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夜色笼垂,鸦静雀默,云破星出。
偌大皇城中却暗流涌动,今夜对每个人来说,都不是个安眠的好时候。
长年宫临华殿中,红烛凝泪,已经堆聚出小山形状。烛火晃荡,
“嗯……”
新人还依偎在一起,耳鬓厮磨诉说着荒唐的余韵。
有一搭没一搭,卫云舟说什么,楚照也就跟着胡说八道什么。
逗得卫云舟止不住笑,“看来驸马真是熨帖又窝心,这是什么原因?”
她侧过眼睛看着她,眉尾的点金还有些许泛光。
楚照语速放得很慢,她煞有介事道:“很简单的嘛,因为要换靠山了——”
又在说刚刚那衣服的事情。
“我就说,这雍国来的质子心思不纯——”语调很轻,带着餍足。
楚照一只手容卫云舟枕着,她微微垂落眼睫:“那殿下倒是说说,我究竟怎么心思不纯了?”
“问你自己去。”一场荒唐后,卫云舟的眼尾仍然泅红,唇上口脂微乱,更是平添了几分秾丽。
忽而,她古怪地闷喘一声,便瞪楚照一眼,翻过身看向地上。
星夜流光如水,倾泻地面,和满室的红交相辉映。
时候已经不早了,她闭眸,谁能想到,在这种时候,谁能想到有人要发动宫变呢?
好在她已经安插好了人手。再说了,这长年宫中,还是戒备森严。
除了,除了门口听房的那些婆子,不过想来也只是为了拿银钱,才为太子做这些事情。
想来,太子也不会交给她们什么重要的事情。也就是说,她们两个人,今晚安全得很。
楚照还在轻声细语地哄她:“好多。”
“该起来了。”卫云舟没搭理这句话,翻身起床,拢过衣服,“动静多,是我上辈子欠你的。”
楚照哑然失笑,不及追究这动静多少的问题。
看到那一片光洁的背,她怕她着凉,赶紧跟着起身,“我陪你去。”
“又陪我去呀?”卫云舟轻笑,斜侧过头,上下打量一遍楚照,意味深长地说,“那就却之不恭了。”
这种事情过后,自然是要陪着去沐浴的。
今夜大婚,长年宫中自然也有准备——临华殿仿水月殿样式,依然有小浴池,今夜更是保证水温恒常。
如昨夜事,纱衣覆体,打横抱起,往浴池去。
那屋外听房的婆子,听见里面天雷勾动地火的响声终于没了动静,各自对视一眼,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悦。
这里面的确是有看着公主殿下长大的婆子,她的脸上喜不自胜:“老婆子我从来没有想到能有今天啊!”
另一个婆子笑她:“这有什么不好想的?公主殿下也是女人,有这一天不是正常么?”
第一个婆子不好意思道:“只不过刚刚那动静,确实大……”
另一个别处来跟着听房的婆子,只是皱眉,她便是接了太子差事的人。
这种经验,自然是要比这两个长年宫中的老婆子要丰富了。只不过,她需要确认一件事情。
那就是,这动静这么大,真是公主殿下做出来的事情?不会不是本人吧?
再说了,如果真的有什么问题的话,换个人来也不一定。谁能确定里面的真是公主?
太子殿下说了,一定要确保是真的。
她敏锐地察觉到这其中微妙,转头问道:“两位啊,这公主和驸马,还真是情谊深厚啊——我活这么大岁数,还从来没见这么热闹的。”
一个婆子答道:“哎呀,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公主和那驸马,两情相悦已经很久了。”
她还有疑虑:“那,那声‘娇娇’是什么叫法?”
毕竟隔了墙,听也只能听得模糊而不真切。莫非这驸马当真是这么大的胆子,还是说,公主殿下如此宠溺,竟然准驸马叫她娇娇?
两个婆子表情一凝,旋即难得地觉得不好意思:“哎呀,你还问我们呢!”
说着,不由分说,就把这个不知道什么地方凑过来听房的婆子赶走了。
也罢,乐得她正好要离开,趁着这个被赶走的功夫,听房婆子也就快步走出了长年宫。
长年宫中四处扎满红色彩绸,挂满同色灯笼,喜气洋洋。宫外亦然,她往东宫去的路上,沿途大树或多或少都挂了些红绸。
公主殿下至今没有外出立府,那还就是皇宫里面的人,既然是皇宫里面的人,皇帝自然是要重视的。
明明是特别吉祥的日子,这听房婆子却觉得莫名有些奇怪。
今晚月亮和星星,都是有的,怎么就是觉得有些暗淡呢?
明明这路也是常常走着的,但是今晚她偏偏就觉得很是奇怪,偶尔在路上碰见几个黑黢黢的人影,听房婆子又觉得可怖,像是遇到了什么鬼魅一般。
她不由得害怕地咕咚一声,吞咽一口唾沫,继续提着灯,摇曳着光影往东宫里面去。
星夜暗淡,那些本该象征着吉祥如意、庆祝新婚的红绸,因着夜风乍起的缘故,开始胡乱飘飞,唬得听房婆子一愣一愣的。
哎呀,可怜她这么大岁数了,还是得为了这些银钱,出来做这种事情!她抚着自己的胸口,一边想要压下这种情绪,一边继续定了心神往东宫走。
要不是太子殿下这次给的实在是多,她也不干这活——谁知道皇宫夜里,会这么恐怖的!
其实她也不敢细问,为什么太子要去执意问公主成亲的事情。只不过这两兄妹素来不对付,也许是哥哥突然良心发现想要关心妹妹也不一定……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听房婆子已经走到了东宫。
她刚刚靠近东宫门口,就感觉到一股沉闷的气氛缭绕盘桓,让她心中郁结的气更加堵了。
哎!还好这太子殿下就这一个婚龄的妹妹,不然啊,再让她做这种事情,她说什么都不做了!
东宫门口站了个人,穿的一身绿色官服,文官打扮,两道秃眉额外惹眼。
那人主动问起:“可是刘嬷嬷?”
她点点头。
那人松了口气,道:“你直接进去,去成化殿找太子殿下就是了——该有的赏钱,不会少了你的。”
刘嬷嬷点了下头,然后小碎步走入宫中。
门口那个秃眉,似乎还有要等的人。可是,他在等什么人呢?只不过,这不是刘嬷嬷应该关心的事情。
她只需要快点拿到自己银钱——太子有过许诺的,给她两年的月钱!
东宫规模宏大,这曾经是朝徽帝住过的地方,那年皇帝入主东宫,便整个地将东宫翻修。
以至于现在刘嬷嬷走进之后,还有些找不着道。
她怀疑是自己年纪大了,恍惚间似乎看到几个黑影游来荡去的,似乎还提了剑,银光锃亮的,更坚定了刘嬷嬷觉得自己已经出现幻觉的事情了。
她几经波折终于走到了成华殿中。
门口又站了几个人,对她盘问了几句,大抵因为太子吩咐过的原因,也不多问,直接让她进去了。
殿中燃了香,青烟缠绕。
“太子殿下,”刘嬷嬷总觉得心里郁气重得无法排解,想要快点完成,“老奴特来给您报个信。”
卫洞南如今面无表情,他的案前累积了一大摞信件、案牍甚至书籍之类的东西。
他整夜没睡,昏黄灯火下,映照得他相当憔悴。
“刘嬷嬷啊,你过来了?”他缓了一会儿才发问,“孤等你许久了,说吧,今夜,那对新人可是翻云覆雨、蜂狂蝶乱?”
他虽然没有直接和楚照说过什么话,但是那一日百官宴,卫云舟死活都要和那楚照在一起的样子,他还记忆尤新。
想到这里,卫洞南又不禁攥紧了拳头:“哼”
刘嬷嬷“啊”了一声,心下战战。
哪里有哥哥会这么问,这么形容的?只不过她也不敢细说,只道:“今夜老奴听了,这夫妻二人的确是情投意合,相当猛烈……”
卫洞南挑眉:“哦,看来真是如此啊?你确定么?”
说真的,他不能够完全相信。
刘嬷嬷对上卫洞南那阴鸷的眼神,生怕他对自己做出什么事情来,连忙援引了那两个婆子的话,开始证明自己真的听到的是真正的公主驸马所做。
“那床板啊,嘎吱嘎吱……”
她也不管真的假的,有的没的,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总算是让卫洞南有了信任的意思。
“好,好,打住,打住,”卫洞南满意地点点头,“看来啊,这女人还是得治治——只不过孤没想到,那下三滥的弟弟还有这种本事。”
事到如今,卫洞南还是不肯相信这驸马会是楚照,恨他的哥哥,连带着也讨厌上他了。
“那,太子殿下,老奴我的……”刘嬷嬷还是鼓足了勇气,小声开口询问,“您之前答应过我的……”
她说话吞吞吐吐,袖子下面的两只手不停地来回搓磨着。看起来,太子殿下的心情有些阴晴不定啊。
只不过,太子殿下毕竟是储君,一诺千金的事情,况且她两年的月钱对于东宫来说,自然是九牛一毛,说一说,大概也不会怎么样。
“什么?”卫洞南像是第一次听说一般,他相当诧异地看了一眼台下的刘嬷嬷:“你想问什么?”
那阴鸷的眼神越发狠厉起来,像是如冰凌一般,在寒春季节,让人不寒而栗。
刘嬷嬷知道自己此行是白跑一趟了。
她赶紧磕头道:“没有没有,老奴只是过来给殿下报个信。”
“好,好,”卫洞南玩味地把玩着手中的串珠,收回了凌厉的视线,看了眼婆子,“你先出去吧。”
刘嬷嬷大气不敢出一口,连忙又谢了几声,“老奴这就告退了。”
她抚着自己的胸口,心道自己真是倒霉,快步转出屏风,就打算往东宫外面出去。
虽然走得快,但她的心中已经开始打算起来了……此去恐怕凶多吉少。
她顺利地出了东宫宫门,那个有两道秃眉的官员,如今已经消失不见了。
不再像刚刚那么走得快了,刘嬷嬷开始放慢了脚步,她在心中默念几个数,压抑怦怦乱跳的心。
果然今夜乌云垂殿,星月暗淡,不是没有原因的。
很快,一道急促的脚步声跟了上来,刘嬷嬷甚至没来得及吱声,便觉后脑勺一阵疼意。
她甚至没有来得及看清来人,便直接倒在地上。
那人伸手,探了探刘嬷嬷的鼻息,似乎已经没了反应。
夜间宫中还是有巡逻的人,若是打出血来,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于是乎,他便选择了这样的策略。
人没了鼻息,先扔去柴房吧——眼下这个季节,已经没什么人往柴房里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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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嬷嬷:我到底听了什么不该听的?感谢在2023-10-13 15:50:21~2023-10-13 21:45: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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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浴池中氤氲着缥缈的水雾,一团一团,朦胧清幽。
发尾湿润,湿哒哒地贴在修直光滑的脊背上面;滴滴水珠滑落,勾勒出漂亮的蝴蝶骨。
楚照拿着手巾,沿着仔细擦拭,终于是将水液擦尽。
然后她再起身去旁边衣架上面拿了纱衣来为卫云舟披上。
她还是打算如刚才样子,打算将其拦腰抱回,只不过,卫云舟却突然盯着她,没动静。
“看什么?”楚照不由得发问。
“没什么,就是想看。”卫云舟拢了纱衣,兀自笑了起来,也不知道是笑什么。
是觉得她认真的样子还是挺有意思的。
然后她重又张开双臂,示意楚照再将她抱回。
新婚燕尔,甜蜜倒也正常。
何况,今天确实是个好日子。卫云舟相当惬意,脚程不远,她还是愿意往楚照怀里窝着。
确实舒服。
就这么感受双手的重量,还有肩颈的被圈住的温度,楚照幽幽然来了一句:“还以为殿下是诚心悔改了。嘴上说着勤劳,结果路都走不动?”
亏得她今晚脸皮厚,还在那里叫“娇娇”。
哪有一天到晚做苦力活的娇娇!
卫云舟不吭声,只是窝在她的怀里笑,笑得两人身躯都在震颤。
楚照无言以对。
她走得更快了,春夜寒凉,卫云舟只着一件纱衣就在这里偷着笑,再走慢一点,万一害她染上风寒怎么办?
她终于是把卫云舟重新裹回床上。
不曾想,却看见她的鼻尖红红的,像是刚刚哭过——不应该啊?
楚照蹲下,看她还在笑,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来,刮了一下卫云舟的鼻子,问她道:“笑什么呢?这么开心?”
“我笑驸马真心。”她莞尔,眼尾都漾起微笑来。
明明刚刚还好好的,现在却是带了些许鼻音。
楚照皱眉,将手覆上她的额头:“着凉了?”
“也许吧,很快就会好的。”
不知为何,卫云舟的心情格外地好,她又重新窝在床上,眼波流转,不自觉地露出煞是可爱的憨态了。
楚照只能别开眼。
真不知道卫云舟是怎么想的——怎么能够这么自然地散发魅力?
不,这个念头刚刚出现的时候,楚照就将其否定了。
她又抬头,对上那双清灵的眸子。适才她眸光破碎,其间细碎荡漾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
自然或多或少地,大概可能也许有,但更多的还是故意表现展露。
“就只关心一句话吗?”鼻音还是有些重。
她嘟嘴,耷拉着眼角,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那还要我怎么关心?殿下传染给我,我们一起承担?”
“走开,”这话说得颇煞风景,卫云舟马上变得气呼呼,“谁要跟你一起当风寒的同谋啊!”
这回轮到楚照在旁边偷笑了,她没说话,只是艰难地压抑自己的笑。
等她自己气一会儿就好了。
果然如此。
隔着锦被,卫云舟用脚碰了碰楚照:“你换身衣服,去外面看看。”
“现在就赶我走?”楚照一脸怅然。
卫云舟撇嘴:“叫你出去就出去。”
“好好好,我出去,”楚照站起身,换上早就备好的大氅,就往殿外走去。
她穿的奇怪,不过无妨,也许正要这么奇怪才是。
心跳声音开始鼓噪起来,她仰头看了眼天,白色还没找到入口呢——看来时候还早。
她出来的刚刚是时候。
刚刚迈过门槛的那一瞬,她便听得几声凄厉哀嚎的声音:“东宫走水啦,东宫走水啦!!”
音声极大,刺破这一片寂寥的夜空,要将这皇城上空虚伪的和平全部撕裂。
原本都跨出门槛了,楚照思忖片刻,还是决定回身,她站在门边上,噤声。
原书的剧情,开始浮现。
千秋宴大宴三天,休朝三日,皇帝为表自己的孝心,陪同皇太后在怀禾园中居住。
宴会隆重,但是守卫更加森严——皇宫中来去盘查,不容任何差错。
太子便将一些重要的人塞进进京祝贺的人中,将他的掌控的亲卫队布置于画舫中。
紧接着,东宫走水,一大半的人都会恐慌、不知所措。
再在此时,画舫上面的人,同陆地上面的人,举灯笼为号接应,封锁园中,外面的士兵进不来,便任由太子处置了。
当然,这些都是卫洞南美好的设想。
楚照冷冷一笑,就在这时,门口跌跌撞撞地扑来一个宫女,大声叩着门,“公主殿下,公主殿下,东宫走水了!”
她看到楚照站在一旁的时候,还吓了一条:“驸马……驸马爷,您怎么在这里?”
“刚刚听到吵闹的声音,这才穿了衣服出来看看。”楚照露出和煦的微笑。
宫女这才看到楚照身披大氅,里面似乎就只着了一件中衣!
她顿觉羞赧,连忙转过头去:“奴婢刚刚多有冒犯,既然您都听见了,那就烦请告诉公主殿下——奴婢先行告退了。”
说着说着,这宫女便立刻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来这所谓的大防界限,还真是牢固。
不过也是应该的——毕竟今夜是卫云舟大婚,除了她们彼此,的确是谁也不应该妄自去看。
楚照走回寝殿,拔步床边,红纱已然垂落。
她隔着帘幔与卫云舟说话:“殿下该起了。”
“你说的对。”卫云舟回得很快,她掀开帘帐,冲着楚照斜后方点头,“你去那里,给我取一件衣服来吧。”
楚照点头,时间紧迫,她只拿了顺手的一件,便回去给卫云舟换上。
等到二人重新穿好衣服,收拾妥当出来的时候,天色都还是一片墨黑。
还有约摸一个多时辰,这天才会亮。
因着东宫走水之故,宫中的人或命令或自发,都各自拿了水桶,去往东宫救火。
长年宫中的人也不例外。
见状,楚照不由得哂然:“大家都去关心东宫,可惜东宫里面没有太子。”
卫云舟看她一眼:“你怎么想的?”
“我们去怀禾园吧——去接应太后和陛下?”
卫云舟眸光忽然明灭,她“嗯”了一声,让楚照先行等候。
今夜守在长年宫中的一队人,此时此刻终于露了头——她们并非西郊大营的人,而仅仅是只为守护公主殿下的一队人。
为首的女人跨步向前:“禀殿下,这怀禾园中,到现在都是安静祥和。”
卫云舟笑了起来:“自然安静祥和,走吧,我们去园中一趟。”
“对了,”临行前,她还特地叮嘱女人一句,“京城门可开着?”
那女人面露奇怪脸色,像是惊喜,但又觉得不应该如此:“开了,开了——听说,刘将军已经开始整军了。”
只需要皇城中一道敕令,他便可立刻带兵进来“平叛”。
卫云舟明白她的困惑,“不错,到底是为什么,那何门领愿意答应呢?”
他那残疾的儿子,如今还在她的手上。偏生不是她夺来的,是何桓生自己送来的。
楚照闻言,却是没作声。
她原本以为自己知晓些剧情动向,如今看来,这一切似乎都在卫云舟的掌控之中。
只不过,她还不知道,自己和何桓生这些人的这层关系——
倘若她知道之后会如何?
倘若何桓生知道楚照变心如何?
倘若……
不,现在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楚照定下心神,因为卫云舟已经让她陪同去往怀禾园中了。
二人的衣着,还故意有些凌乱,毕竟是刚刚被“惊醒”,乱,也是情理之中。
怀禾园大而偏,走水之事,一时半会也解决不了,皇帝索性图个清闲,听了通报之后,他很快起床,便在殿中等候。
应昆站在旁边,侍奉皇帝,皇帝要做什么,他便去做。
漏刻声声,走水的消息过去已经有些时候了。
“这火,到底救下来没有?”他的声音颇为沉重。
应昆赶紧宽解:“陛下放心,这火啊,肯定会救下来的!”
“朕要听的不是这个。”皇帝皱眉不悦,“这太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如此不小心?”
应昆知道皇帝的怒气从何而来。
陛下似乎本来就对太子有些不满,加之东宫是陛下以前居住过,重新修缮翻新过的地方,陛下对东宫珍而重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也许是双喜临门,太子高兴也说不一定……”
本着不离间父子的原则,应昆还是和稀泥。只不过,他也在心中直抱怨卫洞南,什么时候走水不好,偏偏在这个时候!
看朝徽帝没有解气迹象,应昆又奉承了好几句,决定转移话题:“陛下无忧。说起来,昨年您叫来的那批炼丹道士,过几天就是该让他们拿出成果的时候了。”
果然,寻仙问道、炼丹制药的事情,一下子就能让朝徽帝面色稍霁。
他舒缓了语气:“是么?那过几日,朕亲自去看看。哼,公主大婚,东宫走水,这两个人啊,都不让朕省心的。”
应昆不解:“公主殿下大婚怎么了吗?”
“可不能让那邻邦的那臭小子白白捡便宜,”他冷言冷语,“再过些时日,朕还得去见见靖宁——非得要扶持那臭小子一把才行。”
应昆噤声。
的确,最近雍国局势也不太平,那新皇帝据说血脉不纯——藩王起义一波一波地来,如今他正焦头烂额呢。
这个时候,凭借大梁国力,若是扶持一个新帝出来,那便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
朝徽帝抬眸,深邃的瞳孔一直望穿殿道,直直通往幽暗黑夜。
画舫仍然安静地漂浮在湖面,等候着一盏灯笼挂起为号。
终于,这些蠢蠢欲动的士兵,看见阁楼上面悬起的一盏灯笼——是今日公主大喜用的式样。
最平常的东西,才能不让人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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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日万还有夺久能写完(!!!我明天数数)感谢在2023-10-13 21:45:24~2023-10-13 23:05: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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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东宫忽然走水,长年宫也跟着乱。
不少宫人走来走去,自发地拿了水盆水桶,就在池中接了水,要去救火。
这也是宫中律令之一,如今宋扶央还在指挥着这些人赶紧救火:“拿了木桶盆子,就可以准备好往东宫去了!先把火救下来,如此大喜的日子,千万不能再有什么问题!”
每个宫人面上都心急如焚,的确,这种大喜的日子,偏生和东宫没有关系,它非要起火,实在扰得人一点不安生。
“说起来,太后娘娘和陛下还在怀禾园中呢?”接水的时候,有宫人好奇地问旁边的人。
“对哦,不过怀禾园离东宫远,恐怕陛下也懒得回来——不说这些了,我们赶紧去帮忙灭火吧!”
要是平常时候,她们大可不必这么上心,偏偏就在于,这两天是公主殿下大婚的日子。
为公主殿下考虑,她们也不想宫中所记录的是今日东宫走水,而不是公主大婚。
眼见得这些人忙碌,楚照忽而想起什么东西——
她垂眸,看向卫云舟:“殿下不去怀禾园么?”
再晚一些时候,恐怕羽鹰卫已经包围了怀禾园。
“不去。”闻言,卫云舟转了回来,顺势就往楚照的怀里面靠,“我们现在过去,不是什么好主意。”
她倏尔抬头,和楚照四目交汇,瞳眸幽邃,眼尾又不自觉地翘起,就像唇角的弧度,笑得开心。
别人都这么主动了,楚照没有不主动的道理,她顺势就将人往怀中圈紧。
“为何不去?”她问。
卫云舟伸出手来,随性地在楚照胸前游离,撩拨得眼前人脸红心跳。
楚照今日“仓促”出来,本来就穿得有些奇怪。
只隔了一层薄薄的衣料,春葱般的手指,一寸一寸地挪移过。
从心窝处开始开始痒痒。
楚照俯首,挨上卫云舟的额:“干嘛呢?”
“消磨时间,”卫云舟答得理所当然,二人之间距离又变得颇近,唇息喷洒在饱满的额头上面,“再说了,我们现在是出不去的,不信你看这些救火的人。”
楚照这才抬头,去看不远处大门口,果然那些提了水桶水盆的人,她们依次排开,却没有走出去。
门外有些喧嚷的声音,那抹景泰蓝色的身影,似乎在争论什么。
“被拦住了。”楚照喃喃。
卫云舟点头,“是啊,出不去了,是他故意不让我出去呢。”
这个他,是太子。
“那我们怎么办?要是陛下有什么性命安危……”声音到这里就停了。
卫云舟却没什么表情,继续伸手做着刚刚的事情,滑过薄薄的布料,会蹭到里面的绷带,像狗尾巴草一样,仍然挠得心痒。
楚照无奈:“看来我们云舟真是事事都想到了,不然现在不会在这里折腾我。”
“就折腾你,”卫云舟鼓了鼓腮帮,手上动作不停,“害我昨天染上风寒了。”
“我不是说了,陪你一起么?”
卫云舟手上的动作终于停了,她用额头轻撞了楚照下颌,嗔怪道:“谁要你在这件事情上陪我一起了!”
“好好好,不一起。”被撞了之后,楚照老实多了,“说正事,现在怀禾园什么情况?”
“太子派兵包围了怀禾园……”卫云舟声调散漫,不太当回事,“说不定,他现在正在焦头烂额,要不要进去见皇帝呢。”
楚照再也忍受不住痒意,伸出手来捉住卫云舟手腕,然后不经意对上眼神时,二人脸上都泛出笑来。
卫云舟的笑,倒像是做坏事终于被发现的笑。
“不玩了,不玩了。”她嘟囔几句,终于垂下手,这次换了头,她倚靠上去,叩击着不断加速的心跳,“我就不去了,兵营自然会有人去的。”
楚照知道,西郊大营的人进得来,这是何桓生说过的。
“殿下不去救驾?”楚照尾音上扬,似是好奇。
“我救什么驾,我一个弱女子,得需要别人保护才是,”她闷闷地冷笑一声,“好了,说正经的,太子谋反,我和他同为摄政之人,我贸然出现,必定惹我那父亲生疑。”
二人还是保持着依偎态势。
“你知道吗?”她的语气忽而变得飘渺起来,像是在怀念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
楚照疑惑:“知道什么?”
卫云舟忽而抬头,对上楚照的视线,“他说,他要活到一百岁,他今年还不到五十呢。”
活这么久?
“熬死我的哥哥,熬死我,还有我的……三个弟弟?”她缓慢地说着。
虽然语气平淡,但楚照听来还是觉得心悸。
要活到一百岁,还要熬死所有的孩子?
卫云舟仰头,二人终于分离,原是门口那边有人过来了。
“公主殿下,宫门外围了一队士兵,让我们不要出去。”宫人前来报信。
“本宫知道了,那就不用出去了。各自回去歇着吧。”
宫人这才抬头:“是。”
她看见公主和驸马二人衣衫都不甚整齐,想来也是刚刚才从睡梦中醒来,也不敢多注目,赶紧回去了。
“走吧,我们回去等着。”
夤夜渐散,星光开始黯淡,怀禾园中水映殿,却仍是灯火通明。
朝徽帝紧皱着眉头,听台阶下太监的汇报:“报告陛下,园林已经整个被羽鹰卫包围了!”
羽鹰卫,他自然清楚,这支卫队不过几千人,归东宫太子所管辖。
事情凑巧而又突然,今夜东宫还走了水,宫中好多人,都去了东宫救火。
怀禾园因着皇帝和太后都在的缘故,侍奉的人颇多,听闻东宫走水,即刻便派遣去了不少人。
这些人,一到东宫,就被扣押了下来。与此同时,怀禾园也遭到了包围。
听完太监的汇报,朝徽帝冷淡开口:“所以呢?朕的太子,他现在又在什么地方?”
太监扑地,脸埋得特别特别低:“太子殿下如今还在园外等候,他把怀禾园包围得水泄不通,让您交出……传国玉玺来。”
“让朕交出传国玉玺?”朝徽帝轻嗤一声,“他也配?”
