩攸宁伸手捏了下肉乎乎的小脸蛋，随即握住朵朵软软的小手：“快进来。”
三人来到客厅，韩攸宁给朵朵拆开一包薯片，又打开电视机，调到动画频道：“朵朵，你先自己在这里玩一会儿哦。”
姜朵点头，姜半夏摸摸她的脑袋，嘱咐道：“不要乱动别人家里的东西，姐姐一会儿就出来。”
韩攸宁盘腿坐在一米八的大床上，怀里团着泰迪熊，问：“你爸又和她吵架了？”
姜半夏摇头：“不是，今天赵芳的爸妈过来了。”
“所以你就领着朵朵跑出来了？”
姜半夏苦涩牵唇：“我们两个待在那里耽误人一家人团聚。”
韩攸宁恨铁不成钢地望着她：“你呀你，就是性子太软了，要是我的话就赖在他们面前不走，膈应死他们！”
“好了，不说这些了，今天十点出分班表。”
她抬腕看了眼手表：“快到点了。”
韩攸宁听出她语气中的紧张，忍不住打趣：“你还用担心这个？拜托，给我们普通人留条活路吧。”
在她眼中，姜半夏妥妥的是父母口中“别人家的孩子”，从小到大一直稳居年级第一，总分常常让年级第二都望尘莫及。
在中考前的模拟会考中更是取得了全市第二的优异成绩，所以在考试方面，韩攸宁一点儿也不担心她。
姜半夏被对面夸张的表情逗得忍俊不禁。
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亮亮的，白皙红润的小脸上跳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
韩攸宁愣愣地看她许久，由衷地感叹：“昭昭，你应该多笑笑，真的！”
其实，她记得姜半夏小时候是很爱笑的，只不过，自从她妈妈走后，她就很少笑了，眉眼间也总是笼罩着一股淡淡的忧愁。
听见宁宁这句话，姜半夏唇角的笑容渐渐凝固，随即消失不见。
“时间应该到了。”她说。
韩攸宁坐在书桌前，打开电脑，开机登录，页面很快显示录取结果：
韩攸宁，录取学校：北陌一中。
班级：30班（火箭班）
韩攸宁一下子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搂着姜半夏的脖子激动呐喊：“太好啦昭昭，没想到我居然进了火箭班，咱们又能在一个班啦！”
姜半夏也替她开心，拍拍她的背：“宁宁真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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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攸宁放开她：“快来快来，快查一下你的。其实我不用看都能猜到结果，你肯定也是30班。”
姜半夏输入自己的姓名、学籍号、身份证号，鼠标点击“查询。”
两秒钟后，电脑跳转到新的页面：
姜半夏，录取学校：北陌一中。
班级：28班（实验班）
脑子里翁然炸开，姜半夏盯着电脑屏幕，像是突然不认识字似的，一遍又一遍来回读着屏幕上短短的一行字。
“怎么会这样？”韩攸宁诧异出声：“你中考那天出什么事情了吗？发挥失利？”
可是，按理说不应该啊，这么多年朋友了，她还真没见姜半夏有哪一次考试失利过。
姜半夏仔细回想了一下中考那天的场景，填写姓名，粘贴二维码，涂写答题卡，每一步都是按照要求做的，没有出现任何纰漏。
到底怎么回事？
“昭昭，你没事吧？”韩攸宁见姜半夏面色煞白，担忧地握住她胳膊。
“不对。”姜半夏霍然起身，眼眶通红：“不对不对，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明天我去学校找老师。”
“嗯嗯。”韩攸宁点头，安抚她：“昭昭，你先别激动，明天好好问一下老师。”
她了解自家闺蜜，姜半夏虽然表面软弱，其实骨子里比谁都倔。
就在这时，门口忽然探进来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姐姐，你怎么啦？”
姜半夏见朵朵进来，迅速调整了下表情。
韩攸宁瞧她这副样子比哭还难看。
姜半夏强颜欢笑：“姐姐没事，我们现在回家。”
刚迈开腿，脚下突然踩了个空，身体像触电般地猛踢一下，姜半夏惊醒过来。
窗外天光大亮，她猛地坐起身子，掌心按住砰砰跳动的心脏，呼吸急促。
姜半夏依稀记得自己做了一个梦，梦里遇见一位少年，只是怎么也记不起他的长相。
她努力回忆，胸口剧烈地起伏，直觉自己忘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时间一分一秒滴滴答答流逝，记忆一点一点地消散。
不要，不要忘记！
然而挣扎只是徒劳，不过短短一分钟，她再次回忆时恍然发现，梦里发生的情景竟一点都记不起来了。
心中只剩下一片茫然怔忪。
天台
秋季运动会结束, 美好的时光暂时告一段落，大家重新投入紧张忙碌的学习生活。
姜半夏最近有点不太一样，长眼睛的都看出来了。
按照江天乐的说法那就是, 这姑娘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突然开启了地狱学习模式。
据知情人士韩攸宁透露, 她连夜刷完了一本五三。
说她悬梁刺股有点夸张, 但说她秉烛夜读那是一点都不为过！
不信您来瞧瞧姑娘那势头, 那干劲！
甭说江天乐，就连迟烁见了都有点害怕，危机感陡增。
但迟少爷面上不显, 依旧悠哉悠哉地坐着，不过就是放学后去新华书店搬了两箱子书回家而已。
前线代表卫岩松饱受折磨，发来投诉短信, 理由如下：
这对同桌互相较劲我们不管，但他们走火入魔般的学习状态严重影响了三十班轻松愉悦的氛围, 对我们的精神和心灵造成了巨大且不可挽回的伤害！
投诉一经发出——
朱怀远予以驳回。
罗振天不予支持。
此事不了了之。
然而没过多久, 一中贴吧流传着这样一篇帖子，帖主未知, 内容如下：
【北陌一中大事报！】
当物理天才碰上数学天才
当大神碰上大神
于是, 一场没有硝烟的暗自较量拉开了序幕。
干净明亮的教室内, 霞光荡漾。
迟烁转笔, 漫不经心：“昨晚打游戏, 一群猪队友，气得我刷了两套卷子。”
姜半夏托腮，慢慢悠悠：“昨晚看小说, 男主没长嘴，气得我写了三套试题。”
