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祸
前段日子赵晓睿来北京找他堂哥赵远玩, 却阴差阳错地得罪了许归忆,被卸掉条胳膊后老实待了几天,然而没过多久就马上故态复萌。
有次半夜约着几个狐朋狗友出来喝酒, 宿醉过后开始头痛发烧,赵晓睿起初没当回事, 以为是普通感冒, 吃了几片布洛芬就蒙头睡觉, 后来反反覆覆烧到近40度才去医院。
结果抽血一查肌酐1000多,确诊为尿毒症。
一纸诊断证明如同晴天霹雳,吓得赵晓睿魂飞魄散, 他当时心中充满了恐惧,站立不稳,觉得自己肯定是活不成了, 医生让他抓紧时间通知家人。
收到消息的姜磊和赵芳感觉天都塌了,他们连夜坐火车从北陌赶到北京, 带着赵晓睿跑遍北京所有医院找有名的大夫看病, 北京花销大,每次光专家挂号费就好几千, 能不能挂到都还要另说。
只可惜不同的医院和专家宣布的结果都是相同的——肾衰竭不可逆, 治疗尿毒症的办法只有两种, 透析和换肾。
赵晓睿病情发展很快, 他在医院里住了下来, 一边透析,一边等待肾移植。
血液透析一次需要四个小时,除了忍受极大的痛苦, 对患者体力和元气也消耗非常大,自打赵芳亲眼见过赵晓睿做透析痛苦的样子后就一直想给他换肾, 但换肾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除开巨额医疗费用,更难的是等待肾/源,况且,即使换肾成功也需要终生服用排异药物。
医生初步估算,从换肾到日后的血液透析,整个治疗总费用大概在七十万元左右。姜磊和赵芳几乎借遍了所有的亲戚朋友,依旧没能凑够。
得了尿毒症意味着要烧钱,这种病光维持治疗费用就不菲,赵晓睿什么医疗保险也没买,这样一来,费用全落在他们自己身上。
赵芳愁得头发大把大把地掉,几乎精神崩溃,姜磊也觉得赵晓睿这病简直就是个无底洞,他们源源不断往里面砸钱,到头来连个响儿都听不见。
……
天文台每周一下午四点钟开组会,团队主要研究人员都在场,姜半夏趁中途休息去咖啡机那边接了杯美式。
回来犹未落座,就瞧见方才还昏昏欲睡的众人正似笑非笑地望着她,脸上写满了复杂的情绪,三分震惊,七分八卦,中间还带着点儿微妙的难以置信。
迟烁在掩面轻咳。
姜半夏不禁心生疑窦:“怎么了?”
这架势整得她怪害怕的。
付立军性子慢热,他坐长桌最前方,离得远,没有察觉气氛不对劲,听见她问于是实话实说:“半夏,刚才你手机闹钟响了,栗子帮你关了。”
姜半夏不记得自己定了闹钟,于是转眸看向杜栗:“什么闹钟啊?”
“嘿嘿。”杜栗狡黠一笑,姜半夏直觉不妙,想阻止已经来不及。
间隔几秒,杜栗清清嗓,一字一顿清晰无比,保证全场每个人都听到了:“闹钟标签上写着,提醒男朋友括弧(未追到)吃感冒药。”
呼啦一声,姜半夏身体血气全往脸上涌。
听说姜半夏最近在追一个男生,曹彬激动得差点当场落下泪来:“小夏姐,您终于开窍了!”
一群同事亲切地朝她行注目礼,姜半夏却下意识把目光挪到迟烁那儿去了,后者清瘦手臂搭在桌沿,坦坦荡荡回视,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
慢半拍的付立军眼睛闪过亮光,他先是瞪一眼不争气的外甥,而后探身问她:“半夏有男朋友了,什么时候的事啊?”
他自动忽略了括号里的三个字。
姜半夏回以尴尬的微笑:“付老师,不是男朋友,还在追。”
看来自家外甥还有希望!
付立军“呦”一声:“哪家孩子这么大面子啊?”
领导带头八卦,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组会走向逐渐跑偏,同事围着姜半夏七嘴八舌:
“多大了?”
“高不高?”
“白不白?”
“帅不帅?”
迟烁长指悠悠转笔,唇角带着淡淡笑意,低头在笔记本写了几句。
还是杜栗聪明,直接问她:“有没有照片?”
姜半夏扶额叹息,故作头疼状:“拿不出手。”
这得多丑啊,曹彬心想。
闻言,迟烁停住手里正在记录的笔尖,冷冷撇过来一眼,姜半夏直接无视。
想起方才的闹钟,杜栗戳她:“对了半夏,你不提醒他吃药了吗?”
提起这事,姜半夏又羞又恼,咬牙切齿地说:“不用,我想他应该已经知道了。”
杜栗:?
曹彬:?
姜半夏摸出手机,藏在桌子底下给迟烁发微信:
不许笑殪崋不许笑不许笑!!!
她越气愤吧,他笑得越坏,最后直笑得姜半夏莫名其妙起来,后面几天迟烁一想起这事就乐得不行。
周末这天姜半夏在天文馆有个主题演讲,迟烁被他母亲勒令回家吃顿饭。外面天阴着,饭后,付怡娴拿着剪刀修剪花,枝叶落在地上,女人时不时以试探的眼光端详迟烁。
“看来最近心情挺不错啊,儿子。”
她说着搁下剪子,坐他旁边问:“跟妈说说,有啥好事?”
迟烁压着嘴角哦了一声,漫不经心道:“也没什么,就是有人在追我。”
“不可能!”付怡娴当即断言。
迟烁扭头看她,接着听他妈有理有据地分析:“算命先生说了你是追人的命!”
封建迷信真真害人不浅呐!
母子两个面对面,迟烁无语三秒,切一声:“您爱信不信。”
说话间,他手机铃声响,是江天乐打来的,迟烁接起:“喂。”
付怡娴原本还想继续问点什么,却见迟烁薄唇弧度在接听电话一刹那拉直。
也不知道那头的人对他讲了什么,迟烁怔忡片刻,忽然腾一下站起来:“……你说什么?!”
他险些握不住手机,付怡娴从未见过自家儿子这副模样。
恐慌,茫然,无助。
她暗道不好,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见迟烁捞起茶几上的车钥匙,掉头疾步往外赶,他边跑边问:“她人怎么样?伤得严重吗?现在什么情况?”
心乱如麻的时候,他母亲在屋内叫他:“迟烁!”
他没有停下脚步。
亲耳听到江天乐说出“没有大碍”的一秒钟,迟烁有点踉跄,不小心被石子绊了一下,定住,这才意识到从刚才接通电话开始,他的身体一直是僵硬紧绷的。
“我马上到。”
他说完匆匆挂断电话,右手扶上车门,付怡娴追出来提高嗓门:“儿子,钱包忘带了。”
迟烁回身。
付怡娴急忙跑过来交给他,迟烁接过,手在颤抖,她这才忍不住问了句:“慌慌张张的,到底出什么事了?”
“妈,她出车祸了。”
付怡娴心里咯登一下,转瞬间明白过来迟烁口中的“她”是谁,还没来得及嘱咐几句,再抬眼时,迟烁已经驱车离开了。
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跺跺脚,回到屋子给迟国荣打了个电话。
黑色卡宴一路呼啸朝医院飞奔,另一边已经有人先迟烁一步过去了。
姜磊和赵芳买完饭回来,在大厅碰见一众白大褂浩浩荡荡经过,个个神情严肃,他们哪见过如此场面,姜磊不由喃喃:“这么大阵仗,是出什么事了吗?”
旁边一位老爷子往他看的方向一瞧,了然于胸:“那边是vip病房,可不是一般人能住的。”
姜磊闻言一呆,禁不住多打量了几眼。
自从上次在医院碰见赵晓睿,姜半夏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她思索再三,还是决定托韩攸宁帮忙打听一下,没想到很快便有了消息。
当时她正准备去天文馆,半路接到韩攸宁电话,说院里肾内科接收了赵晓睿,她有些心不在焉地问什么病,那边静默一会儿,低声说是尿毒症。
姜半夏就是在这时不小心闯了红灯。
耳边闻到可怖的尖锐喇叭,她一时竟分不清来自哪个方向,电光火石之间,人已经被一个重物带倒在地。
顾主任今天特地带了三位科室大佬过来会诊,怕打扰病人休息,是以他们都站在病房门口,几人盯着姜半夏新鲜出炉的片子翻来覆去地瞧,生怕遗漏什么不妥之处似的。
“我瞅着里面的病人伤得也不严重啊,用得着这么多专家亲自会诊吗?”旁边一位年轻医生不满抱怨。
他声音很轻,但挨他最近的顾承泽还是听见了,立即瞪他一眼,低斥道:“你懂什么,我平日怎么教你的,谨言慎行,少说多做!”@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年轻医生连忙噤声。
医院病房紧张,这位病人能从急诊大厅直接转到VIP病房,聪明人一眼就能瞧出端倪,偏偏他这个傻徒弟还想不明白其中的关窍。
顾承泽叹了口气。@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就在刚刚,迟国荣亲自联系院长,托他帮忙照看一眼急诊一位名叫姜半夏的女孩,院长这才找到他。电话里迟国荣虽没有明说,但他既然开了口,里面那位的身份早已不言而喻,他们自然不敢马虎。
不过他这徒弟有一点倒没说错,姜半夏伤得确实不重,也幸亏那人骑的是电动车,外加减速及时,一通检查下来,就是腿上蹭破点皮。@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在里面处理伤口,外面这么多专家围着,反而把最先赶到的江天乐和韩攸宁挤得远远的,二人靠着走廊扶手闲聊。
“vip病房就是好啊,托半夏的福,我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呢。”虽说有点不合时宜,江天乐还是没忍住笑了声,被韩攸宁一拳捣过去。
“迟烁来了。”她淡淡道。
江天乐见到迟烁时下意识瞥了眼钟表,当即便肯定这人飙车过来的。
“快年底了你俩轮番往我们这儿跑,这是上赶着为我们医院冲KPI呢。”
江天乐想借调侃缓和一下紧张的气氛,但男人显然急坏了,好看的浓眉紧紧蹙着:“她怎么样了?”
“还在里面处理伤口。”韩攸宁回答:“没那么严重,你别听江天乐胡说。”
韩攸宁比江天乐靠谱,听她这么说,迟烁高悬的一颗心总算安稳几分,下一刻阴森的目光冷冷投向江天乐,后者讪讪摸了摸鼻子。
他也没胡说,不过就是夸张了那么一点点嘛。
这时顾主任带着几位专家过来,迟烁连忙迎上几步询问姜半夏的状况。
“你是?”顾承泽不认识他。
“我是她男朋友。”
江天乐和韩攸宁对视一眼。
顾承泽寻思,这位病人朋友倒是不少,江医生和韩医生是她的朋友,现在又冒出来一个朋友。
“检查结果都出来了,没有颅内出血的情况,只是轻微脑震荡,平时注意休息,清淡饮食。”
迟烁温声应了。
“吱呦——”
病房门开了又合,有人从里面出来,此人是付怡娴的老朋友,现在是神经内科的主任。
“小烁来了,你爸妈跟我打过招呼了,放心吧,小姑娘伤口已经处理好了,没什么大碍,不出两天,我保证她活蹦乱跳地去上班。”
迟烁跟人家匆忙道了句谢,这会儿才想起来问:“她怎么会出车祸?”
耳鼻喉科的一位医生适时递给他一张检查单:“病人右耳失聪,影响听声辨位,平时过马路就更应该注意安全……”
走廊一片死寂,回荡着医生冷漠而客观的叙述,静得怕人。
江天乐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呆傻三秒,猛地朝迟烁看过去。
起初迟烁神情并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短促空白了一瞬,大脑处于宕机状态,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医生的话,但随即他听到自己错愕颤抖的声音:“…您说什么?”
见状,那医生也奇怪:“你不是她男朋友吗,她右耳失聪,难道这事你不知道?”
迟烁忽然不知道自己该露出什么表情。
右耳失聪?
他的第一反应是别开玩笑了,怎么可能!
可是,她用左手接电话,蓝牙耳机也只戴入左耳,走路习惯走在人的右边,小声叫她没反应……
一个答案呼之欲出,种种令他不解的地方,如今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她右耳失聪!