应昆和地下的太监,两个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忍受这煎熬的气氛。
立地八角宫灯,模糊了朝徽帝的脸上的细纹。若非应昆知道皇帝具体的生辰年岁,他定然觉得皇帝还年轻。
经年来的求仙问道,对那些道士言听计从,他要永葆青春,延年益寿。
皇宫之中的炼丹所,没日没夜,夜夜青烟,源源不断地产出那些灵丹妙药来。
况且,还不仅限于此。那些道士,还会给皇帝一些灵巧的小玩意儿。
这些小玩意儿,皇帝还多次赏赐给群臣,以示自己的大方和毫不吝惜。
终于,朝徽帝开口了,声音不辨喜怒:“你让他进来见朕。”
羽鹰卫也是他为太子时所创,是只侍奉太子的一队士兵——只不过朝徽帝没有想到,这懦弱的太子,居然把这队士兵当做了武器。
也对,他早该想到这一出的。他曾经做过的事情,报应终于落回到了他的头上。
想来,是身后有什么“高人”指点吧?他再度冷笑一声。
高人,朕要是抓住你,定然不会放过你——该死的老道!
太监犹豫了片刻,听见朝徽帝的一声冷笑,他还是应下:“遵命。”
说完这句话,他就连滚带爬地跑出了殿外,要去找那通信兵。
卫洞南如今正焦头烂额地在园外走来走去。
他今日穿了一身玄色盔甲,手按在宝剑上面,不住地东张西望,听各方的汇报。
城门似乎没有动静,只要没有人进来就好,这几日,千秋宴和公主大婚一起,休朝三日,一切消息都封锁起来,他要能在这三日做成,那就万事大吉。
他的师傅,那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如今也跟着来了。
这老头唤作孙檐,常年隐居夜泓山,卫洞南曾经听闻他的英名,第一次折节下士,说什么都要把他请到宫中来。
卫洞南心急如焚,问他道:“师傅,这水映殿怎么还没来消息?”
孙檐抚上自己的胡须,淡淡道:“殿下勿急——老夫也同你说了那么多事情了,您还不知道,陛下的心气么?”
卫洞南机械地点点头,不发一言。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卫洞南都以为是皇帝偏心,因为他深深缅怀先皇后,所以才会对卫云舟宠信有加——直到孙檐的出现,他为他解答了困惑。
“皇帝怎么会不偏心男儿,而偏心女儿呢?”孙檐当时所说,卫洞南都还能想起,“只不过,陛下他最爱的人是自己罢了。”
思绪就到这里戛然而止,忽然跑来一个士兵:“殿下,殿下,消息来了!”
卫洞南急道:“有消息,你还不快点说?”
“陛下说了,让您亲自进去见他!”传令兵慌慌张张。
他看到了,卫洞南脸上刚刚还焦急的表情,一下子就变得相当古怪起来。
太子在犹豫要不要进去。
传令兵也不敢吱声。
太子和他们一样,都不愿意面对皇帝。
今夜羽鹰卫谋叛,都是半哄半推的——要是让他们一来就知道,今夜谋叛,他们是决计不会做的。
只不过,当他们上了画舫之时,已经是下不了台,便只能咬牙,和太子一起做了这差事。
“他让我,去见他?”卫洞南面色不善,他求助一般,看向孙檐:“师傅,您说,我要进去么?”
孙檐道:“您当然要进去了,如果不进去的话,那传国玉玺,皇帝定然不会交给你的。”
“可是我……”卫洞南还是觉得心里有些发怵。
孙檐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安抚道:“殿下要是不放心,叫上几个亲卫去就可以了——如今陛下身边已经没有人了。”
“可我还是……”卫洞南面露犹豫之色。
孙檐还在宽慰:“您去吧,这外面,有老夫给您看着。”
说着说着,孙檐便示意卫洞南贴近,他耳语了几句。
卫洞南听得心潮澎湃:“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等会儿,您就这么告诉他就行了。”孙檐意味深长。
卫洞南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回头,看向自己身边的几个亲卫:“走,你们几个,随孤一起进殿去!”
“遵命!”几个亲卫一起应声,随着卫洞南一起进殿。
看着那几个玄色身影一并走远,刚刚一脸淡漠的皓首老头,如今唇角也已经勾起了一抹笑容。
“好你个卫绛,总算给老夫抓住机会了吧?”孙檐的双目愈发浑浊起来,他幽幽地喃喃自语:“当年一把大火,烧了道观的仇,今日总算是能够报答你一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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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水映殿中灯火烁亮,明亮辉煌。
卫洞南一步一步,走得极其缓慢。
饶是他的身后还有一队亲卫,他都觉得胆战心惊——他让两个亲卫走在自己的前面,两个在自己的左右,剩下几个全部跟在后面。
虽然师傅说这水映殿中不会有其他侍卫,虽然跟着他进来这几个亲卫武艺都相当高超,但是卫洞南还是发怵。
朝徽帝看着紫檀木桌上的图册,上面圈圈画画了几个地方。
是寻仙的名山,他本来准备在公主的婚事过后,便去往这些地方的。没想到,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居然就这么急不可耐。
朝徽帝心中逐渐有数,他知道是什么原因。
盔甲摩擦的声音,昭示着父子相见。
卫洞南好容易才没有跪下,而是仰起头,直视自己的父亲。
朝徽帝看他,语气尽量放得和缓:“朕的太子,今日是不是糊涂了?怎么带着羽鹰卫,打到这里来了?”
卫洞南没有作声,只是双臂都在微微颤抖着。
朝徽帝见卫洞南不说话,反倒是打量起来了太子身边的那几个人。
其中有两个中年人,他眼熟,另外几个,全是年轻人,他不认识了。
“你们这前面的两个人,想来是认识朕的吧?”朝徽帝幽幽然开口,“当年的事情,没想到你们还愿意做第二次?”
卫洞南本来不欲接朝徽帝的这句话,但是听闻此言之后,他觉得自己不能再忍下去了。
听皇帝这副口气,他眼前的这两个中年人,和皇帝有故交——要是被挑拨离间了去,那事情的发展简直不可预料。
“父皇还是别挣扎了,”太子极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和朝徽帝一样平淡,“园中已经整个都被包围了,西郊大营的士兵也已经进不来了……您把传国玉玺交出来,儿臣还是能够让您安度晚年,做个衣食无忧的太上皇的。”
朝徽帝抚摸着自己粗硬的下颌,目光阴冷:“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知道。”卫洞南还是没有低头。
“别想了,传国玉玺,朕没有带来。”朝徽帝哂笑一声,竟然向后仰去,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你还有其他话要说的么?你已经是太子了,等朕百年以后,这皇位自然是你的——你心急什么?”
卫洞南咬咬牙,他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可是问题就偏偏在于这里。
朝徽帝他压根不想将皇位让出来!如果不是他的师傅告诉了他,卫洞南恐怕一直都会被蒙在鼓里。
他忿忿开口:“父皇若是有心,就不会让儿臣与皇妹共同摄政了。再说了,儿臣能有今日,也是向父皇效仿的。”
不错,朝徽帝当年夺嫡手段也相当残酷。
“那又怎么样?”朝徽帝眯了眯眼睛,“朕把你的叔叔全部处死,也不过是为了你们,为了你和你的弟弟,这也是你攻讦朕的理由吗?”
卫洞南摇晃的手臂,如今幅度更大了。
他在动摇,只不过,刚刚临行前,孙檐告诉他的最后一句话,此时此刻还是占据了上风。
事已至此,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朝徽帝如此心狠手辣的一个人,决计不能容下谋叛。
卫洞南冷笑一声:“父皇啊,你我之间的恩情实在淡薄——你又是如何对待我的母亲的?”
卫洞南的母亲并非什么名门闺秀,而是一个宫女,毫无名分。
朝徽帝沉默顷刻,“你知道你母亲身份卑贱,可朕还是让你当了太子。”
不行,这一切都是皇帝的诡计——卫洞南摇摇头。
“那父皇又何必让靖宁一同摄政!”他高声,“宫中十处炼丹所,处处青烟缭绕不绝,日日仙丹出产不断,所以您才看起来如此容光焕发啊。”
他冷笑一声,金色的宫灯光芒镀在朝徽帝脸上。
吃了这么多,没有用是假的。
朝徽帝眯了眯眼睛,不做声。
卫洞南神情逐渐激愤起来,巨大的愤怒已然压倒了他心中的恐惧:“我算什么?你从来没有把我当继承人培养!”
他勃然大怒:“把玉玺交出来,写退位诏书……!否则,父皇,您应当知道赵武灵王的事情吧?”
言罢,卫洞南阴恻恻地笑了起来,仿佛狂笑能够减轻他心中的愤怒一般。
朝徽帝淡然自若:“朕刚刚已经说过了,玉玺,没有带来。”
“那你就告诉我它在哪里!”卫洞南大喝一声,“我自己去取!你就在这里,好好地写诏书!”
“写诏书?”朝徽帝一脸悲悯地看着台下近似疯狂的儿子,“朕可以写,但是你呢?”
卫洞南已然是强弩之末,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和朝徽帝说下去了。
这是他刚刚临行前,孙檐同他嘱咐过的事情:“陛下善于操纵人心,您和他对峙,很容易陷入他的陷阱。当您觉得无法掌控的时候,还是早些时候出来得好。”
“等会儿我进来取,如果你不将诏书交出来的话,就等死吧。”卫洞南磨了磨自己牙齿,“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说完,他便招呼了身边的几个亲卫,急匆匆地走了。
朝徽帝看着儿子仓促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应昆,”半晌,他终于叫了旁边的太监,“磨墨吧。”
他的声音相当平静。
应昆讶然:“您说什么?磨墨?”
他原本以为皇帝会因此愤怒,决定罢笔,他真的没有想到,皇帝会愿意下诏书。
“您真的要写吗?”没有等到朝徽帝的回答,应昆还是多嘴问了一句。
朝徽帝叹了一口气,“太子这么仓促的行动,想来也是那个臭老道害的——你还记得,十二年前的那件事情么?”
应昆小心翼翼答道:“记得。”
朝徽帝寻仙问道之事已经持续快二十年了,当然不是一帆风顺的——这期间总有杀人见血的事情。
毕竟是道士,毕竟是仙人,有些仙风道骨的,自然不愿意为了铜臭之物,毁灭了自己的道心。
夜泓山上有一道观,已经经历过三朝,历时几百年之久,号称一颗灵丹一百年。
朝徽帝自然垂涎三尺。他从一开始,就在打夜泓观的主意,只不过,这些道士还颇有些讲究。
他们嫌弃皇帝修道时间不长,不肯炼丹。于是乎,皇帝潜心修道了几年,那些道士再度变卦。
朝徽帝本来嗜杀,既然按照这些人的规则,他行不通,便起了威逼利诱的主意。
最终,他选择一把火烧了夜泓观,将那些道士全部赶出来;而他则派人在山脚下面设伏,将能够抓到的道士全部斩杀,血流成河。
“你们炼制的什么长寿丹药有什么用?还是去琢磨琢磨如何让自己的血肉之躯变得刀枪不入吧。”
这是朝徽帝的原话。
“那些道士里面,大概总是有漏网之鱼吧?”皇帝喃喃,“我没见过那老道的尸体。”
应昆沉默不语,最终他斟酌道:“那,陛下,现在您是打算写诏书么?”
“写,”朝徽帝点点头,“拿笔来吧,这傻太子,饿死赵武灵王,可不是短短几天的时间——他这么仓促行动,一定有走漏的风声。”
应昆的瞳孔骤然变大:“也就是说——”
“对,朕猜想,天明时候,就有救驾的人了。”他接过递来的笔,开始书写退位诏书,“这诏书写下来,也是宽慰他的。”
应昆吞咽了一口唾沫,看着皇帝一笔一划地写着诏书。
陛下已经多少年没有自己写过诏书了。
诏书既成,还差玉玺加盖。如今已然是天光乍破的时候,星夜已然退散。
只不过,这封退位的诏书,再也等不到加盖的那一刻。救驾的人,来得比朝徽帝想象中的还要早。
卫洞南又受了孙檐指点,去皇帝的寝宫搜查,终于找到了玉玺。
正当他拿着玉玺往怀禾园中赶的时候,他看见了面前一队绛红色城卫衣服装扮的人。
他吞咽了一口唾沫,心跳如鼓,这些人,不应该在城门口拦住西郊大营的士兵进来么?
卫洞南怀揣着玉玺,看清为首的人的面目:一道狰狞的疤痕,赫然在目。
这不是何桓生么?他出现在这里,没有问题——只不过,为什么他带着士兵?
这些人,又是怎么进来的?
卫洞南神色肃冷,他假装无事:“何大人,您怎么带着这些人?要知道,宫中是不准携带兵甲的。”
何桓生微微一笑:“既然如此,殿下何不卸甲?”
卫洞南面色一凝。
看来,这个家伙知道点什么!况且,他出现在这里的话,岂不是说明……还有更多的人知道了?
卫洞南知晓时间不长,这也是他的师傅告诉他的——休朝只有三日,他必须要抓紧时间,让皇帝写下诏书。
西郊大营中心怀对公主不满者众多,孙檐还对他许下承诺,说只要这宫变一出,这些人必然望风而降。
毕竟皇帝也就他这么一个加冠的男子,那些离得近的叔叔伯伯全部被朝徽帝杀了个干净。
况且,如今一朝,大家都对“孝”字讳莫如深。
何桓生摩挲着腰间的佩剑,一言不发,眸光冷冷地看着卫洞南。
“宫中有变,孤自然是奉命平叛,叛军已在怀禾园,”卫洞南沉声道,“何门领既然来了,那就随孤一起去吧。”
他身边就跟了几个亲卫,还是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胜过何桓生。
何桓生点点头:“遵命,在下也是听说,宫中有人谋叛,特带人来看看——还望殿下稍后再治罪。”
“既然是平定叛乱,那就是非常之时的非常之事,自然不能一概而论,”卫洞南一面打量着何桓生,一面说,“看来,何大人同孤是一起的,我们一起过去吧。”
“只不过城卫人数少,又逢太后娘娘千秋宴、公主大婚,这可供差遣的人数实在少……”何桓生还在解释。
卫洞南心中的气愈发顺了起来,虽然他也不知道,这个风声究竟是如何走漏的。
但是何桓生和他那十几个二十个城卫,想来在几千羽鹰卫面前,不成气候。
“无事,事发突然,孤也只能差遣这为数不多的卫队。”他还有空安慰何桓生。
卫洞南让何桓生走在自己的前面,何桓生也答应了下来。
时至此时,卫洞南才觉得自己心中缓下了一大口气。
他此前生怕被这何桓生偷袭,想到这里,他不禁紧了紧手中包裹起来的玉玺。
也不知道皇帝到底写没写诏书……卫洞南心中愈发没底起来。
没事的,他的师傅还在怀禾园外看着呢,不会有事。他暗自宽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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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要下线了~
第125章
刀光剑影,鲜血四溅——
刚刚还在园外唬人的羽鹰卫,霎时间便被无情制服,血从玄色盔甲中浸了出来,似朵朵绽开的血花,泅到宫砖之内。
清晨的金辉与血色交杂,令人见之色变。
空中弥漫着一股血腥气味。
宫中的侍卫,哪里比得过真正上战场的士兵?
“有诏杀贼!”慷慨激昂的声音响彻,直冲云霄。
羽鹰卫本就军心不齐——要知道,这可是谋逆之罪!
他们慌慌张张地拿出兵器,可惜一夜劳累,早就筋疲力尽,很快便被士兵一一击倒。
刘康远见势头向好,又念起公主嘱咐,便道:“降者不杀。”
顿时有些人纷纷丢盔卸甲,放下手中兵器,跪地求饶。
然而还有些人不肯投降,挥剑抵抗并训斥旁人:“他让你投降你就投降?今日来此,已是弥天大罪,难逃一死!”
刘康远眉目森冷:“既然如此,你又何苦做这差事?”
那人哈哈大笑,鲜血如线,从他的手腕开始汩汩地往下面滴落:“羽鹰卫本就听令于太子,太子有令,自然不得不从。”
“谋逆之事,也不得不从吗?”刘康远提了剑,逐渐靠近那死到临头还在嘴硬的卫兵。
“我死便是死了,不过你们大营士兵,想进宫城中来——难道还能免罪不成?”那人大笑起来,相当凄厉,“太子殿下如是出事,刘将军费尽心思背靠的大树,终于起了作用……”
刘康远眸光一闪,长剑挥动,霎时间就杀死这个妄言人。
“说的不错,但是非常之时,自然有非常应对。”他敛眸,继续下令:“所有人,在这里等着!”
那死人说的是实话,西郊大营中有二将,他为镇南将军。除此之外,往日还有一佟姓将军,二人争权夺利日久,直至朝徽帝将西郊大营兵符移交给卫云舟,这两人终于明面上歇了下来,不生事端,但是仍然在暗自较劲。
不似佟将军,刘康远早就投靠公主——如今进宫,也都是卫云舟所预料。好在卫云舟料事如神,他没有迟来。
时间刚刚好。
“你们在这里守着,我进殿去面见皇上。”
皇帝面前仍然摆着那一张退位诏书,还差一个玉玺加盖——他还在等候。
等来的匆匆脚步声音,他不禁皱眉,循着声音望去时,竟然是一个面染鲜血的魁梧大汉。
朝徽帝讶然:“刘镇南,你怎么来了?”
刘康远步履匆匆,立刻跪地拜见:“末将救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朝徽帝面色微动,他自然知道,刘康远是管哪里的人。
西郊大营的二位主将之一——问题就在于,西郊士兵,无令不可入城。
看来他的傻儿子,办事一点不牢靠,这么快就把风声传了出去。
朝徽帝微笑:“无妨,爱卿能来,实慰朕心。”
刘康远见皇帝面色和缓,自己心中大石也落了下来。只不过,朝徽帝忽然话锋一转:“外面那些叛军,全部都诛杀了么?”
“回陛下的话,降者未斩。”
朝徽帝点头,他站起身来:“既然如此,朕就出去看看。”
刘康远低着头,护送皇帝出去。
卫洞南还怀揣着玉玺,惴惴不安——不知道怀禾园中到底是何景象?
直到他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味,浓烈到让人恶心,一股一股地直接往他的鼻腔里面扑,他开始反胃,最终,他意识到了不对,准备回身逃跑的时候,却被何桓生狠狠地推了一把:“太子殿下,我们还没到怀禾园呢!”
卫洞南身边的几个亲卫也顿时抽剑出鞘,一副相当戒备、随时开战的样子。
他咬了咬牙,恨恨道:“何桓生,你区区一个门领,也敢参与此事,真不怕满门抄斩?孤要是死了,你也逃不了!”
“满门抄斩?”何桓生不屑一笑,面上疤痕更加瘆人,“太子殿下多虑了。”
卫洞南怔然,不明白何桓生这句话的意思。
何桓生森冷一笑,其他人不敢对卫洞南动手,他敢,还要置他于死地——刀剑无眼,说伤就伤。
那几个亲卫见状不妙,便开始动手,只不过何桓生等人人多势众,那些人还是他的精锐属下,手覆印记。
只不过,何桓生今日叫他们来之前,让他们黥了相关的印记。
不多时卫洞南身边便一活人都不剩,卫洞南见状不妙,拔腿就往怀禾园中跑。
何桓生的表现,实在反常又怪异——再怎么说,他卫洞南都是储君,都是国本,可那何桓生完全就想是要置他于死地!
只不过他哪里跑得过何桓生?后者疾步追了上来,将他肩膀按住,便又是裂骨的一刀,痛得卫洞南呲牙咧嘴,嗷嗷大叫。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他怒吼,“你把孤杀了,你们所有人,一个一个都跑不掉!”
何桓生不做回答。
他听觉敏锐,听到远方传来的响动……
“不行,快撤!”何桓生抿唇,如今怀禾园中一片大乱,其他地方还有羽鹰卫把守,并没有闲杂人看见他们,“先走。”
卫洞南痛得嗷嗷直叫,刚刚何桓生劈了他一刀,正好碎了他怀中的玉玺,他还不至于马上就死。
终于,他等到了朝徽帝过来。
“父皇,父皇……”他喃喃自语,卫洞南倒在了血泊之中,眼睛瞪得老大,“救我,救我……”
他伸出了手,伸向皇帝,希图能够得到挽救。
朝徽帝陡然大惊,快步跑到卫洞南身边,看见他五脏六腑都渗出血来,“别急,别急,朕会救你!宣太医来!”
卫洞南翻着白眼,一遍一遍地从口中吐出血沫来:“父皇,救我,救我……”
“朕会救你。”朝徽帝皱眉,抓住卫洞南的手,“你先不要说话,你会活下去的——”
卫洞南忽然哆嗦了一下,怀中碎裂的玉玺,忽而就落了地,碎得更多了,明黄色的龙袍上面,如今也全部染上了血迹。
太医来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朝徽帝背着手,听太医的汇报,他没有作声。
“死了么?救不了了?”
“回陛下的话,目前情况如此。”太医斟酌答话,因看不清皇帝表情,而变得相当谨慎。
朝徽帝闷哼一声:“那就算了,先给他收尸吧。”
见皇帝没有迁怒于他,太医这才松了口气。
如今怀禾园中一片大乱,太后和后妃等人,全部都被吓得不敢出来。她们只知道有人谋叛,却不知谋叛者为谁。
朝徽帝也不会让多余的人知晓谋叛者为谁。
他吩咐应昆:“太子暴卒,如今正值太后千秋、公主大婚,秘不发丧——过两个月再说。”
应昆知道皇帝这是想掩盖此事,他赶紧应下。
这仓促滑稽的宫变,就这么告一段落。
“将宫中封锁,任何人,无令不得出宫!另外,将这宫里面,里里外外都给朕搜一遍。”
刘康远坐立难安,他不知道为什么太子会突然死掉。
一旦死掉,事情的性质就变了——太子逼宫,传出去多么让皇家蒙羞啊!
何况这还是当年朝徽帝做过的事情。
应昆跟着皇帝回了水映殿中,“陛下,要怎么搜?”
“罪魁祸首恐怕已经出逃了,”皇帝冷冷地垂下眼睛,摸出一个小药瓶来,“那死老道,为了报复朕,还真是煞费苦心。这是朕刚刚捡到的。”
那个小药瓶上面有着花草图案,正是夜泓观的标志。
“那还有……”应昆欲言又止,剩下的词句,是必要。
朝徽帝目光变得森冷起来:“只不过跑了一个,朕只是想要知道,这宫中,还有没有其他人想要太子性命的?”
两相制衡,如今少了一个,天平就这么倾倒了。
“摆驾长年宫,朕要去问问朕的女儿女婿了。”他忽而一笑,“不知这一对新人,昨夜如何?”
长年宫外的羽鹰卫很快便束手就擒。
皇帝只是让他们在门口先等候着。
“公主如今在什么地方?”
“回陛下的话,殿下还在临华殿内呢——昨夜的洞房。”
皇帝点头,便往临华殿去,他特地没有让人通报。
他刚刚走近,便听得几声吟哦之声,惹人浮想联翩,终于他还是停了脚步,让应昆通报一声:“陛下驾到!”
于是乎,这对新人才“猝不及防”地整理,匆促出现,参见皇帝。
两人面上芙色未消。朝徽帝只是扫了一眼,便看见卫云舟脖上那些盖露不住的红痕。
朝徽帝微微蹙眉,对楚照心下不满又生了几分,这可恶的混小子。
只不过他面上还是带了笑意:“朕今日来看看你们两个,想问问夫妻生活是否和睦——嗯,不过看眼下这个样子,不须朕多问了。”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楚照一眼,眼中净是责备。
呃。楚照无言以对。
“昨夜吵闹,你们可还睡得安稳?”
卫云舟答道:“我们起来看过,说是东宫走水……门口卫士说不让我们离开,于是我们就回来了。”
皇帝轻轻颔首,忽而看了一眼楚照:“驸马跟朕过来。”
楚照心里一惊,莫非这皇帝还要对口供不成?话说回来,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卫洞南到底是死是活?
皇帝让楚照跟着她到了偏殿,道:“朕这女儿是先皇后唯一所出,驸马,还是要好好对待她——饶是新婚夜,也禁不起这么折腾。”
楚照再度无言,有些时候,真的不知道是谁在折腾谁。
“刚刚朕也听听房婆子说了,”皇帝眉间郁气少了几分,“总之,你心中要有个度,可别委屈了她。”
楚照满口答应。
皇帝并未再多说,终于离开了长年宫。
等到皇帝走后,卫云舟相当好奇,过来问楚照:“他和你说了什么?”
“他让我少折腾你——说你娇弱。”楚照一脸无可奈何。
“哈哈哈,”卫云舟笑得发颤,也煞有介事道,“嗯,这下驸马可就要奉诏行事了。”
看卫云舟高兴,楚照不由得生出刮那挺翘鼻尖的冲动:“还傻笑呢,你爹他过来,不就是怀疑你么?”
“那还能怎么着?本宫可是忙着成亲,忙着和驸马一度春宵……连长年宫都没出过,”卫云舟终于止住笑意,捉住那只磨蹭她唇边的手,“放心吧,不会有事。”
少了一个孩子,皇帝决计不会再想少一个。他来,只是想要寻求一个安慰。
“哎,你还是得好好听皇上的话,”她勾住楚照脖颈,覆上她的唇瓣,呼吸都变得馥郁粘腻起来,深深吻她,“是吧?要好好对待我——”
有太多证据可以供她指认——红色灯笼、做过标记的兵器……只不过,这些东西,统统都没有派上用场。
皇帝掩盖了太子谋反之事。刘康远明升实贬,被派往北境。
既无人谋叛,何来救驾之功?没将他杀死,已是万幸,刘康远学会了噤声。
只不过,北境路途遥远,风餐露宿,又有歹徒出没,随随便便“死”个人,倒也是情理之中。
终于,知晓这场滑稽宫变的人,全部被灭口,抑或是发配边疆,还有些人,被关押在天牢,等候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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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昨夜至天明,皇宫中发生了不可外泄之事。
有些暂留于宫中、还未及出宫的京中贵女、世家公卿,全部被拦了下来,挨着挨着搜查。
详细到每个人的籍贯,所来何处,家中长辈等等。
众人俱是大气不敢出一口,只是听侍卫盘问过了。盘问过了还不够,还要逐一找来名册检验,对上那些受邀名单上面的名字,一一比对之后,这些人才能够被放走。
虽然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从目前搜查的大阵仗,人们也可以猜到一二。
宫中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只不过,究竟是谁发动的,受害死伤者又是谁,就不是他们应该关心的事情了。
朝徽帝考虑到这些人太多,不能像亲眼见证者那样除之殆尽,便要求亲卫认真盘查,再统一一个时间,将这些人放出宫去。
楚照从长年宫中出来的时候,都看不见什么人——无关人员,早就被“请”去集中盘问去了。
亏得她是公主驸马,如今行动还是自如。走到路上,看见几个虎背熊腰的大汉,他们只是觑了楚照一眼,没有再多说什么。
如今宫中如今肃穆森冷,还能有年轻男人这么光明正大地走动,想来也知道是谁。
不过,其中一个大汉,还是想到了什么一般,他回过头来,叫住楚照:“侯爷,您是刚刚才从长年宫中出来么?”