于是,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周围同学生无可恋，纷纷哀嚎：
“二位大佬，求求你们别再卷了！！！”
帖文到此结束。
评论区同学热评：
【笔给你，你来写！（嘶吼）】
【大大呀！我在等你！！！（咆哮）】
【只放出文案，你怎么敢的呀！（指指点点）】
【快点日万，别逼我跪下来求你！（尖叫扭曲阴暗地爬行）】
后面清一色求更新。
至于两位当事人究竟有没有说过这种话，答案是——无从考证。
不过接下来的两个月，高二级部流水般的考试，姜半夏和迟烁是铁打的同桌。
夜幕降临，黑色晕染天空，折桂楼灯火通明，墨绿色黑板上抄了密密麻麻的作业。
晚自习第一堂课，姜半夏照例先写数学题，这是罗振天的要求，他认为饭后刚吃饱的这段时间，人的思维更加敏捷。@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但这晚不知为何，她一直静不下心，深呼吸几次，锤锤脑袋，依旧找不到做题的手感。
当她盯了十分钟题目发现仍是没有思路，而且变得越来越烦躁的时候，她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已经不适合继续解题了。
她有点小气馁，没忍住轻轻叹了口气，可能声音有些大，引来旁边迟烁侧目。
人与人之间情绪会互相传染，姜半夏担心自己影响到他解题的状态，于是悄悄起身，从后门猫腰溜出去了。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还没想好去哪儿，就在拐角处碰见了准备巡班的朱怀远。
他见姜半夏自习时间偷跑出来，没有责骂，而是先问她发生什么事了。
她说没事，只是感觉静不下心写题。
朱怀远颔首表示了解，随后建议她去操场跑一跑，吹吹风。
姜半夏依言去了操场，十二月份的风呼呼刮向脸颊，干涩中透出明显的寒意。
她双手插兜，漫步逛了两圈，心思不由自主转到白天。
中午大课间的时候，姜半夏趴在课桌上补觉。
下节体育课，同学们都早早去操场准备了，教室里没剩几个人，十分安静，姜半夏这一觉睡得比平时沉些。
临近上课的时候，她是被人叫醒的。
不知道是谁拍了她后背两下，动作轻柔，力度适中，确保叫醒她的同时还不至于惊到她。
迷迷糊糊睁开眼，罗振天笑着告诉她：“恭喜啊半夏！成绩出来了，你获得了数学联赛省赛一等奖！虽说没能进入省队，但你要知道，高一就能取得这样的成绩，已经是非常厉害了！”
姜半夏这会儿大脑还未重新开机，闻言一愣：“比赛？什么比赛？”
罗振天同样一愣：“今年八月份的数学联赛啊，你难道忘了？”
姜半夏眼里浮现起茫然。
她与老师说话的时候，两只手习惯性地背在身后，是一个乖巧听话的姿势。可能是趴着睡觉的缘故，她这会儿马尾有些松了，耳梢散下细碎发丝，乌黑顺滑。
迟烁看她反应就知道指定是睡懵了。
人往椅背一靠，微微后仰。
这个角度，恰好可以挡住罗振天的视线。
他上半身依旧保持懒洋洋的姿势，随后探出两指，稍稍用力。
姜半夏吃痛：“啊！”
“怎么了？”罗振天吓一跳。
胳膊上的疼痛迅速刺激到大脑神经，姜半夏清醒了。
她张张嘴：“啊噢噢，我想起来了。”
过了一个暑假，她都快忘了这回事了，说实话，她当初完全是抱着见世面的心态去参赛，完全没想过自己会得奖。
见她终于记起来，罗振天笑：“我记得高一入学的时候，你们填过一次志愿调查问卷，你那会儿理想院校填的是清华，老师想问问你，现在想法有改变吗？”
闻言，迟烁收物理竞赛证书的动作一顿，然后听见姜半夏柔声答：“没有。”
“很好！”罗振天语气满是欣慰：“那老师有话就直说了，我认为你完全可以走竞赛的道路，接下来希望你把重心放在数学竞赛这方面，老师期待你有一天能够经过层层选拔拿下省一，入选省队，然后在全国决赛中赢得奖牌，甚至进入国家队集训，争取到保送清华的资格……”
整个教室回荡着罗振天滔滔不绝的美好畅想。
姜半夏静静地听着，低下眼睫，恍惚间，只觉得罗老师口中的美好画面离自己特别遥远。
迟烁沉眸，眉间蹙起。
好在朱怀远及时出现并打断了罗振天的大嗓门。
迎面的风越来越大，姜半夏停住脚步，不经意间抬头，漫天繁星映入眸底，北极星挂在一隅，夺目耀眼。
不知怎么，耳边忽然响起迟烁低沉的话语：“没什么，只是我不开心的时候喜欢看星星。”
想到这里，姜半夏提步奔向顶楼。
折桂楼顶层原先是学校天文台，由于资金紧缺，设备保养不到位，寿命早早便终结了。等她跑到六楼的时候，眼尾瞥见一道背影。
这里居然还有别人？
姜半夏走近些，随着脚步的靠近，那人英俊分明的轮廓、眉眼、神态愈加清晰起来。
“迟烁，你怎么在这儿？”她讶异。
他下巴扬了扬：“看星星。”
“哦。”姜半夏在围栏前站定，与他隔开三步远。
天台风很大，结束这个话题后，两人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他们静静地站了一会儿，耳边只有呜呜叫嚣的风鸣声。
过了很久，迟烁手搭脖颈，拉伸颈椎的同时问她：“罗老师的话，让你觉得有压力？所以连题目都写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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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是。”姜半夏吸吸鼻子，低头盯着脚尖：“我就是突然觉得……有点害怕。”
“害怕？”迟烁似乎没想到是这个答案，放下手，侧首回看她：“怕什么？”
怕什么？
她怕竹篮打水一场空，更害怕以后没能获奖，到头来白忙活一场。
或许是他今晚的声音不似平时那般冷硬，犹豫半晌，姜半夏缓缓说出心底的担忧：“我不知道我到底适不适合竞赛，毕竟这条路有风险。”
高考还是竞赛，站在人生的岔路口，她摇摆不定，又无人可诉。
迟烁缓缓收回视线，往下看，楼下有同学搬着练习册经过。
“你知道吗，去年全国高中数学联赛A省赛区共有908人参赛，其中获奖省一61个，省二199个，省三402个。”
姜半夏顿了下，眼神跟他过去。