这个秘密令江天乐万分震惊,他眼神询问韩攸宁,后者朝他轻轻摇了摇头。“这事昭昭谁都没说,知道的人很少,就连朵朵都不知道。”
迟烁靠墙,他不由自主地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忽然间就已虚脱。
不知过了多久,医生们都走了,江天乐和韩攸宁也走了,病房门口只剩下他独自一人。
事故的后续处理交给警察,他在门口停滞了好一会儿,才提起劲儿抬手推门。
单人病房整洁纯白,床头摆着鲜花,光线有点暗。
“你怎么来了?”
迟烁没回答,心慌到难以附加的地步,他在姜半夏错愕苍白的表情中直截了当地问她:“你右耳怎么了?”
他立在床头问得很慢,胸间隐隐怒火中烧,不知是气她还是气自己。
姜半夏闻言怔住,她下意识捏紧被角,眼神从一瞬间的难以置信到后来渐渐变得死气沉沉。
迟烁没有重复,安静等着。
姜半夏侧过头,不回答。
一分钟,
五分钟,
十分钟过去了,她一声不吭。
耐心耗尽,迟烁终于忍不住提声:“到底怎么了,说话!”
姜半夏低下眼,掐断交汇的视线,被子的一角被她攥得越来越紧,手心已经出了汗,陈述的语气和神情一致平静。
“聋了。”
迟烁全身被电了一下,“什么时候?”
“我不记得——”
话未说完,便被男人厉声截断:“你他妈别告诉我连自己什么时候聋了都不记得!”
姜半夏被吼得呆在原地。
认识这么多年,无论她做了多么过分的事情,他从没大声吼过她,就连当初分手,他也不曾对她有过一句重话。
迟烁攥紧拳头死死盯着她。
姜半夏感觉浑身要被盯出窟窿了。
“高考结束后的那个暑假。”
她尽量把时间说得模糊,但迟烁依旧很快抓住了重点,“分手前还是分手后?”
他嘴上如是问着,一边在心里仔细回忆起来。
姜半夏声音哽住似的,别开眼,静静望着雪白的窗帘,停顿很久,才勉强吐出三个字来:“分手前。”
话音落,病房重归寂然。
分手前,那段时间他在干什么,为什么没有觉察出她的异常,他是不是过度沉浸在喜悦中以至于忽略了她?
明月高寒,有风拍窗,迟烁喉间一片酸涩。
“你是因为这个原因和我分手的吗?”
“不是。”姜半夏答得很快。
“那是因为什么?”
“我……”
“到底因为什么?”
迟烁再问,步步紧逼,视线一秒不离,姜半夏动了动嘴唇,坐在床上不知道在忍什么,但能看出来她忍得很拚命。
“我……”
女孩雪亮的眼眸中闪过一抹痛苦的情绪,稍纵即逝,但还是被迟烁捕捉到了。
她在挣扎。
迟烁倏地意识到自己的咄咄逼人。
低眉,她发顶的漩涡儿映入眼帘,心霎时揪得生疼。
灯光下,他们相隔不过一米距离。
空气悄然无声。
迟烁花了很长时间平复剧烈起伏的情绪。
姜半夏抑了呼吸静听,好半天,耳畔飘来一声极轻的叹息。
“姜半夏。”话里情绪不明。
她抬头,迟烁心软了。
她坐在病床上一动不动,那双泛红的双眼,他真没办法假装看不到。
“我相信你。”语气加重。
这句话出现在眼下,在旁人听来可能有些莫名其妙,但姜半夏却在迟烁尾音落地的霎那了然于心。
她深知这四个字的份量。
他承诺相信她。
意味着他选择相信她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意味着他愿意相信她一定有不可说的理由。
迟烁深深吸气,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强压下心头闷闷的胀痛,妥协的语气出现在他身上特别罕见,男人声带像被沙砾磨过数次般嘶哑。
“你不想说,我便不问了。”
姜半夏愣愣抬额,她想说点什么,开口却是哭腔:“迟烁。”
算了。
迟烁不想逼她了。
他说,我不问了。
他说,我保证从今往后你不想回忆的,我绝口不提。
姜半夏心头大恸。
是在什么时候突然不想问了呢。
看着她眼圈刹那泛红,就是在那个瞬间吧,迟烁突然不想问了,那一刻他才真正体会到网上很火的那句话
——爱是常觉亏欠。
他能怎么办呢?
他根本开不了口啊。
就连看她蹙眉都心疼得不行,你要他怎么深问一句?
他想,姜半夏,我真的爱你爱到骨子里了。
迟烁轻轻坐到她床侧。
她说:“迟烁,我不想住院。”
“好。”
她说:“迟烁,我想回家,你能不能带我回家。”
“好。”
姜半夏前半生每个重要转折点都和医院挂钩,因此她不喜欢医院,强烈要求回家修养,好在医生也说没有大碍。不过韩攸宁觉得保险起见还是留院观察一下比较好,她想让迟烁帮忙劝一下,谁知那人竟也由着昭昭性子,当晚便办好了出院手续。
冬天天黑得早,两人从医院出来时空中飘起了雪花,轻微的凉意打湿肩头。那年气候很干,后来回想起,那竟是北京的第一场雪。
迟烁驱车停在长丽雅苑楼下,姜半夏拨了下车门,发现被锁住了,她回头望了迟烁一眼,没说其他。
两人安静地在车里待了约莫一刻钟,两厢皆是静默。
驾驶座上的男人目视前方良久,忽然张口唤她:“昭昭。”
昭昭——
称呼的变化让她略微有点不适应,心跳略慢半拍,她轻轻“嗯”了声,视线里,迟烁好像笑了一下。
“我们和好吧。”
雪花铺满薄薄的一层玻璃,心脏在这一刻怦怦跳个不停,姜半夏连呼吸都停止了。
好久,迟烁终于侧过头,两人目光相接,男人直视女孩湿亮的眸子,认真重复:“我们和好吧。”
有那么几秒,姜半夏嗓子发不出任何声音,她费了好大力气,半晌才找回自己说话的本能。
“你是不是因为…因为知道我耳朵……”她鼓起勇气问他。
“不是。”迟烁想也不想打断她的自我怀疑:
“我爱你。”
——三个字,掷地有声。
不是可怜,不是同情,因为我爱你。
少年直白的爱意总是烫人,他的喜欢依旧那么纯粹。
姜半夏两眼顿时蓄满了泪水。
“我想过了,假设生命有万年之长,我们有无数时间浪费,有无数次机会来处理争吵、不甘、怨恨。但是生命短暂,我们终将告别,所以在有限的时间,我想好好爱你。”
迟烁本来还能撑一段时间,但是突如其来的车祸杀得他措手不及,现在想起还心有余悸。
他看着她坐的那边,嗓音低沉,和平常完全不同:
“姜半夏,你赢了,我认栽了。这一次,是福是祸,是重蹈还是覆辙,我都认了。”
在她面前绷了这么久,他终于肯承认,从重逢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彻底向她缴械投降了。
他终于肯承认,除了她之外,他眼里再看不进其他人。
“你不恨我了吗?”姜半夏吸了吸鼻子,声音很轻。
迟烁摇头。
“为什么?”她哭着哽咽。
“因为没有什么比失去你更难受了。”他眼角绯红。
姜半夏视线被水雾糊了一片,过几秒,他伸手过来,握住她的,紧紧握住。
“仅此一次,我只原谅你这一次,下次你再放开我,我绝不原——”
剩下的话被柔软唇瓣堵住,狭小的黑暗里,他听到她说:
“我承诺,有生之年再不放开你的手。”
真相
姜半夏碰见赵晓睿那天, 迟烁能明显看出她状态不好,她以前在赵晓睿面前从来不会露出那种恐惧的神色,这让他当即便察觉了不对劲, 一个模糊的念头掠过脑海,他想, 八年前可能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倘若说在这之前他可以等, 但当那天他亲眼所见姜半夏的反应, 他再也等不了了。
迟烁听姜半夏提过,她和朵朵这几年一直住在舅舅家,那么, 有个人或许知道内情。
同为北陌一中的毕业生,李泽林的消息不难打听,迟烁联系了朱怀远, 对面很快将李泽林填的校友档案发了过来,巧的是, 目前他也在北京工作。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他这头还没来得及联系李泽林,姜半夏就出车祸了。
那晚在病房, 迟烁答应她, 不问, 不提。他向来说到做到, 于是此事不了了之。
然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 李泽林会主动找他。许是觉得他们之前从未有过交集,他上来先自我介绍:“你好,我是李泽林, 昭昭表哥。”
“迟烁,昭昭男朋友。”
两个男人坐在咖啡厅大眼瞪小眼, 好在尴尬的沉默并没持续太久,李泽林很快表明来意。
“我爸妈前几天听昭昭说了和你处对象的事,他们一直不大放心,恰好我在北京,便叮嘱我一定要亲自过来看一看。”
迟烁点头表示理解。
“实话说,我确实没想到分开这么多年你们还能复合。”
迟烁对李泽林的感慨没作反应,他不傻,自然知道李泽林今天过来绝对不是单纯寒暄这么简单。
李泽林看他一眼,语气尽量平静:“你知道昭昭右耳失聪的事吗?”
“知道。”迟烁回他的语气同样平静。
李泽林顿了下,似乎有些吃惊。“她和你讲过原因了?”
“没有。”迟烁默然摇头,似乎是有些无奈感。
李泽林想了想,叹口气。
也是,依昭昭的性格,这些事大概一辈子烂在肚子里也不会说。
可是她不说,眼前的男人竟也不多问一句吗?
“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李泽林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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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
迟烁出乎意料的坦诚让他一愣。
“我想知道原因。”男人修长指尖缓缓摩挲咖啡杯沿:“但如果对她来说,告诉我这件事无异于自揭伤疤的话,那我情愿一辈子被蒙在鼓里。”
闻言,李泽林这才认真打量起他这位准妹夫。
迟烁笑笑,看他:“我这个人最不乏耐心,我们以后有大把时间相处,我可以等。”
“倘若有一天,昭昭愿意把所有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我了,那么我会倾耳细听。”
“倘若她永远不提呢?”
“那么我就永远保持沉默。”
李泽林心下一震,这一震非同小可。
“你不怨昭昭什么都不和你说吗?你不怕你们之间会因此产生隔阂?”
“那有什么关系?”他反问。
李泽林被问住了,男人声音还在继续:“这些事并不影响我爱她。”
哪怕疑惑,哪怕不解,可他依然很爱她。
听到这里,李泽林忐忑不定的心终于稳当了。他知道,昭昭找对人了。
他这个妹妹习惯了有事自己扛,姜半夏想瞒,他大概能猜到点原因,兴许是考虑到朵朵的名声,兴许是不想让迟烁更愧疚。
李泽林虽然对眼前的男人了解不多,但他知道伴侣之间坦诚很重要,他不想因为当初的分手,让迟烁心里总扎着根刺,在以后的日子里时不时拿出来刺昭昭一下,所以他宁愿自己做恶人,也要把这件事讲清楚。因为倘若他也不提,迟烁恐再难知道真相。
他说不在乎,李泽林笑了笑,说:“但我今天过来,就是为了告诉你真相。”
“真相?”迟烁皱眉。
“对。”
时间隔得有些久远,但有关那晚的记忆却不模糊,即便现在想起来还是愤怒不已。
李泽林慢慢回忆:“我记得那晚下着暴雨,昭昭和姜磊彻底断绝关系后带着朵朵来到我们家,因为那天,”说到这,李泽林顿了顿,喉咙有些艰涩,“朵朵被赵晓睿性/侵未遂。”
迟烁呼吸狠狠颤了下。
如果说他之前想不通姜半夏为什么对此缄口不言,那么在他听到“性/侵未遂”四个字的那一刻,他就全想明白了。
像是福至心灵一样,迟烁突然明白了她所有的欲言又止,明白了她难言的重重顾虑。
“昭昭被她父亲扇了一巴掌,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第二天她就发现自己右耳听不见了。”
迟烁伸出胳膊,似乎是想端起杯子喝口水,但他提至一半,忽然无力地砸在桌上,一瞬紧握成拳,背部青筋都凸显出来。
他恨不得捧在手心里视若珍宝的姑娘,居然曾经被打到右耳失聪?!