楚照闻言站住,回过头来:“正是。”
她脸上带着微笑,一副蔼然模样。
那大汉也不由自主地放缓了声音:“侯爷还是早些去柏堂里面坐着的好。如今非常之时,您还是不要随便走动。”
她脸上露出感激之色,同时又不免好奇一句:“那就在此谢过了——只不过,不知道几位又去什么地方忙去?”
那大汉本欲再说什么,旁边的人用手肘碰了碰他,他这才回过神来,道:“是在下的本职工作罢了。您现在就可以回去了,我们接下来还得去长年宫。”
去什么地方倒是说了,只不过未曾透露到底要做什么。
楚照依然含笑,微微点头再示意感谢,便往柏堂中去了。
出乎意料的是,院中一片狼藉——那些鸡舍的顶部茅草,全部用剑挑破,穿刺出好几个洞来。
“我知道他们要过来搜查,没想到连鸡舍都不放过啊。”楚照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在鸡舍旁边转悠了几圈。
翠微不知道从哪里走出来,补了一句:“是啊,我们的水缸都被翻了个里里外外的。殿下啊,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看这么大的阵仗,就知道不是小事,”楚照喃喃自语,“还有些人走不了呢。”
“是,虽然宫中没有明令禁止不能外出,但是出去便是那些带甲卫士,我才一出门,他们就把我们赶回来了。”翠微语气相当不满,“然后呢,距离我被赶回来没有多久,就又来了一队甲士,把我们院落翻成这个样子了!”
“没出事就好,这皇宫戒严,这几天恐怕还不能解除,你也先回去歇着吧。”
翠微又嘟囔了几句,看楚照没有再打算说下去的意思,她也走了。
楚照看了看那些被糟蹋得一片狼藉的鸡舍,就觉得愈加烦闷——好歹这也是她的心血。
话说回来,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太子已经被关押了么?真不知道,皇帝会怎么处置他的谋叛。
按照原书剧情,皇帝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杀太子,他只是一怒之下将太子关押,扬言凶狠,但实非真心——只不过卫洞南忍受不了压力,选择了咬舌自尽罢了。
楚照开始沉思,走回房中。
倏尔,她听见几声窸窸窣窣的响动声音,这可把她吓了一大跳:“谁在那边?”
循声,她看向近处那边厚实的黑色帘幕,里面似乎藏了什么大块的东西。
莫非是漏网之鱼?怎么摸到这里来了?楚照本欲提剑,那人却一脸炭黑色掀了帘幕,撞了出来。
原来正是何桓生!
“何门领?你怎么在这里?”楚照刚刚悬起的心,如今总算是是放了下来,“你这是……”
他脸上全是炭色,几乎看不出原来面貌;衣服也不是城卫装束,而是宫女的服装,套在他的身上,格外滑稽。
何桓生没去注意楚照奇怪的目光,只是谨慎地问:“殿下,那些甲士可是走了?他们刚刚搜查过这里?”
“嗯,刚走。”
楚照坐回原位,何桓生见状,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也跟着坐在了楚照的对面。
“外面全是人,在盘问搜查,”楚照沉声,“昨夜发生了什么?”
何桓生擦了一把脸,将脸上的炭色抹去了些,那道疤痕又出现狰狞痕迹:“太子被我杀了。”
刚刚还稍微显得缓和的气氛,就因为何桓生这简短的几个字,骤然变得紧张起来。
楚照瞳孔微缩,这话像是晴天霹雳一般在她脑海里面炸开。不过她眼中的惊讶很快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了然。
怪不得,今日皇宫会如此戒严——皇帝甚至在天还没多亮的时候,就亲自来长年宫看看发生了什么。
当时,楚照和卫云舟都以为,太子只是被抓了而已……没想到,他已经死了。
“你从一开始就想杀他?”楚照的声音有些轻颤,“现在皇宫戒严,说不定接下来皇城也会戒严。不说到时候你如何考虑,就说现在,你如何出去?”
何桓生低着头,唇线绷得冷直,一双手上面还有褐色残余。
他没有立刻回答楚照的话。半晌,他才缓缓抬眼,对上楚照的视线,道:“属下并非蓄意杀他……只不过他当时跑得太快,想要去怀禾园中找皇帝,他那时候已经看见了我的真面目,如果……”
后半句话他没有说。
是的,卫洞南看见了他,而皇帝必然不会杀他。一旦暴露,后果也是不堪设想的。
“你还真是勇敢,现在好了,杀了他,我们要一起承担了。”楚照缓声,“那么多人在宫中盘查,你是怎么逃过来的?”
她看着何桓生身上那一套被撑大的宫女衣服。
何桓生这才解释起来。
原来,他们几个人,当时就如同无头苍蝇一般乱闯,稀里糊涂地就躲进了一个柴房,他们准备往那些碳火木柴里面躲,哪里知道里面还有一个昏死过去的老嬷嬷!
那老嬷嬷没有真死,一觉醒来,看到他们几个人闯进来吓得不行,在何桓生等人的逼迫下,老嬷嬷带着这几个人换了衣服。
“那老太婆已经认了,”何桓生回忆着这事,“她骂骂咧咧说着横竖都是死,最后还是把我们几个人带去换了衣服——我剩下的那些手下,他们如今还在柴房里面等着。”
楚照听出这话里面还有别的意思。
他手下还在等着,何桓生冒着再被发现的风险过来,一定有话要对她说。
“何大人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楚照用指节叩着梨木桌,语气淡然自若。
何桓生干笑了两声,迎上她的目光:“殿下果然聪明。”
楚照微笑,不答话。
“在下过来,便是还想要提醒殿下一件事情,”他斟酌了片刻,“昨夜那香,您可记得点了?”
楚照嘴角抽动了一下。
嗯,点了,但是不是她点的。
“点了。”
何桓生颔首:“既然点了,那效用就惊人——凡是闻香后初尝情-事,能教人死心塌地。”
楚照:???
看出楚照眼底泻出的惊讶,何桓生又补充道:“不过殿下不要欣喜的那么早,那香虽然管用,但是最好的效用,也需要配上那药散才行。从今日起,您就可以开始断断续续地给殿下服用那药散了。”
楚照舒了口气。谢天谢地,我的娘。
“太子一死,皇帝可能更无心朝政,这一年半载,殿下好生侍奉公主殿下就行……”何桓生一字一句,忽而到这里压低了声音,“过了这段时间,您最好是让公主怀上孩子。”
这恶毒的计谋还真是一套一套的。
只不过,楚照还是表现得颇为感兴趣:“然后呢?”她一只手撑着下颌。
“怀上了也不能让她真生下来,得让她滑胎,”说到这里,何桓生目露凶光,“那时候,她必然郁郁不乐。终于,一切都听您说的算了——”
楚照咳嗽了两声,“何大人还真是计谋深远,想得周到。”
“这都是大殿下曾说过的。”何桓生倒也老实。
楚照感觉自己被噎了一下。
“说起来,前几日我收到了大雍来信,说新皇登基了?”她试探着问话。
虽然这两人平素称一、二,但实际上在大雍皇室中,并非按此计数。二人头上,都还有哥哥。
“嗯,新帝登基,只不过那不是我们关心的事情。”何桓生语气平平,“二殿下顾好自己在大梁的事情就好。”
嘶,他居然是这种人?仅仅是奉行侍奉在大梁质子的命令,并不关心国内夺权之事。
这么说,借助他的力量归国,恐怕不行。再说了,这人身上还有一个疑点。
“说起来,我还是对刚刚何大人所说的事情感兴趣,”楚照又迂回刚刚的话题,“不知道,何大人还记不记得?”
何桓生闻言一怔,“何事?”
楚照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如今宫中多少人都知道我有什么隐疾,上次我还听那些嘴碎的太监说,说我不能人道,和他们一样——”
“一派胡言!”何桓生勃然大怒,直接站起,“这喉疾断然不可能影响人道之事——殿下还是少听那些人胡说八道。”
反应这么大?他既然清楚,怎么从来没有提出过解决办法的?
发泄完了怒火之后,何桓生终于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冲动了,他又坐了回来,慢慢道:“这喉疾断不会影响,殿下可不要把那些死太监所说的话听进去。”
“嗯,有何大人的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何桓生又道:“话说回来,上次那钱医师给的药,殿下吃了可有效用?”
说是关心,但楚照却感觉出不寻常意味来——关心她好和关心她不好,都是同样一种焦虑。
“只能止痛,没有多的用了,”楚照摇摇头,“她后来倒是给了我一盒有点作用的药……”
“那现在呢?”
楚照悠悠道:“哎呀,上次我去青楼回来,被公主扔了——便也只能受着,偶尔疼痛,便吃之前那种药。”
何桓生不接这话,反倒是又废话了些“女人善妒”之类的话,似乎相当高兴。
“属下就先告辞了——害怕柴房那边有事。”说完,何桓生又鬼鬼祟祟地离开了。
楚照唇角的弧度,终于,一点一点地压平了下来,眸光变得幽冷。
事到如今,和原书的剧情,已经发生了大的偏移。
她似乎很久没和系统聊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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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楚照:好久不见。
系统:宿主啊,好久不见——我看您对剧情掌控力度很足,所以没有参与呢。
这么久不见,它怎么还是这么贱兮兮的。
楚照:所以,你是一点都不打算干预的是吗?
系统:当然了,您只要能够当上皇帝不就行了?就可以回到现代去了嘛。
楚照:……
如今,这已不是回不回现代的事情。
算了,懒得和它扯皮,楚照选择直入主题。
楚照:让我拿过剧本,但是关键人物却隐瞒重要事情,我应当如何?别还没当上皇帝,就被喉咙里面的毒给折磨死了吧?
说着说着,她还冷笑了两声。
的确,何桓生一直对楚照的喉疾讳莫如深,连带着嫌恶钱霖清。种种迹象表明,这喉毒,多半与他脱不了干系。
系统沉默了片刻。
系统:您说的不假,但是嘛,我相信您是可以解决如今问题的。就像现在和女主的感情进展,不是相当顺利,一帆风顺嘛?
一副完全不想提供帮助的样子。
楚照耐住性子。
楚照:先不说我身边定时炸弹的事情,我比较关心偏离的剧情。太子被人杀死,这和下狱自杀可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走向。
太子下狱自杀,好歹还能供出几个人来。如今他是被人杀死,利益相关的所有人都逃不了干系。这样引起的剧情波动,又让谁来负责?
系统:他死了是死了,只要宿主您继续跟着身边人的引导就行了——他们会让您走上一条光明的、成功的道路。
楚照:问题就在于,我不想听了。
明明只是脑海中对话,周遭的气氛还是骤然冷凝下来。
系统:偏离了剧情,自然会付出代价的——不过没关系,您曾经也同我说过,要和我不死不休嘛。
真是恶心。
楚照:什么样的代价?
系统:谁知道呢,接下来还是要您亲自探索,啊,说不定您能探索到许多书中没有出现的剧情。
贱兮兮的对话终于结束了。
楚照的指节骨都捏得嘎吱作响。
“代价?”她嗤笑一声,“我迟早让你知道何为代价。”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叩响了房门:“殿下。”
听声音,是红枫进来了。
来得正好。
“进来吧。”
红枫走入,端来了一个红漆描金托盘,上面放了莲纹青花的茶具:“刚刚我起床,才知道殿下回来了,想来以后您回来的次数可不多啊。”???
楚照干咳了两声,示意她把托盘放下,红枫放下托盘之后,就转身欲走,只不过,楚照叫住了她:“哎,你等等,和我聊聊天呢。”
红枫听话,也就安然落座,不明就里:“殿下有什么想要说的问的么?”
“你突然这么恬淡,反倒让我不习惯啊。”楚照悠悠道,“你以前可是上心得很。”
红枫顿觉不好意思,耳根轻微发烫,“这,以前都是担心殿下您嘛,如今你们琴瑟和鸣,也没有我置喙的地方了。”
她还真是有原则啊。楚照这才注意到她眼圈周围一片黑。
楚照决定还是先说些别的话,再问起何桓生的事情来。
“昨夜宫中出事,你可知道些什么?你没有出去看么?”
“想来是有人宫变了,我担心这里大家的安全。”
原来如此,眼睛边上的黑眼圈,还有刚刚才起床——是这么个原因啊。
“你没睡觉?”
红枫讷讷,似乎没有想到楚照这么快就把她的话全部理了出来:“嗯,守了一夜。”
“辛苦了,”楚照笑了起来,伸手倒茶,将第一杯热茶递到她的身前,“你先喝吧。”
红枫有些受宠若惊,忙道“不辛苦”,小口小口地啜饮着茶。
楚照看气氛有些紧张,她不免开口,试图缓解一下气氛:“说起来,你就关心院子里面这些人,都不关心一下我?”
红枫放下茶杯,哈哈大笑:“长年宫昨天晚上,恐怕是进不了一只苍蝇!”
终于,气氛缓解了下来。
“说起来,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红枫好奇得紧。
看来,何桓生根本没有把这些事情透露给她。在何桓生眼中,她只不过是个起传话、保护之用的工具人罢了。
如此更好。
“太子死了。”楚照说得风轻云淡。
红枫惊得嘴巴都合不拢:“您是说……昨夜宫变谋反的人,是太子?他是被皇帝杀了?”
“当然不是被皇帝杀的,”楚照摇摇头,“皇帝怎么舍得杀他?”
“那是谁杀的?”
楚照幽幽道:“还没找到人呢,如今宫中戒严,就是为了找出凶手。”
“我们一直在宫中,倒与我们无关,”红枫摇摇头,撑着下颌,“但是太子死了的话,以后公主殿下岂不是可以一人执掌大权?那殿下还真是攀上高枝了。”
的确攀上高枝了,楚照笑了笑:“之后再说吧,话说回来,我对你们暗卫很感兴趣。”
“对我?我们?”红枫讶然。
不等楚照回答,她便又否定了一次:“有什么可感兴趣的?”
“确实感兴趣,”楚照笑嘻嘻道,“你难道没有别的所想的么?就天天跟着我?”
红枫歪头,似乎是陷入了沉思之中。说起来,她还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
她想了好半天,眼前闪过无数场景,最后却还是难以定格。
最终,红枫只能一脸歉然:“抱歉,殿下,我暂时想不到。我们被约束得过于严格了。”
严格到以至于忘记了命令以外的事情。
“想不到也没关系,”楚照哂然,“只不过你们暗卫那么多人,总得有人不屈从这种严苛的律令吧?”
钱霖清上次专门告诉过她林玉之事。还让她可以问问红枫,只不过楚照一直没有得空问问。如今,总算是让她找到了机会。
问问就问问。
自己的事情想不到,别人的事情,红枫倒是可以想到。
很快,她便开口了:“说到这个,当年我们暗卫中好像的确是有这么一个人物——”
“她怎么了?”楚照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
“那是个女人,”红枫开始极力回忆起来,“她的年纪,恐怕和何门领的年纪相仿。她就不怎么听从命令指挥,谁给的钱多,她就帮谁办事。只不过,大家都奈何不了她,只能由她去了。”
楚照循循善诱:“如何奈何不了她?”
“您以为何大人已经很厉害了吗?”像是说起什么志怪传说一般,红枫来了兴趣,“他还要听从命令呢。就是这个女人,外号应当叫做‘雪蛟’吧?她的印记,据传是一条盘踞的雪山蛟龙——啊,只不过也是传说。”
似乎是觉得自己说得玄乎其玄,红枫还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继续说下去:“这个雪蛟可是谁的话都不听,当年她和另外几个人一同执行任务,结果发生矛盾,她杀了其中两个人,带走了所有的财宝,留了最后一个人回来报信。”
楚照听得掌心冷汗都渗出了几滴汗。
什么杀人魔头,她居然还在她的手下学了劁猪之术!
“这么说来,你是没有见过她咯?”
“当然没有见过,这些话都是我听别人说的,”红枫说起来,自己也觉得心有余悸,“她卷钱跑了,我们甚至不敢奈何她。”
楚照若有所思:“这么说来,现在无人知晓她的去路了?”
“谁知道呢,她本来就不守规矩,哪里有油水可捞就去哪里捞,可能她还会去偷东西吧。”红枫忽而想到什么,不禁笑了两声,“听说这雪蛟还有些恶癖,她当年杀了那两个人之后,还将他们给……”
红枫做了个手势。
楚照保持了僵硬的微笑,秒懂。
不然她怎么会改行去骟猪呢?
“原来是这样啊,这样的话,她很自由啊。”
红枫苦涩一笑:“是啊,自由是自由,可是那是人家本身强悍,组织都无人敢去追杀她的。当然了,这么多年过去,想必她也改头换面,想追杀也追不到了。”
“无事,以后总有机会嘛。”楚照安慰了一句,两人又随便说了些闲话,最后楚照还是催红枫回去休息去了。
彻夜不眠守护一院的好人。她笑了起来,又从院中招呼了几个人,和她们一起把刚刚被那些侍卫糟蹋的地方全部修修补补了一遍,尽量恢复原状。
楚照也只是得空回来一趟罢了,按照大梁尚公主习俗,新婚七日之内,驸马是要待在公主寝宫,抑或是公主府上的。
时至今日卫云舟都未出宫立府,楚照自然还是乖乖地回长年宫中去了。
太阳斜向远山坠去,催红西天一片云霞,映出池中波光粼粼的景象。不似早上的肃穆森冷,一大堆甲士凶神恶煞地走来走去。
夕照灿烂的时候,这宫中还是颇有温情的。
只不过楚照感觉这温情没有持续多久,她走到了长年宫外。
朱漆大门紧闭,楚照只能站在门外,和门上的金黄门钉干瞪眼。
第一天就这么把驸马关在外面不太好吧?而且,往日就算大门紧闭,门口也是有宫人守着的,怎么今天偏生一个人都没有?
就这么把她关在门外?可是她昨天今天明明什么都无可指摘!
想了想,楚照还是叩响了门。
里面陡然传来一声很警惕的声音:“谁在外面?公主殿下说了,甲士一律不准入内!不管什么长,都不准入内!”
原来是这个原因,宫门才紧闭的。
楚照松缓了一口气——对嘛,她明明那么听话,卫云舟何必又关她在外面?
而且,以往她关人在外面,门口都会留两个人守着,今日是人影都不见一个。
看来那些甲士的确是冒犯了她。
“是我,楚照。”她索性沉下声音,报上自己的姓名。
“哦,是驸马啊——”里面传来宫人沉闷的一声回答,像是恍然大悟了一般,“既然是驸马爷,那肯定是要进来的。”
说着说着,楚照就听见门背后传来的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不多时,那门便打开了。
那宫人还在道歉:“还请驸马恕罪,这上午下午都有甲士过来,说要搜查长年宫。”
那宫人絮絮叨叨地说着,楚照便听了一嘴。
原来上午时候,她走了之后,这长年宫的大门是没关的,便有一队甲士不知好歹地闯了进来,惊扰了公主,勒令快点赶走他们。
晌午时候,又来了一队人,名头报了一大串,甚至还拿了什么搜查令牌想要进来,公主勃然大怒,直接令人绑了那头头,拖去治罪去了。
“哎呀,然后我们就把门给彻底关了,”宫人念叨着,“而且殿下今日身体抱恙,还熬了药呢,如今又被那两队杀千刀的侍卫惊扰到了,估计还在生闷气,驸马您总算是回来了。”
听着都心疼,又倒霉又好笑。
“殿下现在在什么地方?”
“大概是……水月殿?”宫人抿嘴,“也许是临华殿,总之,您都去看看吧。”
也是,反正她现在可以名正言顺地在长年宫中走动了。
————————
楚照:又好笑又倒霉。
卫云舟:你再笑:)
第128章
眼下,先去哪里呢?
话说回来,刚刚那宫人还说卫云舟生病了?
不用细想,楚照便已经猜到——恐怕是昨夜着了凉的原因。
光想自然是想不出来什么东西,楚照还是觉得,自己先去找人比较好。
先去临华殿好了,毕竟是昨夜洞房。
很快,她便碰上了一个端着托盘徘徊殿外的小宫女。
她似乎焦头烂额,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去。
终于,她看到了自己的救星:“驸马,驸马,您总算是回来了!”
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这殿下好像是染了风寒,晚上饭也没怎么吃,这药啊,奴婢还在思考要不要端进去……”说到最后,她的声音逐渐变小,“都怪今天那两队甲士,吃错药了发狂,竟敢往咱们长年宫里面闯!”
“好了好了,你先别急,生病了自然喝药,你怎么不拿进去?”楚照声音和缓。
小宫女撇了撇嘴巴:“要是我能拿进去,我都不至于在这外面走走停停了。”
说完,她一脸期待地仰头,看着楚照。
楚照会意,接过她手中托盘,“我送进去,你不必操心了。”
那小宫女立刻扬唇而笑:“您去的话,殿下一定不会那么排斥的。”
“她今天很生气?”
“特别生气!”终于摆脱了手中托盘,小宫女如释重负,开始绘声绘色讲起来,“殿下今天早上似乎就觉得身体有些不舒服,在宣太医来的时候,就来了一队人马,说什么也要进来——这个时候,就惊扰了殿下,殿下勒令赶走了他们。”
“刚刚听守门的说,下午还来了一潮人?”
小宫女不住点头,眼底净是嫌恶之情:“是啊,是啊,下午还来了一潮人呢!那会儿太医刚刚来过,开了药方子让我们去熬,说殿下只是染了风寒,身体倒是没什么大碍。”
“我们还在熬药呢,下午又来了一波人,这次更把殿下气得不轻,直接绑去宫中慎刑司了。”小宫女说得长吁短叹的,最终还是满脸期望地看楚照,“总之啊,我们那晚膳送进去,殿下也没怎么吃,这药,还在犹豫呢。”
楚照皱了皱眉头,面色肃冷:“有药自然要吃,也不能因为她不吃晚饭就不送。还有,你去吩咐膳食房的,做些羹汤来。”
小宫女听出驸马口气中的责备之意,也不敢吱声,悻悻地走开了。
楚照走得轻,袜踏软垫更是没有声息。
转过屏风,穿过帘幕,她这才找到人——卫云舟如今懒散地靠在椅子上面,因着背对缘故,她还不知道有人来了。
只不过楚照不小心碰到了旁边木桌,木桌上面又有乐器摆饰,忽地便铮然出声。
“本宫说了,不必再来——听不见么?”慵意懒调中,带着浓重的鼻音,“晚膳已经用过了,药就明天再服吧。”
“哎呀,公主殿下还真是狠心,我来都不肯的?”楚照笑嘻嘻道,换上惯常的讨好奉承语气。
闻声,病躯忽震,卫云舟很快转过头来,眼波流转,光是一眼,便蕴了千种万种情绪,只不过话到嘴边,还是变成了嗔怪:“怎么,驸马还想起有我这个新娘?”
楚照赶紧快步走到她面前来,看到桌上放了本琴谱。
她把琴谱移开,轻放下装了药碗的托盘,哄她说:“我哪里敢忘?”
“啧,谁叫你来的?”迟疑片刻,似乎是觉得这句话有歧义,卫云舟还是补了一句,“我是说,端着这药来的。”
中药的苦味漫溢在空气之中,闻得人直皱眉。
“门口有个小宫女,她说你不吃晚饭,送不进来,我就送进来了。”
卫云舟抬头看她:“驸马真好说话。”
仍然是带着浓重的鼻音,因着风寒之故,声音竟莫名听起来有几分软糯。
这时候,楚照才注意到她泅红的眼尾,还有鼻尖也泛着红意。
心里不禁生出怜惜之情,这般楚楚可怜的样子,任谁见了都要心疼上几分。
更何况是她呢。
几乎片刻之间,楚照就将卫云舟换了坐姿——让她坐在她的身上,靠她很近:“我比较听话。”
“听谁的话?”卫云舟睨她一眼,鼓了鼓腮帮子,一副高深莫测模样,“你还真是熟练。”
楚照一只手圈住她的腰,下颌磕在卫云舟的肩膀上面,温声细语:“当然是听我们昭懿唐皇后独女,靖宁长公主殿下的话了——”
唇息温热,隔着薄层衣料,竟然让病人觉得有些微烫。
“真想撞你,”卫云舟无奈,但任由她磨蹭着肩颈处,“现在才想起回来?”
自然是怪罪,自然是不满——她今天委实被那两队甲士惊扰到了。
“回去了一趟,这不乖乖回来了嘛,”唇息还在喷洒,撩拨得人心痒痒,“来晚了,殿下大人有大量,宽恕我一下?”
“……”想得美,哪里有那么好哄。
她闷哼两声:“没事,驸马要是再来晚一点,恐怕可以和第三队要搜查长年宫的人一起来了。”
看来果然是气得不轻。
楚照立刻会意,开始搜肠刮肚,能想到的什么骂人的词句轮番上阵,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用没用对,把那些人全部骂了一遍。
没办法,公主难哄——合该她使尽浑身解数的。
卫云舟终于被她逗笑:“现在你骂得倒是比骂情敌凶狠。”
唇瓣轻轻舔过耳垂,酥麻感觉瞬间流窜全身,随之而来的还有徐徐灌入的声音:“那可不一样啊,情敌又没有惊扰公主,情敌只是惊扰我。”
“我们驸马最大的优点是长了一张嘴。”卫云舟说得悠悠然,的确,确实很会哄人。
鼻息开始喷洒在脖颈处,掠过那些暧昧的红痕,“嗯,我也觉得。”
“你不是要喂药?”卫云舟瞪她一眼,气呼呼道,只不过浓重鼻音加持,听起来怎么都像是在撒娇。
楚照只能连声求饶:“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马上,马上,这可是殿下说的要喝。”
她还特意拉长了语调。
“你——”
恍惚间,卫云舟觉得自己又中计了,的确,她本来不想喝药的。
她一脸苦相:“不想喝。”
楚照难得正经严肃:“不喝病不好。”
“昨夜着凉不都是因为你么?”
楚照不为所动:“因为我就因为我,我也可以陪你喝,但是你必须得喝。”
说起来,她早上还亲了她一口——嗯,或许功效不够,没传染给她?楚照莫名想笑。
“小病,用不着这么猛的药,你闻着不觉得难受么?”
卫云舟知道如今自己强硬不起来,索性楚楚可怜,一副撒娇模样。
瞳珠湿润,眼尾绯色,鼻尖泛红,像是染上胭脂的新雪,配上黏黏糊糊的语气,真是很难拒绝。
可惜楚照偏偏此时相当沉稳持重,仍旧不为所动:“不行。”
“真的很苦……”可怜巴巴。
楚照想了想,手悬在半空中,她看了看那褐色液体,思忖片刻道:“我喂你喝?”
卫云舟疑惑:“你不是在喂了么?”