迟烁平淡地叙述事实：“有很多人初一就开始参加竞赛辅导，但最后连省赛都没进，有的人努力了很多年，可能也只能拿一个省三。”
说到这里，他停了停，重新将目光挪往她迷惘的眼睛：“但你之前从没接触过竞赛，高一便拿到了省一，这足以证明你是天生的竞赛型选手。”
“可如果这条路失败了——”姜半夏仍有顾虑。
她第一次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
“那就再换一条。”迟烁很快打断她的自我否定，看着她，语调没有起伏，但却简洁有力：“姜半夏，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说，没什么大不了的。
黑夜中，少年眉眼从容，语气中的自信与坚定，豁达与洒脱，让她怔了许久才缓过神。
那一刻，像是漂泊迷失的小船突然找到了专属于自己的航道，姜半夏眼睫轻颤，心头安定的同时涌上一股说不清的情绪，她还没有理清楚，忽听迟烁低声问：
“你喜欢清华？”
姜半夏不知道怎样回答他。
喜欢吗？
不知道。
但曾有人对她说：“我真的很希望亲眼见到你考取清华的那一天。”
如果她还在的话，摆在她面前的将会是一道多选题，她有许多理由选取别的大学。
但从她离开的那一刻起，多选骤然变为单选。
姜半夏清楚，从此以后，除了清华，她别无选择。@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因为，这是她的遗愿。
姜半夏起初没有回话，而是闭了闭眼，感受到迟烁投射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渐渐有了探询的重量，才垂眸“嗯”了一声。
迟烁继续看她两秒，收回视线时换了种轻松的语气：“行，我知道了。”
闻言，姜半夏睁开眼，歪头看他，没有望入他的眼睛，却藉着白茫茫的灯光看见他薄唇明显翘起的弧度。
他笑了。
姜半夏呼吸乱了。
困扰她近十个小时的忧思愁绪一点一点消融在宁静的夜空中，她感受到自己的脉搏，一下一下连结心脏，蓬勃跳动。
清晰、真切、剧烈。
平安夜
平安夜那天是周五, 江天乐出去吃顿晚饭的工夫，回来便看见迟烁课桌上堆了一摞礼物，苹果、巧克力、围巾、手套、贺卡等等。
四字形容——琳琅满目。
这么多礼品盒, 他不会是传说中的圣诞老人吧？
江天乐头一回见这种场面，嘴巴张了合, 合了张, 然后看向习以为常的某校草：“这些礼物你打算怎么办？”
需不需要我借个麻袋给你？
“老规矩。”迟烁拉开椅子坐下。
他所说的老规矩即署名的礼物物归原主, 未署名的礼物捐给江天乐。
被捐献的某人心里乐开了花，嘴上很虚伪地推辞：“这…不太好吧？”
“怎么不好？”
迟烁俯身从桌肚里拿出一只档案袋，上面贴着封条, 他准备去趟“祖国花朵的守护室”交给朱怀远，临走时不忘叮嘱：“署名的你记得送回去。”
江天乐原地立正：“保证完成任务！”@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天色已暗，韩攸宁从小卖部回来, 手里拎着一袋薯片，坐下后瞥见江天乐正在喜滋滋地拆分礼物, 忽然想起一件事。
“坏了坏了！”
江天乐尝了块黑巧, 随口一问：“咋啦？”
韩攸宁苦脸：“我忘记提醒昭昭今天是平安夜了。”
江天乐睁大眼，这还需要特地提醒？
忘了就忘了呗, 他觉得问题不大：“她应该会知道吧, 你们女生不是都对节日什么的很敏感吗？”
“看来你还是不了解她。”韩攸宁摇头：“昭昭只对放假的节日敏感。”
江天乐：“……”
他沉默了一秒：“说不定她今年突然就记得了？”
韩攸宁还欲说什么, 眼角蓦地闪过一道熟悉的身影, 却在下一刻骤然消失。
她当场变了脸色。
江天乐和韩攸宁几乎同时站了起来。
“卧槽, 什么情况？”他说话的间隙韩攸宁已经冲出去了-
姜半夏从教务处回来，在楼梯口碰到一个男生，目测身高175cm左右, 站在入口正中央，双手插兜, 看样子是在等人。
他戴着厚厚的蓝色边框眼睛，身材近乎病态的瘦，给人一种发育不良的感觉。
正因如此，姜半夏停在原地，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秒。
恰在此时，男生抬头与她视线对上。
她内心没来由一惊，收回视线，打算绕过他往里面走，却在经过他的一瞬突然被他握住胳膊。
“姜半夏同学，我有话想和你说。”他的嗓音像是声带受损般沙哑尖锐。
姜半夏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不轻，使劲往回缩手：“说话就说话，你先放开我。”
不料这话一出，那人反而越攥越紧，怕她逃跑似的拽着不放。
两人僵持了好一会儿，周围上下楼的同学路过他们，不禁侧目而视。
姜半夏使劲，用力挣脱出来，拔腿往三楼狂奔，没过多久，身后传来急切脚步声，竟是那人追了上来。
救命，他到底是谁啊！
她好不容易扒到三十班的后门框，不出一秒，急跑追来的男生迅速扯住她胳膊，往外拖，拦住她踏进教室的脚步。
这就是方才江天乐和韩攸宁亲眼所见的一幕。
“咱们两个躲在这里好吗？”长廊拐角处，江天乐蹲在围墙后面问。
为什么他总能撞见别人表白的名场面啊。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天选之子？
韩攸宁同样蹲着，瞪他：“小点声，先观察一会儿再说。如果那个人再敢对昭昭动手动脚，我们就——”
她用手比划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江天乐点头：“好，听你的。”
这边两人静观其变，另一边，瘦猴男抹着头上的热汗，喘息道：“你，你跑什么呀，我越追你你越跑！”
姜半夏也抹汗，回他：“你追我干什么啊，你越追，我不就越想跑吗？”
闻言，男生怔住，想了想，似乎觉得她的话很有道理，便也没继续纠结这个问题。
两人沉默了一阵。
在姜半夏警惕的眼神中，他打开书包，从里面拿出一个粉色方盒，怕她不要，于是不由分说地塞到她怀中，继而郑重其事道：“姜半夏同学，你好！”
姜半夏抱着盒子哆哆嗦嗦：“你…你好。”
“我是高二二十八班的尚北大，我默默关注你很久了，我想对你说…说……”