李泽林说:“这事我爸妈不知道,那天是我陪着昭昭去的医院,当时医生确诊为右耳心因性失聪,从医院出来后,她情绪很不稳定,紧接着收到一条短信就先行离开了。”
“什么短信?”迟烁下意识问。
“我没看清楚内容,但我记得瞥见一个名字。”
迟烁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堵得难受。
李泽林定定地看着他,一字一顿:“迟、国、荣。”
犹如雷声震耳,迟烁心脏咯登沉底,仿佛听见了东西碎裂的声音。
迟国荣。
他父亲?
他的父亲瞒着自己找过她?
想到这里,迟烁牙关忍不住微微颤动,这颤抖旋即蔓延至四肢百骸。
李泽林假装没看到男人轻微的战栗,自顾自地沉声道:“我不知道昭昭为什么一定要和你分手,但我可以明确告诉你的是,你们分手后的那段时间她也不好过。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天一夜,不吃不喝,等我们察觉不对劲的时候,她已经高烧昏迷了。”
听着李泽林的话,迟烁艰难地呼吸着。
李泽林看了眼很久没说话的男人,静了片刻,忽然问他:“你知道昭昭醒过来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
说了什么,迟烁自然是猜不到。
“她说,只要不醒着,怎样都好。”
迟烁顿时愣在那里。
下秒,心口疼得他喘不上气来。
姜半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两周,她不言语,也没有表情,只是日复一日地盯着头顶的天花板,整个人像失去了生气的布偶娃娃,邋遢地摊在那里,任人摆布。
李泽林临走时说的话在迟烁耳边循环播放,他说:“迟烁,感情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我不好插手说什么,但我不希望我妹妹再次受到伤害,她这些年已经够苦了。”
“我眼睁睁看着她自苦八年。她爱吃甜,却偏偏喝苦咖啡。她其实特别怕疼,针灸右耳效果不大,但她还是坚持去做。”
其实反过来想,自苦何尝不是一种自渡?@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姜半夏喝冰美式,并不是因为喜欢,她每次喝都蹙眉,这其中暗含着微妙的自我折磨。直到有次韩攸宁实在看不下去了,问她不喜欢为什么还要喝。
姜半夏只回了三个字:“习惯了。”
她只是习惯了,习惯了忍受,习惯了痛苦。
冬日的晴空碧澄清明,迟烁站在家门口有一段时间了,他看着眼前熟悉的布置,脚下却一步也迈不动。
李泽林说那天是八月十二。
八月十二,迟烁想起来了,正好是他谢师宴那天。
所以那天她是承受着多么大的痛苦在祝他一生幸福,前程似锦。
一阵阵突如的刺痛袭来,迟烁全身血液沸腾起来。
迟国荣今天休息,他见到迟烁的时候一点儿都不意外,反而长长松了口气,自从上次在家里见过那女孩子后,他便知道早晚有这么一天,只不过这一天来得比他预想中晚了不少。
“爸。”迟烁直挺挺地站着。
迟国荣不动声色地点了下头,提起茶壶给他倒了杯茶,“坐”。
“我有话跟您说。”
迟国荣继续点头,心下无声叹息,然后说:“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吧。”
“八年前,也就是我高中毕业后的那个暑假,您私底下找昭昭谈过话,对吗?”
迟烁开门见山,眼珠子直直注视着父亲。
他在求证。
迟国荣:“…对。”
“您究竟对她说了什么?”
“我只是找她表明了我的态度。”
紧接着,他看见迟烁嘴角自嘲一沉:“您的…什么态度?”
迟国荣静默许久才说:“我不满意她的家庭,希望她能主动和你分手,这就是我的态度。”
语罢,房间陷入安静,他这番话说得轻巧又自然,但话里的分量却几乎压折迟烁笔直的脊梁。
“原来是这样…”片刻间,迟烁肩膀颓然一矮,目光像是定住了一般不断的低语:“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
呵!
原来这就是他心心念念想知道的真相!
原来这就是他刨根问底想从她那里得到的答案!
迟国荣慢慢转着杯子,一瞬不瞬地观察对面的反应。
迟烁死死攥着白瓷盏,随着手中力道一分分加重,鬓角青筋被带得条条暴起。
他在忍耐。
脸涨得血红,怒火似乎要使他燃烧起来。
深喘几口气,胸腔仿佛烧开的沸水咕咚咕咚顶着锅盖,过一秒,压抑不住的暴戾顷刻爆发,迟烁忽然站起来,将手中的茶杯一下子摔在了木纹砖上。
哗啦一声稀碎的锐响,是茶杯碰撞瓷砖的声音。
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迟国荣仍是心头大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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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怡娴听见动静闯进来,见状马上厉声呵斥:“迟烁,你做什么!”她说着就要拽他出去。
迟国荣轻轻摆了摆手,示意妻子不要管。
付怡娴惊疑不定的目光在父子俩之间来回转。
迟烁没看母亲,一双红肿的眼睛只牢牢盯着父亲,与此同时迟国荣也在看他,慢慢地,看到他眼底猩红的血丝。
心疼
玻璃碎片没人收拾, 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茶香,迟烁内心被怒火燎得一片荒芜,寸草不生。
下刻, 沸腾的情绪在胸口炸裂:“我一直想不通她为什么铁了心一定要跟我分手,想了这么多年都没想通!我一直以为是她对不起我, 于是心安理得地怨她, 恨她, 忍不住说狠话伤她,这些她都一个人默默承受了!”
迟国荣一言不发地任凭他发泄,说到最后, 迟烁按捺不住失控的心绪,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吼了起来。
他没有上帝视角,所以只看得到到自己的卑微挽留, 低声下气,却看不到她的隐忍煎熬, 进退两难。
直到今天知道一切——迟烁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 所有人都应该狠狠嘲笑他一番。
“我居然用一副不计前嫌的姿态对她说原谅,太可笑了, 我有什么资格对她说原谅?”
他不停追问, 不解, 失望, 委屈, 愤怒。
于是戳着她的痛处不放,尽管那痛处也是他的。殊不知他的每一次追问,对她而言都是一次巨大的折磨。
而现在他把这折磨加倍奉还给了自己。
迟烁望着父亲的眼底一片赤红:“您知道吗, 最可笑的是我还不知死活地一遍遍追问她分手原因,但是不管我怎么问, 她半个字都没跟我提您曾经找过她。”
到了这会儿,付怡娴终于听出不对劲的地方了。
迟国荣一愣:“这件事不是她告诉你的吗?”
“不是”。迟烁扯了下唇角。
迟国荣半晌没说话。
付怡娴立在门口,脸色凝重。
好久过去,忽然一声沉痛:“爸”。
迟国荣紧紧握着茶杯看向他。
迟烁仰头定了下情绪:“您不了解昭昭,您不知道她当初接受我是做了很大的心理斗争的,她其实是一个特别敏感的人,她没有安全感,爱她的话我必须说万分,做万分,她才可能相信一分。”
“她常常胡思乱想,忐忑不安,所以我必须在她反覆试探,反覆猜疑,反覆后退的每一秒紧紧拽住她,然后不厌其烦地告诉她,她超级好,超级棒,我超级爱她,她才不会丢下我逃跑。”
迟国荣坐在椅子上好一会儿没有动作,手指微微一动,这才发觉胳膊有点发麻,付怡娴想上前说点什么,终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她真的…挺不好哄的,所以就当做儿子的求您,您有什么不满意冲我来,别欺负她。”迟烁抬手用力按住胸口,拚命忍住,不断吸气呼气,然而,压抑的声音终究泄露哽咽。
迟国荣喉咙发干,他试图解释:“爸爸以为你们当时年纪还小,等以后遇见更好的,你就会忘了她。”
话落,迟烁突然盯住他咬牙道:“那您知不知道,世界上好女人再多,都不是她,在我心里,她是独一无二的。”
迟国荣忽然被茶杯烫了一下。
怎么会不知道呢?
年轻时,在他心里也有那么一个独一无二的女子,后来那独一无二的女子成为了他的妻子。
直到这一刻,迟国荣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当年的自负。
抬眼触及付怡娴愠怒的目光,显然十分不满他当初的擅作主张,迟国荣心中苦笑。
他这回算是彻底得罪他们母子俩了。
迟烁往后退了半步,步伐有点踉跄:“您以为她同意跟我分手是认可您说的话吗?不是。您根本不知道那天她都经历了什么!”
经历了什么……
迟国荣又想起那个孤单却倔强不已的背影,以及那张屡次被忽略的检查单,难道说……一个可怕的念头迅速闪过,还没来得及细想,又听迟烁喃喃自语:“那么多的打击一连串袭来,那个时候她是真的绝望了。”
迟烁不敢想她一个人走过的那段日子该有多么无助,多么崩溃,她不会比他好受一丁点的,所以后来她才会哭着说,她也不好过,她真的没有办法了……
心脏绞痛到无法呼吸的地步,迟烁双手捂着脸,窒息又无力的感觉几乎要将他吞噬入腹。
嘶哑的声音低近微不可闻:“你们不知道,在她最需要我的时候,我一次都没能陪在她身边。”
那条河,她靠自己淌过了。
他们之间空白的八年,他等她回头,她等自己释怀。
屋里是极其寂静的,付怡娴和迟国荣都听见了一阵啜泣,但他们都默契地没有出声。
等待了好久,茶凉透了,迟国荣终于缓缓起身绕至方桌前,顿了顿,他伸出手重重拍了迟烁肩膀两下,男人视线停在半空中,叹息着:“小烁,是爸爸做错了,以后你想娶谁便娶谁,想和谁在一起就和谁在一起,你的事,爸爸不再干涉。”
迟烁听着父亲难得的妥协,久久都缓不过劲来。
究竟哪里出错了,迟烁不知道,没人知道,他只知道自己一觉醒来,爆发性地知道了分手的真相,突然发现他亏欠她好多。
身体好冷,他想,冬天真的来了。
……
在天文台见到洛湘涵时,姜半夏刚交完报告从付立军办公室出来,女人裹着驼色大衣朝她招手:“可以请你喝杯茶吗?”