话刚刚一出口,她便看见楚照将那药匙中的药饮入。
她自然是脸色倏然一红,生着病本来就体弱,自然也就任由她去了。
紧接着便是倾来的脸,压过她的唇角,将泛着苦味的药液渡了过来。
借着渡药的间隙,二人还都颇有私心地唇齿缠绵了片刻,结束时银丝勾缠。
只不过口腔内弥着苦味,终究不太愉快。
卫云舟面色潮红,瞪楚照一眼,她勾唇,唇边扬起得逞的弧度。
“你是真不怕我传染给你?”
“清晨时候,可没传染给我。”楚照一脸无所谓,“怎么,殿下还要不要我喂?”
收回这个人优点是长了嘴的话。
“不要了,”她还在微微喘息着,“喂,用药匙喂。”
学着她鼻音颇重的样子,楚照笑嘻嘻道:“嗯,殿下果然也很好说话。”
她抬头,趁着张嘴的霎那,给了楚照一记眼刀。
再学她说话呢?
楚照只能憋住笑,特别真心实意地喂药。
不过这药确实苦,她还在旁边宽慰:“我知道这药苦,殿下晚上没吃多少饭,我叫膳食房重新做了羹汤来,等会儿拣点甜的吃。”
卫云舟咕噜咕噜喝了药,终究没吭声,她以为楚照要去拿手巾去擦。
只不过这人今天就像是非要和她得同一种病一样。
湿润的舌尖,轻轻舔舐过不意间泻溢的药液。最终,才是手巾,谨慎小心地为她擦拭干净。
“你今天非要和我同病相怜了?”
楚照一只手捏着她的下颌,一只手擦去唇边的液体,“嗯,不仅是同病相怜,还得是同甘共苦。”
“甘呢?”
擦完了,干净了,她索性窝在楚照怀中,发出闷闷的声音。
“以后都是。”她附耳,薄唇压在樱红的耳侧,轻声说着,像是承诺一般的话语。
后来上了几道羹汤,驸马还是颇有办法,将卫云舟哄得吃了不少,这才叫宫女端走。
那宫人看了眼托盘,不禁诧异,看来这驸马果然有点能耐,药能喂干净,饭也能吃这么多?
太好了。
夕日既去,朗月高升。皇宫纷纷扰扰,人心惶惶。
因为事变,所有宴会都已经停办,大家都觉得提心吊胆,只要没被传召,那就证明自己是安全的。
只不过,倒是与今夜的长年宫没有多大关系。
烛火摇曳,人影交缠。
喝了药之后,卫云舟似乎好多了,没那么频频出汗,脸上血色也渐渐出现。
楚照刚刚从她的额头上面收回自己的手。
嗯,也没有那么烧了。
她将她圈得紧紧的,呼吸升温,交递着彼此的体温。
青丝散乱,彼此压着,一有大的动静便会疼痛——于是二人都极其默契地动也不动。
楚照忽而将头埋下,靠近雪白的脖颈处。
香气扑鼻,挠得人心痒。
只不过这毕竟是病人。
“你不准再亲我了。”鼻音虽然没那么浓重了,但正经的语气说这样的话,总归让人觉得有些好笑,“我说,这两天。”
还有煞有介事的找补。
“为什么啊?不是大宴之后,还有休朝吗?”
卫云舟又用下颌轻撞这流氓的头,“我脖子上面那些,几天能好?”
楚照只能掩嘴窃笑,发出沉闷的声音来:“好好好,殿下教训的是。您别撞我了,下巴脱臼了怎么办?”
“赔上你下半辈子刚刚好。”像是赌气一般说完这句话。
烛火微明,没多久,楚照很快便听见枕边人均匀的呼吸声音。
她将手没入那浓密的青丝中。今夜,她却睡不安稳。
所谓的代价,究竟是什么呢?
这剧情,好像从这里就开始割裂了。伤害她,断然是做不到的。
是永远的同谋,还是同病相怜,同甘共苦。
她默念,意识逐渐涣散,终于不知什么时候才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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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fql(超大声):还是同性恋——
我打算偷偷存稿,某一天悄悄日两万惊艳所有人?_?感谢在2023-10-15 14:20:05~2023-10-15 15:56: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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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嘀嗒,嘀嗒——
继水珠滴落的声音之后,便是软履踏在冰冷坚硬地砖上面的声音。
幽暗潮湿的天牢,狭窄逼仄的通道,两边壁灯燃着幽火,映出暗黄色的龙袍,微弱的光点跃动在盘龙金爪上面。
“陛下,按您的指示,这一片,关押的全部都是东宫里面的人。”着黑衣的狱卒低着自己的头,毕恭毕敬地给朝徽帝引路。
皇帝轻轻地点头:“嗯,确定所有人都在这里面了?”
“是的,”狱卒的头还是埋得很低,他原本以为这不见天日的天牢已经足够沉闷,直到等到这个整日修仙的皇帝亲临,“大到太子的妃嫔,下到东宫里面那些洒扫庭院的下人,全部都押在这里了。”
他很紧张地说完了这些话,头依然不敢抬起头来,只是注视着地上的黑履。
“朕知道了,”皇帝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波澜,“你去入口处候着吧。”
狱卒慌忙点头:“遵命。”然后,他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快步离开。
朝徽帝所说的入口,也不是天牢入口——天牢共设置七层,原本这天牢也只有五层的,但就是因为皇帝不知道听了谁说的话,还增设了两层。
只不过,那增设的两层,并没有让这些狱卒更加辛苦。因为,那两层牢狱,里面从来没有关押过犯人。
如今皇帝在二层,他的意思,是让狱卒在二层入口处候着。
这也正常,狱卒要是跟着皇帝,要是听见了什么自己不应该听到的东西,那就不妙了。
昨天是他从天牢供职开始,遇到的最忙碌的一天。他从来没有见过涌入这么多的犯人,不仅仅是有东宫里面的人,还有一些身份不明的人。
铁链锒铛,不论这些人身份尊卑,一瞬之间全部换上了白色囚服,关进这个不见天日囚笼之中。
狱卒听说了。是在宫中搜查的时候,这些人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然后便被下狱,关到了这里。
每个人都不甚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是东宫无一人幸免,朝徽帝亲临,他们都知道这定然是什么会让人掉脑袋的大事情。
应昆佝偻着背,提着灯笼,小心谨慎地走在朝徽帝身后。
这天牢里面弥漫着潮湿和血腥的气味。但是应昆却不敢开口,他知道皇帝心中郁气颇多。
能点燃这座潮湿天牢的滔天怒火。
他还在提心吊胆,在想要怎么开口的时候,皇帝倏然开口了:“应昆啊,你还记不记得……十一年前的那个疯子?”
“陛下,您说的是……”应昆一怔,更觉喉咙一紧,墙壁上面的灯影还颤抖晃动了一下,“那个,擅自跑到登闻鼓处的道士吗?”
说这句话的时候,应昆的尾音都在打颤。
“不错,朕说的就是那个疯子。”朝徽帝的声音居然还显得相当轻松,一副怀念旧人故友的样子。
殊不知,应昆的心马上就要跳出来了。
大梁地方与皇城中均设登闻鼓,觉自己含冤未雪者,自然可敲之。但是,每每含冤,多半又与官员之间徇私舞弊、欺上瞒下有关,有些人,到不了京城叩响登闻鼓,就会以各种各样的意外死在路上。
朝徽帝自然知道这其中的玄机,只不过他从那会儿开始,就已经一心向道,知晓,但并不过问。除非,有些人实在是做得太让人无法忍受了。
地方的登闻鼓响了等于不响,京城中的登闻鼓又像是有一层天然的障壁,久而久之,这鼓终究是成了一面哑鼓。
但它响了,响在夜泓观被烧之后——
十二年前夜泓观被烧,观中道士均被赶尽杀绝,但总有漏网之鱼。那一日正临近皇帝请仙,京中一片向好之景,戒备森严,可那疯子就是偏偏闯了进来,还锤响了登闻鼓。
他不仅仅是含冤,更是来诅咒皇帝的:“卫绛,你这个不忠不孝之辈,杀光了你的兄弟手足,如今又觉得良心不安,希图在我道门谋求长生……”
其人声色凄厉,厉声数皇帝几十宗罪过,被匆匆赶来的禁军砍得血沫横飞,都没有忍住口中的唾骂。
“他说的好多话,朕都忘记了,”朝徽帝的语气还是相当平静,“只不过,朕到现在还记得一句话,你记得吗?”
事关皇帝生死的诅咒,应昆自然不敢说,况且,朝徽帝相当地惜命。
应昆迟疑片刻:“臣不知。”
“你知道,你害怕朕发怒,”朝徽帝眯了眯眼睛,“朕还记得呢,他说,朕最终会重蹈覆辙,死于自己孩子之手——哈哈哈哈哈。”
相当可怖的话语,末了还有几声故作轻松的爽朗大笑声音,在幽闭的空间之中更让人觉得怖意横生。
提灯过路,墙上灯影绰绰。另一边,则是一个又一个颓丧的犯人,在一道道栏杆后,露出绝望的眼神。
应昆道:“陛下都知道那是个疯子了,何苦记得他说过什么话。想来,太子殿下一定是受了那老道的蒙蔽,才会这么糊涂……”
见皇帝的脚步没有停,他也没有作声,应昆干脆鼓起勇气继续说下去:“陛下如今还正值壮年,膝下子女个个温顺,那疯子的话肯定不可信。”
在这几个公主皇子中,只有长公主的年纪稍大,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其余几个,更是小之又小,怎么可能杀得了皇帝!
“陛下千万不要因为这件事多心,”应昆斟酌道,一次性说了很多话,“快到了。”
暗芒深深藏在皇帝幽邃的瞳眸之中,他对应昆的话,未置一词。
他最相信道士的话了,哪怕是对他恨意滔天的某些道士——这多出来的两层,便是在那个疯子之后所增设的。
皇帝另起了一个话题:“就从这里开始吧,东宫的人太多了。”
语气中带着责备。
的确,若非他下令将东宫所有人下狱,他还不知道卫洞南居然养了这么多人。
路到这里,还有个守门的狱卒在远处站着,看见太监抬手招呼他,他这才敢过来。
里面的犯人蓬头垢面,身着囚衣,上面沾染不少尘灰,手上脚上全是铁链。
“陛下要开门么?”他问,目光紧紧地落在那囚犯身上。
这入狱不过一天多的功夫,他怎么就变成这副狼狈样子了?
“开吧,”皇帝沉默顷刻,“把门打开,把他弄醒。”
一盆冰冷刺骨的水兜面浇淋,冷得陈贺头脑骤凉,四肢百骸都蹿上深深的寒意。
“啊!”他凄厉地叫了一声,湿透了的头发贴在两道秃眉上面,一双浑浊的眼神,如今充满了胆怯。
他本来已经不抱希望了。
谋反这样的大事失败了,只有太子和皇帝是血肉至亲,才有可能逃过一死。
至于他们这些小喽啰,无论太子结局如何,他们都会死得很惨。故此,陈贺一面虚与委蛇,帮了太子联络宫外的人;另一面,他早就收拾好了行囊,准备趁着动乱的时候,直接卷钱逃走。
笑话,他怎么可能对卫洞南忠心耿耿?
只不过,陈贺没有想到,这死期来得太快,朝徽帝的决断过于迅捷,他们整个东宫顷刻间就全部下狱,无一幸免。
被铁链拴住的双手,如今不住地抖动着,陈贺颤颤巍巍地开口:“陛下,陛下……”
朝徽帝盯着他:“把头发撩开。”
狱卒会意,上前一步,粗暴挪开陈贺挡住脸的手,铁链铮然撞出声音。
“朕记得你,”朝徽帝幽幽开口,“你是,太子的伴读。”
这样的一句话,瞬间掐灭了陈贺心中刚刚才燃起来的希望之火。
皇帝,皇帝说什么?他居然还记得他?!
还记得我是太子伴读——
陈贺的心如坠冰窟,他猛地向后挣扎,一把靠在冰硬的墙壁上面,浑身发颤,却不敢说话。
太子伴读,自然是要给太子引导,而且,还肩负了一个责任,那便是保障太子的安危。
嘀嗒,嘀嗒。不知哪里漏水,断断续续的水声继续响着。
折磨得陈贺以为这是自己将尽的血。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他幡然醒悟,开始磕头,磕得鲜血淋漓,此刻他听那滴水声音更加刺耳,“太子殿下糊涂,都是我们这些人该死!”
“该死,该死,该死!”他再三道。
应昆同样大气不敢出一口,不知道皇帝要如何处置此人。
说来真是缘分,随便走,便走到了这位太子伴读的身边。
“你不用再磕了,”朝徽帝示意狱卒把他控制住,“朕就问你一句话,东宫中,什么时候来了个老头?”
刚刚磕得眼冒金星,陈贺终于恢复了些理智,旁边的狱卒力度颇大桎梏着他的头、手,让他不能再动弹了。
“陛下问你话呢!”狱卒凶神恶煞的声音响起。
陈贺终于反应过来,吞咽了口唾沫,对上皇帝阴鸷的眼神,缓缓道:“有的,有的。约摸是在五年前,太子殿下说他要折节下士,广收幕僚……”
“那老头是什么时候来的?”皇帝颇为不耐,皱起眉头,疾言厉色。
陈贺已经有些犯浑,说的话都要经过过滤。
他说了很多废话,不过朝徽帝还是耐心听了。
这老头为了进入东宫,颇费了一番功夫。先是给自己造势,几个县令、太守都请不出来他,渐渐地,这名声也就传到太子那里去了,恰好碰上太子心血来潮,于是二人就这么一拍即合。
“还是你们这些东宫伴读的过错,”皇帝忽而靠近,捏起陈贺下颌,眼神仿佛能够喷薄出火来,“夜泓山,他糊涂,你们所有人都糊涂么?”
陈贺正欲解释,便觉得自己喉咙被整个锢住,他呼吸开始变得时断时续。
“这种骗人的老把戏,你们都没有读过!”皇帝加重了自己手中的力道,完全要将眼前的人置之于死地,“怎么了,天命所归者,会让隐居者出山?是不是这样编造的谎言?那老道就这么诓骗了太子!”
他暴起,手中青筋蓦然浮现,陈贺艰难从牙缝中挤出几个不成词句的音节,睁大了瞳孔。锁链声音也时断时续,他挣扎得也很费力。
狱卒和应昆在后面看着,俱是大气不敢出一口。
终于,皇帝松手了,陈贺面色青紫,眼睛还睁着,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狱卒不敢吭声,应昆大着胆子问了一句:“陛下,那接下来,其他地方还去么?”
“除了东宫的人,还抓了其他的人吧?”皇帝是在问狱卒。
“是的,陛下,还有一些穿着宫女衣服的……”狱卒犹豫了片刻,似乎是在斟酌用词,“但是,他们是男人。”
皇帝眉目森冷:“哦?男人穿着宫女的衣服?朕知道,这次进宫的人中,有些道不清楚籍贯的人。”
他知道,这些人都是太子从京外引来的人。太子不能谋反,但是这些人,一个都逃不掉。
“是的,他们刚刚入狱,便直接咬舌自尽了——身上全是自毁的痕迹。”
皇帝来了兴趣:“什么是自毁的痕迹?带朕去看看。”
朝徽帝如今已经对东宫的人失去了兴趣。罪魁祸首,无非就是那个老道罢了。
太子自认为凭借一个来路不明的所谓山中贤人,就能够打败他了——简直可笑。
狱卒点头,便示意皇帝跟上。
“这一批人,我们把尸体全部停在了一起,”狱卒一边说,一边拿出钥匙开门,看清囚犯模样时,他不禁悚然,“啊——”
皇帝看去,却发现那些人身上如今已经全部变成炭黑颜色,脸上也奇形怪状,看不出原本模样。
“啊,陛,陛下……”狱卒结结巴巴,意图解释。
他不敢对上皇帝阴冷的面色。
好半晌,朝徽帝终于出声了。
“看起来,这要太子的性命的人,还不止一个人呢,”他的语调忽而变得平静起来,“这兵权,在谁的手上都不放心。还有那刘镇南,估计这会儿还以为自己有救驾之功吧?”
“这样,恰好镇北侯家的一对儿女还在京中。就让他去北边吧,防着防着慎狄南下。”
应昆听得心惊胆战。
看来,这西郊大营的兵权,陛下是要收回到自己的手中了。
“仍不能误了朕的巡山之事。”皇帝甩下最后一句话,离开了天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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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长年宫还沉浸在公主大婚的喜庆之中,尽管宫中发生了一些怪事,但宫人们大多还是开心喜悦。
大宴、休朝共是六日,她们也乐得清闲。被关押起来的那些人,没过两天,便挨着挨着放出去了。
只不过,有些人没有出去,便彻底没了踪影——有些事情,该问就问,不该问就只能憋着。
长年宫宫人,也只能抑制下来自己的好奇心,全身心地沉浸在公主殿下大婚这件事情上面了。
虽然公主殿下染上了风寒,这些宫人倒也没有特别忙碌——因为驸马实在是做得妥帖又窝心,不仅仅是天天对公主殿下嘘寒问暖,包括说那煎药的事情,驸马都一并坐下了。
厨房中烟雾缭绕,苦味扑鼻,这又是驸马在熬药了。
她们要做的,大概就是在驸马端着托盘出来之后,放些蜜饯到那托盘上面便可以了。
“羡慕公主好福气。”看着楚照远去的背影,一宫女眼露艳羡,“这驸马实在是太贴心了,要我说啊,这史书上也该立一个驸马传什么的。”
“去去去,你羡慕谁呢,”另一个宫女瞪了她一眼,“公主殿下给你吃给你穿这么多年,你怎么胳膊肘还往外面拐呢!你应该是羡慕这楚二殿下有福气。”
“这不都结婚了,不是一家人吗?你们两个在这里瞎吵吵什么!”举荷皱了皱眉,她刚刚忙碌完回来,就听得这两人这么说话,不禁出言训斥一二。
闲谈的宫女立刻道歉:“抱歉,举荷姐姐,我们这就走,不说了,不说了。”
“无事。”举荷也不加为难,她只是觉得有些闷。
公主殿下已经在让她出宫物色开府地点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殿下就会搬出宫去。这些时日,她没侍奉殿下左右,便都是因为这些原因。
皇宫的戒严结束了,她也打算出宫了。
有着楚照精心伺候,卫云舟倒是恢复得很快,鼻音也不再那么浓重了。
当然了,对她来说,最关键的事情还是脖子上面印记终于消退了。
她以往都很小心,也就只有遇到楚照之后,才知道自己居然是什么易留痕体质。
明日又该上朝了。
光是闻着苦涩药味,卫云舟便知是谁来了。
她如今坐在琴前,弹奏着舒缓的调律,楚照倒是很耐心地在旁边等候了。
楚照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弹这首调子慢的曲。
终于,一曲终罢。
“殿下可算是弹完了,”楚照站起身来,话语中带着戏谑,“我还以为殿下要等这药凉了之后,再支使我又去熬一碗来,然后等我回来的时候,你就睡着了吧?”
楚照不是在开玩笑。
嗯,因为,就在两天之前,卫云舟就是这么干的。
为了躲避喝药,无所不用其极。
虽然是讽刺,但是卫云舟如今完全没有脸红的意思了。
“我现在已经好很多了,只不过是风寒,”卫云舟缓缓站起身,说什么也不往楚照的身边靠,“这一连都喝了几天了!”
话语中充斥嘟嘟囔囔的不满。
楚照依然不为所动:“怎么,我们靖宁公主,明日就要上朝,独揽大权了——谁知道在闺中竟然连药都不肯喝下去?”
就在前一日,朝徽帝突下一诏书,称太子抱恙,至于朝中大事,一律由靖宁公主决断。
大宴休朝六日已过,明天,自然便是要卫云舟上朝的了。
“山不过来,”楚照忽然站起身来,端起桌上托盘,径直往卫云舟身边靠,“我就靠山。”
卫云舟无可奈何:“你别过来,等会儿不小心洒在琴上面,这可是古琴。”
“你老实喝药不就不会洒了吗?”楚照说得煞有介事,一副长辈做派。
不过,她迟早会为今日的派头付出代价的。
“我现在好多了,”卫云舟皱眉,虽然看见了蜜饯,但她还是拒绝,“不想喝。”
“不想喝也得喝。”楚照难得这么严肃认真的时候,她将卫云舟拉到自己身上坐下,端起碗来,“怎么,殿下还需要臣喂吗?”
卫云舟:……
泼皮无赖。
耳尖倒是很没出息地红了一瞬,她立刻道:“用药匙!”
和前几日一模一样,她实在是被楚照吓到。这人身子骨还是好,一直和她同吃同住,居然没什么事情发生。
红绡帐暖,依然如往常事。
不过,卫云舟这次还是嘱咐了一句:“明日本宫上朝。”
楚照还是闷着头笑:“可是按诏书来说,殿下以后不是日日要上朝了么?”
皇帝下了两道诏书,一道是权力的交接,一道是昭告他又要去仙山寻访了。
“对,你知道就好,”卫云舟声音也软了下来,没有刚刚的那么严厉了,“我以后就是要日日上朝了,而且……”
说到这里,她的语调忽地一顿。
说来震撼,她居然也是才知道卫洞南死去。
卫云舟原本以为,他只是被关押在了天牢之中——但是东宫人顷刻下狱,活之者不过二三女眷的时候,她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遣人打听之后,她才知道,太子居然已经死了。
“太子死了,留给我要忙的事情,恐怕还多着。”
二人额头相抵,语气都变得黏糊。
“太子死了,那不是好事情么?”
“哪里是好事情?”卫云舟的语气也低沉下来,“皇帝已经收回了西郊大营的兵符,你说,他是不是知道什么?”
细腻的手忽而抚上楚照耳垂,有一搭没一搭地捏过之后,便又滑到脸颊,任凭颊肉从指缝中溢出。!
哪有这样的!明明是在认真思考问题,怎么不自主地就玩弄起来她的脸了!
只不过楚照如今心跳如擂,她不知道应当如何说起回复。
看样子,卫云舟到现在都不知道,到底是谁杀了太子。
“而且……我也觉得诧异,到底是谁杀了他——”声音逐渐变得缥缈起来,楚照知道,她这是困了,“这不是好事。”
卫云舟又嘟囔了几句,最后稀里糊涂说了些什么“好苦”“不喝”,总算是安静下来,睡着了。
“不苦,不苦。”她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慰。
“嗯,不苦,”卫云舟选择窝在她胸口处,“因为两个人的话,好像是会好一些……”
明日上朝,卫云舟今日倒是睡得安稳。
只不过楚照难以合眼,她觉得有些怅然。
何桓生失手错杀太子……
哦,不对。
他并不是失手错杀太子。
楚照仔细回忆起那日何桓生的样子。他似乎根本没有后悔,反倒是颇为自得杀死了卫洞南。
他还掌握着一些楚照不知的秘密——虽然她已经猜到一二,这喉毒多半与他有关,但让他坦白承认,又是另外一回事。
大概,他就是那贱兮兮系统所说的,“代价”之一吧。她眸光忽闪,漫过杀意。
的确,如何桓生所说的那样,太子一死,皇帝膝下男儿均不过十,大权旁落,自然也就落到了公主头上。
可是皇帝并非省油的灯,看他如今处事便可窥知一二——如同原书剧情所述,他的确是大反派。
枕边人的梦呓声音忽而传进耳畔:“母后,母后……哎,父皇来了。”
“他不开心?我知道了,我走开……”
说是梦呓,却带着丝丝缕缕让人心骤然抽痛的意思,楚照沉下眸来,她今夜是睡不了一个好觉了。
翌日清晨,楚照醒来的时候,发现枕边空无一人,不过这也是应该的——毕竟她昨夜浑浑噩噩不知道煎熬到什么时候才睡着,今天卫云舟还要上早朝,还在她身边才是有鬼。
她再觑了眼旁边,发现有点不对。
她锦被里面压了件纱衣。
亦即是说……
嗯,看来她昨晚睡着之后,睡相凶猛,直接让人家早上起都不起不了,但是这衣服又是怎么脱下的?
算了,楚照不打算想下去。
就正如昨夜卫云舟所说的那样,皇帝再度东巡,访求仙山,朝中大权全部落在她的手上。
以往她还和太子各自负责,如今所有的政务排山倒海一般倾来,她忙得几乎是无暇回宫。
她以为,昨日给驸马说过,驸马便不会在意。
可怜驸马,刚刚尚公主还没几天,侍奉完公主病好,便这么被“扔”在了长年宫中。
楚照还是偶尔回去一趟。
恰今日回去,她收到了虞家镖行的来信——是虞维的,那个弟弟的来信。
随信,里面还带了一个匣子,打开是一块未经雕琢过的玉。
信上说了:“这玉便是殿下所求之物。是在下好不容易才从我姐那里偷来的。”
不仅如此,虞维还在后面狮子大开口,意图让楚照再多给他些好处。
答应了让他当家主还不够么?楚照喃喃自语,将信压好。
只不过那玉还未经雕琢,哪怕楚照现在去寻来卫云舟的那枚玉坠,都无法立时做出比较来。
她找来红枫,让她把这块玉送去打磨打磨:“打磨好了之后,再问问懂玉的人,说说这玉是什么来头。”
红枫点头,忽而好奇地问:“殿下,那信上可还是说了什么?”
那日虞维说话,红枫也在场。
“黄金白银,不一而足。”楚照随口道。
红枫皱眉:“那您是答应了他吗?不过,这玉当真值钱?”
“钱倒是好说,只不过,这玉嘛,还得再琢磨琢磨,”楚照沉声,心中忽而想起一件事来,“万一,这一对姐弟,联手来赚我便宜怎么办?”
红枫这才恍然大悟。
也是,事到如今,她们从来没有见过虞上熙,仅凭书信联络,还有那虞维的一面之词。
谁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有龃龉呢?
“殿下,现在已经不早了,您不往长年宫去?”
楚照懒懒散散答话:“不去,我被抛弃了。”
“啊?”
“没办法,人老珠黄。”
红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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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照:我想问一下喂药和在屏风后面强吻到底哪个更吓人QAQ 姐你是一点都没有感知!
卫云舟:等姐回来你就知道什么叫吓人:)
楚照:喂我真的是攻啊啊啊啊——不要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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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今日罢朝后,卫云舟仍旧如前几天行事,往御书房里面去。
太子还活着的时候,二人便是可以使用这书房。
他死了,公主如今大权独揽,使用御书房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况且,朝中还有些人,觉得自己的事情,不方便在早朝说,喜欢偷偷摸摸地过来。
这个时候,也是留给他们的。
只不过今日卫云舟没先在御书房等到人——她被人拦住了。
“公主殿下,请留步。”声音带着一丝故意的沉重。
是女人的声音,如今这朝中,也就只有她和她两个女人了。
卫云舟转过头,脸上勾起浅淡的笑意:“这不是傅将军么?您调查回来了么?”