他那边“说”了半天，江天乐表示没眼看：“大老爷们磨磨唧唧的，有话赶紧说啊，嘶——冻死我了。”
姜半夏此时也是这么想的，冬至过后气温骤降，她正站在风口上，凄厉的寒风打着旋儿吹进衣领，冻得她只想赶紧回教室。
尚北大脸通红，憋得快喘不上气了才说：“我…我喜欢你！请你做我的女朋友吧。”
“我勒个去！”江天乐和韩攸宁同时惊呼。
那瞬间他俩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哥们儿挺虎啊！
姜半夏礼貌回绝：“谢谢你啊。”
“谢谢是什么意思？”尚北大追问。
“这人怕不是学傻了吧？”韩攸宁扶额：“谢谢就是你别想了，咱俩没戏！”
姜半夏没有拒绝别人的经验，思索几秒，温声对他解释：“这位同学，你…嗯，是个好人，但我们不合适。”
更何况，咱俩才认识不到十分钟啊！
“哪里不合适了？”尚北大很固执，一条一条逐一给她分析：“你看哈，咱俩年龄差不多，高矮差不多，胖瘦差不多，最关键的是，成绩还差不多，多么合适啊！”
韩攸宁在一旁嗷嗷吐血，江天乐憋笑憋得难受，忍不住讽刺：“他口中的‘差不多’那可差太远了。”
简直称得上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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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仍是纠缠，姜半夏渐渐不耐烦：“可是我不喜欢你。”
听见这话，尚北大声音戛然而止，他仿佛突然遭受了巨大打击，眼里的光彩顷刻间烟消云散。
姜半夏看到对方嘴角抽了一下，心里不由犯嘀咕，正想说自己是不是有点太直白了，尚北大再次张口。
“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你肯定喜欢迟烁！”他语出惊人。
姜半夏脸霎红：“你胡殪崋说八道什么！”
江天乐啧啧摇头：“想不到在别人的表白主场还能听见我迟哥的大名。”
尚北大情绪激动：“我知道你和迟烁是同桌，本来以为你是一个精神丰富的女生，原来你跟那些花痴女没什么区别，都是以貌取人的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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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他眼里露出鄙夷的神情，语调更加刺耳：“我鄙视你们这种人，看来你说得对，我们的确不合适，再见。”
姜半夏莫名其妙，还没来得及从被怼的状态中抽离出来，尚北大已经转身离开。
这人有大病吧？
“你站住！”韩攸宁当即暴喝：“我们还没骂回来呢！”
江天乐紧随其后，听见韩攸宁后一句话，脚底打了个磕绊。
“喂，你的盒子……”姜半夏皱眉，抬腿追过去。
暴走的尚北大还没走出十米远，忽然“哎呦”一声惊呼，整个人直挺挺朝地面扑了下去。
姜半夏一愣，不自觉放慢了速度。
然后，她看见了三个眼熟的身影出现在前方，江天乐，宁宁，还有……迟烁。
他双臂交叉，后腰倚窗台，垂眸睨着地上的人，表情不怎么爽。
江天乐不知道迟烁什么时候来的，他赶到时正好看见迟烁面色冷淡，若无其事地收回长腿。
江天乐嫌弃地看一眼摔了个狗啃泥的普信男，悄悄竖起大拇指，玩阴的还得看我迟哥！
尚北大尴尬地从地上爬起来，校服脏了一大片，他羞愤得脖子根都红了，指着罪魁祸首质问：“你为什么绊我？”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绊你了？”迟烁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分给他，语气轻描淡写，只望着江天乐他们：“你们看见了吗？”
江天乐与韩攸宁声画同步：“没有啊。”
“你们！”尚北大看着他们，知晓这几个人蛇鼠一窝，他们人多势众，自己不占优势，无奈只能狠狠咽下这口气。
他拍掉身上的灰，鼻子挤出一声怨气满分的冷哼！
这时姜半夏跟了过来，迟烁放下胳膊，撩起眼皮瞟她一眼，走两步，挡在她与尚北大中间，淡声吩咐：“走了，回班。”
江天乐跟在他后面，不忘回头喊她们：“走了走了。”
韩攸宁递给尚北大一个翻上天的大白眼，然后挽着姜半夏的胳膊带她往回走，一边吐槽：“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昭昭，以后遇见这种人别搭理他。”
“嗯，知道了。”
离晚自习还有一段时间，教室有些吵闹，姜半夏望见江天乐桌子上的礼物，脚步一顿：“今天是什么节日吗？”
接收到韩攸宁“你看我没说错吧”的眼神，江天乐嘿嘿干笑两声。
韩攸宁告诉她：“今天是平安夜，我也是刚刚才想起来。”
姜半夏一怔，再看到怀里沉甸甸的盒子时，瞬间明白了什么。
这时前几排突然爆出一阵哇塞，几个女生围着林奕雪聊天，语气艳羡：“好漂亮的项链啊，Cartier的？”
林奕雪微笑颔首：“我哥哥送给我的礼物。”
“你哥哥对你真好，不像我哥哥，整天就知道欺负我！”
“这个又是什么？我去，一整套纪梵希口红！！！”
“这得多少钱啊！”
“是我妈妈买的啦。”她故意高声说，眼睛若有似无地朝后面瞄。
姜半夏坐在椅子上，脸上没什么表情，显得有些木然，直到耳边响起两下叩桌声，她才回神。
“今天的练字。”迟烁提醒她。
姜半夏低首呼吸，迅速整理好情绪，而后从桌肚里翻找练字纸。
她摸索了半天，该找的没找的，却在不经意间碰到一个硬邦邦不明物体。
什么东西？
她心下疑惑，摸索着拿出来，低眼一看，竟是一个绑着蓝色丝带的礼品盒。
姜半夏微愣。
那一刻，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只是呼吸阵阵急促，盯着它的目光仿若静止。
一分钟后，她终于有所动作，伸出手，带着好奇，不确定，以及一丝隐晦的欣悦，小心翼翼地抽开丝带。
回礼
姜半夏拆开盒子, 曾在地理课本上见过的太阳系平面图，此刻以立体的形态跃然而出。