她们选了国台附近一家茶餐厅,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洛湘涵对她说:“半夏,我要走了,临走之前想跟你说几句话。这话我也就跟你说说,你别跟迟烁提。”
“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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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湘涵:“迟烁刚到美国的时候,心理状态非常不好,他常常独自坐在空旷的小教堂,一待就是一整天,那模样看起来就像对一切失去了希望。付阿姨和我妈妈是好朋友,她知道迟烁变成这副样子的内情,担心儿子出事,于是拜托我多看着他点。”
“后来我从他室友那里一打听才知道,迟烁失眠很严重,不吃安眠药的话,一宿不合眼的情况也是有的,但他班里同学都没看出来他反常,因为他白天还是拚命装正常人。”
“渐渐地,他爱上了飙车,冲浪,爱一切能带给他刺激的项目,因为那样会让他心里的疼痛减轻几分。我当时想的也简单,受人所托,忠人之事,既然他要疯,我便陪着他疯好了,迟烁那个臭脾气想必你也清楚,我的厚脸皮都是被他那个时候训练出来的。”
“事情的转折点是在一次飙车过程中我不经意间瞥见他手腕残留的纵横伤痕,那个时候我才猛然意识到原来他的心理问题已经严重到自残的地步了。他被我抓住了把柄,我就拿这件事威胁他,倘若再不去看心理医生,就把他自/残的事情告诉付阿姨,这样他才慢慢接受治疗……”
那天下午洛湘涵讲了许多迟烁在美国的事,她最后递给姜半夏一张纸巾,女人接过,声音发抖:“…谢谢。”
洛湘涵轻声说:“半夏,希望你不要误会,我和迟烁只是好朋友。”
姜半夏摇摇头。
洛湘涵:“我要回美国了,这次之所以跟迟烁回来,一个是工作需要,还有一点,我一直很好奇他记忆中的那个女孩子是谁。”说罢,弯唇看着她,“半夏,很高兴认识你!”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洛湘涵笑笑:“不过有件事我得承认哦,我的确对迟烁动过心,也穷追猛打了好一阵子。但迟烁态度很明确,我知道他忘不了你,后来慢慢也就放下了。迟烁是很优秀,但我也不差啊,没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不过,也多亏了他,我才认识现在的未婚夫。”
说到这,她一挑眉:“他就是迟烁当年的心理医生。”
谈到自己的未婚夫,女人眼神熠熠发光,看得出来,他们感情很好。
姜半夏看着她,忽然说:“谢谢你。”
洛湘涵怔了怔。
“谢谢你陪着他。”
这句话是真心的,没有嫉妒,没有不甘,谢谢你在迟烁最黑暗的时光,一直陪在他身边。
洛湘涵不禁笑开,继而含糊不清地咕哝了句:“我好像有点儿理解迟烁为什么会喜欢你了。”
那天下午跟洛湘涵道别后,姜半夏什么事都没做,一直坐在沙发上发呆。
无数个辗转难眠的深夜,姜半夏无数次想过,如果时光倒流,重来一遍,她会不会作出不同的选择。
一次次的扪心自问,得到的答案都是否定。无论重来多少次,以她当时的心智和阅历,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避免不了同样的结果。
以前怎么都想不通的问题,在那个下午好像突然就想开了。
她想,她不应该过分苛责当初那个迷茫的自己了。
深夜,接通迟烁电话的时候两边都没出声,静默几秒。
“迟烁。”姜半夏漫步来到阳台,率先开口。
“嗯。”他喉咙里的声音有点紧巴巴的。
“我想你了。”
对面呼吸重了些。
她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兀自说着:“我想见你,想抱你,想亲你,想和你撒娇。”
想把分寸和理智统统丢掉。
“迟烁,我的意思是,我好想你。”
八年,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很想你。
“宁宁和江天乐都曾问我,后不后悔跟你分开,我不是不后悔,只是我没资格后悔。”
迟烁懂她的意思,先放弃的人,没资格后悔。
“我特别特别想你的时候,一次次告诫自己要理智,不要去打扰你,可情绪总是按捺不住地想你。”
说完等了等,没有回应。
她小声问:“喂,你还在听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迟烁竭力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自然:“下楼。”
姜半夏下意识往下看,路灯下有一个挺拔的身影,迟钝几秒,姜半夏扔下手机就往外跑,她甚至等不及电梯,踩着棉拖直接从旁边的楼梯间下楼,就在她一步跨出单元门时,险些撞到一个人,她没刹住脚,那人竟也没躲。
咚的一声,姜半夏就这么直直撞进那人怀里,下一秒,被他紧紧搂住。
他身上冰冷得像刚从冰柜里出来一样,一点热乎气儿都没有,也不知道在外面站了多久。
姜半夏感受到他微微颤栗,贴心地没有多问。
迟烁并没有告诉她李泽林找过自己的事,既然她想瞒,那他就假装不知道好了。同样地,姜半夏也没有提起洛湘涵与她的谈话,两人在冬日深夜静静相拥,拚命从对方身上汲取温暖,积蓄舔舐伤口的力量。
“昭昭。”不知过了多久,迟烁忽然叫她,姜半夏以为他会说点什么,他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抱着她的力道一分分加重。
风一吹,姜半夏颈侧忽而有冰凉淌过。
所有说不出口的心疼,词不达意的心痛,在此刻,眼泪替他们回答了。
那是她第一次感受到迟烁哭。
然后,他开始道歉:“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一次连着一次,一声接着一声,将她说过的所有对不起通通赔给她。
姜半夏好像被什么重物撞击了一下,心房又酸又麻。
“别说了…”在他再次张口前,她以食指抵在他唇上,温柔凝视:“你什么都不用说,我懂。”
我都懂。
恋情
第二天是个很好的天气, 迟烁亲自送姜半夏上班的消息像炸弹一样将国台炸了个底朝天,伤害最重的当属咱们付教授,他老人家简直受到了一万点心灵暴击。
因为姜半夏和迟烁年龄相仿, 二人又是高中同学兼同事,他原本是存了撮合他们的心思的, 但根据他这段时间的观察, 发现两人都没那方面的意思, 他外甥日常冰山脸就不提了,半夏也是,和迟烁说话都要站得隔三步远, 俩人看上去泾渭分明,付立军也就没把他们往其他关系上想。
因此当迟烁牵着姜半夏出现在天文台的时候,付立军像被雷击中一般, 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背着手在办公室里转了好几圈,心说好小子, 平时装得跟什么似的, 对人爱搭不理,演的那叫一个真呐, 闹了半天是在暗度陈仓!
不成, 他得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老爷子。
付仲松那边刚落地海南疗养院, 还没收拾行李就接到了儿子电话, 老人家说什么也不待了, 当场就吵吵回京,最后连付怡娴和迟国荣都惊动了,几人轮番安抚好一阵才把人堪堪劝住。
再说另一边, 迟烁带着姜半夏一路上楼,期间无数同事回头, 正在抓耳挠腮写程序的曹彬亲眼目睹迟教授把他家小夏姐送至工位,惊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卧槽,什么情况?他是起猛了吗?
杜栗的脸色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
“新的测试结果已经出来了,”姜半夏说着给迟烁展示电脑上的图片,“你看,一共28个PN,包括10个预定目标。”
迟烁当时正站她背后,闻言微微倾身,他一手撑着桌子,一手握住鼠标,这样一来正好将她圈在怀里。
男人的突然凑近令姜半夏顿时心跳加快,无数目光从不同角度聚焦同一处。
半臂的暧昧距离,既能体现两人关系亲昵,又不会让其他同事太不自在,迟烁非常巧妙地把握了这个度。
只见他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脑屏幕,仔细瞧了一会儿,然后公事公办的口吻:“你的这个算法可以用。”
他说话时薄薄热气喷洒在她颈侧,弄得她有点儿痒。@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姜半夏抚了抚颈子,说:“好。”
“做得不错。”迟烁夸她。
“唔。”姜半夏揉了揉鼻尖。
曹彬一脸我听到了什么的表情。
“中午想吃什么?”迟烁问。
“都行,听你的。”
过几秒,他不动,姜半夏眼神催他,迟烁笑笑,这才转身回办公室了。
他一走,同事一溜烟儿滑着滚轮围过来。
“原来你追的人是迟教授啊!”
“原来你就是那个不懂得怜香惜玉的妹妹!!”
姜半夏:“……”
杜栗把建了一半的数学模型丢在一边,“老实交代什么情况!”
姜半夏举手投降:“你们问吧,我一定如实招来。”
“我我我!”曹彬跳起来高举右手:“我先问!”
杜栗对着他做了个请的手势,众人满怀期待地看着他,只见曹彬警惕地压低嗓音,顿了顿,神秘兮兮道:“小夏姐,迟教授真的没有戴假发吗?”
姜半夏:“……”
杜栗:“……”
众人:“……”
“干嘛都这样看我,难道你们没有这方面的担忧吗?”曹彬眨眼,顺手摸了摸自己所剩无几的头发。
时间很快进入二月份,春节前夕,迟烁带着姜半夏回父母家吃饭,是迟国荣和付怡娴的意思。
付怡娴见到姜半夏自然是很高兴,拉着她坐下细细瞧了好一遭,温声说:“好孩子,受苦了。不过阿姨这次见你,瞧着好像比上次胖了点。”
“我天天盯着她吃饭,还算有成效吧?”迟烁揽着半夏肩膀得意洋洋地向付怡娴邀功,言语间尽是得意。
付怡娴也笑着点头:“儿子照顾得不错。”
说话间,迟国荣处理完工作下来,迟烁瞧他扶着腰下楼,随口就问:“爸,您腰不舒服啊?”
迟国荣耳尖迅速蹿起一抹红,付怡娴淡淡瞄去一眼,迟国荣面不改色,看上去很镇定。“没事儿。”
不过就是被付女士撵去睡了半个月书房而已。
“叔叔好。”
面对迟国荣,姜半夏总有些局促的感觉,迟烁稳稳捏着她手心,半分劲儿没松。
迟国荣颔首,示意她坐下。
他们接触其实不多,就连那唯一的一次谈话也弄得不太体面,因此眼下面对面坐着聊天,彼此都有些小心翼翼。
沉默一会儿,迟国荣问她:“伤口好些了吗?”
不知怎么,他今天说话的嗓门比往常大了不少,迟烁当即就皱起眉头:“爸,您喊这么大声吓唬谁呢。”
付怡娴忍不住笑起来。
迟国荣瞪他。
他儿子平时看着挺机灵啊,怎么到了这会儿就看不出他的良苦用心呢!
姜半夏反手扯了扯迟烁衣角。
她自然明白付怡娴特意坐她左侧同她讲话,迟国荣故意提高嗓门的用意,两人不动声色的照顾很好地顾全了她的面子,看他们这般,姜半夏忽然觉得很安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腿上的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叔叔,您正常音量讲话就好,我能听见的。”她说的很自然。
迟国荣本来还担心半夏介意他们提耳朵的事,听她这么讲,他脸色松缓不少,这才开口:“我听小王说同仁医院的耳鼻喉科不错,在全国都是数一数二的,倘若你不介意,我直接让他联系人帮忙,叫小烁陪你去那边看看。”
他指的是江望的姑姑姑父,二人是同仁医院耳鼻喉科的专家,同时也是医学界的权威。
迟烁手上剥着橘子,眼睛是望着昭昭的。
付怡娴也在看她。
“好。”姜半夏乖乖应了。
听到这,迟烁悄悄松了口气。
吃过饭迟烁进了房间,临时有份紧急邮件需要回复,姜半夏在楼下陪他妈妈聊天。等他忙完,不知不觉间天已经黑了,没有看见熟悉的身影,迟烁问他爸:“昭昭呢?”
迟国荣推推眼镜:“陪你妈逛街去了。”
“噢。”顿一秒,迟烁脑中警铃大作:“什么?逛街!不是,您怎么不拦着点。”
“怎么了?”
这有什么可拦的,迟国荣觉得他莫名其妙。
“不行,我得去看看。”
话落,门开了,迟烁大步迎上去,接过她们手上的大包小包,一边关切地问:“没事吧?”
姜半夏:“……没事。”
付怡娴笑着端过迟国荣递来的茶水,抿了一口才说:“等哪天有机会咱们一块出去玩,让昭昭和小烁竞争一下逛街食物链底端。”
迟烁一听这还了得,忙不迭将人带回自己房间,生怕被他妈掳了去似的。
姜半夏被他按着坐到床上,听他半蹲在跟前问:“逛了多久?”
“…两个多小时。”
迟烁自然知道他妈逛街的功力,两个小时已经算很短了。
迟烁三两下脱掉她的鞋子,将女孩双脚搁在柔软地毯,确定没有磨出泡后才慢慢说:“女人不是都爱逛街么,你这还不如我,我好歹能撑三个小时。”
姜半夏反驳道:“谁说的,你这是刻板印象。”
迟烁嘴角一翘,紧接着想到什么,出声叮嘱她:“对了,以后十一和念念她们找你逛街千万别去,那俩人踩着七厘米的高跟鞋连逛五个小时都不带喘气的。”
姜半夏半晌没有出声。
“是不是累的说不出话了?”迟烁说着握拳帮她捶腿,神情没太大变化,好像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没有。”
他睫毛很长,又很密,灯光在他脸上打下两片淡淡的阴影。
下一刻她轻声道:“我在忙着看你呢。”
迟烁动作一顿,也抬头看她,看了好一会儿才掐掐她脸蛋儿,低声缓缓道:“半天没见,总觉得你又瘦了。”
但是眼睛变得更明亮了。
姜半夏弯眉挨近他几分:“你中午不是还说我胖了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迟烁按着她脖子慢慢往下压,直到额头抵着额头,眼睛望着眼睛,他声音低而认真:“是啊,肯定是我妈把你累瘦了呗。”
忍了忍,没忍住,姜半夏笑出声来,说:“迟烁你好幼稚啊。”
迟烁松开她,挽了挽她裤脚问:“伤口还疼吗?”
“不疼了。”
迟烁点头,没说其他。
北京今年的冬天几乎没下雨,雪也下得少。姜半夏身上的伤问题不大,涂了几天药膏就好了,然后她再次去了趟协和,这事没告诉迟烁,她来到被护士告知的病房外,透过玻璃窗,姜半夏盯着赵晓睿看了很久。
病床上的人水肿得像个气球,他浑身插满了管子和电线,脸上扣着氧气面罩,靠呼吸机吊着一口气。
韩攸宁说院方已经找到了合适的肾/源,赵晓睿的肾移植手术安排在下周。
“你来做什么!”突然,一道尖锐女声撕破空寂。
“我来看看。”姜半夏头也未回。
赵芳异常愤恨地瞪着她,姜磊站在一边,望着她的侧脸道:“看什么?”