她今日甚至还是着了戎装,腰中佩剑,大抵是因为进宫之故,在宫门处解下了。
傅季缨说得相当正气凛然:“正是,关于恒、连二州……臣有本奏,当然,此地不便,还请殿下借一步说话。”
卫云舟应下。
修长的鸦睫垂落,投落出一片弧形的阴影。
她早就知道了这两州浮尸案的事情。有些事情,并不需要仔细地调查。
况且,如今卫洞南已经死了,这两州的事情,更不需要一个结果了。
无头悬案,不了了之,便是最符合皇帝心意的决策。
只不过,既然人家来了,卫云舟自然还是要接待一二。
二人还是去了御书房。
傅季缨似乎有些局促。她从来没有和卫云舟单独相处过。
朝堂之上的有些敌意,如今在二人相处的时候,变得相当别扭起来——当然,仅仅是她一个人别扭。
桌案上面依然累积起来了不少奏疏,这太子死了,还剩下一大堆痕迹呢。
“殿下,臣有本奏,”傅季缨倏尔开口,迈步向前,取出手中奏疏来放在那本就堆起的桌上,“臣奉陛下命前往调查,到的时候,太守已经畏罪自杀了……”
卫云舟粗略地翻阅了那本奏疏。
这种时候,傅季缨还是讲究了些如何说话,上面明里暗里都说了,这恒州矿洞有人违法开采,所有人对他们的头头讳莫如深。
奏疏上面,没有直接下定论究竟是谁。
这话是要留到当面说的。
“殿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在恒州非法开采矿洞的人是……”马上要说出的名字,还是让傅季缨顿了顿。
她仔细地观察台阶上人的面部表情,似乎没有什么反应。
傅季缨刚刚回京,便听闻公主大婚,一是惊讶,二是另外一种莫名的情绪。
没想到她竟然会成亲。
“本宫知道了,”卫云舟就在此时开口打断,阻止了她说出后面半句话,“辛苦傅将军了,我看过了。”
对上那双清灵眼眸,傅季缨竟然觉得自己喉咙发哑。
果然,皇家人就是如此——端坐高堂,官官相护,他们也是这般。
傅季缨忽然露出一抹讥诮的笑来:“如此说来,公主殿下不会是早就知道了吧?”
她今日回京,也听说了太子抱恙之事。恐怕这病和她所调查出来的事情,脱不了什么干系。
皇帝果然不会处理太子,一如这位摄政公主照样偏袒她的兄长一般。
卫云舟笑了:“傅将军说的话,本宫听不明白。正好,你的兄长今日也到了,现在出去,大概还能追上他。”
说来说去,还是赶人。
傅季缨眉头深锁,更觉自己这月余来的奔波都是徒劳。她和他们,不会有两样。
她喉头动了动,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话:“既然如此,那在下就不打扰殿下了——顺祝殿下和驸马,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言罢,她甚至没有等到公主的回应,便转过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御书房。
卫云舟说得不错,她的确看见了自己的兄长傅仲庭。
傅仲庭上次在战场中了流矢,恐怕一生都落下了病根子,现在走路都是一瘸一拐的。
“兄长!”傅季缨从独特的走路姿势认出她的兄长。
傅仲庭转身,一脸惊讶:“小妹,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傅季缨示意傅仲庭旁边搀扶的人走开,让她来扶着。
“上次陛下要我去调查浮尸案,今日才回来,刚刚去向公主汇报了此事。”
傅仲庭一直都记挂此事:“哥哥当然知道,那你调查得怎么样?殿下怎么说?”
“结果倒是有,”傅季缨的声音忽而变得有些冷淡,“只不过,公主殿下似乎不太对这件事情感兴趣呢。”
兄妹二人的面色,就在此时此刻都凝重了下来。
“二哥,你是知道的么?”傅季缨斟酌片刻。
傅仲庭点点头:“这在京中的人,或多或少都知道一些事情。我们家本来就是武家,更不要去掺和这样的事情了。”
“我只是没有想到,不管是皇帝,还是公主,他们都这么护着太子啊。”
傅仲庭此时此刻向左右小心地看了一眼:“当然了,他们是血肉至亲,自然是要护着的。只不过,或许还有别的意图。但不管怎么说,眼下这事不是我们应该管的事情。再过两个月,我们还是要回北境去。”
镇北侯家虽然博了个“满门忠烈”的名号,但实际上更多地是朝廷在掩饰北境的战斗失利。他们还得回去,守护一方百姓。
“好吧,”傅季缨垂头丧气,“话说回来,皇帝又去东巡了。前些年,他也是去巡山回来,赏赐给了父亲……”
傅仲庭本来还和和气气的,刚刚听妹妹抱怨都不做声,一提到此,他忽而变色:“小妹,慎言!”
傅季缨古怪地看了一眼兄长,最终还是将没有说出的话吞了回去。
那些赏赐,说是皇帝求来的东西,按说应是好物,却害得他们的父亲,次年就战死沙场。接踵而来的,还有他们大哥的厄运。
两兄妹走了,还有接二连三不断的人涌进。
这会儿就来了个赈灾的,因着救灾不力,慌慌张张地上报。
以往这赈灾都是卫洞南在管。
“公主殿下啊,这,不是在下赈灾不力,这官府的粮仓都给我打开了,县中还有商贾捐了不少存粮出来,但是还是不抵用!”那人愁眉苦脸地上报。
“为何不抵用?”
“这人嘛总是贪心,有不要钱的东西自然是争抢,”那官员结结巴巴道,“加之难民涌入,我们官府人少,也区分不了富人穷人……”
她安静听完了这人的汇报,只说了一句:“富人也要争抢?便向那赈灾粥桶中洒些细沙。既是富人,他们定然嫌弃。”
那官员如梦初醒一般,又磕了几个头,千恩万谢地说了一堆话,又仓促走了。
和他一起进来的,还有刘康远,他刚刚一直肃容,在旁边冷眼看着。
后面又有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处理完了,人都走完了,他这才走上前来。
许是为了缓解殿中紧张的气氛,他先是僵硬地笑了笑:“殿下还真是事必躬亲,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轮到您来亲自处理了。”
卫云舟也换上肃冷凝重的表情:“是啊,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本宫来管,只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
闲谈就到此为止,刘康远磨了磨牙齿,终于鼓足了勇气。
他“砰”地一下,跪倒了在了地上,卫云舟身旁奉茶的宫女大吃一惊。
刚刚不还是在聊天的么?怎么一下子就跪下了?
只不过,卫云舟似乎就是预料到了他会如此这般,面上表情毫无变化。
“公主殿下,臣刘康远,自知难逃一死,故还有最后一事相求,”他声音陡然变得悲壮沉重起来,“康远死后,望殿下好生对待家慈……康远如今而立之年,膝下无子,实在是有愧先人。”
奉茶的宫女哪里见过这么大的阵仗,她不小心没端稳,碰撞出清脆的响声来。
她脸霎时间便一片惨白,她不知道这两个人究竟在说什么东西,如今她只担心自己能不能活了。
举荷姐姐为什么要把这个差事交给她!
“刘将军所说,本宫自会一一做到。”
这又是皇帝的另外旨意,诏令镇南将军刘康远奔赴北境,转封镇北将军,以御慎狄。
山长水远,定然难逃一死。何况,刘康远是真正知晓太子之死的人。宫中封锁那几日,他整日如坐针毡,最终还是接受了自己的宿命。
他再度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还有些话似乎堵在喉咙中,始终说不出来。
算了,何必在人家新婚时候添堵!
“臣还有最后一个请求,”他忽而开口,唇角翕动,“小心那何桓生,臣怀疑,和他脱不了干系。”
毕竟旁边还站了一个奉茶的宫女,刘康远也不能说得太过直白。
答话温和但是依然相当疏离:“谢过刘将军了,你所拜托的,本宫定不负你。”
刘康远再度叩拜,终于慨然离去。
卫云舟揉着头,甚觉头痛,她唤宫女名字:“戚怜。”
戚怜这才将茶奉上,她还是觉得自己偷听到了不该听的话,大气不敢出一口。
饮毕,还没等到后面的人进来。
“看来,接下来还得处理这些东西了。”卫云舟垂下眼睛来,又吩咐磨墨拿笔。
她钝感吗?不,她当然知道。合该这天下所有人都爱她。
只不过心中只会对一人敏感罢了。
“殿下辛苦。”戚怜奉上笔墨的时候,还顺嘴说了话。
“辛苦吗?只不过是趁陛下不在的时候,当当他的替身。”卫云舟答得相当随意。
戚怜又不敢吭声了。这一天天的,她怎么净是听不懂!
话说回来,公主殿下已经好几日没有回长年宫了……哎,这不是才新婚吗?
只不过今晚公主殿下似乎终于想起了什么——她忽而夜起,吩咐掌灯,说要回长年宫去。
长年宫的守门宫人已经习惯了卫云舟这几日不归,她们自然乐得清闲,只是苦了驸马。
卫云舟如今心中也有愧疚,她的确该支使个人传信,不过看楚照的性子,她恐怕早就回柏堂歇着了。
只不过宫人告诉她的时候,她还是颇为吃惊:“驸马这几天夜里,可是天天在呢,燃着灯等候殿下。”
“夜夜如此?”
“千真万确啊。”
卫云舟的面色忽而变得古怪,有些不自然。她怎么没想到,这人怎么突然还变成死脑筋了?
当然,她的确也有过错——她没差人报个信什么的。
临华殿中宫灯长明,甚至还保留了大婚夜的喜庆装横,红绸飘扬,衬着流淌的夜色。
宫人说得的确千真万确。
烛泪又凝成山。
“多晚时候了,驸马还不就寝?”像是试探着开口,能够减轻自己的负罪感。
楚照一震,刚刚的睡意瞬间烟消云散。
她侧过头,看了眼来人,“怎么,殿下终于想起我来?还是心疼我了?”
“这么晚了,你还在想什么?”她故意避而不答。
楚照挑眉,盯着她笑:“你要是日日都在外面,我便夜夜如此等候。”
嘁。看来今夜,是轮到她哄人了。卫云舟眼角漾出细碎的纹路。
————————
楚照:我再说一遍这是主攻文。
卫云舟:没事我只记得有人趁我生病充长辈。
Ng??i mua: V? MINH, 23/11/2023 17:22
第132章
如此深夜,楚照还不睡觉,其实是有她自己理由的。
想想这个,想想那个,时间一会儿就过去了。
好几天了,她竟然也逐渐习惯卫云舟不回来——毕竟她也能够理解,这太子死了,皇帝又急吼吼地走了,这世间千般万种的事情,全部落到她新娘的肩膀上面,都是正常的事情。
嗯,正常的,正常的,正常到楚照到现在都未合眼。
她说完那句话之后,对上那双盈盈的笑眼,忽觉自己又落入到卫云舟的圈套中去了。
圈套,猎人的网——
卫云舟如今早就卸下繁复的朝服,像是睡后又起。头上堪堪也只配了一根金簪。
她又开始笑了,笑得眼角眉梢都流露出娇媚的憨态。以往楚照以为她不知,现在却明白了。
这哪里是不知,是存心故意这么笑的。能稳坐高堂上面的女人,怎么会不知道自己什么场合应该露出怎么样的表情?
不行,不能再看了!
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让楚照坚定了内心的想法,她转过头,用手撑着下颌。
“刚刚还说等我,怎么这会儿又无情无义地转头过去了?”娇嗔紧随其后,就在她转过头的一瞬。
她过来得很快,顺手便将对面的凳子拣了一根过来,靠在楚照身后。
见她不答话,卫云舟便索性靠在楚照背上——如今她也只着一件薄薄的中衣。
“怎么不理我?不是说等我吗?”
温热的吐息透过薄层布料,径直覆在脊背上面。春夜还有些寒,脆弱的人经不起这么一激。
浑身像是被电流窜过一般,她颤抖片刻,然后腰部便被环上,“哎,一句话都不说?亏得我这么晚都回来看你。”
终于,楚照闷闷开口:“看来这长年宫是易主了,殿下都不想回来了。”
“我很忙,”声音轻浅,但已经带上了讨好的意味,“你这么多天没看见我,也不知道想我……不知道想我就算了,怎么连转过头看看我都不行?”
真是什么话都给她说完了,哪有这么理所当然地哄人的?
只不过楚照偏偏吃这套。
半推半就,她很快就转身来,二人对视。
瞳珠如蒙上一层氤氲的湿雾,又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态势。
诡计多端。
卫云舟还特地伸出手来,握住楚照的手:“不冷?”
身上只着一件中衣,确实少。
楚照撇嘴,学着那天卫云舟说过的话那样:“可殿内是干燥的。”
又学她说话,只不过这次卫云舟暂且不能发脾气,她只是笑。
“又学我啊?不对,”卫云舟忽而一脸专注地看着她,眸波流转,眼睛中像是聚满了天地灵气,教人移不开眼,“看来我们的楚二殿下,还是不太懂说话——”
一句话有什么学不学的?又不是写那劳什子字——
楚照还没腹诽上两句,便见昳丽面容陡然间放大几倍,唇瓣温暖地包覆上,这次卫云舟颇带技巧,手部也慢慢滑上她漂亮的额角,细腻的指腹抚过脸部寸寸肌肤。
烧得五脏六腑都烫,空气也烫。
唇舌交缠的水声啧啧,终于等到快喘不过气来,卫云舟终于舍得松开楚照,然后又用像是染了霸道情蛊和极端欲气的声线,在红得滴血的耳垂边上低语:“怎么样?”
绵长深重的吻,吻得二人都面色潮红。
好不讲道理。谁哄人这么哄的?是卫云舟也不行。
楚照半晌没吱声,最后终于才憋出两个字来:“渣女。”
卫云舟当然听不懂,精致的眉骨微微浮动着,似在思索这两个字背后的意思。
这会儿她倒是很实诚,双臂平放,趴在桌上,一脸真诚:“听不懂。”
“不告诉你。”
卫云舟拉她白色的衣角:“我都教你了,你怎么忍心不告诉我的?”
楚照被这句话噎得几乎喘不过气——请问,您刚刚教我什么了?
把强吻当哄人,恐怕那一日在屏风后,她便觉得二人已经私定终生。
楚照忿忿:“要玩弄别人感情的女人。”
卫云舟一脸天真:“是我?”!
看她不急,楚照就越急,索性敞开话匣,一股脑地倒了不少话出来。
卫云舟只是安安静静听着,不发一语,偶尔还会点点头,表示自己在听。
“所以,你是渣女——”论证结束,楚照觉得自己大功告成,“我要睡觉了。”
她站起身来,其实还是心虚,一步一步地朝拔步床边走去。
“你说你夜夜等我,就等着骂我啊?”语气上扬,还是在故意逗她。
艰难跨过好多步,楚照终于坐到床边,冷笑一声:“殿下原来就是这般哄人的?”
卫云舟也站起,“听你说了那么多,还不是哄你了?除了我谁这么有耐心?”
楚照:???
疯了。这女人上了几天的朝回来又是这样。
楚照不做声,扯过被褥,便是要睡觉,只不过今晚有人格外主动。
手刚刚碰到锦被,便被猛然推倒,紧接着便是耳边絮语:“怎么了,之前不是说,要夜夜做驸马?”
唇息喷洒,撩拨得人心痒痒的。
只不过楚照今日也是铁了心:“公主殿下别这么说,毕竟以前还对臣说过,要日日整衣呢。”
人呢,消失了。
明明很生气,却又把卫云舟逗笑了:“好,好,是我不对。”
楚照怀疑,自己不论做什么,她都会笑。
“没事,我要睡觉了。殿下也早些休息吧。”
她冷下来脸,卫云舟这辈子都看不到她笑脸相迎地为她整理衣衫了。
卫云舟翻身,扣住楚照的手腕,还是温声慢语:“不做驸马就算了——没关系,还有另外的。”
手腕的力度愈发大了起来,楚照觉得有些心惊胆战。
然后便是极蛊惑的一声:“那就夜夜做娇娇——嗯?”!!!
楚照听见自己鼓噪的心跳声音,她颤抖转头,看了一眼卫云舟。
眼底净是不加掩饰的欲望,层层剥开,直达本心。
她知道,她没有开玩笑。
楚照艰难地动了动唇角:“我真的困了,殿下您一连上朝那么多天,肯定也困了……”
哪里肯听。
耳廓忽而被一阵潮湿温暖的感觉舐过。
“都累了那么多天,今天再累也无妨,你觉得呢?”
“我能觉得什么?”楚照的声音,细若蚊蚋。
卫云舟又低低地笑了两声,轻渺的笑音,从喉骨漫溢出来,带着得逞的音节。
“殿下,”楚照开始挣扎,“您明日还要上朝。”
这是她那天夜里说过的话,还让楚照别再亲了——
也许还能威胁一下她?像是溺水之人抓住的一根浮木,楚照颤颤巍巍开口。
她笑眼盈盈,盯着楚照眼睛,一字一句道:“可是,你明日不用上朝啊。”?……!!
心理的最后防线就要溃败,楚照也开始口不择言:“今天是你哥头七。”
“哦。”
完全没用。
屏风后,玉玺前,似乎让她更加兴奋——一如现在。
簪落,如瀑的墨黑长发尽数披散在肩,然后顺着肩胛弧度,缓缓弯曲而下。
细腻顺滑的指腹,再度摩挲过漂亮的眉骨,额角,耳垂,鼻子……
她俯首,在她耳畔低语:“怎么,这个时候你不想我了?”
烧灼得人要烫化了。
不吭声,这是生气的人最后的脸面。虽然羞死,但也可以假装是气死的。
但她被还是被迫闷哼出声音——
“嘴硬,但其实还是软的。”卫云舟脸上有一弯浅笑的弧度,然后再伸手拭去生气的人嘴角的银丝,“今晚怎么这么沉默?”
楚照已经认了。
心继续鼓噪地跳动,想要接续上新婚夜前的轰鸣与潮汐。
面色倒是一直晕染着绮丽的荼蘼绯色,毕竟是气的。
紫檀木桌上的红烛单调地燃着,唯有烛泪一滴一滴掉落再堆聚起来。
卫云舟回宫的时候,已经不算早了。更别提现在。
她捏过楚照下颌,低声笑说:“完了,以后我们长年宫是不是有两个公主了?”
回旋镖,刀刀致命。
不说话,是楚照最后的尊严。
她恶狠狠地裹了被子,面朝另一边。
“你不是说,我是渣女吗?”学她这些稀奇古怪的用词,也只对她一个人说。
虽然不太懂。
楚照已经将半个头埋进被窝里面:“对啊。”
然后她便觉得腰肢有被环上,枕上头发也被压住了。
是卫云舟靠近过来了,“你想我了。”
楚照:……
她就是这样一个人,想让她把“我”字放在前面,简直比登天还难。
主客逆转的告白罢了。
见楚照终于没有反应,卫云舟尔后的试探都带了些小心翼翼:“干嘛不理我。”
“你理我不就行了,还要我理你?”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沉寂了许久,她终于开口:“我爱你。”
声音不大,但在二人世界中,刚好听得一清二楚,字字敲击耳廓。
以为自己是谁啊——强吻过后又是什么,再是什么自以为是的告白。
“怎么还不理我,那你要怎么样嘛。”她开始捏她的肩膀,试图让她转过头来。
语气又楚楚可怜、无辜至极起来。让人觉得不听她的话便是死罪,是在劫难逃。
怎么有人床品这么差!!!
她终于回头,瞪她:“卫云舟!”
“啊?”卫云舟怔然,刚刚都只叫了她一次名字呢,“怎么了?”
“就这样?!”楚照勃然大怒。
终于,卫云舟端来水来,小声嘟囔:“怎么嘛,我又抱不动你——”
今晚好赖话都给她一个人说完了。楚照无话可说。
净手后,卫云舟这才开始照顾起可怜的驸马。
“驸马就是驸马,不管什么时候,都能驱使本宫。”
“今日我可没有驱使你!”
楚照发誓,再也不得罪这上朝后的女人。
————————
楚照:好崩溃,你们不要再看这一章了。我已经让jfql发誓只有这一次。感谢在2023-10-16 22:10:09~2023-10-17 01:30: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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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g??i mua: V? MINH, 23/11/2023 17:57
第133章
烛火昏暗,将小室中的二人身影映照在墙壁上面,频频走动的身影,愈发扭曲起来,更类鬼影。厚重窗帘随着夜风起伏,一缕风穿进来了。
这是在晴潇楼中,闭馆歇业好几天,吴义仁已然焦头烂额。
“我说了多少遍了,让你不要听楚照说的,”他眉骨剧烈抖动,连带着肥腻的身体一起,“他让你歇业,你就歇业?”
常年虚情假意地笑着,吴义仁饶是真的发火,如今都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
只能从他不断的踱步中窥见一二。
秦姒没有说话,她只是安静地坐在圈椅上面,一双眼越过了频频移动的肩头,落向屋外墨色的天空。
事情的发展,大概还在她的预料之中吧?
“你怎么不说话!”吴义仁气势汹汹地甩下一句话,言罢,他猛地靠近到秦姒面前,拿起那个青瓷花瓶,“做决断的时候,关门的时候,你不是很果断吗?”
都怪这个死女人,他收藏那么多年的玉器,被楚照砸了个粉碎干净——要知道,他还准备拿那些东西养老的。
被砸了干净,吴义仁自然只能从其他地方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找到点补偿回来。可是,秦姒偏偏就听了楚照的话,还用楚照的话压他,这晴潇楼已经多少天没有开业了!
终于,二人的矛盾愈演愈烈,今日一触即发。
秦姒冷眼瞧着吴义仁,寂寂寒凉的眸光落到那花瓶上面。
吴义仁抱着那个花瓶,一副怒火滔天的样子,的确,他刚刚差点就摔下去了。
但是理智还是控制了他,吴义仁最后没有把花瓶给砸下去。
“怎么,有脾气发火,没脾气砸东西啊?”秦姒冷笑了一声,这是她今夜第一次开口说话,“想起来这是官窑瓷器了,吴公又不舍得了?”
一肚子怒火没处撒气,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面。
吴义仁面部表情有些扭曲,嘴边叽里咕噜了几个词,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空气倏然安静下来,没有人再开口。
煎熬,煎熬。一秒都是煎熬。
吴义仁坐到旁边的一把玫瑰圈椅上面,低下头来,双手抱住头,发出闷声:“你到底要怎么样?”
秦姒却完全没有被吴义仁的焦虑所感染。
相反,她的唇角还勾起了一抹浅淡的笑来:“刚刚你都说了,是楚二殿下的命令。我们晴潇楼能有今天,不都是托了大雍的福?你我今天不缺荣华富贵,不是托了楚氏的福?”
乍一听,还是这么个道理。至少旁人回相信。
但是吴义仁自然不信,他猛地抬头,狠狠一巴掌拍在自己的大腿上面,阴鸷森冷地笑了一声:“秦姒,你不要到这种时候,还冠冕堂皇了起来!”
秦姒的目光,终于从窗外墨色天空移了回来,到了那张面部扭曲的脸上。
吴义仁一字一顿,咬牙切齿道:“这个时候,你倒是一口一个‘楚二殿下’了,要知道,去岁楚沧让我们做的事情,你是一件没做。”
他面色已经涨得通红,相当生气。
去年,楚沧叫她们晴潇楼多引些新人,虽然答应了,但是根本没有实施下去。
吴义仁只图眼前之利,那长远发展自然是和他没有关系,于是乎,秦姒将这事拦下,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终于到了轮到对你有利的时候了,你就开始要听楚二殿下的话了?”吴义仁故意加重了讽意。
秦姒勾唇浅笑,声音安然自若:“嗯,你说得很对。”
吴义仁暴起,接连跨过几步,走到秦姒面前,怒声道:“可是事情远远不止这样!你知道吗?柳长安死了,那可是柳长安!”
紧接着,便是铺天盖地涌来的指责。
“最近太后千秋宴寿辰过了,公主大婚也已经过了,皇帝还去东巡了,你以为,柳臣之就会放过我们吗!”
“他儿子可是死在了这里!身上全部都是伤痕,死谁不好,偏偏死了他!”吴义仁说得唾沫横飞,面色通红,“那柳臣之就不是个省油的灯,以往我和他打交道就甚觉心烦,如今倒好,他儿子死在我们楼中,我看过不了多久,这里面啊,连人带楼都会没有!”
秦姒如今还在绞着自己手中的一块帕子,上面用金线绣了一个“谢”字。
仿佛这样就能触碰到她一样。她微微眯眸,没有太在意吴义仁所说的话。
吴义仁又走动几步,再度坐回圈椅上面,大手猛然拍在那扶手上,又阴沉沉地笑了几声:“哦,我知道了,你的目的,本来就是想把晴潇楼搞来关了吧?”
说到这里,他的眼神忽而如同淬毒一般,狠厉地扫视过秦姒的脸。
秦姒只是收了手中的帕子,淡淡道:“我刚刚已经说过了,这是楚二殿下的命令。你也知道我们晴潇楼能有今天,都是托了大雍皇室的福气——不然,在天子脚下,谁敢这么做?”
“他的命令?”吴义仁重复了一遍秦姒的语气,爆发出狂笑来,“今晚一开始,我就告诉给你了——不要还在这里说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了。让我想想,你这么多年来,一直消极倦怠的理由,不就是为了那个死去的女人吗?”
秦姒冷淡地听着,话语从左耳朵进了,又从右边出去,吹出到窗外,同夜风一起,无影无踪。
“可惜啊,那女人最终不还是染了花柳病死了?”吴义仁嗤笑一声,“哦,她还给你留下两个孩子,是吧,秦娘?”
往事浮现在眼前,记忆劈波斩浪,毫不迟缓地出现在秦姒的眼前。
谢四娘弥留之际,她一直陪在她的身边——她托她照顾好她的两个孩子。
至于今日。
秦姒照顾好的,再不是那简简单单的两个孩子。
“你根本就没有考虑到后果,说句难听一点的,你们根本就没有考虑后果,鼠目寸光。”吴义仁的声音逐渐低沉下来,“楚照是大雍皇室的人,再往上数十几个年头,这两国还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呢。别以为,和公主成亲,就万事大吉了。”
“如今在天子脚下,你敢这么听他的话?说起来,我们在这里已经立足这么久了,所受的恩惠,也当是受的大梁的。”
秦姒终于浅浅地抬了抬眼皮,缓缓开口:“你说了这么多,是想表明你对大梁的忠心耿耿吗?”