她呼吸微滞。
九颗不同颜色的宝石安静地运行于浩瀚宇宙，大小不一, 每颗宝石对应太阳系的一颗行星。
姜半夏怔怔地望着它们。
凝神细看，星球的底座用黑砂石铺成, 永不落幕的银河在其衬托下明亮恬静。
美得迷人眼睛。
打姜半夏拿出礼品盒起, 迟烁的目光便一直盯在她身上, 直到看见女孩眼底不加掩饰的惊喜，迟烁才将视线重新移回题库，嘴角一弯。
江天乐送完礼物回来, 经过姜半夏身边，在看见她手中的礼物后忍不住咂舌，“霍！”
他偏头问迟烁：“这玩意儿不便宜吧？”
姜半夏手指僵住。
迟烁？
他送的？
心跳得更加厉害, 姜半夏扭头，看向他的眼神带着惊讶, 静默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谢谢你啊。”
“不用, 江天乐他们都有。”迟烁懒怠地应。他单手搭在课桌上，手里夹着笔, 神色一派从容。
说实话, 姜半夏压根没想过会收到礼物, 更别提来自迟烁, 因此当她听见江天乐的话时, 有点受宠若惊，然而短暂的欣喜过后，又觉得不好意思让他破费。
该怎么回礼呢？
想到这儿, 姜半夏盖上盒子，垂眸抿唇。
听她没了动静, 迟烁笔尖顿住，侧脸，只一眼便瞧出她的心思。
他搁下笔说:“这是天然矿石，不贵，也就几十块钱。”
话音刚落，江天乐被奶茶呛到，咳嗽声惊天动地，差点把肺咳出来。
几十块钱，哥们儿你真敢说！
韩攸宁见状蹙眉，随手丢给他一包纸巾。
江天乐慌忙接住，捂嘴咳了半天。
好不容易停下，正要张口说话时，迟烁凉凉地掀起眼皮睨过来，意思很明确，两个字：闭嘴。
江天乐咕咚咽了口唾沫。
姜半夏转眸望向迟烁，还是有些局促，她是个很怕欠人情的人，犹豫半晌才张了张嘴：“我没准备礼物，既然今天是平安夜，要不然……我给你削个苹果吧？”
迟烁回看她，两人眼光碰上。
怕他嫌弃，她又补充：“不断皮的那种。”
这样应该会特别一点吧？
迟烁仍是看她。
姜半夏左手揪着右手，用力压住惴惴不安的心跳。
“行吗？”她问。
女孩卷曲的长睫微闪，依旧遮不住她清浅澄澈的眸子，迟烁望着那双漂亮的眼睛，动了动唇，片刻后点了下头。
那一瞬间，他明显感觉到旁边的人背脊一松，整个人从紧绷的状态放松下来。
教室里的说话声渐渐弱了下去，姜半夏不知道从哪里借来一把水果刀，准备好苹果，很快便动手削了起来。
江天乐耳尖，听见两人的对话，擦干嘴后纳闷道：“为什么非得要不断皮的？”
姜半夏动作不停，嘴里念叨着：“苹果不断皮可以保平安啊。”
“噢~”江天乐拖长语调，点点头，表示学到了。
安静不过三秒，他又打趣：“那你可得悠着点儿，这一刀下去如果断了，迟烁说不定得折寿。”
他本意只是随口一侃，谁知姜半夏大眼睛立刻瞪过来，“呸呸呸！你胡说什么呢！”
江天乐愣住。
迟烁目光也追向她，眉梢一挑。
他其实不迷信这个，也没把江天乐的调侃放在心上，但是自从他转学过来，还是第一次见姜半夏反应如此激烈，不免觉得有点新奇，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又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停下动作，抬起头说：“江天乐，你能别盯着我吗，我紧张。”
“你别看我不就行了。”江天乐不以为意。好奇心作祟，他想看看姜半夏究竟能不能成功。
“不行，你快回你座位上去。”姜半夏推他胳膊，开始撵人：“快走快走。”
“哎——我不走。”见她抿唇，江天乐犯贱的心思蠢蠢欲动，他站在桌边任她推搡，身体纹丝不动。
姜半夏头疼，宁宁说的果然没错，江天乐属实烦人，偏偏这时候他还唱起歌来：“哈哈哈哈哈，推不动我吧，没有办法，我就是这么强大。”
魔性的歌声在姜半夏耳畔3D立体环绕，她脸色不好，隐隐有发怒的架势。
迟烁静静地看着他们，指尖无意识转笔。
说是他们似乎有点不太准确，因为他的心思全挂在一人身上，半点没分给江天乐。
他眉眼含笑，素日冷淡的轮廓多了几分柔和，就在这时，忽见姜半夏转过头，语气愤愤：“咱们出去！”
她说着朝他伸手。
“得，听您的。”迟烁起身的语气听起来颇为无奈，但唇角不自觉弯起的弧度泄露了他的真实感受。
他任由姜半夏拉着衣角，顺着她的力道往前走。
临近上课，同学们大都陆陆续续回了教室，连廊上人不多。外面风依旧很大，迟烁左挪一小步，替她挡住风。
他动作幅度不大，姜半夏并未觉察。
她这会儿嘴还撇着，在为刚才的事生气，不经意间低眼，惊了自己一大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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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什么时候，她竟然抓到了迟烁的衣袖！
关键她手里还握着水果刀！
姜半夏一惊，连忙松开他，“没伤着你吧？”
“没。”迟烁懒懒地回。
“那就好。”她放下心来。
冬天天黑的早，不到六点半，无边的黑暗已然笼罩在两人头顶，迟烁垂眼盯着她手上的苹果，状似随意地问：“姜半夏，我发现你对我挺好的。”
霎时间，像被窥见了心底隐藏已久的秘密，姜半夏手指一抖，苹果皮差点就断了。
她稍作停顿，而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活动手腕，只是说出的话有些语无伦次。
“啊…是吗，对，你之前帮过我，对你好是应该的。”
她指的是上次公安局那件事。
迟烁盯着她通红的耳廓，闻言淡淡道：“所以你削个苹果就把我打发了？”
“那你想要什么？”她仰起头，认真望他。
随着她抬头的动作，少年低眼，垂下来的目光深邃，温度灼人，让她一时无法招架，连眼皮都忘了眨。
迟烁迟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沉沉地，深深看她，就在她呼吸不畅，即将错开视线时，他忽然问了句不相干的话：“你今年多大？”
“17。”姜半夏跟不上他的脑回路，本能地回答。
“明年18？”他又问。
“嗯。”