姜半夏语气淡淡:“看他活得这么痛苦,我就放心了。”
轻悠悠的一句话狠狠刺入赵芳心脏,犹如利箭穿心。
当母亲的最怕孩子受罪。
赵芳被戳中痛处,忽然泄了力气,瘫坐在地上一连串地发问:“为什么,为什么啊……我到底造了什么孽,为什么要让我儿子受这种罪……”
“赵阿姨。”很轻的一声呼唤。
赵芳仰头,已然泪流满面。
姜半夏低眼看着地上崩溃的女人,慢慢笑了下,“我说什么来着,人在做,天在看,您瞧,报应来了是不是?”
赵芳目光在那一瞬间变得空洞无比,下一秒,女人愤怒的眼眶好像要裂开一样,她挣扎着站起来朝姜半夏扑过去,尖叫着,恨不得活扒了她的皮,被姜磊死死拖住,他说:“你先进去,我来和她谈。”
姜半夏这才将视线转到姜磊脸上,八年了,她一次都没见过他。姜半夏打量着眼前的中年男人,她血缘意义上的父亲。
他看起来老了很多,头发黏糊糊的好几天没洗的样子,脸上胡子也没刮,脖颈被赵芳挠起三道血痕。
两人纠缠间闹出的动静吸引了不少人,姜半夏冷眼旁观着,不多时便有护士过来把赵芳搀扶着离开了,姜磊整了整衣领,这才对她说:“你来得正好,我本来打算下午去你单位找你。”
姜半夏打断:“我知道你会找我,所以我先过来了。”
“晓睿的情况,你应该都清楚了。”
她点头。
姜磊摸不准她的心思,于是斟酌地说:“换肾需要七十多万,我知道你在北京混得不错,前几天看电视,上面说你获了个什么探索奖,奖金有300万……”
“我有钱,但我不借。”她拒绝的很干脆。
姜磊顿了一下,随即怒道:“你忍心眼睁睁看着晓睿去死?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狠心!”
姜半夏垂眼:“送走一个畜生,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你!这钱你不借也得借!”姜磊故技重施,拿父亲的身份压她:“别忘了,我可是你爸爸!”
“爸爸?”姜半夏像听到什么笑话似的轻嗤,眼神嘲讽:“姜磊,你现在想起你是我爸爸了,我苦苦哀求你报警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是我爸爸,你巴掌毫不留情甩向我的时候,怎么不说是我爸爸?你记住,从我搬出去的那一刻起,就和你们家没有任何关系了。”
姜磊知道她还在介意当年那件事,于是强压火气道:“晓睿他知道错了。”
“他一句知道错了就可以抹杀一切吗!”姜半夏突然有些失控:“那我呢,朵朵呢,我们就活该打掉牙往肚里咽是吗!”
今时不同往日了,姜磊知道他闺女吃软不吃硬,想了下,他放软身子低声哀求:“昭昭,算爸爸求你了,行吗,你救救晓睿。”
第一次听到姜磊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姜半夏有片刻失神,良久,她忽然轻声问:“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姜磊茫然看向她。
“我在想,如果今天躺在病床上的那个人是我,你是不是也能做到这么低声下气地去求人借钱。”
这个问题的答案,两人应是心知肚明的。
姜磊脸色僵硬,静了半晌才重新张口:“你就不能原谅晓睿一次吗?”
原谅,他说得轻而易举。
“我为什么要原谅他?”姜半夏反问。
姜磊不理解:“就那些个破事,你有必要一直挂在嘴边上?”
“有些事情你是过去了,但在我这里我过不去,这辈子都过不去。”
说罢,顿了顿,姜半夏重新看他,“更何况,你怎么会凑不齐钱呢,我看你们也没到走投无路的地步啊,不是还有套房子吗。”
姜磊闻言很明显地怔了半秒,随即被气得跳脚:“房子卖了你让我们一家人住哪儿!睡大街上吗?!”
姜半夏无所谓笑笑:“这不是我应该操心的问题啊。”
姜磊真是被她逼急了:“你不管晓睿可以,你不能不管我吧,我是你爸,你有赡养我的义务,如果你不给我赡养费,我就去法院告你!”
姜半夏顺着他的话点点头:“说得对,那你去告吧。”
姜磊愣住。
她语气没有丝毫起伏:“我可以请最好的律师打官司,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姜磊,我不怕跟你耗,因为耗不起的那个人一定是你。”
姜磊脸突然红一阵白一阵起来,眼中闪过一抹厉色:“你信不信我把你的事情发到网上让大家伙都来评评理,我知道你这人最在意名声了——”
“那你就去发。”
冷不丁有人沉声截断他的威胁。
姜半夏回眸。
裹着一身黑色冲锋衣的男人出现在走廊,阳光穿透玻璃落在他脸上,颈上,肩上,明光暗影间,衬得他神情格外严肃。
迟烁快步行至姜半夏身边,拉过她手腕,确认她没事后才低头斜睨姜磊一眼,那眼神就像在看什么肮脏龌龊的东西。
“不是要去网上发布么,你去吧。”
姜磊戒备地打量眼前眉眼冷峻的男人。
迟烁冷哼:“你果然是个没脑子的。”
姜磊吭哧吭哧喘着粗气。
迟烁继续,不屑的语气:“舆论是可以靠资本引导的,操控手段多的是。我可以控制媒体的舆论倾向,控制网络平台,我也可以全网删热搜,删微博,删评论,删视频,删禁一切。我有的是办法让它们悄无声息的消失。”
姜半夏被迟烁护在背后,无动于衷地看过来。
姜磊嘴巴微微张着,迟烁的一番话直接让他听傻了。
说完,站在他面前的男人悠悠靠近几步,嗓音里带着浓浓的警告,他说:“姜磊,我们之间还有笔账没算,所以我不找你,你最好别主动送上门,也别出现在昭昭面前。因为——”
他活动下手腕子,声音越放越低,但每个字都清晰无比地,缓慢地钻入姜磊耳蜗:“我也有办法让你悄无声息地消失。”
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滴,姜磊双腿颤抖地厉害,恐惧像虫子一样钻入他的四肢,直到两人走远,他终于支撑不住了,朝地面直直倒了下去。
礼物
那以后有关赵晓睿的情况姜半夏没再过问, 她最近有了新的烦恼,快过年了,同时也意味着迟少爷的生日也快到了。
该送什么礼物好呢, 为这事她近来总有些魂不守舍,搞得迟烁还以为她病了。
老话说闭门造车是不可取的, 姜半夏决定集思广益, 挨个儿咨询大家的意见。
她先去问了韩攸宁, 送男朋友什么礼物好,韩攸宁当时正在看杂志,闻言瞥她一眼, 淡淡道:“送迟烁礼物啊,你送什么他都会喜欢吧。”
于是她又跑去问江天乐。
“你说迟烁生日啊,我一般都送篮球或鞋子之类的, 或者是电子产品,哎我最近看上一个……”他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 姜半夏觉得无甚新意。
最后的最后, 姜半夏找到了许归忆。
“迟烁生日快到了,我送什么礼物好啊?”她满目愁容。
许归忆高深莫测地笑了下, 随后凑近她耳廓低声说了句什么, 姜半夏耳根瞬间红了, 脸一阵阵发热。
“不不不, 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 反正迟烁什么都不缺,这个礼物他一定满意!”许归忆说到最后拍了拍姜半夏肩膀以示鼓励:“加油!”
好不容易盼着休年假了,别人都清闲下来高高兴兴回家过年, 姜半夏却忙得出奇,至于在忙些什么, 迟烁不甚清楚,他只知道自己原本美好的年假计划彻底泡汤了。
别说人了,迟烁连自家女朋友的影子都捞不着!
他生日前一天,大年二十九,迟烁中午照例回家吃了顿饭,给付怡娴带了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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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付怡娴见他还赖着没走,忍不住问了句:“你怎么还在这儿?”
“赶我走啊。”他漫不经心道。
“晚上没有别的安排吗,不去和半夏一块庆祝?”付怡娴边插花边啧啧:“我说儿子啊,你都有女朋友了,怎么还过得跟单身狗似的。”
为什么这样?
谁让他家女朋友是个没良心的臭丫头呢!
迟烁本打算今天晚饭和姜半夏一块出去吃,给她打了个电话,他这边还没说什么,姜半夏先开口了:“我晚上有事。”
“什么事?”他问。
“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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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半夏,”迟烁沉下嗓子脸色不愉,“咱们才刚在一起多久啊你就飘了是吧,知道今天什么日子吗?喂——喂?!”
迟烁的不满淹没在一阵嘟嘟声中,姜半夏挂电话了,最后留给他一句:“先不说了,我有事。”
迟烁觉得姜半夏就是个渣女,追到手就不珍惜了。
听付怡娴这么问,他淡淡“嗯”了一声。
大过年的,付怡娴不想看迟烁那张臭脸,拉起他往门口推:“赶紧回去吧,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说不定家里有惊喜等着你呢。”
迟烁不情不愿地被付怡娴撵出家门,到家时看了眼腕表,23:45。
推开门,迟烁按灯的动作一顿。
他站在玄关那里,仿佛停滞,一动不动。
靠近厨房的吧台处只有一盏顶灯亮着,稀落的光照着女子影影绰绰的曼妙身姿。
迟烁忽然有些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房间温度很高,那女子只着一袭白纱裙,清清冷冷的样子,乌黑长发随意披在肩头,她随手拨弄了下,回头的动作很慢,几乎是在望见他的刹那笑颜展露无疑:
“你回来啦!”
迟烁面色如水,调整呼吸后淡淡“嗯”了一声,朝她走过去。
谁都没有按开客厅的灯,一片柔暗的光线中,姜半夏晃着酒瓶:“喏,请你喝酒。”
迟烁脱掉外套,搭在椅侧,弯腰挨近她几分,“在我家,拿我的酒,请我喝?”
热烘烘的呼气喷落耳侧,飘飘荡荡,女人微微抬头,眸子对上他的,反问的语气十分理直气壮:“不可以吗?”
迟烁怔了下,无奈笑了,纵容的语气:“可以。”
他抬手扯了扯领带,正要去拿她端着的酒杯,下秒,冷白色的手腕被她一把攥住。
迟烁挑了下眉,看着她,没有挣脱。
姜半夏从椅子上跳下来,在他询问的眼神中兀自闷了一大口酒。
“不是请我喝——”男人话说一半,骤然噤声。
酒红色液体徐徐渡至口腔的每一秒都异常煎熬,喉结上下滚动着,男人黑眸一点点暗沉,沾染几分情/欲。
偏偏结束后她还一本正经地问他:“好喝吗?”
“啊!”
高度的陡然变化惹来姜半夏一声惊呼。
迟烁双手将人轻松提上吧台,女孩系在脚踝处的小银铃铛碰撞,发出清脆的叮铃声。
“姜半夏。”
他低低唤,双臂闲闲撑在她身侧,嗓音克制而危险:“你喝醉了么?”
她摇摇头,看一眼钟表,指向:00:00。
用胳膊环住他脖子,“迟烁,生日快乐!”
男人深邃的眼眸闪过一抹笑意,短促地嗯了声。
“还有,十八岁的生日礼物,0302姜·昭昭星,我收到了。”
她的十八岁生日,曾开玩笑说想要星星,想不到迟烁真的送了她一颗星星,那是他发现的第一颗小行星,拥有它的命名权,只不过报给国际小行星协会等批准费了点时间,因此没能在她十八岁生日那天准时送给她。
参加工作后,姜半夏陆续观测过五百多颗小行星,有天晚上她在山上观测基地值班,忽然发现一个移动的近地天体,调用望远镜进行光谱观测后,姜半夏有点兴奋,赶紧打电话上报,然而却被告诉已知了。
回复她的邮件上面清清楚楚写着——
【0302姜·昭昭星,发现者:China,迟烁。】
那时他们已经分手八年了,没有人懂她那一刻的心情。
遥远的宇宙有一颗专属于她的星星,以她为名,永恒不坠,见证着他对她永恒的爱。
姜半夏轻轻抚摸着他手腕,目光不由自主地泄露一抹心疼,女孩指腹轻柔,感受到她触摸的地方,迟烁搂住腰身的手臂一僵。
“我的礼物呢?”他轻声问。
“我给你准备了两份礼物。”姜半夏说着侧身,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递给他。
迟烁身子稍稍撤离她几分,伸手接过来,打开。
那是一本装订十分精致的画册,是迟烁打出生到现在,每一年的生日星图。
她亲手绘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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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页一页翻着,嘴角弧度越来越大。翻到最后一页,末尾印刻一句拉丁谚语:
Per aspera ad astra
穿越逆境,抵达繁星。
这本画册本应是他十八岁生日礼物,但因姜磊的缘故,姜半夏没能送给他,少女晦暗的心意终于得以在这一年昭告天下。
“你准备了多久?”他视线不离手。
姜半夏没回答他的问题,只问:“你喜欢吗?”