这样的话,光是说出来都觉得让人啼笑皆非。
吴义仁被秦姒这句话一噎,刚刚淡下去的红色,又浮现上来:“老夫想说的,也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说,咱们只不过一介平民百姓,何必对那些皇室效忠?见好就收,这青楼开着,与我们的利益又没有损害……”
“再说了,我们受大梁恩惠也很久了,我们本来也不是雍人,何苦再听楚照的话?你说,这喂狗的,多喂几次,也都有感情嘛。”
然而秦姒还是不为所动,“对啊,我只是一介平民,顾好自己,顾好友人,不就行了?说起来,要是你喜欢做狗,你就做去吧。”
讽意尽显。
终于,吴义仁被秦姒这轻飘飘的一句话激怒。
他再度拍案,咚然一声:“同你们女人说话就是费劲,居然这么看不清局势!家国大义,反正在你身上是看不到一点儿。”
“哈哈哈,”秦姒终于大笑起来,“吴义仁啊,你来同我谈家国大义,岂不是可笑至极?怎么了,那你明日就去北境,去抗击慎狄南下——再过一两个月,他们又要照例骚扰边陲了,正好你上没老下没小,一腔热血报国去,岂不是最为合适的?”
这个恶毒的女人,到了这种时候,居然还想着损他一损!不错,吴义仁如此贪得无厌地敛财,还有那间红房子中布局,全是他对生育的渴望。
他越得不到什么,就越想要什么,就越崇拜什么。只不过这些东西,全被楚照打得粉碎。
空气倏然变得死一般的寂静,窗外的风,开始隐隐吹入,卷动叶梢,有些窸窸窣窣的响动。
吴义仁红着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瞪着秦姒:“好,好,那你就在这里给我等着!听楚照的话是吧?反正他来大梁动机就不纯,咱们今日就鱼死网破了!”
说完这句话,吴义仁陡然站起身来,拂袖而去。
“我知道你想要做什么——”秦姒悠悠道了一句。
吴义仁头也没回:“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你好过的。你刚刚说的很对,我上没老下没小,孑然一身罢了。”
终于,他走了。凝重的气氛,如今终于缓和了下来。
秦姒淡淡地垂眸,看了眼手中的绣帕,轻声道了一句:“你可以出来了。”
刚刚轻微响动的帘幕后面,转出一个女孩来。
是谢序秋。
“秦娘,”她斟酌了片刻开口,“他要打算做什么?”
秦姒已经收好了那块绣帕,语气相当放松:“还能做什么?凭他,还见不到公主殿下呢。恐怕啊,连夜就要去柳府里面了。”
谢序秋脸上出现惊讶之色。
“之前他不是抱怨说,柳臣之找来了么?”
“是的,柳臣之找来了呀,只不过那会儿还能够搪塞,如今搪塞不了了,他便打算自请认罪,”秦姒站起身来,缓步走至窗边,看向天幕,“说是自请认罪,思来想去,也不过是想要借柳臣之的手,把这件事捅到公主殿下面前去罢了。”
谢序秋皱眉:“如果这样的话……那我们,还有楚二殿下的处境岂不是很危险?”
自从上次目睹楚照打砸之后,谢序秋对楚照大为改观,而今还担忧起她来。
秦姒摇摇头,唇线有微微弧度:“不,我想,这也许是计划中不可或缺的一环……拭目以待吧。”
她微不可察地笑了笑,眸光流转在星穹上,流光点点。
Ng??i mua: V? MINH, 23/11/2023 18:14
第134章
月黑风高夜,有一人鬼鬼祟祟穿行在街头巷尾。
明明他今晚出来的时候,天上还有点星星的——随便穿过了几条街坊,天上的景况便变了样子。
“终于找到你了。”
一顿摸索,吴义仁终于找到了柳府。
柳家在京中颇有威望,自然也是住在繁华之地,只不过今夜吴义仁终究是惴惴不安,接连着走错了好几次路。
漆门紧闭,唯有两个家丁提灯,在门口等候。
隐隐约约,隔着高墙,似乎能看见柳府里面有白幡飘扬。
“二位,可否通融通融?”吴义仁勉强扯出一抹笑来。
其中一家丁面色不悦:“这么晚了,阁下是要做什么?如今我们府上公子遭遇不幸,老爷如今天天愁眉不展,夫人也以泪洗面……”
吴义仁正准备开口解释,旁边的那个家丁却将他认了出来。
“我认识这位老爷,”另一个家丁开口,“放他进去。”
“啊?”
几乎只说了两三句,吴义仁便被放了进来。尽管刚刚在外面瞧见了这里面似乎有白幡飘扬,但是走进时,他还是被吓了一大跳。
在府外看到的,只不过是冰山一角。
这府里面,才是让人觉得触目惊心:只要是能被缠绕上的,不管是树枝还是壁灯,上面都绕了白布。
府邸各处,都摆满了祭奠之物,纸钱扎纸,一应俱全。
吴义仁刚刚转过垂花门,便被停灵的棺材狠狠地吓了一大跳!
尸体还没进棺,从上到下覆盖了一层白布。只不过,吴义仁是见过柳长安死相的人。
面目狰狞,浑身是伤。
可是他没有办法解释,没办法推卸责任,毕竟这人是死在晴潇楼的。
已经十多天了,居然还停灵府中,看来这柳老爷的怨念颇深啊。
但是他今日来,就是为了此事。
定了定心神,吴义仁托人引见。
那小厮听吴义仁报上了名号,也不多作停留:“您来得真是时候,正好老爷不曾休息。”
吴义仁很快就被引入会客厅。
柳臣之如今眼窝深陷,头发散乱,他以手支着下颌,完全没有平日里面作威作福的样子了。
看见有人来,陈夫人便知趣地离开了。夫妻俩,刚刚似乎在商议什么事情。
“您怎么今日得空来见我了?”柳臣之眯缝着眼睛,细细打量起眼前这个肥胖圆滑的男子。
当时,柳臣之听说自己儿子死后,第一时间就找上了他。只不过吴义仁百般推诿,柳臣之念及太后的千秋宴近,没有多说什么。
但是,毕竟是自己家中的独子,毕竟是他柳家的血脉,柳臣之一直觉得心中有一口恶气。
等到时机合适的时候,他一定要好好地把晴潇楼这些刁民惩治一番!
“我来,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柳大人。”吴义仁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柳臣之闷哼一声:“什么重要的事情?想来阁下刚刚进来的时候,应该在垂花门处看到了吾儿的尸体吧?”
果然,柳臣之对此念念不忘!
如此更好,吴义仁抬头看他,动了唇舌,先说了些客套话。
“如果你今日来,只是为了说明,吾儿的死与你无关,与晴潇楼无关,那你就可以走了。”柳臣之恹恹开口,还挥了挥手,相当不快。
这个晴潇楼,胆敢谋害京官!
他还是不悦:“长安一生恭谨,以往从来没有什么行差踏错的,只不过适龄未婚,误入花楼,便落得如此下场!”
他一定要惩治这晴潇楼,不管是什么人。
出乎他的意料,吴义仁却冷淡自持:“是吗?柳大人,这么有信心,能够惩治晴潇楼吗?”
柳臣之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吴义仁微微一笑,这才缓缓道来。
他选了些对自己有用的话讲。
柳臣之的脸色,刚刚还一副厌倦模样,但是在听见这楼幕后主事是谁之后,他就开始有些不淡定了。
他按住狂跳的心,耐心地听吴义仁说完,他冷漠注视着台下人略略显得倨傲的脸。
终于,他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原来是这样啊,既然如此的话,那柳某还是多谢阁下的提醒了。”
吴义仁保持着高深莫测的笑容:“老夫也便说到这里。”
“哼,送客!”柳臣之大手一挥。
“不劳柳大人费心了,我自己会走。”吴义仁乐呵呵地说完,不让小厮碰他,他自己走了出去。
等他彻底走出柳府的时候,他的背上早就湿了一片。
要做这么大的一出戏可不简单。没关系。
他深深地舒了一口气,只要能够让那女人不自在,又何妨!如今,他是什么都没有了。
看吴义仁走了,陈夫人这才从帘幕后面闪身而出,开始安抚柳臣之:“老爷,别那么生气了。”、
柳臣之剧烈地咳嗽着,眼底闪过一丝阴冷的暗芒:“怎么,难道要我眼睁睁地看着我儿子,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不成!那群贱人,怪不得胆子这么大呢,原来背后是有我们的驸马爷撑腰呀。”
“可是如今公主当政,这驸马,自然也跟着无上煊赫了……”
柳臣之猛然拍桌:“那又如何?这晴潇楼存在京中这么久的时间,总不能是现在驸马才知晓吧?你看看刚刚那匹夫的得意嘴脸,吃定我们不敢吭声。”
“那你打算怎么办?”
柳臣之拿过笔墨,“正好明日长安下葬,他本来就是京官,讣告一出,告知下公主殿下也无妨。当然了,这奏疏里面,要紧的,还是这青楼的事情。”
陈夫人瞪大了眼睛,本欲劝说,但被柳臣之断喝一声:“我意已决。”
这份奏疏,柳臣之是不敢面呈的——毕竟这死亡地点,说起来还是羞人。
早朝后,公主都会在御书房待很长的一段时间,如今都是晚上才回宫。尽管早些时候,公主还不曾回去,但是自某日起,便是夜夜回宫。
柳臣之递上了那份奏疏,开始战战兢兢地在台阶下等候。
卫云舟粗略翻过,只是问询,聊表关切:“本宫亦对柳公子的死,深为怀缅。”
这样的话自然是客套。
她记忆是好的,除了那些流言蜚语,还有眼见为实——那日在烟花柳巷之地,她又不是没见过这柳长安。
更为可笑的是,他竟然还做梦想成为她的入幕之宾。
如今,卫云舟也只不过是看见柳臣之的面子上面,随随便便搪塞两句。
表示安慰之后,柳臣之却还没有离开的意思,他站在原地,目光炯炯地看着卫云舟。
卫云舟诧异:“柳大人可还是有什么事情?”
“殿下漏看了几页。”他沉声。
卫云舟疑惑,细指再翻过那本奏疏,终于看到柳臣之想要说的东西。
她沉默顷刻,眸光扫过那些文字。
刚刚还有些无聊寂寞的气氛,如今骤然变得紧张起来。
柳臣之唇线绷得紧直,他还咬着自己的牙关,一直观察着公主的反应。
如何?
枕边人如果是怀了要谋害自己的意图,要夺权的意图……那又是怎么个想法?
公主殿下,还会像以前那样,宠信这个邻国来的驸马吗?
一个外邦不受宠的皇子,竟然加封侯爵,大婚之日,可谓是出尽了风头。
想到这里,柳臣之就愈发磨得牙响。
凭什么,他的儿子就只能死在那种烟花柳巷之地?如今只能在幽暗阴森的地府里面等候。而这个楚照,偏偏能够极尽荣华富贵……
甚至还让他的手下,来到柳府,趾高气昂地发泄——他不信,这京中没有人能够奈何得了。
天家心思难测,最忌讳的便是权力纷争。
“殿下,可是看完了?”他一字一顿问,语气中是掩饰不了的期待。
他太期待了。
卫云舟自然觉察出他语气中的雀跃,她微微一笑,道:“柳大人,实在是为国事操心——如今,本宫也已经知道了。”
柳臣之目露欣喜。
儿子死了,的确是要紧事,能让这些人付出代价,便是更好。
“只不过,古来青楼便是危险之地,柳公子的死,当是意外无误,”卫云舟还是下了定论,“至于,柳大人刚刚所呈,本宫会好好考虑的。”
“谢殿下。”柳臣之郑重地磕了三个头,“微臣不希图长安能够沉冤昭雪,但求大梁无忧。”
卫云舟示意他可以走了,柳臣之这才起身,低着头离去。
他自认为,自己选了最聪明的方式——要知道,这夫妻之间,要是一方红杏出墙,但楚照毕竟是男子,公主殿下恐怕为了面子上面过得去,也会加以掩盖;但是事情危及国本,那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长安,为父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他默默念叨着,“那日风风光光娶妻的人如不是你,也不应该是那质子!”
举荷进来的时候,刚好碰见这一脸戾气又显得神神叨叨的柳臣之。
她手里面捧着一张地图,快步进来,向公主福身行礼。
“殿下,刚刚那柳大人怎么神神叨叨的?”她走近,一边将地图放在桌案上面,“这是我在京中找的好几处地方,您看看,您喜欢什么地方?”
卫云舟让她出去找立府的地方。
毕竟年纪也逐渐长起来了,还成了亲,天天住在宫中,也有不方便的地方——不若择日出宫立府,这首要的,还是要先找个好地方。
倘若换做其他人,自然是皇帝指定。只不过,皇帝如今东巡,这立府的事情,自然也就只能她一个人决策。
“这么几个地方,你也应该打听了些吧?”卫云舟瞟过地图上圈点过的地方、,忽略了举荷的问话,“ 倒是来给本宫说说,哪些地方合适。”
“喏,您看这个地方如何?”举荷伸出手来,指着其中一处朱笔圈过的地方,“这里很是热闹,这宅子是先帝朝的宰相家的……只不过嘛,现在闲置下来了。”
卫云舟点点头。
这先帝朝的宰相自然受宠,可惜轮到朝徽帝上台,没多时便寻了十几宗大罪出来,一家近七十口人,统统治罪。
这偌大的宅子,也就废弃下来。
看卫云舟不说话,举荷以为她不满,便指了另一处地方,改口道:“殿下要是不喜欢,那宅子可以完全推倒重修……呃,如果您对那地方风水不满,这个地方也行,虽然有些偏僻,但是好处就是幽静,背面全是山呢。”
卫云舟还只是在点头。
举荷愈发心急,以为自己精心挑选的地方,全都不合殿下的意思,介绍便愈发急了起来:“那您看看这里?”
一连好几次。
但是卫云舟终于止住了她:“暂时打住,过几日,你再来问本宫。”
“啊?”举荷看出,公主殿下似乎是有心事。
只不过,她拿不定主意,她刚刚说了什么不对的话吗?
Ng??i mua: V? MINH, 23/11/2023 18:48
第135章
举荷走后,卫云舟反复看那奏疏好几遍。
毕竟是死了儿子,柳臣之再怎么样,也不会空口白牙说胡话。
这上面所述,倒也克制——只是用了陈述事实的语气,说了那晴潇楼的实际楼主究竟是谁。
剩下的话,没有直说,但卫云舟自然知道。
这大雍过来的两位皇子,都是年轻之辈,换言之,这邻国,早就在很久之前,就在大梁京城有相当多的奸细。
当然,这些事情,其实卫云舟是知晓一二。否则当初她也不会动最初的心思,不会想“以身饲虎”,与这两个质子有来往。
但是这晴潇楼之事,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接下来的时间,她都觉得心不在焉。既然如此,不如早些时候回去的好。
反正枯坐在这里,心下都被扰乱得差不多了,什么事情都做不好。
“戚怜,”她轻声唤道,“摆驾回宫。”
戚怜诧异片刻,但还是马上应了:“是。”
今晚公主殿下回去的时间,要比往日早些呢。
说来真是奇怪,大婚刚过的那几天,殿下还不怎么回去。如今过了浓情蜜意的时候了,殿下反倒是开始回去了。
或许这情意,是到之后才浓起来的?
不过,戚怜也不敢妄加猜测。她赶紧出去,招呼了辇车来。
今夜空中仍挂一轮悬月,月华如水倾泻,漫漫铺了长年宫中一地银霜,洁白胜雪,宫中竹影疏密横斜,别是一番风趣。
“参见殿下。”宫人们福身行过礼,眼中不免浮现诧异之色。
嗯,今日殿下比往常早归至少近两个时辰!
既然早归,那肯定是要见到些与往常不同的景象了。
卫云舟轻手轻脚踏入水月殿中,转过屏风和帘幕的时候,她分明看见寝殿内烛火晃动。
既然烛火晃动,那便说明里面人是醒着的。
只不过是略略停了几步,等她再靠近的时候,却发现那盏刚刚还在晃动的烛台,如今几根烛火都熄了。
红色拔步床上的纱帐竟然也已经垂了下来。站在外面,可以粗略地窥见人影。
这是在做什么?卫云舟皱眉,不觉有些好笑。
她是不是当她是傻子?
先不说适才她还没进来的时候,便看见这微动的烛火。更紧要的是,卫云舟清清楚楚地记得一件事,那就是如今这“酣睡”的人,明明怕黑。
哪一天晚上她不是点着灯睡的?
今日还真是为了装睡,不择手段。
恰巧,卫云舟心烦,她不好过,她也别想好过。
她蹑手蹑脚靠近,慢慢掀起那帘幔来,按住锦被,这次她没什么心情逗弄楚照,索性道:“怎么,本宫一回来,驸马就睡着了?”
楚照:……!
天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早睡觉!
她昨晚实在是被吓得不轻,如今还半边脸蒙在被褥里面。刚刚卫云舟明明掀起的是外面的纱帐,却让她觉得自己身上的被褥同时被掀开了一样。
楚照凝神,尽量让自己的呼吸听起来自然一些——这样她总不会生疑吧?
然而看到了就是看到了,接下来的小动作,全部都是掩饰。
素手顺着按住的锦被,一直向上,最终到了目的地,再轻轻地向下拉了拉,露出楚照整张脸来。
睡得好,装睡得好。
还是不醒。
卫云舟想了想,还是重又起身,点了那烛台上的几根蜡烛。
昏黄光影下,修长鸦黑的睫羽,如今还同着均匀平稳的呼吸一起颤动着。
“别以为,不说话就能解决问题,”卫云舟的声音很平静,“嗯,今日本宫一回来,你就睡着了?”
楚照大气不敢出一口,终于,那平稳的呼吸如今有了紊乱的迹象。
姑奶奶,您是真心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装睡吗?
上朝回来的女人实在是太恐怖了,除了装睡,楚照竟然想不到别的办法。
嗯,但是她今天的确过于紧张,她吹灭烛火的时候,才意识到这个严重的问题——
果然,下一刻,可怕的女人就开始欺身而上,薄唇压在她的耳侧,声音照旧清清泠泠的:“怎么,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还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本宫的事情?”!!!
楚照无可奈何,终于睁开眼睛,声音小得不得了:“那还是因为怕累着公主殿下,臣还是知趣睡了比较好。”
卫云舟挑眉:“哦,原来是这样啊,那驸马还真是有心了——”
她轻笑,眼中愈发深邃起来,“没想到驸马还是没有忘记本宫。”
今日的对话,怎么感觉有些怪怪的?
楚照警觉起来,她索性掀被,直起身来,盯着卫云舟的眼睛,四目交汇。
二人难得有离得这么近,却什么都不发生的时候。
别是今天又遇到什么讨人嫌的事情了吧?
思及此,楚照觉得自己要做好后勤工作,便笑嘻嘻靠近,搂住眼前人道:“那我就冒昧猜猜——今天殿下一定是遇到什么讨厌的人或者事了?”
“嗯,你说的对。”卫云舟靠在她的肩膀上面,二人的体香交叠相缠,在鼻尖涌动,“今天本宫的确遇到些讨厌的事。”
“那……殿下不妨告诉我?”
卫云舟倏然侧过头,靠近她的脖颈,温热的吐息喷洒,“一时半会,总感觉说不清楚。”
“既然说不清楚,那不如明天再说,”看卫云舟没什么反应,楚照索性拉了她躺下,“不如早些休息?”
她颇为狗腿地一笑。
殊不知,这笑在卫云舟眼中,更是加重嫌疑。
嗯,看起来果真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
又和她躺在同一张床上——楚照开始心跳如擂,生怕卫云舟又做些什么事情。
不过,今夜的公主似乎格外沉静,好像有什么心事一般。
她索性将她搂在怀中,轻声细语地哄道:“是不是不开心?”
“不开心。”还醒着,答得也果断,可就是说什么也没说理由。
楚照义正词严:“你要是不说为什么不开心,我要怎么分忧解难?”
卫云舟闷声:“不知道。”
楚照:……
好吧,想了想,这种时候,楚照还是决定学学卫云舟安慰人的方式。
她轻轻扣住卫云舟的后脑勺,撩去多余覆在脸上的青丝,深吻直下。
烛火摇荡,唇舌追逐到音声啧啧,很快,空气中便染上暧昧情欲。
卫云舟锤了楚照胸口一下,“你……够了。”
餍足的低吟声音漫出喉骨。
终于脱手。
“我怎么记得昨晚殿下不是这个样子?”
“一晚归一晚,”卫云舟答得可快了,“我要睡觉了。”
楚照总觉得奇怪,但又不知道哪里奇怪。说起来,她还有一件事情要同卫云舟说——只不过,听她的口气,便知道她已经困倦了。
这几日她都相当劳累,不如让她好生歇着——想到这里,楚照便也不说起那事来,让她好好睡吧。
相拥一夜,渐至天明。
楚照天天在长年宫无事可做,自然也起得早,殷勤得很,替卫云舟整发穿衣,相当勤快。
这么“反常”的举动,只能加剧卫云舟心中的猜测。
面对铜镜,楚照为她戴上那四屏凤冠时,不意间对上那双眸子,忽然觉得有些奇怪。
像是落满了银雪的山涧,朦胧缥缈。
怪哉。
可是卫云舟好像什么也没有说?楚照怀着满心的疑虑,终于将一切都为她整理好。
时候还有些早,二人还有片刻温存时间。
“说起来,我有一件事情,想要对殿下说。”楚照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提起。
卫云舟猛地觉得心口一跳,只不过面容依然平静缓和,“怎么了?”
她看向楚照的眼睛,似乎是要这一次对视中,检验对方的诚实与否。
“就是,上次说过的事情。”
烟眉轻挑,卫云舟脸上倏然浮现笑意:“但说无妨。”
磨蹭一晚上,终于是等到了早上才说?
只不过听完楚照所说之后,卫云舟的面色明显有些难看。
“殿下之前不是答应过我,要把那钱霖清召进宫来?”楚照还说得煞有介事,“毕竟也只有她能够治好我这喉疾……”
“嗯,就这样吗?”声音不带任何情感波澜。
楚照疑惑抬眼:“对啊——”
“哦。”卫云舟微笑,“既然如此,那本宫下诏便是,毕竟这驸马的隐疾,还是要治治才会好。”
说着说着,她又伸出手来。腻滑的触感再次擒住下颌,楚照根本不敢动弹,只能对上那双盈盈的眼。
她昨天和今天,有做错什么事情吗?!怎么卫云舟突然变成这样了!
真是个一有权就善变的女人。呸呸呸,什么隐疾,怎么说话的。
“那,既然无事的话,殿下可以明早宣她来么?”楚照艰难地开口,不知为何,她想要躲避开卫云舟的眼睛,“这样的话,也方便治疗。”
“好啊,要早点宣,当然可以,今天下午,就让她进宫来。”卫云舟点点头,似是相当认可楚照所言?
楚照目瞪口呆:“今天下午?”
“是啊,正好今日我只上早朝,”卫云舟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上午就能回来,下午不正好同驸马一起,见见那钱医师吗?”?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呃,只不过是看看喉咙,一件小事,倒不用殿下亲自……”后半句话楚照说不出口,那刚刚还柔情的目光,倏尔变得凌厉起来,生生把楚照的话堵在了喉咙里面。
好的,她立马闭嘴。
卫云舟勾唇,微微一笑:“驸马的事情,可不是小事。”
这话听起来怎么还是怪怪的?但是楚照想破脑袋,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事情,惹得卫云舟今日如此反常又不可思议。
呃,就当她是在关心她好了。
“那,就谢谢殿下关心了?”楚照斟酌开口,错开视线。
捏住下颌的力度,如今稍稍松缓开来,转而沿着侧面线条,一路抚上耳垂。
酥麻感觉,遍袭全身。
“本宫的驸马,本宫自然要关心。再说了,本宫知道,那钱医师是个异邦女人,本宫自然是要见见的。”语调和缓,但总像要喷薄欲出的火山。
楚照立刻点头如捣蒜,恰在此时,门口传来一道声音,是提醒公主该上朝了。
如今正晨光熹微,黑夜刚刚交由白昼接管。
卫云舟的头微仰,似笑非笑:“那本宫就去上朝了……”
“我送您……?”
“不必。”拒绝得倒是果断干脆。
于是,楚照只能目瞪口呆又极度惶恐地看着她离去。
吃醋?看样子也不像啊。她百思不得其解,索性躺下,琢磨着等会儿同钱霖清相见的事情。
那女人肯定是想来宫中找人的。
昨天钱霖清才想办法与红枫通上信,今日便接了诏令,说要找她进宫去——当她出来的时候,看见门口停着的一辆黄花梨木马车,心中对楚照的敬意又多了三分。
当然,更多的,还是对自己的欣赏。也是,若非她慧眼识人,怎么会当初就和楚照有所联系呢?
她乘着马车,进了宫中,刚下马车,便看见楚照站在门口等候。
楚照今日着一身天青色直襟长袍,头戴玉冠。看来这人在宫中的生活果然不一样。
好在她素来爱干净,虽然穿着朴素,人又生得高鼻深目,还是讨人喜欢的。
“哎呀,驸马怎么今日亲自来迎接我?”
刚从脚凳上面踩下,钱霖清便笑嘻嘻地说开了。旁边引路的太监,一时半会都不知说什么好。
的确,他是奉了公主殿下的命,去东楼街把这异邦女人接进宫里面来的,只不过殿下也没说驸马还要亲自来迎接啊。
看起来,这异邦女人和驸马的关系,似乎非比寻常?太监皱着眉头,却不发一言。
“怕你走错地方,怕你进不来,我自然是要来亲眼看着的了。”楚照答道,意有所指。
钱霖清一时语塞,楚照这句话可把她的激情浇灭大半。上次她就是这么被拦在晴潇楼的外面,说什么都不让她进去。
她瘪瘪嘴,这才道:“还得是我们楚二殿下出马才行。”
“行了行了,别客套了,跟我走吧。”楚照无心在此多言,她转向旁边的太监,浅浅行礼,“有劳公公了,这人我就带走了。”
太监喉头滚动了下,正在犹豫:“可是,可是公主殿下说……”
“殿下一定是让我把人带到长年宫吧?”楚照脸上逐渐显出不耐神色,“公公大可放心。”
话都说到这种份上了,太监也不能再说什么了,便招呼了马车离去,让钱霖清同楚照走了。
眼见得太监终于被赶走了,这一对狐朋狗友才松懈下来。
第一次到皇宫中来,钱霖清眼望四周雕甍绣槛,红瓦白墙,所有的一切都叫她眼花缭乱。
楚照必须放慢脚步,才能让钱霖清跟上她。
只不过她还是耐心等候,如今才刚过正午,卫云舟又没回来,随便钱霖清四处看也无妨。
终于,钱霖清看够了,迈步跟上楚照:“二殿下还真是心地善良,没扔下我一个人在这里。”
“我可不能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里,”楚照没空搭理钱霖清的油嘴滑舌,直入主题,“说起来,等会儿公主就要回来了,你可小心注意点说话。”
闻言,钱霖清颇为吃惊:“她要回来?难道不是我和你见面吗?”