“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好什么？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姜半夏也没有再问，她定了定心神，低头继续转动水果刀，长长的苹果皮垂落下来。
迟烁倚在连廊上，凝视着女孩瘦削的脸蛋，眸光专注。
大功告成的那一刻，姜半夏举着堪称完美的艺术品，语气颇为得意：“呐，迟烁你看，我厉害吧，皮没有断，所以你一定会长命百岁，岁岁平安。”
昏暗的光线中，她的双瞳亮亮的。
迟烁注视着她的眼睛，没有开口，许久视线下移，凝向她手中干净完整的苹果，眸底尽是温柔的笑意。
他并不喜欢吃苹果，但那天晚上，破天荒的，他津津有味地吃完了一整个苹果。
或许是因为，苹果太甜了。
又或许是因为，女孩儿脸上的笑容太甜了。
无论哪个原因，他都难以拒绝。
“小雪，你看见了吗？”从卫生间出来，无意间撞见这一幕，孙琳悄声问。
“看见了，看的一清二楚。”林奕雪音调低柔，望着不远处挨得极近的两人，牙齿磨得咯吱响。
她送给迟烁的礼物被江天乐退了回来，好，她可以理解。
但为什么，他不想要她亲手做的巧克力，却愿意吃姜半夏给的苹果？
凭什么！
林奕雪勾唇，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意，眼神冰冷得可怕。
姜半夏，我警告过你两次，既然你屡教不改，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她这般想着，不由自主攥紧了拳头。
迟烁洗完手回班，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于是问他同桌:“你哪来的苹果？”
姜半夏当下没作声，眼神下意识往盒子上瞟了瞟。
迟烁眼尖，捕捉到她这个动作，反应过来后登时觉得苹果不甜了。
两人对视一会儿，只见他脸色阴沉，沉默两秒：“难吃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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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半夏腹诽，瞥见他冷淡的侧脸，敢想不敢言-
这天调休，没有竞赛辅导，晚自习下课后，迟烁收拾好书包往外走，林奕雪追过来：“迟烁，天太黑了，我害怕，你能不能捎我回去？”
“不能，”迟烁直白地拒绝:“我骑的变速车。”
换言之，没后座，您要不怕车轱辘磨屁股就去坐。
“可是我自行车坏了，怎么回去嘛。”林奕雪咬唇，小声嘟囔。
迟烁皱眉，不耐烦道：“让你家长来接。”
我又不是你爸妈，还负责接送你上下学？
林奕雪还在冥思苦想找借口，江天乐收拾完东西过来插话：“大小姐，您出门瞧瞧，大街上灯火通明着呢，一点都不黑。再说了，其他女生不都是自己回家么，就你娇气。”
林奕雪嘴角轻微抽搐，她狠狠瞪了江天乐一眼，扭头走了。
这时韩攸宁和姜半夏也收拾好了，江天乐凑过去：“哎，韩攸宁，你自己回家害怕吗？”
韩攸宁如实回答：“不怕啊。”
下一瞬，江天乐的脸陡然放大，压低声音幽幽的说：“不怕碰到女鬼——唔！”
他“鬼”的字音还没发完，就被一只大手捂住嘴，勾着脖子拖走了，剩下韩攸宁和姜半夏面面相觑。
韩攸宁骂了句神经病，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姜半夏悄悄嘘了口气，捏紧的指尖缓缓舒开。
等出了楼梯口，迟烁才松开胳膊。
“憋死我了！”江天乐弓着腰拚命呼吸新鲜空气，指着迟烁控诉：“你谋财害命！”
迟烁斜眼瞥他：“以后别乱说话。”
两人并肩往车棚走，江天乐深感自己很是冤枉：“我说什么了？”
“你说呢？”迟烁站住脚步，回身看他。
江天乐挠头，突然间福至心灵，想起方才在教室里说的话。
他语气轻松不少：“嗨，我就随口一说吓唬吓唬她们。”
江天乐并不认为这有什么，多少觉得迟少爷有点小题大做。
迟烁嗓音低冷：“你不怕鬼，自然觉得随口一说没什么大不了，但有人是真的害怕，万一把她们吓得不敢自己回家，你负责接送？”
迟烁他妈，也就是付怡娴女士打小便教育儿子，可以开玩笑，但不能没有分寸，朋友之间如此，对女孩子则更需要注意。
听他这么一说，江天乐愣了下，明白过来后也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心虚地揉揉鼻尖。
月色浅白，洒落行人肩头，江天乐望着迟烁清朗的背影，忍不住抒发了一番感慨。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离迟烁很近，两人一块玩游戏，打篮球，默契十足。
有时候又觉得自己离他很远，同样的年纪，在对一些事情的认知和把握上，自己差了不是一星半点儿。
他最欣赏迟烁的一点就是做事有余地、出言有尺度、嬉闹有分寸。
只是江天乐想着想着吧，就有点走偏。
倘若迟烁对每个人都如此周到贴心，岂不成了中央空调？
不行不行！
他兄弟怎么能是这种人？！
江天乐翻来覆去纠结了一晚上，第二天成功顶着两个黑眼圈进班，还顺便看了一出好戏。
原来，迟烁的尺度和分寸，前提是没有触及他的底线。
对峙
这天傍晚, 迟烁从实验楼回来，视线落在姜半夏的座位上。
停留片刻，他很快收起目光, 想先整理实验记录，拉椅子的手腕被人抓住。
江天乐见他回来, 如同见到救星一般：“哥你总算回来了！不好了出大事了！”
迟烁瞧他急急慌慌的样子, 心底没来由一沉：“出什么事了？”
江天乐长话短说：“林奕雪丢了一条Cartier的项链, 据说挺贵重的，刚才从半夏书包里翻出来了。然后林奕雪一气之下把课桌……”
说到最后，江天乐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听见迟铱骅烁将手中的记录本捏的扎扎响。
时间倒回二十分钟前——
林奕雪发现自己的项链不见了，于是在班里问有谁看到她的项链。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纷纷摇头。