“喜欢。”迟烁直视她亮晶晶的眸子徐徐道:“我很喜欢。”
姜半夏心跳越来越快。
迟烁捧着画册爱不释手,随口问她:“第二份呢?”
“我。”她轻轻念。
迟烁愣了下,放画册的动作一僵,像是按了0.5倍速,视线从她侧脸一寸寸挪向那双眼睛。
对视两秒。
牙关被猛地撬开,火热的舌头不由分说地侵入,辗转吮吸,每当唇瓣稍隔几分,又被她紧紧追上来。
迟烁感觉自己隐隐有失控的趋势,趁着亲吻的间隙,他咬牙隔开她,吐息不稳,一字一句说得很慢:“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知道。”她也在喘气,比他喘得厉害。
这姑娘今天摆明了故意勾引他,迟烁拚命压住身下那股冲动:“一时兴起?”
姜半夏笑开了,柔柔的嗓音如同猫爪一样勾人,回他四个字:“蓄谋已久。”
迟烁头皮一阵发麻,再忍他就不是男人!
右手抄过女孩膝弯,一把将人打横抱起,迳直朝二楼房间走,姜半夏勾着他脖子,心突突地跳。
眼前一黑,身体坠入柔软的海洋,男人站在床边,伸臂调了下光度,半垂眸,恰好与她投过来的目光对视,然后故意慢条斯理地解着袖口,露出大片光洁的胸膛。
姜半夏招架不住,将脸摆向一侧投降,对视结束,几乎就在同一时刻,迟烁身体压了下来,低头咬她唇瓣,男人指腹慢慢磨蹭,很安静的房间里忽听“卡嗒”一声轻响,胸前的束缚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温热的胸膛,迟烁紧搂着她,带着酒香的唇覆上她香软的唇瓣。
利落地除去两人衣服,迟烁不停告诉自己,一定要慢一点,再慢一点,眼尾被刺激逼得一片通红……
姜半夏眼尾也红,凡是被他吻过的地方都撩起一片火热,轰隆隆的心跳声不知是谁的。耳边响起窸窸窣窣拆塑料包装的声音,意识到他在做什么的一瞬姜半夏快要烧着了。
但很快,迟烁俯身吻住她,“别怕。”
“我…不怕。”
“昭昭。”
“…嗯。”
他手指渐渐下移,嘴上温柔哄她:“刚开始可能会有点儿难受,稍微忍一忍,好吗?”
姜半夏刚想应,嗓子里忽然挤出一声变了调的“嗯”。
夜还很长。
……
事毕,姜半夏浑身酥酥麻麻的,骨头跟散架了似的。
过了大概半分钟,身子一轻,男人一脸餍足地抱她去浴室清洗,怀里的女孩满脸潮红,昏昏欲睡的呢喃断断续续传入迟烁耳中:“生日快乐。”
将人小心翼翼放入浴缸,迟烁附耳过去:“宝贝儿,说点别的听听?”
“你想听什么?”
“好听的。”
“我爱你。”
她的回答总是格外动听,迟烁奖励般地低头亲了亲她汗湿的鬓发。“真聪明。”
热水氤氲水汽,姜半夏泡在里面清醒了些,身子往泡沫下缩了缩,下巴抵在浴缸边沿:“你更喜欢哪份礼物?”
迟烁半蹲与她平视:“你猜?”
女孩噘嘴:“猜不到,你告诉我嘛。”
迟烁显然对她的撒娇很受用,弯唇揭晓答案:“更喜欢第二份礼物。”
顿了顿,他又强调:“但是最喜欢你。”
这两样有什么区别嘛,姜半夏低声咕哝,迟烁笑而不语。
那晚两人折腾了大半宿,直到凌晨两点才重新躺回床上,姜半夏依稀记得迷迷糊糊中问他许了什么愿望,还未得到答案就没了意识。
迟烁将她搂入怀中,启唇低喃:“已经实现了。”
她躺在他身边,呼吸均匀清浅。那些无眠的夜晚悄然融化,空荡的怀抱被她填满。
迟烁知道人的一生会有太多遗憾,但他是极幸运的,在无数事与愿违中偷了个如愿以偿。
失而复得,真真是三生有幸。
烧烤
过了年, 日子像流水一样哗哗流过,一眨眼便来到了正月十五,上元节。
清早迟烁告诉她晚上有个饭局, 姜半夏当时正忙着写研究计划,听见这话还以为他在报备, 于是哦了声, 说:“那你去吧, 我晚上自己吃饭。”
“六个人,有女生。“迟烁不动声色地敲重点。
她反应很淡:“行,我知道了。”
“有女生的饭局。”迟烁再次强调, 他觉得有必要提高一下姜半夏的危机意识,双手撑桌俯身看她:“你就没想过跟我一块去吗?”
姜半夏抬头,微微疑惑:“这不是你的饭局吗?”
迟烁无奈揉揉眉心, 他家女朋友脑回路总是很清奇。
“对我这么放心?”
“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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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烁轻啧:“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我这个男朋友当得还不错?”
“不是不错。”
迟烁怔了怔。
姜半夏:“是非常好,全世界最好的男朋友。”
她异常认真, 这回换他愣了。
姜半夏合上笔记本, 继续看他:“迟烁,我不会因为这种事吃醋, 你有自己的朋友, 我不可能每次都疑神疑鬼。”
这话说得迟烁很满意, 顺手替她捋了下垂落耳边的发丝。“但我想带着你, 是十一和念念她们, 要不要一块去?”
“要。”她回得毫不犹豫。
参加饭局的都是跟迟烁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有陈词,时予安, 方逸航,许归忆……姜半夏对这几位谈不上多熟, 但也不算陌生。
前不久两人一块收拾房间,迟烁书橱里摆着一个旧相框,照片上六个少年勾肩搭背,模样有点儿稚嫩,大约是十一二岁左右的年纪。
迟烁见她看得出神,长手揽过姜半夏给她介绍,照片上由左到右依次是他自己,江望,许归忆,时予安,陈词,方逸航。
天高云淡,相貌出众的男孩女孩们穿着清一色的夏季校服,白T黑裤,迟烁插兜站最左边,伸一只胳膊搭江望肩上,被付怡娴教训一通才不情不愿地提了提嘴角,皮肤很白,表情高冷得不行;他身边的江望则被许归忆扯着脸弯腰靠近,挺痞帅不羁的长相,宠溺又带点无奈,只见他左臂从许归忆后脖颈抄过去,捏着女孩下巴微微上抬,让个头略矮的她看前方镜头,两人脸上如出一辙的灿烂笑容;时予安一边挽着十一,一边窝在陈词怀里单手比耶,女孩笑起来很甜,而她身旁的陈词正试图推开往他身上使劲拱的方逸航。
一瞬间阳光正好,青春洋溢的少年感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相框。
姜半夏在迟烁怀里仰头:“看得出来你们感情真的很好。”
迟烁说:“我们几个都差不多大,两个妹妹年龄小一些,她们早就嚷嚷着想见你了。”
一说起他这两个妹子,迟烁就忍不住扶额,说她俩一个把自己当仙女,一个把自己当公主,难伺候得很。
姜半夏却扬眉笑笑。
难伺候么,不一定吧,她倒觉得她们很可爱。
“不过呢,我可不惯她们臭毛病。”迟烁说着就要抬手捏她耳垂,姜半夏反应灵活往一侧躲开。
他不惯,自然有人愿意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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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想惯谁?”她问。
“我只惯着你。”没捏到耳垂,迟烁顺势低下脑袋往她颈侧蹭,像只黏人的大狗狗,姜半夏笑得停不下来。
他说:“昭昭,他们都是很好的人,你见了就会明白。”
她笑着点头:“我知道。”
他的朋友,怎会不好。
晚上先到的是陈词和时予安,方逸航还堵在路上。姜半夏之前是见过许归忆和方逸航的,但她没见过时予安,当下不由多看了几眼这位迟烁口中的陈家小公主。
显然是个天真可爱的小姑娘。
时予安先是冲她喊了声“嫂子”,视线扫一圈后小声嘀咕:“要是三哥和十一也在就好了,唔…咱们都多少年没凑齐了。”
陈词伸手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脑袋,柔声说:“他们今晚会过来。”
“真哒!太好了!”时予安精神陡振:“走走走,二哥二嫂,咱们一块放烟花去吧!”
姜半夏正要动作,被迟烁拽住,那人望着时予安勾唇:“你今晚的保留节目是表演蹲局子?”
时予安冲他做了个鬼脸:“我放仙女棒,管得着么!”
说罢跑远了。
迟烁:“……”
“陈词,我好哥们儿。”迟烁给姜半夏介绍。
男人身材线条十分漂亮,礼数周到:“你好。”
姜半夏:“你好。”
“陈词快过来!我要放烟花!”时予安遥遥唤他。
“来了,大小姐。”声音透了几许无奈。
“啊!我的衣服烧了。”
远处传来男人焦急又心疼的呵责:“说了让你注意注意,我一会儿工夫不在你就能把衣服点了,待会儿是不是还要把房子炸了?这么大人了还跟小孩一样,我看看,伤着哪里没……”
“他们是情侣吗?”看着前方的背影,姜半夏轻声询问。
迟烁表情明显顿一秒,继而缓缓摇头,“念念打小住在陈词家,陈词拿她当亲妹妹看。”
姜半夏:“这样啊。”
闹够了,玩够了,方逸航也到了,众人吃的也简单,陈词在路边挑了家他们常吃的野摊烧烤,烤炉子一个得有十多米长,老板神龙见首不见尾。
恰逢过节,露天场子凑了很多人,每桌都围着一个热气腾腾的小铁炉,吵哄哄的好不热闹。
“十一呢?”迟烁看一圈后问。
这姑娘向来在吃饭上最积极了。
“十一马上到,二哥的局,她不可能不来。”时予安说着开了罐啤酒,陈词一记警告扫过去。
自打许归忆从方逸航那里听说迟烁有对象的事后,她一直很好奇对方是什么人物,那时候迟烁还在北陌,她就天天发语音轰炸他:“我想见二嫂,我想见二嫂,我想见二嫂……”
“许十一,你数学什么时候上一百,我就让你见。”
迟烁每次都拿这句话堵她,许归忆不服气,但不服气也没办法。
后来迟烁高考结束回北京,按许爷爷的意思给许归忆辅导了两周功课,迟少爷的讲题风格想必大家前面已经有所耳闻,总结一句话就是,两个人都想死。
迟烁快被气死了,许归忆快被骂死了。
那两周过得黑暗的呀,许归忆现在都不敢回想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提起十一这个称呼,姜半夏将疑惑问了出来:“为什么都叫她十一呀,是小名吗?”
陈词和方逸航笑着摇头,时予安棍子一抽,腮帮子一鼓一鼓地咽下烤肉才说:“因为十一小时候总掰扯不明白数数,每次数到十就卡壳了,后来还是三哥想到一个好法子,给她取了个外号——许十一。”
“咱就是说,姑娘记性再差也架不住江望一天喊她八百遍许十一。”陈词说着将肉串翻了个面继续烤。
迟烁将刚烤好的一串羊肉递给半夏:“江三儿损吧?”
姜半夏点点头。
这也太损了!
正说着,姗姗来迟的许归忆总算赶到了,隔着大老远就听见一句脆生生的呼唤:“嫂子!”
姜半夏冲她笑,眉眼弯弯。
许归忆挨个打了声招呼,看来真是饿坏了,闷声闷气地坐下就开始撸串,丝毫不顾忌形象,风风火火的样子让大伙儿忍俊不禁。
时予安说:“你慢点儿吃。”
迟烁也说:“没人跟你抢。”
陈词调侃:“小十一,你这是家里不给吃饭?”