“当然不是。”楚照也语带疑惑,“总之,等下见到她,你小心点说话。”
钱霖清自然听出楚照这话里的意思,不会这对新人之间出现了什么毛病吧?
她笑嘻嘻地靠近,小声问她:“哎,你就告诉我,你和她之间怎么了?”
“如今还在宫中,钱医师,我们还是距离远些的好。”楚照皱着眉头,一边往旁边挪了挪。
钱霖清又想说些什么,看楚照似乎无心于此,便只能长吁短叹了:“莫不是公主殿下听闻你要求我进宫来,生气了?”
“我知道,像我这种人,总是会受到这种困扰的……”钱霖清拂过自己头发,像是相当苦恼。
楚照:……
差不多得了。
“行了,你就现在把这些话同我说说就够了,等下要是见到公主,你这么说话,当心把我也害了。”楚照无奈得紧。
钱霖清依然嬉皮笑脸的:“可别这么说,要知道,你们二人结缘,还有我的一份功劳嘛。”
又是那花灯的事情!
“你此番进宫,是为了找谁?”
钱霖清迟疑片刻:“啊,当然是为了给殿下您看病……”
楚照颇不耐烦:“够了,我还不知道你?你要找的人,是不是就在宫中?”
“好吧好吧,还是二殿下最聪明,”钱霖清摇摇头,“我来,的确是为了找人。”
“你打算怎么找?”
这话到是问住了钱霖清,她迟疑片刻,缓缓道:“我还没想好呢,不过,公主只是叫我进宫来,还没有给我个什么职位,也不方便进出。”
闻言,楚照揶揄:“我还以为,钱医师什么都想到了。”
“圣人千虑,终有一失嘛。这不是你们大梁的话嘛?”钱霖清说得煞有介事。
楚照彻底不想开口,终于二人进到长年宫中,先到一处偏殿中等候。
这个偏殿,素来是卫云舟拿来接待平常访客的地方,像是妹妹、宫中后妃这些人。
上了些茶点,二人闲谈了些时候,楚照又再三叮嘱钱霖清不要妄言,终于门口传来一声通报声音:“公主殿下驾到。”
楚照再度对着钱霖清使了个眼色,“小心说话。”
钱霖清点头如捣蒜:“知道了,知道了,你放心吧。”
“本宫听闻,钱医师到了?”轻扬的声音,先人一步出现,“可是驸马的恩人,既然是驸马的恩人,也便是本宫的恩人。”
呃,听起来好像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和昨天的事情一起想想,楚照怎么都觉得有些不对劲。
楚照眼神示意钱霖清起身。
这还是钱霖清第一次看见卫云舟着庄重的衣裳,她微微愣神讶然,期期艾艾间竟然忘记行礼。
“私下见面,不必虚礼,”卫云舟随口道,便吩咐随侍,“再去沏壶六安茶来。”
终于,三人坐定。
钱霖清蓦地觉得有些不自在,她脸上挂着尴尬的笑容。
卫云舟看出她的紧张,却故意不提此事,等她开口。
“说起来,草民和公主殿下,不是第一次见面了。”
楚照忽而警觉起来。
然后,她便听到了石破天惊的一句话:“上次在晴潇楼见到殿下,殿下还着的男装……”
楚照如今想要咳嗽提醒,已经太难。
卫云舟果然面带了高深莫测的笑容,笑眼盈盈,却是一句话都不说。
回答了这句话才有鬼了,楚照差点两眼一抹黑。
想了想,她还是觉得要自己开口:“钱医师此来,是为了给臣治病。”
她们俩还是别尬聊了。
“哦,对哦,驸马就是以这个名头,请钱医师进宫的嘛,”卫云舟眉目含笑,语气温和,“说起来,钱医师不妨给本宫说说,这驸马的喉疾,究竟是怎么样的?”
终于结束了尴尬的对话,钱霖清显得自然多了。
“驸马这喉疾,历时已经颇久了,现在想要根治,就有些困难了。”
卫云舟点点头,一脸关切:“钱医师既然能够自请进宫,想来一定有应对办法。”
等的就是她这句话嘛。
钱霖清说得煞有介事,乱侃了一大堆,总的说来,就是让她能够时不时进宫。
卫云舟一一答应:“既然是驸马的事,那便是本宫的大事。钱医师,以后若是有什么要求,尽可向本宫提出。”
钱霖清感动不已:“草民一定为救治驸马,尽心尽力。”
“嗯,本宫实在是欣慰,”卫云舟如今脸上一直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笑得楚照发毛,“毕竟有些人担心驸马这病有什么隐疾,若是不治好的话,恐怕坏了长年宫的清誉。”
楚照:???
这两个人还真是绝了,一个人满嘴跑火车,另外一个人说话夹枪带棒的,明明没有主动和她说话,却是句句说给她听的。
恰在这时,茶上来了,楚照闲不住,干脆帮这两个人倒茶。
约略是聊起了楚照的病情原因,气氛和缓下来了不少,二人之间的谈话也显得亲近了些。
楚照听得却是愈发皱眉。
“总之啊,驸马的这个病,有些棘手,公主殿下,还是要多多怜惜一下驸马。”钱霖清呷了一口茶,说得情真意切。
“怜惜?”卫云舟来了兴头,挑眉问道,“本宫该如何怜惜驸马?”
艳阳高照的春天,日光温柔,楚照却听她们的对话听得冷汗涔涔。
她扶额,不知自己究竟是什么地方得罪了卫云舟——可是,这几日来,她一直都留在宫中,从未出去,更不要说做了什么事情了。
钱霖清咳嗽了两声:“这毒,刚刚草民已经说过,已经历时太久,况且像是殿下十几岁时又加重过,这就让身体气血堵塞凝滞,以后经我治疗,这气血才会慢慢活络起来。”
楚照怎么越听越不对——她皱眉,看了一眼钱霖清,她这是在说什么?
卫云舟却是颔首:“原来是这样啊,多谢钱医师告知。以后您也不必自称草民,本宫自会为你择个太医院名头挂着,许你随时进宫。毕竟是异邦才人,大梁自然不会亏待你的。”
钱霖清大喜过望,又千恩万谢地说了些话。
只不过她也看得出来,卫云舟一直都带着些疏离的意思。
关心,也仅仅限于她说楚照病情的时候。
钱霖清还是识趣,讨来了便宜,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她还是先走一步的好。
楚照追了上来,送她:“钱医师这就走了?”
钱霖清健步如飞,走得飞快,生怕那宫门口的黄花梨木马车会消失一般。
不过最后她还是停了脚步,苦着一张脸,对着楚照:“二殿下啊,我就不该今日来。”
楚照沉默顷刻,没吱声。
的确,今日气氛确实诡异。
想了想,楚照开口:“那你没有什么建议告诉我么?”
“还是别听我的,”钱霖清这次颇为自觉,“今日同公主殿下说了话,我才知道那日你为何不听我的了!”
说着说着,她便踩上了马车旁的红木矮凳,频频挥手感谢:“好了好了,驸马呀,您就自求多福吧,我钱某就先走一步!”
爹的,果然狐朋狗友不可信。
楚照俯首,如之前事,里里外外把自己打量了个遍,都不知道哪里得罪卫云舟了。
等她回去的时候,卫云舟又不在殿中了,听旁边宫女说,殿下又去长年殿中了。
恐怕还有些事情未曾处理。
只不过,楚照心里面还是清楚的。卫云舟今日回来得这么早,就是为了见钱霖清——于是乎,钱霖清走了,她也不多和楚照说话。
楚照无奈,回到水月殿中等候,耷拉着眼角,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究竟是什么地方得罪了她。
可是她明明这几日都安分守己得很,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不是自己的原因,她只能从其他地方找原因了——可是这事情定然是她的原因。
卫云舟拎得清,寻仇从来不会找错人。
夕照日暮,一缕灿金余晖,透过回字花纹泼在地面上,一晃眼,又到了这么晚。
不行,她一定要搞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个事。
————————
楚照:???
钱霖清:先走一步。
卫云舟:放心姐不留隔夜仇。感谢在2023-10-17 22:42:59~2023-10-18 16:03: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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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g??i mua: V? MINH, 23/11/2023 18:55
第136章
长年殿中,凤鸟衔环香炉正缓缓吐露青烟,袅袅飘升。
卫云舟将剩下的奏折批阅完后,目光又垂到那柳臣之所上的那一份奏疏来。
她审慎翻开,只不过这上面白纸黑字,写上去的就是写上去的。
只不过,她也不是那么简单就可听信一面之词的人。这种事情,当然是要证据的。
那一日她看得清楚明白,楚照大肆打砸的时候,那吴义仁倒是对她毕恭毕敬。
其实从那会儿开始,她便有所猜测。若非幕后主事,吴义仁何必对她那么恭敬?
道理是很简单的道理,只不过当时卫云舟没有仔细去想便是。
但其实对于她来说,更大的问题并非这个。
她敛眸,目光中又平添了几分岑寂的寒凉。
如是真心做她的同谋,那日便不会极尽油腔滑调了。
忽而门口传来一声通报:“公主殿下,传膳吗?”
卫云舟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她抬起头来,已见暮色昏昏,窗台边上的花影还迁到不知何处。
居然一不小心就到了这么晚的时候了。
“传。”她应声,可怜这一下午,思绪繁杂,竟然也没有做出和想出什么事情来。
她不禁嗤笑一声,这种烦恼,莫不是只有她一个人才有?
那不行。
她食欲缺缺,但想到既然做了,那多少还是得吃点东西。当然了,这话自然是得是她没有看清来人之前。
来的不是宫人,是她的驸马。
楚照走进来,这次她表现得颇为谨慎,嘴角的弧度都要压得恰到好处。
不能笑得太过张扬,一副死不悔改的样子;也不能显得情绪太过低迷,毕竟她才是有过错的那个人嘛。
“殿下辛苦。”楚照谨慎出言,托着漆盘。
卫云舟的唇角忽而漾起笑来,“不辛苦,驸马比较辛苦。”
笑,大家一起笑,笑得气氛更加森冷尴尬。
“殿下现在闲着么?”她语气相当认真笃定,瞟了一眼桌案,上面所有奏疏都是关着的。
亦即是说……
但是推断很快就被她无情地否决了:“不闲,还挺忙的。”?!
楚照再古怪地看了一眼桌案,眉心一拧,对上那双透亮清澈的瞳眸,她又说不出半个字来。
好好好,你说忙就忙。
“那我走?”楚照耸耸肩。
卫云舟是一副端坐模样,听了这话,她像是来了兴致,身体微向前倾,双手支颊,慵声懒调:“好啊,驸马就是这样坚持的。 ”
愿世间不要再有谜语人。
楚照咬了咬牙,既然都说她坚持了,那她今日就“坚持”这一回。
“殿下真不想让臣待在这里?”她扬声。
卫云舟垂下眼来:“还没忙完,驸马若是有事,晚些时候再说吧。”
晚就晚。她楚照这么有骨气的人,自然是等得起!
她放下食盘,又絮絮叨叨说了些话,这才离开。
卫云舟盯着那些热气腾腾的肴馔,又陷入沉思。
嗯,看来她是一点不知道。
及至深夜,连她都觉得晚了的时候,走出殿外,却见一朦胧修长的轮廓,在立地宫灯旁影影绰绰。
连她都觉得晚了的时候。
心还是软了一下。
“殿下总算出来了。”楚照笑意盈盈,似乎白天的冷淡没对她造成任何影响。
不仅没有造成任何影响,反倒是让她更加热情?
这人还真是奇怪。
卫云舟站定,睨她一眼:“几步路的距离,驸马这就想起来等本宫了?”
意思明显,是指她没有来更远的地方接人嘛。
楚照终于被噎得语塞,她期期艾艾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好在卫云舟本来就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不甚在意。
她缀在她的身后,安静陪同着回了寝殿。
夜深了,困了,那自然是要睡觉的。
今天的楚照却胆怯得很,她一直站在旁边,不发一言。
直到卫云舟叫她:“都陪我到这里,就在那边站着?”
楚照这才抬起头来,看见卫云舟张开双臂,她这才上去,沿着解下那宽大的衣裙。
越是肢体接触,越让楚照心中摸不到底。
说生气吧,她还是让她跟到这里来了。说没事吧,二人之间的气氛又是如此诡异。
手滑过腰间时,楚照的手极其明显地抖动了一下。
她心虚抬眸,正好对上那双平静无澜的双眼。
她慌忙解释:“呃……”
卫云舟微笑,硬生生地将楚照想说的话,全部堵了回去。
行,她不说。
这两人还是同昨夜一般,同床共枕,却谁都睡不着。
望着头上浮掠的灯影,楚照终于忍不住,她移过几个身位,一脸讨好:“殿下,你倒是说说,谁得罪你了?”
其实楚照或多或少已经猜到了答案。
果不其然,答案只有简单的一个字:“你。”
楚照:……
骂自己当然也能骂,只是也要有个由头啊。
“好好好,那我楚照十恶不赦,天打雷劈……”
这下什么话都说得敷衍。
卫云舟却在这个时候转过头,迎上楚照闪躲的目光。
然后,楚照便见得那张昳丽的面容又放大几倍,二人之间,不过咫尺之距。
心怦怦直跳,楚照还是大了胆子,反正手如今掩在被下——她索性去拉她,好让二人靠得更近些。
论力气楚照自然是占了上风,当然卫云舟也没有多作阻拦,她顺势便贴在楚照耳侧。
“好吧,不管是怎么了,殿下能不能告诉我?”相当可怜的语气。
“嗯,”卫云舟竟然答应下来,不过她却说的另外一件事,“你知道,柳臣之的儿子死了么?”
他的死,楚照倒是早有预料。只是没有听到确切的消息罢了。
她的反应平平:“哦,他死了?”
温热的吐息包裹了耳廓:“看来驸马知道嘛,不然何以这么淡然?”
楚照愈发摸不着头脑,她怔忡片刻,想了想才缓缓开口:“那,殿下的意思,是要我开心?”
情敌死了,她要开心。是这样?
卫云舟这两三日来蓄积起来的怒气,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面一样。
“……”
算了,还不如直入主题。
她忽而起身俯首跨坐,用手抵撑在枕侧,如瀑墨发尽数披散而下。
楚照被刺得一激,陡然睁大双眼,却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日你去晴潇楼做什么?”轻声娓然,话音竟然带颤。
面前如山黑影倾倒,化作耳边绵绵的低语。
脸颊仍是贴着厮磨,烫了整个春天的夜晚。
那日?
她那日去,本来就是给秦姒报个信。只不过这事是她的事情,便没有同卫云舟说起。
“没什么。”
然后她便见那凌厉眼中似乎骤然泛起层层流冰,要将刚刚亲密招致来的热意凝结。
楚照听见卫云舟呼吸紊乱。
她的手被钳制住,压在头边。
“怎么,本宫那日可是详尽说了我为什么在,”卫云舟的胸口剧烈起伏,抖落怒意,“如何到了你,就不肯说?”
话音如今还是带颤,字字句句。
她的胸腔里面,如今就像是一场海啸暴风扫荡而过一般,空空落落。
楚照的下颌又是熟悉的被钳制的感觉,但今日的力道明显强劲许多,是她从未体会过的强劲。
她看见卫云舟的眼尾已然殷红,眸中水汽氤氲。并非是那种故意要惹人怜爱的水雾。
“是我与有人有约。”楚照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对。
“嘁,原来是本宫的驸马和别人有约啊,”她哂笑一声,按住手和捏住下颌的力道都未松懈半分,“来,让本宫猜猜,究竟是怎么样的事情,才能让驸马直到现在都不肯说出来?”
她并非生气那柳臣之所奏的什么幕后主事。
她再度低下头,“这就是我的同谋,枕边人。嗯?你说过的话,便是如此作数……”
话语未尽。
楚照本欲张口解释,唇瓣却忽然又被裹覆,很快,唇边传来痛意,转瞬间铁锈的血腥味充斥弥漫了口腔之中。
她怔然,她咬破了她的唇。
“怎么样?你还记不记得,你曾经答应过什么?”
卫云舟倏尔抬手,往后理顺了长发,眸中像是燃着一团燎原的火,能够再度点燃寒春,立时就要择人而噬。
楚照顾不得痛意,她挣扎着便要起身,但很快又被按下,只不过她有意抵抗,自然能够挣脱反抗。
终于,她一把抱住卫云舟,在她耳边极尽温声细语之能事:“殿下,听我说,听我说。”
她颓然,靠在楚照肩上。
嘶,楚照面部稍稍扭曲——她又被她咬了一口!
“这牙印恐怕深得一辈子好不了。”此时此刻,楚照唯有苦中作乐。
“哦,”她闷闷哼声,“你还想和谁好?”
楚照哭笑不得,只能哄着她倒下,“我和其他人都好不了,只和殿下好。”
说着说着,她便要将人往怀里圈,唇畔将要擦上时,被躲开了。
明显是故意的。
“说清楚。”短短三个字,就像是不可违抗的命令一般。
楚照只能应下了:“我说,我说。”
她将同秦姒的事和盘托出。自然,也就囊括了柳长安的死因。
卫云舟只是听着,没有作声,楚照说完之后,帘幔内唯余平稳的呼吸声音。
“就是这样。”
这事情本来就同卫云舟无关。
空气又沉静了几息,楚照琢磨着她不会觉得自己在撒谎吧?
终于,卫云舟开口:“为什么?”
她不甚明白此事意义何在,但楚照好歹给出了解释。
楚照莫名觉得二人隔得有些远,这次她再试图将人往怀里面拉的时候,没有遭到拒绝。
顺势便圈于怀中。
“钱霖清说了四个字,她说是她在这里学到的——”楚照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渺远起来,像是在回忆,“她说,物伤其类。”
心跳得很快,但除了这四个字,楚照如今一片空白的大脑,实在是想不出其他话来。
好在卫云舟接受了这个解释。
“原来是这样么?她真是个聪明人。”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声音响起。
这个异邦女人,还真是有意思。虽然今天见面全是胡话。
古来,青楼便是危险之地,遭祸死去的人,自然不仅仅是柳长安之流。至少他能有人能够为他“鸣冤”。
那些被迫没入贱籍的女子,本就举目无亲,只能靠些所谓恩客垂怜,才有赎身的机会。
“可她们不还是乐籍?”她发问。
“那殿下怎么不帮我?”
疑惑消弭,这次卫云舟主动用额覆上楚照的唇瓣,被咬破的余热犹在。
能感到血丝的渗出。
“嗯。”轻渺的回答,但格外厚重。
二人心中的大石总落了地,一如卫云舟口中曾说过的“心安”。
只不过楚照的唇瓣和肩膀可就遭殃——她真的觉得肩膀上面颇遭了一次狠咬。
“牙尖嘴利的,疼死我了,肯定以后要留疤了。”她小声嘀咕。
凶手非但不可怜她,还变本加厉地恐吓:“哦,这下看你和谁好。留疤了这么丑,看来只能我大发慈悲要你了。”
楚照无话可说:“行行行,就你有牙。”
————————
楚·怎么也飞不出手掌心·照:没话说。
Ng??i mua: V? MINH, 23/11/2023 19:05
第137章
疑惑消弭后的夜晚自然是跟随着欢愉。
浴室中水雾腾起,朦朦胧胧。掐丝珐琅宫灯氤着白光,光点细碎泼洒在洁白纱衣上面,勾勒出美人玲珑曲线。
冰肌玉骨,出水芙蓉。
沾了水的发尾湿润着,贴在精致的蝴蝶骨上。
仔细擦干了水,楚照才拢起另一边纱衣,将其完整覆上。
唇息就在此时擦过,二人都已完全熟悉这样的过程。
卫云舟盯着楚照发笑。
“你笑什么?”楚照不解,半蹲下来,淡粉色脚踝往上都还些许水痕。
“见到你就笑,不行?”笑意更深。
楚照觉得莫名其妙,她抬起头:“那你昨天前天凶什么?”
是人都会有脾气。
嘴上说着好凶,但是手上却比谁都乖顺。
卫云舟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我哪里凶你了?”
不好说是谁动作一气呵成,吓人得很。最要紧的是,她在吓人的时候,眼尾还泛着红意。
该哭的不知道是谁。楚照一想到自己肩膀上的牙印,更不知道说什么好。
楚照撇撇嘴,懒得搭理她,只是缓缓向上移了手巾。
终于,她站起身来,对上卫云舟的眼睛,眸波流转,似乎盛着一汪春水,檀口微张,示意她靠近。
楚照不明就里,将脸倾过去,便听见让人脸红心跳的四个字:“下次用嘴。”?……?!
像是当头棒喝,还湿润着的手巾从震颤的指尖滑落。
卫云舟还在笑,似乎是颇为欣赏楚照脸上烧红的一片。
楚照平静了好久的心神,决定再在那几条判词后面补充一句。
“嗯,我就坏,懒,馋,还有的是什么来着?”卫云舟故作诧异,眼尾仍是泅红,一脸天真。
楚照无言以对,只是将卫云舟纱衣再裹紧一层,不给她任何说话的时间,便强硬将她抱去床榻边:“殿下一会儿就要上早朝了,还是要正经一点。”
坐在床上,卫云舟面上仍然笑着,莹白的玉足随意晃荡,还有些残余的水珠,附在软毯上面,很快便被吸去。
那话已经说了好久了,楚照的脸还是霞色不退。
这年头,发烧都能从脸上看出来了。
“我当然正经啊,我现在天天上朝肯定正经。”
楚照大窘,不愿意接这句话的茬,只是去拿了卫云舟的那件繁复的玄色绣金线朝服、还有四屏凤冠过来。
好吧,看来不经逗。可是谁叫她今天偏偏就是心情愉快呢?
她撑着下颌,好整以暇地看着楚照忙碌。
“站起来了,亲爱的殿下。”楚照故意一板一眼地说话。
卫云舟站起,任由那宽大的袖袍穿过自己身躯。
套上这衣服的时候,的确让人觉得应该正经一些。
趁着伸出手臂的时候,卫云舟开口了:“说起来,我想要出宫开府了。”
“开府?”楚照讶然,一边拉过衣袖,“这在长年宫中,不是住得好好的嘛?怎么突然想起要开府了?”
“时间久了,在宫中哪里好了……”卫云舟嘟囔道,“本来我们这些人啊,成年之后就应该要出宫开府,只不过因为我的姐妹兄弟实在年龄不合适,陛下也迟迟没做这个打算,我才一直住在宫中呢。”
再拿过束腰,这麻烦的朝服就总算是穿完了。
“那你打算出宫住在哪里?”
卫云舟摇摇头:“还不知道,昨天举荷拿了地图来给我看,不过我心情不好,让她下次再来。”
她盯着楚照,故意在“心情不好”四个字上咬重了读音,然后对上楚照的双眼。
昨天,心情不好。这两个词组合起来,楚照已经推断出来原因就是她了。
既然是她的错,那她就假装不知道。
“衣服好了,去镜子前面吧。”
“好。”卫云舟乖巧得很,毕竟是奴役别人的事情,她还是客气得很,落座后,她还要关心一下楚照,“说起来,钱医师什么时候进宫一次呢?”
楚照指尖悬于半空,在镜中与卫云舟的眼神对视:“大概两三天进宫来一次吧,怎么了,殿下有什么想法吗?”
“我倒是没有什么想法,”卫云舟声音懒洋洋的,头向后靠,不偏不倚刚好靠在楚照的腰腹部,“公主关心一下驸马的病情,应该是很正常的吧?”
“当然正常。”楚照微微一笑,然后便又开始这梳发戴冠的日常活动。
说起来,她靠着这一门“手艺”,在长年宫中已经出了名。
哪家驸马一个人居然能干这么多活的?!
要知道,以往殿下上朝,那都是好几个人围着,这里牵着那里拉着,戴头饰的时候呢,也同样不能怎么歇着。
这些嬷嬷起初自然不肯相信这个驸马竟然能有这种本事。
但次数多了,卫云舟衣袍整齐隆重地从寝宫里面出来之后,她们索性也就放弃了,转而开始夸赞起驸马的心灵手巧来。
“辛苦了。”夸赞还是必要的。
楚照自然又累了,她横跨几步坐到床边,懒声懒气地说:“辛苦,这会儿知道我辛苦了。昨天晚上威胁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
感觉到肩膀上面都还在隐隐作痛。
卫云舟看出楚照所想,安抚道:“要是你今天一天都不解气,我回来了,任你咬回来便是。”
犯浑啊!原来真有被咬了之后,还咬一口回去的?
楚照的面色自然变得相当古怪起来。
她瞪了一眼笑盈盈的公主:“倘若我真是要咬回来,恐怕还不等殿下回宫来,我自己追去御书房就咬了——哦,不,要是我存心想咬,现在我就动嘴了。”
说着说着,楚照还象征性地磨了磨牙齿。
“真的?报复心就这么重?”卫云舟站起身来,长裙曳地,行至楚照面前,伸出葱白手指,抬起她的下颌,“那驸马,要不要现在就有仇就报了?”
字字句句里面都藏着蛊惑的意思。
有完没完!!!
楚照向上仰视着那清绝的轮廓,很没骨气地别过头:“不行,你这样出去,败坏的不还是我的名声?”
这公主的驸马心中真没个考量的,知道殿下要上朝,还这么折腾人,岂不是让人见了都觉得羞?
闻言,卫云舟还重重地叹了口气:“啊?原来驸马在意这个啊?”
楚照忍无可忍,心道这个女人实在善变,她站起身来,不由分说便牵起她手,将她往殿外带:“殿下,您今日早些去上朝吧——”
发完火,就奇怪粘腻得很。
“好好好,驸马赶本宫走,”卫云舟一边叹息,一边朝宫外走,“恐怕是大梁最受委屈的公主了……”
楚照站在后面冷眼相待,无话可说。好在这句话也就只有她卫云舟一个人相信。
饶是夜间睡眠时间不长,但晨起仍是愉快,卫云舟今日上朝的时候,心情依旧不错。
虽然朝徽帝东巡,不在朝中,但堂上应有的惯常布局依然不能变动。龙椅旁边,竟然还是一左一右地站了两个太监。
那些奏折,也要先呈送至龙椅面前的桌案上面。
到了下朝时候,这些奏疏,才会分门别类地送至太子和公主处。只不过如今太子“抱恙”,这朝政上面的所有重担,自然而然地就落到了公主殿下的身上了。
一套繁复的宣礼之后,众位大臣才开始言事。
柳臣之先等了几个官员说完后,他才出列进言:“这京中青楼伎馆,里面奸恶频生,好多无辜的人都在其中丧命。以往大家都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这境况倒是愈演愈烈了。况且,陛下如今东巡仙山,微臣以为,这些地方,还是要好好地整治一番才行。”
此话一出,朝臣哗然。
有的知情人,已经开始捂嘴偷笑起来。
说得倒是冠冕堂皇,先不说去青楼的究竟是什么人,那死在里面的人,居然能够说自己是无辜的?何况大梁律令明明白白,禁止官员狎伎,那柳长安死得倒是不冤。
这事情要是细细追究起来,柳长安免官是肯定的,说不定啊,他这个老爹还会因此连坐。
但事到如今,人都死了,再怎么说下去也都是徒劳。
柳臣之平素还有些结交的官员,他开口进言之后,还是有人相继跟着附和的:“对啊对啊,柳大人说得极是。这些地方,又在天子脚下,让人平白无故地丧命,委实可恨。臣附议柳大人所言,着实该整顿惩治这些地方一二。”
还有些人也人云亦云地附和了几句。
“平白无故地死去?”卫云舟似是听到了相当有趣的话,重复了一遍,音波震荡空气,睥睨的视线扫过身后一干群臣,“原来是这样,那的确罪状多多。卿等说要惩治整顿,那么又是怎么一个惩治整顿的办法呢?”