孙琳冲她挤了挤眼睛：“小雪你先别急，仔细想想项链什么时候不见的？”
林奕雪回：“去食堂吃饭之前, 我特意把它收在抽屉放好的, 回来就不见了。”
这话一出，教室顿时安静下来, 大家心底都清楚这是出小偷了。
孙琳又问：“谁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的？”
韩攸宁心里咯登一下, 回头看了眼伏在桌子上睡觉的半夏。她今晚生理期不舒服, 因此没和她一块去食堂吃饭。
她还未说什么, 叶巧巧突然轻声接话：“半夏好像没去食堂吃晚饭。”
闻言, 韩攸宁忙回头晃了晃姜半夏，“昭昭，醒醒。”
眨眼般的工夫, 林奕雪已经怒气冲冲地来到姜半夏跟前，凌然质问：“是不是你偷了我的项链？”
姜半夏被周遭动静吵醒, 直起身的时候神情恍惚，听见林奕雪的话下意识问：“什么项链？”
“你还装！”
林奕雪说着就要翻她的桌洞，姜半夏自然抬手阻拦，两人争执过程中，不小心撞倒了课桌。
桌子不受控制地倾斜，顺势朝着姜半夏的方向倒去，有人惊呼出口:“小心！”
“匡当——”一声闷响，桌子棱恰好砸在她的右膝盖上。
书本散落一地。
空气骤然凝固，闹哄哄的教室寂静下来。
韩攸宁回过神就看到姜半夏坐在地上，面色苍白，木质课桌正压着她的右腿。
她和郑诺几乎同时起身朝着姜半夏跑过去。
许家川身为班长抢先一步拽住林奕雪：“你干什么！”
另一边韩攸宁和郑诺连忙去扶姜半夏，她们抬了两下硬是没把人抬起来。
郑诺忍不住回头：“林奕雪，你太过分了吧！你有证据吗？”
林奕雪没理她，眼睛望着地上的姜半夏，“好啊，既然你问心无愧，那让我翻一下书包总可以吧，这样也能证明你的清白。”
姜半夏方才右腿被砸麻了，一时半会儿起不来，稍稍缓了片刻，才在韩攸宁的帮助下慢慢站起来。
她沉默许久，而后将自己的书包递给林奕雪。
林奕雪低头翻找。
班里其他同学看着这一幕，一时间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结果就从半夏书包里翻出了她的项链。”江天乐说。
“她们现在人在哪儿？”迟烁沉下脸问。
“在朱老师办公室，”韩攸宁刚从那边赶回来，喘息道:“连王校长都惊动了，你快去看看吧！”-
办公室内一片静谧，没过多久，一对衣冠楚楚的中年男女率先推门进来，是林奕雪的父母。
林母先拉过女儿左瞧瞧右看看，关切之意溢于言表：“小雪，谁欺负你了？你没有受伤吧？”
“妈妈我没事。”林奕雪柔声回。
姜半夏抬眼望去，面前的女人一只手揽着林奕雪，眼睛则恶狠狠地盯着她。
这时门口再次传来一阵脚步声。
姜磊和赵芳接到电话匆匆赶过来，甫一进门，第一句话就是：“老师，姜半夏犯什么错了？”
姜半夏眼眸微阖，低头不语。
朱怀远看着他们，不确定地问了句：“请问你们是？”
“我是姜半夏的父亲。”说完，姜磊又介绍身旁的妇女：“这位是她母亲。”
“她不是我母亲。”姜半夏淡声打断，冷眼睨他：“我母亲三年前就没了，爸爸，你忘了？”
姜磊谄媚的笑容僵住，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尴尬。
林母哼了一声：“怪不得这么没有家教。”
姜半夏垂在身侧的五指骤然收紧。
家教？
她慢慢抬起头，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不卑不亢：“阿姨，今天站在这里的所有人，您最没有资格跟我谈家教，因为您连自己的女儿都没有教好。”
“你说什么呢！”林母被怼，抓起包包朝她冲过去，作势要动手。
朱怀远吓一跳，正要上前拦人，却见女人下一秒被身旁的丈夫拉住。
林章望着姜磊，眼神暗含威胁：“姜磊，你不管管你女儿？”
王建一听这话，心下猜测两人难道认识？
原来，姜磊前一段时间包了块粉刷楼盘外墙的活，林章正是那片楼盘的小老总。
“不好意思林总。”姜磊讪讪道，然后对着姜半夏说：“你愣着干嘛，还不赶紧跟人家道歉！”
姜半夏反问：“我为什么要道歉？你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姜磊被问住。
说实话，他真不知道出什么事了。
王建轻咳，敲了敲桌子，说：“事情是这样的，林奕雪同学丢了一条项链，价值五万元左右，结果项链却从姜半夏的书包里翻出来了。”
“林同学的意思是，既然项链找了回来，她也就不追究了，只要姜半夏在全班同学面前向她道歉并且主动退出三十班，这事就算揭过去了。”
“我没偷她的项链。”姜半夏强调。
“那项链怎么在你书包里？”林奕雪反问。
“对啊，我们都亲眼所见。”孙琳适时插话。
“我不知道。”她耐着性子解释：“但我真的没偷你的项链。”她说着看向朱怀远，“朱老师，如果您不相信的话可以去查班里的监控啊。”
闻言，朱怀远面露难色，说起来也是他的失误。
“半夏你不知道，咱们教室的摄像头是坏的，都坏了大半年了，一直没找人修。”
他现在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他哪怕自掏腰包也肯定给它修好，顺便再多安几个，全程无死角监控！
他话音刚落，姜半夏脑袋轰的一下炸开，她无力地站在原地，心登时凉了大半截。
这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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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母轻哼：“还用得着查监控吗，项链都从你书包里翻出来了还死不承认。”
她说着斜睨姜半夏一眼，语气不屑：“这种品质的学生真不知道是怎么考入北陌一中的。”
出了这种事，姜磊本来就嫌丢人，他看着一言不发的姜半夏，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扬声怒斥：“快点道歉！”
“我不道歉！”
“啪——”
一道响亮的巴掌在拥挤的办公室里显得尤为刺耳，姜半夏没躲过，硬生生挨了一记耳光。
见状，朱怀远紧紧皱起眉头，上前一步拦住姜磊。“您别激动，有话好好说。”