方逸航一副了然:“她这样子一看就是又被许爷爷骂了。”
其他人不解,这事迟烁倒是听父亲提过一嘴,“听说许爷爷最近在催你结婚啊?”
许归忆唔了声,接过姜半夏递过来的湿巾擦擦嘴:“他老人家年纪大了就是爱瞎操心,不过问题不大,我拿你当挡箭牌还能顶一阵。”
“我?”迟烁反问。
“对啊。”说到这,许归忆忽然想起什么,黑眼珠精光炯炯:“要不然这样,二哥你陪我演场戏糊弄一下爷爷!嫂子你没意见吧?”
姜半夏知道他们关系好,配合着许归忆应了:“拿去拿去!”
迟烁立即转眸瞪她。
姜半夏耸耸肩,模样很是无辜。
许归忆笑得花枝乱颤:“不过话说回来,你们都没结婚呢我急什么。”
话落,迟烁当即跟她划清界限,语气认真道:“我跟你可不一样,咱俩有本质区别。”
许归忆嘴边吃了一圈油腻,闻言讷讷地问了句:“啥区别?”
迟烁抓起姜半夏手腕朝她晃晃:“来,睁开你的大眼好好瞧瞧,我有对象。”
他语气好不得意,许归忆当场噎住,半晌眨眨眼:“嫂子今年送你的生日礼物收到了吧?”
姜半夏手腕一抖,肉串差点掉地上。
迟烁正吃得高兴,闻言不客气地打量她一眼,有些戒备:“怎么?”
许归忆反手指着自己,“来,睁开你的大眼好好瞧瞧,是我,你最最最亲爱的妹妹提供的宝贵意见!!!”
“所以你是不是应该表示一下感谢呀?”她说着手心翻过来朝上作要礼物状。
不料话落,迟烁立即拉过姜半夏凳子挨近自己:“许十一,你别带坏我媳妇儿。”
许归忆:“……”
陈词,时予安,方逸航笑得前仰后合。
妈的迟烁!
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给许归忆气的呀,当场干了杯白的降火。
姜半夏惊讶,那可是满满一杯白酒!!!
其他人对此都见怪不怪。
“放心,她酒量大。”迟烁说。
许归忆“砰”一声搁了杯子,眼角忽然一盯,“四哥?”
方逸航觉察到了,挠挠头,故作为难地思索一会儿:“这,我倒是没女朋友,但我有女人啊。”
许归忆挑眉,真不要脸!
“渣男!”时予安拍桌怒斥方逸航,作势要去揍他,陈词笑着把人拉回来按下。
听到他们的对话,姜半夏微微睁大眼,桌下迟烁悄然握住她手,安抚的意思明显。
说白了,这种事在他们圈子里并不少见。
许归忆视线再一转,“大哥?”
陈词正在给念念卷小饼,闻言立即正了脸色,语气与方逸航一模一样的为难:“这,我倒是没女人,但许爷爷怕是瞧不上我吧?”
“啊呸!”他们接二连三的推辞彻底惹火了许归忆,姑娘掐腰站起来,指着他们鼻子一个个骂:“你们算哪门子混蛋哥哥,关键时刻一个都派不上用场!”
在外叱吒风云的一帮人这会儿被骂了也不恼,纷纷抱着胳膊笑得不行,烧烤啤酒,三五好友,气氛和火炉一样热闹,“滋滋滋——”的声音听得人直流口水。
“江望可还单着呐。”半晌,陈词淡淡提醒。
许归忆一愣,“他不是有女朋友么。”
方逸航不可思议:“俩人都分多少年了,这事你一点儿不知道?”
“她上哪儿知道去。”迟烁口气微嘲:“我估摸着这俩再不朝面儿,怕是连对方长什么样都忘了。”
许归忆强调:“我早就忘了!”
迟烁“哎呦喂”一声,讲的是地地道道的京腔,眼瞅着许归忆又要炸毛,方逸航赶紧打圆场:“你可别招这祖宗了,江三儿待会就过来,咱们把人气跑了咋跟他交代。”
“四哥!”时予安惊呼。
陈词瞪一眼方逸航,啧,这厮嘴上没个把门的!
果不其然一听江望要来,许归忆直接撂筷子就要走人,被姜半夏和时予安好说歹说才拦住。
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说秃噜嘴的方逸航见状:“卧槽…太夸张了吧,你俩什么仇什么怨啊。”
陈词递给时予安一个眼色,她立即会意,拉十一手问:“你和三哥到底怎么了嘛,跟我们说说呗,发生什么事了?”
许归忆垂眼不说话,姜半夏撑着腮帮子瞅她。
“能有什么事。”迟烁轻哼。
许归忆噘嘴。
陈词面色凝重了几分:“就是天大的事儿也不值当你们冷战这么多年闹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十一,待会儿江望来了你表个态,乖乖叫声三哥,大家就什么事都揭过去了。”
“我不叫!凭什么要我先服软!”
女孩儿要脸面,许归忆满眼倔强,陈词当场拍板:“成,那今天几位哥哥给你做主,让江三儿好好跟你赔礼道歉!”
话音落,时予安已经开始扒拉手机相册了,里面清一水儿的奢侈品:“先让三哥来十个包包!”
“然后让他把十一公司提交到他们投行那单融资签了!”方逸航接话。
“最后请他把咱们十一今晚的出场费结一下,不用多,按十一工资十倍算就成。”迟烁总结。
江望要是听见这话,高低得啐他一句:“我分分钟不是几百万上下?”
姜半夏借喝水掩笑。
这几个人一唱一和地声讨江望,许归忆噗嗤一声乐了。她这么一笑吧,众人心里便有了数。
总算是把人留下了。
不料就在这时许归忆接了个电话,方才还含笑的脸色突然变了,她鲜少露出这种要哭不哭的样子,看得姜半夏心中一紧。
“咋啦?”方逸航嘴里还叼着块肉。
“我的香水…出了点问题,我得马上回去一趟。”
不待众人细细询问,许归忆拎起包就走。
她前脚刚走,后脚便响起一阵车子熄火声,大家回头望去,一辆拉风的黑色保时捷panamera停在路边。
姜半夏侧头,以目光相询。
迟烁挑眉,答:“江望到了。”
下秒,车门打开,一个年轻男人迈下来,他穿了身休闲装,有点儿单薄,但不愧是迟烁的朋友,即便简单的衣衫也遮不住那骨子里的矜贵气息,他整个人高高瘦瘦的,随着步子迈近,姜半夏慢慢看清他的脸。
怎么说,他和迟烁陈词他们完全不是一种类型,迟烁气质偏高冷,陈词偏稳重,而他则偏随意,用时下流行的话形容,江望长了一张很典型的渣男脸。
“三哥。”时予安乖巧喊一声。
男人应了,坐在空出来的位子上,身上那股子随性自由劲儿让姜半夏莫名联想到方才的许归忆。
他们两人在某些方面很像,虽衣着配饰精贵,但眼下坐在这里吃路边摊却让人感觉不到丝毫违和感,那种烟火气和清冷感的极限反差很吸引人。
“什么时候回来的?”陈词问。
“有一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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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望环顾四周,目光经过姜半夏时朝她微微点了下头,轻佻眼神瞬间变得人畜无害:“嫂子。”
这帮世家子弟平时怎么闹都成,但今天这种场合,迟烁的人,他们怎么也要拿出尊重的。
姜半夏还没说什么,忽然一阵吃痛,迟烁捏着她下巴掰过脸,强迫她与自己对视,一字一顿:“姜半夏,你看的是不是太久了点?”
一听语调就知道这人是吃醋了,姜半夏赶紧去给他顺毛。
“甭找了,人家早跑了。”方逸航提着筷子吃菜,半晌轻啧,“我说你小子怎么跟她这么没缘分呢。”
“谁说不是呢,”江望眉骨一扬,痞痞地笑了,玩世不恭的样子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向只跟美女有缘分啊。”
“德行!”方逸航烤着肉串不忘笑骂他。
迟烁拆台:“这话你敢当着十一面说?”
“有什么不敢的。”他嗓音懒淡。
陈词轻嗤:“你丫就吹吧。”
要是许十一听见这话,爪子不给他掰折了才怪。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方逸航兴致蛮高,提议过段时间一块去淄博尝尝正宗的淄博烧烤,时予安却有些担心:“三哥,十一刚才接了个电话,说是香水出了点问题,她刚走你就到了。”
江望吊儿郎当地转着手机,想了想又揣回裤兜,嘴角不太明显地沉了下。
陈词哪能看不出他想什么,说:“别担心,应该没什么大事。”
“能出什么大事啊,除非她自己愿意,不然就京城这地界儿谁敢欺负她许大小姐?”
嘲讽的语气很冲,众人闻言不禁皱眉。
江望干了杯啤酒,喝罢话锋一转:“不过也不一定,就许十一那脑子,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呢!”
他意有所指许归忆被骗那件事,方逸航打着哈哈遮掩过去了。
散场后,迟烁牵着姜半夏沿西路大街散步消食,听她问起许归忆被催婚的事:“为什么催她结婚啊,明明十一年纪也不大。”
“许爷爷想让十一联姻。”
姜半夏啊了声,下意识问:“为什么?”
闻言,迟烁沉思片刻,好像在纠结要不要告诉她,半晌才轻叹一口气缓缓道:“因为时局千变万化,现在形势不一样了,结盟可以资源互补,联姻可以助他们一臂之力。”
语罢一阵沉默。
姜半夏隐隐猜到什么:“你的意思是十一爷爷已经有理想的人选了。”
迟烁微顿,继而点点头,语气不乏担忧:“听我爸的意思,许爷爷看上的八成是江望。”
只不过这话不好当着许归忆的面明说。
虽说他们都是一个圈子,但细分起来还是有所区别,迟家是到了迟国荣这一辈才慢慢发展起来的,势力还是单薄了些,但江望和许归忆不一样,像江、许这种世世代代的大家族,那是几代人积累下来的基业,出生在这种家庭的孩子打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家族利益至上,他们得益于家族,享受家族带来的社会地位,人脉资源,无上荣光,受其恩惠,自然就要有所回报。
当然了,“常道”也有“变数”,身处其中,同样是万不得已,个人选择也会有所不同,这就要看江望和许归忆怎么考虑的了。
思及此,迟烁忽然很庆幸自己有个开明的母亲。
“那十一他们——”姜半夏语气有点着急,迟烁却突然换了个话头:“江望和十一的相处模式跟陈词念念不太一样,虽说也护短,但是经常吵嘴。十一小时候爱哭,每次惹她哭的是江三儿,惹哭后巴巴哄着的也是江三儿。”
“起初我们几个都觉得俩人有那方面意思,准能成。谁知后来闹掰了分道扬镳,一点儿不耽误两个主儿找女朋友的找女朋友,找男朋友的找男朋友。”
“你是不是不看好他们啊?”姜半夏边走边问。
迟烁皱眉,说看不看好也谈不上,他只道:“哪有人在一块天天吵嘴的,那日子过的得多累啊对吧。”
迟烁牵着她慢悠悠踱着步子,姜半夏一直耷拉着脑袋,静默半天,她忽然说:“可是有人吵嘴,生活才有乐趣啊,对吧?”
迟烁一愣,步子停了停,想了想也笑了:“嗯,你这样说也对。”
求婚
四月初, 迟烁去国台跟付立军请了长假,姜半夏工作这几年几乎很少休假,攒了不少假期, 被迟烁撺掇着索性也趁年假一股脑全请了。
两位得力干将同时撂挑子,付教授血压直逼一百七, 高压状态下的脾气肉眼可见地暴躁不少, 就连大门口的狗见了他都得绕道走。申请的观测经费一个月了还没消息, 答应帮学生改的论文还没动笔,晚上还有三个小时的zoom会议……偏偏在这个时候付立军刷到他家外甥带女朋友游山玩水的朋友圈——
付立军:“!!!”
雪花那个飘,血压那个彪…
另一边画风完全不同, 四十天时间,迟烁和姜半夏环游了6个国家15个城市,他们在卡布里蔚蓝的海边嬉笑打闹, 他们一起观看梵蒂冈雨中绚丽的烟花,他们对着乌鲁鲁深夜一瞬即逝的流星许愿, 他们在非洲大草原深远壮丽的日落下接吻……最后一站, 他们翻越海拔四千多米的雪山,落地新疆巴音布鲁克。
月落, 漆黑寂静, 万点繁星在头顶慢慢旋转, 清澈璀璨, 四面是环绕的雪山, 肌肤很冷,但是心尖很热。@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夜空的黑是微醺的,心跳, 呼吸,脉搏, 全部清晰存在。
在那样的一个时刻,“昭昭!”