姜半夏被打的有些懵，却依旧梗着脖子：“你就是再给我一巴掌，我也还是那句话，我不道歉！”
“你！”
“我告诉你，少拿你父亲的身份命令我，我不听！”
姜磊气得双肩颤抖，指着她半晌说不出话。
林母啧啧两声，在一旁指指点点：“王校长，你看看这孩子，一点儿反省的意思都没有。你说这事该怎么处理吧！”
王建还未开口，姜半夏望着林奕雪，忽然问：“你还要一口咬定是我偷的？”
林奕雪抬睫，对上她冷静森然的眸子，心下凛然，话中难得掺了几分慌乱:“我……”
林母一把将女儿护在身后：“你吓唬谁呢！我们家小雪从小到大就没有说过谎话！”
眼瞅着越闹越大，赵芳站出来打圆场，她扯了下姜半夏的胳膊，往前推搡她：“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呢，道个歉又不会少斤肉，快点过去！”
姜半夏一动不动。
王建也张嘴劝：“姜同学，只要你说一句‘对不起’，他们就不追究了。”
这孩子怎么一点都不懂得变通呢？真是不识好歹！
“要追究也是我追究吧？”她冷冷问。
王建一拍桌子，“腾”的一下站起来，吼声震天：“你今天非要背个处分才满意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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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这很重要！”姜半夏也不受控制地拔高音量：“我的清白很重要！”
她双眼牢牢盯着王建，“您明明知道如果我道歉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承认她就是小偷。
意味着她今后在所有同学面前都抬不起头。
意味着她一辈子都要背负这个污点。
王建被她吼得一愣。
场面再次陷入僵局。
良久，姜半夏缓慢地点了下头：“我明白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在场的人都随之一怔，她明白什么了？
王建双手交握，保持警惕的姿势。
姜半夏气得胸膛起伏：“因为林奕雪家有钱有势，所以当初我就应该被顶替对吗？”
“因为她家有钱有势，所以我就活该被诬陷对吗？”
“因为她家有钱有势，所以不管谁对谁错，不分青红皂白，我就应该先向她道歉，王校长，是这个意思吗？”
王建瞳孔倏然紧缩，震惊的同时还夹着几丝意外。
她小小年纪，竟能说出如此尖酸刻薄的话。
“既然大家都站在她那一边，还有查的必要吗？就算真的查清楚又怎么样呢，你们大可以有千百种方法掩盖真相，不是吗？！”
“好，好。”姜半夏深吸口气，发出的声音都在打颤。
“半夏你别——”朱怀远意识到什么，想出言阻止，可惜已经晚了。
“我承认。”她说。
清晰的三个字落地可闻。
林奕雪呆住。
姜半夏:“我承认是我做的，项链是我偷的，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做的。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记警告，记大过，记留校察看，都随便。或者再简单点，直接开除学籍，让我退学。这样处理我你们满意吗？”
王建此刻面红到了耳朵根，满脸写着不敢置信：“姜半夏，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信不信我真的——”
“王校长。”姜半夏很快打断他的话，眼神愈发冷漠:“其实您大可不必总是拿开除学籍来吓唬我，您是不是真的以为我很害怕这个？”
说到这儿，她反倒笑了，笑得张扬：“北陌一中是很好，但您别忘了，北陌市，不单单只有这一所高中。北陌二中，北陌三中的校长当初中考之后都联系过我，所以我一点儿也不担心没有学上，反正在哪里都一样学，您说是不是？”
王建说不出话来。
姜磊见她还敢顶撞校长，肺都快炸了。“姜半夏，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姜半夏完全当他不存在似的，只望着朱怀远兀自说：“朱老师，麻烦您和罗老师说一声，抱歉，挑战杯的报名表我不能交给他了。”
朱怀远闻言一怔。
姜半夏拿起罗振天办公桌上，白天刚刚上交的报名表，刷刷两下撕碎。
她这举动来得实在猝不及防，众人心头均是一震。
只见她下一秒将碎纸轻轻往王建面前一丢，漆黑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一字一顿：“我就算参加，也绝对不会代表北陌一中参加！”
王建愕然瞪大双眼，手掌紧紧按着桌沿，嘴闭得铁紧。
姜半夏视线不离王建，嗓音低冷而霸气，她说:“这份荣誉，是属于我的，所以，我想给谁便给谁。”
两人无声对峙。
姜磊绷着两腮的肌肉，脸色铁青。
朱怀远试图劝阻：“半夏你冷静点。”
她唇角泛起沧凉:“我很冷静，从小到大，没有比这一刻更冷静的时候了。”
折桂楼外，迟烁眼前忽然一亮，“齐叔，您怎么现在才来！”
齐旌边跑边喘：“大侄子啊，我一接到你电话就往这边赶了，急得我差点把鞋穿反喽！哎等等，你电话里不是说被人用刀砍了吗？”
迟烁拉着他往五楼奔:“您先别问，待会儿听我的就成。”
“迟烁！”齐旌看他跑的比兔子还快，这才意识到上当了，“小兔崽子！”
“你…你，你居然敢威胁我？”此刻王建的脸上每一条皱纹都在发抖。
“这算威胁吗？”姜半夏轻笑：“也不是什么大事吧，一个比赛而已，您随便找个人去不就得了。”
林母并不清楚她口中的比赛指的是什么，只是本能地贬低道：“别太把自己当回事，真以为北陌一中没有你就不转了？”
她双臂交叉，表情颇为神气。“我们小雪从小参加的比赛多了去了，你能去，我们小雪当然也能去！”
“是吗？”
这时，门外传来一道慵懒的声音，冷淡地截断她的话:“您打算让她去丢人现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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