身后有人高声唤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黑暗里许归忆悄悄举起相机——捕捉到女孩回眸的一刻,浩瀚戈壁,星河灿烂。
姜半夏循声转身,定住,忽然就热泪盈眶了。
日落跌进星河,而她跌入了那双深邃的眼睛。
男人顶着呼啸的寒风朝她奔跑,披星戴月,穿越横跨整个苍穹的银河向她靠近,恍惚间,姜半夏仿佛看到了那个冒雨报道的意气少年,渐渐与眼前的男人重合。
不同的是,多年前那两道躲闪遮掩的目光这一次堂堂正正落在了彼此身上。
迟烁一出现,女孩泪水就失控了。
见过求婚哭的,没见过一上来就哭的,迟烁怔愣几秒,赶忙哄她:“宝贝儿,我还没说话呢,乖啊,省着眼泪待会哭。”
朋友们忍不住笑起来。
“讨厌!”姜半夏胡乱抹去眼泪嗔怪,伸手打了他胳膊一下,下一瞬间,被迟烁顺势捉住,放在唇边印下格外珍惜的一吻。
他这会儿神色认真不少,姜半夏不动了,全心全意看他。
迟烁的面庞倒映在广袤的星空之中:“昭昭,我知道你不喜欢人多的场合,所以今天只叫了几个亲密的朋友。”
隔着水雾,她看见许多熟悉的面孔,有韩攸宁,江天乐,许归忆,方逸航,还有时予安……
最好的朋友就在身边,最爱的人就在眼前。
他正站她半步开外,就着攥她手的姿势,一字一字说得很慢:“昭昭,过了冬天,马上就是春天,然后是清明,端午,七夕;中秋,国庆,圣诞……一年又一年,日子过得可真快。”
姜半夏点了点头,心跳快得有点喘不过来气。
迟烁黑眼珠定定看着她:“今天早上我醒的比你早,睁眼就看见你窝在我怀里,额头抵着我的肩窝,睡得很香,怕吵醒你,我没敢动,为了打发时间,我开始数你的呼吸,数到第九秒时,忽然很想娶你。”
他温柔的声音漫过渺渺星辉流溢过来,姜半夏止不住地掉眼泪。
他说:“昭昭,我十岁遇见你,十七岁找到你,同桌两年,十九岁和你在一起,我们相恋151天,相别八年,二十七岁与你重逢,兜兜转转,最终还是你。”
迟烁说着替她拭去脸颊滚落的泪珠,顿了顿,继续把剩下的话说完:“你说你没有家,所以我很想给你一个家。昭昭,以后我的爸爸妈妈就是你的爸爸妈妈,我的家人就是你的家人,以后万事都有我,我为你撑腰,为你解决所有问题,你就快快乐乐和我在一起,然后享受我带给你每分每秒的欢愉,好不好,宝宝?”
他说这话时背后是绚烂银河,云蒸霞蔚,身影融进光线里,姜半夏用空余的手捂着嘴巴,一个劲儿地点头。
“那么昭昭——”说到这里,迟烁声音难得带了些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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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在她身前,男人缓缓单膝跪下去,时间在一瞬间被拉得很长很慢,姜半夏目光跟随他下移,膝盖触地的一瞬间,她心脏砰地一下。
迟烁低头平复了一会儿情绪,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东西,再抬头时,姜半夏见他红了眼睛。
“你愿意嫁给我吗?”他仰着头语气颤抖,凝视她的神色认真,问她的目光炽烈而虔诚。
周围人全部放轻了呼吸,迟烁眼珠直勾勾盯着姜半夏,漫天星光闪烁,群星随着时间无声静流,他们都在等待答覆。
终于——
“我愿意。”
耳畔爆发一阵热烈的鼓掌,在场的男生起哄祝福,女生们纷纷流下了感动的泪水。
迟烁笑了,他从蓝色戒盒里拿出钻戒,透明钻石折射的光芒晃了下姜半夏眼睛。
莫比乌斯环的戒圈中间是一颗六爪镶嵌主钻,钻戒在星空下光彩熠熠,美得令人惊叹。
银河静静流淌,那是来自数万年前的星光,银河下姜半夏抬起手,男人沿着她指尖的方向,将那枚戒指牢牢套入她的无名指。
迟烁握着她手,久久没有动作。
姜半夏轻轻用力拉他起身,抬头对上他明亮的眼睛,她说:“迟烁,我爱你。”
“有多爱?”他故意笑着问。
她也笑,认真想了想,“全世界七十亿人,我最爱你,且永远爱你。”
话落一秒,迟烁猛地拉过女孩斜额压下去。
暮色漫上山顶的一刻,银河转动,他们在热吻,星河在沉沦。
他说:“姜半夏,我也爱你。”
莫比乌斯环,起点是你,终点是你,周而复始,我只爱你。
群星为证,这份爱,如星空般广袤,永恒。
……
2020年初夏,他们一块回高中看望老师,“祖国花朵的守护室”人员没怎么变,只不过带完这一届高三学生,朱怀远就正式退休了。
前不久许家川回一中看他,朱怀远听他说起班里同学近况,卫岩松跳槽去了一家私企,郑诺攒钱自己买了套房子,她这些年一直单着,卫岩松追她有一段时间了,叶巧巧在北陌另一所高中当语文老师,听说家里在给她介绍相亲对象,韩攸宁和江天乐年初刚领完证,最后聊到迟烁,家川说他今年新交了一位女朋友,同样是一位很优秀的姑娘。
听到这里,不知怎么的,朱怀远忽然想起许多年前那个蝉鸣喧嚣的夏天,他把两个孩子叫到办公室嘱咐别去金主任眼皮子底下转悠,那时女孩羞得满脸通红,男孩却一脸镇定地同他保证说“您放心。”
一别多年,再见到迟烁,当年的青涩少年蜕变得更加成熟稳重了,他今天是特意来送喜帖的,而他身旁的位置早已没了那个女孩的影子。
可能人老了就爱回忆往事,思及此,朱怀远不禁有些感慨。
唉,很遗憾啊。
对上迟烁询问的眼神,他笑着赶紧道恭喜,迟烁唇角勾起笑容:“朱老师,您看看我媳妇儿眼熟不?”
朱怀远正想说“你媳妇儿我怎么会眼熟”,然而下一刻,他看着门口女孩红润的笑颜,脱口而出的话硬生生咽了下去。
怎么会不眼熟呢。
姜半夏进门和老师们打招呼。
朱怀远反应过来后当场就乐了,心中又惊又喜:“这这这,迟烁,这是你媳妇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迟烁单手搂过姜半夏,“对啊。”
罗振天笑得合不拢嘴,拍手说:“好小子,以后你们家孩子理科辅导不用愁了。”
迟烁:“……”
姜半夏:“……”
朱怀远噗嗤笑:“你别说,这倒是真的!”
听罗振天提起这事,宋鸿雁不免又想起姜半夏那令她头疼整整两年的字,于是也揶揄道:“迟烁,以后你们家孩子练字你可得亲自盯着点啊,千万别交给半夏。”
“那肯定啊。”迟烁刚说完就被姜半夏拧了一下胳膊。
朱怀远看看手表,起身对他们说:“时间差不多了,咱们一块过去吧。”
那会儿距离2020年高考还剩一个月,学校举办了一场交流会,迟烁和姜半夏作为优秀毕业生应邀参加。交流会流程很简单,和上次差不多,主题依旧是“分享学习经验”。
不同的是,这一次换迟烁上台演讲,姜半夏在台下观看。
男人低沉的嗓音随着扩音器放大,和姜半夏风格不一样,迟烁的演讲内容幽默不失风趣,外加俊朗皮相加持,一场交流会下来收获了不少小迷妹的崇拜。
不知不觉间演讲结束,最后一个环节,现场提问。
这一趴往往是大家最期待的环节,朱怀远也不指望他们能问出什么有价值的问题,毕竟这群孩子除了学习不关心,啥啥都关心。
这不,第一个不正经的问题出现了:“学长好,请问您的理想型是什么样的?”
此话一出,现场气氛火热的像炸了锅一样,学生们嗷嗷叫个不停,金刚主任挥手作压平状,根本压不住一波高过一波的声浪,金刚脸色铁青,坐在他们中间的姜半夏却缓缓笑了,觉得少年们这般恣意张扬才是青春嘛。
见状,朱怀远忍不住回头,哭笑不得:“你们放过人家吧!”
人家有女朋友了。
“我的理想型么,我想想啊——”随着迟烁张口,下面渐渐安静下来,他顿了顿,“第一,女生。”
现场立刻爆起一片疯狂哄笑声,姜半夏也跟着笑。
然后他继续:“第二,善良。”
限制条件有点儿宽泛,好像符合标准的人蛮多。
迟烁眯眼,嗓音平稳:“第三,保送清华。”
女孩子们眼皮重重一跳,好家伙!
迟学长陡然拔高标准,观众席一阵唉声叹气。
如果说上一条标准揭晓后还剩下百分之九十九的幸存者,那么这一点就可以刷掉百分之九十九,只留下百分之一。
但还没完——
迟烁目光在座无虚席的会场逡巡,一排一排后移,在某处固定住,姜半夏抬头,目光与他不偏不倚对上。
他就那么看着她弯弯的眼睛,嗓音低沉:“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她要在2009年跨年夜的零点,陪我看一场雪中的烟火。”
最后百分之一的可能在他话落的一刻归零,姜半夏三个字构成了百分百的确定——他的理想型。
全场鸦雀无声。
姜半夏看着男人伫立在灯光下,周身被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有点儿梦幻,但他目光自始至终没有离开她的眼睛。
坐在她旁边的江天乐不解:“讲了这么多,直接报你名字不就好了嘛。”
韩攸宁却说:“你个大直男懂什么,这样说才浪漫啊。”
江天乐:“……”
好吧,他确实不懂女人这些奇怪的心思。
这时有名文科班女生接过话筒打破沉静:“学长,请问您青春里最滚烫的一章是什么?”
她挑了一个比较文艺的问题。
少年人总是好奇别人的青春,殊不知别人羡慕他们正活在青春。
迟烁没有半分犹豫,大方回答:“我同桌。”
“哇哦!”气氛被八卦气息重新调动起来,有人大着胆子举手问他:“听朱老师说您已经有女朋友了,是她吗?”
“是。”男人低淡嗓音带着点骄傲的上扬。
观众席又是一片“哇塞——”
女生继续问:“您愿意和我们分享一下她吗?”
迟烁说:“你们应该都听过她的名字。”
“学长为什么这么笃定?”人群窃窃私语。
姜半夏分明听到周围一阵半信半疑的声音,下一刻,男人坚定的回答通过音响传遍整个礼堂,也传入姜半夏耳中。
“因为她比我优秀。”
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
——毕竟,她可比我讨人喜欢。
——因为她比我优秀。
姜半夏微微怔神,忽然一阵轻咳将她从记忆中抽离。
看她有些走神,迟烁清清嗓子,将她的注意力重新集中到自己身上。
两道目光隔空相望。
他看向她,揭晓答案的语气认真:“姜半夏,我的未婚妻,同时也是我志同道合的伙伴。”
听见这话,大家恍然大悟,原来是姜学姐,北陌一中历史上有名的数学天才,罗振天每带一届学生都会拿姜半夏举例子,在场有不少人听过她的传奇事迹。
“既然她这么厉害,为什么学校邀请您上台演讲,而不邀请学姐呢?”
江天乐挑眉:“啧,这男生故意挑事吧。”
迟烁扬扬唇角:“因为她比较懒。”
姜半夏:“?”
迟烁:“懒得写演讲稿。”
没想到是这个原因,众人哄堂大笑。
台下坐着的姜半夏握紧了拳头,这人居然敢坏她名声!晚上给我等着的!
迟烁敏锐察觉扑面而来一阵杀气,立时收了玩闹的表情,神色自若的改口:“刚才是和大家开玩笑,真实原因是我比较小气,不想和大家分享我太太的美貌。”
众人:“……”
嗝——狗粮吃饱了。
姜半夏轻哼:“这还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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