刚刚那些人云亦云的,如今见卫云舟居然问起,只能闭上嘴巴,视线在柳臣之身上游来荡去的。
没办法,谁说的谁来解决,让他们说办法,怎么可能。这京中不管什么生意,都和朝中官员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附和附和,说说也就罢了,真让他们说些解决办法出来,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事到如今,柳臣之也只能硬着头皮开口了:“我想那些青楼里面的人,都应该受到惩罚——”
话到了嘴边,柳臣之却不知自己应该如何说了。
他也不能因为区区一个晴潇楼,就将其他青楼波及了!可是,他要如何说起只惩治晴潇楼的事情呢?难不成,他要说出自己的儿子死在青楼吗?
显然不能,明着违反大梁律令的事情,他还是不敢做的。
尴尬的事情就这么发生,话语在喉边翻腾着,柳臣之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开始卡壳了。
卫云舟睨了他一眼,淡淡道:“刚刚本宫听各位所言,深觉此事重大。但短时间内恐怕不好根治,不若就让京中青楼统统歇业一段时间,如何?”
“如何”二字,虽是在问询,但是丝毫不给人反驳的空间。
这老子不在,孩子照样挑起大梁——皇帝既然肯托付大权,那定然是寄予厚望,深深信赖。
皇帝东巡前说过,凡所下诏书,皆视作他出。
这些大臣都识趣地保持了沉默,柳臣之嗫嚅了两声,最后竟然也归于了平静。
“既然各位没有意见,那这道诏令,今日便下。”卫云舟总结,“还有其他人有事要说么?”
武官列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将军,这时候终于站了出来,他的腿还是一瘸一拐的。
不错,正是傅仲庭。
“臣有事进谏——”他肃声开口,“事关北境慎狄南下之事。”
所有人的心不禁便是一沉。
这才四月份,怎么慎狄又要南下了?
近年来,大梁在对北的战争中,吃瘪不少。朝徽帝以往还有雄心壮志,现在他倒是一心扑在寻仙问道上面,根本不在意北边的危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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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g??i mua: V? MINH, 23/11/2023 19:10
第138章
“傅将军请说。”
得了指令,傅仲庭沉声道来。
原来今年北境灾旱,可以预料到慎狄收成不好,他们便要南下劫掠。
况且大梁边境与慎狄多有摩擦,近年来屡是失利,傅仲庭说了这样的一番话,大家心里俱是一沉。
镇北侯傅家满门忠烈,对慎狄作战甚多。可以说,朝廷之上没有人比傅仲庭更懂慎狄。
卫云舟颔首,沉思片刻:“那当如何?”
“现还未至战时,仍需未雨绸缪。具体作战,或坚壁清野,或先发制人,具体而论。”
“家父死于狄人之手,臣又腿部中箭,一门清誉,则全在抗击慎狄之间也。”
傅仲庭后面又说了一些话,大抵意思是让他再赴北境。
“傅将军为我大梁,一片忠心赤胆,简直就是吾辈楷模!”
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便是接二连三的赞誉声音。
傅仲庭一直面色肃然,昂头直视群臣之首的公主。
她微笑:“既然如此,那就如傅将军所说。”
傅仲庭又谢过,这才回到了队列之中。
要知道,这次他回京城来,都是因为中了淬毒的箭,这下下辈子都落了残疾,想要再度骑马上阵,已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萧萧风声,阵阵马鸣,早就无数次入梦而来。朝徽帝在时,还未曾允下过。
好在公主殿下给了他这次机会。他和慎狄,不共戴天。
接下来六部又各说了些闲事,其中只有一个人的问话让人喉头一紧。
这人曾经是太子的幕宾之一,受了太子恩惠进宫,只不过太子许下的承诺迟迟不曾兑现。
如今他就在京中挂职当个闲官,什么也不做,官阶也低,每每上朝,都站在文官队列的最后一个。
他觉得忿忿憋屈,自然而然也就开始关心起太子的身体来。
“诸位可还有其他事情?”
想了想,这大臣才鼓起勇气站了出来,话音中都带着颤抖的意思:“臣,臣有话要说。”
众人俱是好奇地循声望去。
嗯,不认识,看衣服颜色样式,竟然只是个八品官。他有什么话要说的?
而且只是“有话要说”。
卫云舟本来都欲进展下一步,她将喉边的话滚下去,淡淡开口:“那么,这位大人,有什么要说的?”
八品走出队列之前,先是毕恭毕敬地行了一个礼,这才颤颤巍巍开口说话。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朝廷之上,大庭广众之下和执政者说话。
以往时候,哪怕是对卫洞南,他都没有这样的经历。而且朝中官员都知这一朝陛下两个成年孩子,阴盛阳衰。
面对卫云舟,八品的牙都开始打颤。
众人屏息凝神,想要听听这个八品有什么可说的。
“微臣听说,太子殿下抱恙。苦于东宫难进,便想在朝堂上问问殿下。”他硬着头皮发话。
话音刚落,便有一些忍不住发笑的大臣开始出了声音。
这八品官究竟是谁呀?太子殿下东宫难进,不还是因为他不够格进吗?
不过世上总没有不透风的墙,东宫一朝所有人尽数下狱,太子还在此时“抱恙”,联想到太后娘娘千秋宴时的某些传闻,有心者早就推断一二。
恐怕太子殿下不是抱恙,而是在其他地方被关起来了。
这八品还真是驽钝。竟然敢问公主殿下这样的话。
卫云舟还是卫云舟,面上微笑一如往常:“皇兄身体不适,如今还在宫中养着,不能见人。大人勿忧。本宫,如今只是代父皇行事,顺便暂代皇兄之权。”
有了公主殿下的许诺,八品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又道了谢后,面色窘然地回到了队列之中。
太好了,只要太子殿下没有出什么事情就好。八品回到队列,胸口还在剧烈起伏着。刚刚让他出来说了这些话,简直就是要了他的老命一样。
不过虽然折磨,好在他知道太子殿下还活着嘛。
卫云舟风轻云淡地瞥了他一眼,从他局促的动作之中,她心中又有了思量。
看来这消息封锁得还是有些效用,居然还有如此驽钝的人。这人看样子还是偏向太子一派的人,竟然连这些事情逗猜不到么?
她在浅笑中结束了今日的朝议。今日往御书房行去时,她便知道有一大臣紧随其后。
原来是柳臣之,他似乎还有话说,一路跟着玉辇,走到了御书房。
卫云舟先是仪态万方地落座,吩咐遣人磨墨摆疏、点茶薰香之后,这才开始搭理柳臣之。
房中青烟盘桓。
“不知柳大人,”卫云舟没正眼看他,只顾着翻动着手上的奏疏,“今日所来为何?”
柳臣之甚觉难耐,他迟疑片刻,这才道:“臣来还是说那青楼之事。”
卫云舟挑眉,手指悬于半空。须臾,她才抬起头来:“今日早朝不是已经解决了此事么?”
“非也,臣以为,那些青楼中奸人甚多,只是让他们暂时歇业并不能真正给予惩治……”他说得很慢,一边仔细观察卫云舟的面部表情,生怕她脸上浮现不耐表情。
卫云舟面色却是一如既往的淡然:“那么柳大人还有什么好主意吗?”
呼,太好了。似乎没有什么问题。
毕竟他昨日才去给卫云舟说了,那晴潇楼幕后主事是谁——果然这皇家人都贪慕权力,一时宠信,不足为长久之计。
除了把那些女人设法除掉之外,他还有一个要报复的人。
“我看,那些青楼中人,就应当没入贱籍,其中富庶者倒是可以钱免,这样还能充了国库。”柳臣之眼中泛着精冷阴狠的光,“只不过在这里面,有些人本就怙恶不悛,敛财甚多,杀之抄其全家都不足以饶恕。”
卫云舟终于听得来了兴致,到底是谁让这个柳臣之如此大动肝火,还要在后面专门补充一句来报复?
不错,柳臣之此来,全都是为了折腾晴潇楼。
他先是说了,那些女人经年累月一定积攒了不少的钱,其中不乏有钱富裕的人。趁着惩戒此楼的契机,给这些人一次机会,让她们脱贱入良。
“这样,让她们也为国家做做贡献。”
卫云舟盯着袅袅青烟,眸波转在那铜兽香炉旁边,沉默了一会儿。
终于,她的视线流眄回来,缓缓开口:“嗯,这些有钱的人这么处理,那些没钱的呢?”
柳臣之磨搓着手,面色红润起来,他当然觉得自己的设想相当宏大:“殿下无虑,有钱的人自然是给了钱,充盈国库。那些没钱的,还不是官伎?照样能给我们带来利润,只是时间长短问题。”
说完,他还笑了几声:“而且啊,我们不如将晴潇楼中那些脱贱入良的女人名姓公之于众,这样也是给其他人一个警醒。”
呵呵,这晴潇楼里面还有人能够幸免于难?只要在楼中,那就是连坐,那就是凶手的同谋!
有钱又如何?天下谁人不把娶回青楼女子作为丢人现眼、落人口实之事?
何况他还要将这些女人的名字公开,恐怕充作侍妾,别人都觉得嫌弃呢。
更不要提那些没钱的了。
辗转从晴潇楼离开,再去一个其他的什么楼,照样不会好过——只要卫云舟应允此事,他便去与那些楼的老鸨说道说道,定然让她们生不如死。
“微臣还有一言,那便是这些青楼里面也不仅仅只有女人。近来晴潇楼里面实在怪事颇多,不杀鸡儆猴,难以作出表率来。”他又开口说话,字句带着非要置人于死地的狠戾。
不错,那日吴义仁来拜访他,让他恼怒非常。须知,那一日可是他儿子下棺的前一天!
他不可能放过晴潇楼,还有那所谓的楚二殿下,蛇蝎心肠。
儿子的仇他要报,大梁的安危他也要保护。出于以上种种考虑,柳臣之今日才又来了御书房,面见公主殿下。
听明白了,看来这晴潇楼中还有个男人与他结仇,卫云舟同那嬉皮笑脸的吴义仁还是有过一面之缘,她曾记得的。
“柳大人说的是,那就依照你所说的,叫他们拿钱赎籍便是杀鸡儆猴,很对。楼中既然有所谓‘良籍’混入,那他拿不出钱来充盈国库,不若罚入贱籍?”卫云舟勾唇而笑,似乎是在认认真真地为柳臣之考虑。
柳臣之心情大好,他正愁没借口处理那吴义仁呐,没想到公主殿下手段更多。
他猛地叩首,开始千恩万谢。
卫云舟垂眸,面上噙着一抹淡淡的笑容,声音很轻:“本宫答应你……”
殿内空旷宁静,落针可闻,柳臣之听得此话,更加感激。
“无事,柳大人一心为国,本宫更要体谅你的拳拳爱子之心,”卫云舟说得意味深长,“毕竟公子曾经和本宫还见过面的。”
柳臣之嘴巴里的感谢像是又被堵住了一般。卫云舟这句话说得相当巧妙也隐晦。
她竟然知道长安的死!而且,她还在若有若无地点起长安之死……还有以前和她闹出的绯闻。
柳臣之蓦地觉得喉头一紧,跪在地上的腿也开始颤软了起来。
“警醒,一楼如此便可——至于那公开名姓之事,如今还是罢了吧。”声音清灵悠闲,却没有增添的余地。
柳臣之懂了,连忙再度叩首道谢。
“平身吧。”
他应声,缓缓站直,又拂去身上灰尘,慢慢离开卫云舟视线后,脚步急速起来,他想要回府中去了。
今日天光一片大好,宫中杨柳一片新翠照眼,盈盈的绿意撞眼而来。
明明是好景色,事情到如今都也顺利,柳臣之却莫名觉得有些心悸。
啊,也许是公主殿下威压太过。他安慰自己。
“儿啊,爹终究是会替你报仇的。”
————————
楚照:大哥能不能不要给自己加戏,谁答应你了……感谢在2023-10-19 02:12:41~2023-10-19 10:11: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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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g??i mua: V? MINH, 23/11/2023 19:17
第139章
钱霖清自打上次进宫来后便在太医院得了一个挂名的职位。
她还得来了一个出入令牌,好不自在。 受人之托,必忠人事。虽然她还有别的目的,不过帮楚照治病,如今也纳入到了她的计划之中。
这天晴空万里,金晖仍悬枝头上。钱霖清又进宫了——她站在长年宫的门口等候。
她虽然是异邦人,但是是女人,故此长年宫还是放她进来。
她乐呵呵地同那些宫人打过照面,便往会客的偏殿走去。
这几日她来,楚照都在这里等候她。
今日也不例外。
“二殿下今日感觉如何?”钱霖清音声如钟,还没见到人便开始说话了。
她也学了些礼节,只不过楚照似乎也不在意她这样。
钱霖清大大咧咧地坐在楚照对面,敲了敲桌子,开始观察起楚照的脸色。
除了用药之外,她还得进行一些按摩。
毕竟楚照在外人看来是男人,女男授受不亲。为了一劳永逸,楚照索性屏退了所有的侍女。
“还可以,自从服药之后,倒是再也不痛了,”楚照认真回答,“其他问题倒是没出现。”
钱霖清也想了想:“这样倒是正常。”
二人又如之前事,进行了今日的诊疗。
楚照心中还是疑惑:“这毒倒是奇怪,你上次说……这是什么就有的?”
“看样子,小时候就有了呢。”钱霖清瘫倒在椅子上面,一副思索的模样。
小时候就有?楚照震惊。
不过她又想起自己狗血的身世,恐怕是哪个看她不顺眼的什么人,给她下了毒?
钱霖清点点头:“对,大概就是在您六七岁的时候。”
二人间倏又陷入沉默,两个人都各有心事。
看来这倒霉的炮灰还真是惨烈。
如果没被哥哥害死,还会被这喉毒折磨而死。亦即是说,双重保险?
保她必死。楚照哂笑一声:“看来我能活到今日,也算相当不容易了。”
“是呀,只能说明殿下很有福气活到了现在遇到了钱某嘛。”钱霖清笑嘻嘻地说着。
又开始了。楚照皱眉不过平心而论,她的确感谢钱霖清。
如果没有她,她恐怕只是死尸一条。当然,也许不一定会死,但大概会被何桓生拿捏。
正午时分,太阳向日中攀升而去,日光暖融,覆在身上,昭示了时间流逝。
钱霖清起身:“说起来,殿下今日不是说好要出宫么?”
楚照衔接上她的目光:“对,我们今日一起出宫。”
几日前,朝廷出了一道针对青楼的诏令。诏书上面,先将这种烟花柳巷之地狠批一顿,然后再引出了如何惩治。
晴潇楼自然首当其冲,不知道从哪里搜寻出来的陈年往事,全部都被翻出狠批,便是为了引出最后的处理。
毕竟是诏书,毕竟这晴潇楼还是在楚照管辖之下。前几日诏书刚下,红枫便寻了过来,将这件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楚照。
那会儿红枫还在疑惑和害怕:“殿下,这京城中青楼有这么多座所,为什么偏偏看中了这一处?”
楚照安慰她:“那是因为柳长安死在里面了。”
闻言,红枫便是面色一凝,毕竟她也对柳长安心生厌恶:“那浪荡子居然死了?那我们晴潇楼还真是倒霉,碰上这个死人。”
楚照哈哈大笑,只让她过几日陪同一起出宫:“既然是我的产业,那我自然要去看看。”
思绪流转,回到现时,这两个人不插科打诨的时候,还是颇有默契。
“既然要出去,殿下最好还是带个人陪着吧?”钱霖清走到门口。
楚照紧随其后:“当然,红枫已经在门口候着了。”
三人一同乘坐马车出宫。
红枫倒是自来熟,和钱霖清打过招呼,便熟视无睹一般说起话来:“殿下今日打算去晴潇楼做什么?”
“上次说过了,正好晴潇楼是我的产业,我自然该去看看。以往,我的确疏于太多管理……”楚照的话便停滞于此。
她省略的,车内二人都清楚。
何桓生一向认为楚照年纪轻,又与他不亲密,方方面面都觉得不放心。乃至于他会亲自过目许多东西,只不过最近他遇到了些麻烦。
红枫皱着眉头,道:“说起来,属下这几日都没有接到何大人的消息。”
“他去哪里了?”楚照头靠在颈枕上面,懒洋洋发问。
她心中也有猜测。卫洞南被杀已经逾二十多日,皇宫如今还在封锁消息,让他继续“抱恙”。
消息虽然封锁着,但是这后面的动作调查自然不会少。那一日赴宴,凌晨未曾出宫的人全部有嫌疑。
思及此,不等红枫回答,楚照便又发问:“话说回来,那一日宫变之后,他后来没遭到审问么?”
刚刚的话可以在钱霖清面前提起,到了这里,触及到了机密,红枫有些局促地看了一眼旁边的钱霖清:“啊……”
楚照看出她的窘迫,道:“但说无妨,钱医师而已。”
“楚二殿下,你不至于这么说吧?”钱霖清便小声抱怨开,“我便堵住耳朵看窗外去!”
说着说着,她还真像是被楚照气到一般,掀起帘子来,索性去看窗外风景。
当然,耳朵还是立着的。
红枫得了楚照的允许,这才说来:“宫变那日,本该是何大人轮值……”
亦即是说,何桓生为了杀人,多在宫中逗留了一日——那天晨光熹微,宫中四处被羽鹰卫包围,看见何桓生的人,恐怕只有死人。
在其他人看来,何桓生恐怕只是玩忽职守了一日罢了。
长年累月地守着城门,突然消失一段时间,大家也会理解一二。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楚照颔首。
时至今日,红枫都不知晓太子已死。只不过,她清楚这场宫变与何桓生有关。
“何大人最近休沐去了,说是休沐,但其实是找他的那个残疾儿子去了。”
楚照挑眉,似有兴趣。
兼以红枫解释之后,她这才了然。
原来何桓生当日出现在晴潇楼,便与刘康远达成了交易。只不过区区一个门领,口说无凭,事关重大,何桓生索性以自己的儿子为人质,交给了刘康远。
但是刘康远如今已经奔赴北境,何桓生肯定要回去找他的儿子。
钱霖清颇觉有趣,她收回目光,问了一嘴:“那么他的儿子现在在哪里?”
楚照睨她一眼,“你不是说不听了吗?”
钱霖清嬉皮笑脸:“只是刚刚不听。”
楚照笑着摇摇头,便让红枫说下去。
她毕竟是暗卫,手上定然有些线索。况且何桓生要过目那么多事情,所泄露的他自己的事情恐怕不少。
“听说是在城北有处破庙……他那儿子就在里面。”红枫念叨几句,“他儿子双脚残疾,走不动路,还需要人伺候。那破庙荒废空旷,正好放在那里。”
的确,这残疾人质,直接放在刘康远家中也不太好——至少也要是个两边都知晓的地方,便于看望探访。
马车辘辘而行,几经转折,终于到了晴潇楼。
她们三人依着依着下了马车。
抵达时,正好是下午最炎热时候。
晴潇楼依然伫立,但早不像往昔熙熙攘攘、热闹非凡的场景。
门口原本的彩绸装饰,都被撕扯得破破烂烂;至于悬挂廊檐的白色灯笼,蒙了尘灰,好久也没点过了。
前方正门,贴了个白色封条,还打了个大横叉,门口站了几个衙役模样的人。
那为首的一个官兵冷哼一声:“怎么,这可是朝廷的命令。那贴在墙上的,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就要从你们晴潇楼开刀呢!”
“哎哟,官老爷啊,您这封楼或者关楼我都不管,”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原来是吴义仁,“这这这,我怎么就给没入贱籍里面去了?”
那天夜里,他惴惴不安地回到家中,边辗转难以入眠,期待盛怒后的柳臣之的报复。
他想要借他的手,报复那些可恶的女人。
只不过事情的发展却不如他的预料。
没过几日,他在床上,听到外面一顿吵闹声音,匆匆出来的时候,发现家中仆人都被驱散了。
“赶紧走吧,走吧!哪有贱籍侍奉贱籍的道理?”那进来的黑衣衙役趾高气昂,在吴宅里面四处横行。
吴义仁还顾不上穿上衣服,一边匆匆出来,大惊失色:“官爷,唉,您这是在做什么?”
他甚至还认出来了这个官爷,“这不是严大人吗?我们之前见过的呀!”
那黑衣衙役一副吃了苍蝇的样子,相当嫌弃地看了一眼吴义仁,推开他伸过来的手:“哪里跟哪里,你这家伙从哪里听来本官的姓氏的?本官可没有见过你,不要和本官套近乎!”
吴义仁看这衙役这般反应,心里面便猛然凉了半截,这才仔细问了一遍,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贱籍。
他一顿好说歹说,甚至跪地求饶,拿出了些银钱来贿赂了这衙役,当日才把他们打发走。
但是打发得了一时,打发不了一世。
吴义仁还是得面对自己不明不白就成了贱籍的道理,他今日日中就来了晴潇楼。
尽管那夜他和秦姒一刀两断决裂,但是眼下二人充入贱籍,怎么说也还是一条绳子上面的蚂蚱,再接济一下见见怎么了?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眼前这几个对他咄咄逼人的,他之前又不是没见过!
大梁律令,没入贱籍的男子,要么充去徭役,要么也去当小倌,只不过后者终究是少数,吴义仁也觉得自己丢不起这个人。
“你也不要顾着叫唤了,这上面不是还给你们指了一条明路出来么?赎身啊!”那衙役相当不满,“你这家伙在晴潇楼赚了多少钱了?这些钱虽然多,但是你不至于掏不出来吧?”
另一个衙役小声附议:“对啊,吴公,念在咱们往日情谊,我们才拖到现在处理此事。身契虽然贵,但花钱免徭役,总更划得来吧?”
“你还和他有情有义上了,”为首的人颇不耐,“今天我们要把这楼里面的人全部清理出来,有钱就滚蛋,没钱的嘛,哼哼……”
楚照瞳孔皱缩,心中竟然有一种劫后余生之感。
她这日期真是选得既好又巧,否则就赶不上了。
“各位围聚于此,不知何意?”楚照恰在此时上前。
那为首的官兵烦闷得很,嘟囔着郁郁转身,正想骂人,却见来者戴玉冠、着绣裳,踏珠履,虽然含笑但仍气势凌人,他不禁将喷涌到嘴边的话憋了回去。
“这,公子您来这里做什么?”虽然不认识,但想来是哪家官员公子,身后还有随从呢,和这没入贱籍的吴义仁自然不可一概而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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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g??i mua: V? MINH, 23/11/2023 19:22
第140章
那官兵刚刚因为吴义仁的事情,眉间还拧着川字,如今看了楚照身量颀长、如玉巍峨,便思量她不是寻常人,很快便换了面色。
“敢问您是……”他再度开口,话语中带了些许讨好的意味。
吴义仁刚刚还在着急,如今却看有个人来帮他解围,不禁高兴起来,不过他看到来人是谁时,面色登时又变得古怪起来。
楚照斜了他一眼,却是没和吴义仁说话。
吴义仁滚了滚喉头,心下又生出些猜测来。他怎么过来了?
面对官员,楚照微微一笑,她伸出手来,摊开一看便是一枚玉佩——上面是海棠纹路同万字流水纹交错。
海棠花,是大雍皇室的象征;至于那万字流水纹路,他们大梁人更是无人不知——这便是大梁皇室的象征。
两国征战不休,岂会有人将这二国皇室的象征交错纹在一起?
有这种可能,那么眼前这位公子便是……
官兵的神色一下子就变得严肃恭敬起来:“原来是永乐侯,还请侯爷见谅。下官有眼不识泰山。”
他把头埋得很低,一边在心中暗道好在自己刚刚情绪稳定,看眼前这人姿态不凡,收住了那些不该说的话。
好险好险!
驸马都尉并非大官,这官兵又不是宫内人,称驸马也不成什么敬意——如今的楚照,自然是侯爵身份更为显贵。
楚照颔首:“无妨。”
那官兵听见此话,这才如释重负一般松了一口气,谨慎道:“不知道侯爷来这里做什么?”
吴义仁一直在旁边小心看着这边,脸上肌肉一抖一抖的。
“恰好过来罢了,”楚照没有回答官兵的问题,她自然没必要搭理他,“不知道你们几位在这里做什么呢?”
她的目光,越过人群肩头,落到吴义仁身上。
她知道他的险恶用心,只不过在他看来则不然。
果不其然,吴义仁冲着楚照“憨厚”地笑了笑,表示自己的无辜。双手在袍袖下交叠,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不断地震颤着。
他在害怕。
如今这长乐侯风头无两,姻亲结得极好,这些官兵自然是不敢得罪,立刻回了楚照的话:“奉了诏令,要好好惩办这些地方。”
楚照故作惊讶:“哦?”
为首的官兵这才一五一十地将那诏令说了来。
“原来如此啊,”楚照恍然大悟,平视那官兵,“这么说来的话,这晴潇楼里面的人,岂不是都要没入贱籍了?”
官兵重重地点了一下头:“侯爷说的正是。”
楚照不搭话,径直穿过人群,走到那封闭的大门中间,仰首看了下那张大封条,“所以,这里面已经是没有人了吗?”
“回侯爷的话,”那官兵忙不迭地接话,“这晴潇楼早就封了,只不过让她们先自己内部整顿一下。”
“按阁下刚刚所说,现在她们正是在筹钱咯?”
那官兵又答了一句是。
吴义仁在旁边抓耳挠腮,一张脸如今涨得通红带紫。
他也在筹钱啊!要筹钱的可不是她们!
而且,上次楚照把他那些珍藏的玉石器皿给他砸了个干干净净,他所剩下的那些钱,完全不够赎身的。
本来这赎身契贵,他倒是乐见——毕竟这些女人才是贱籍,他自然用不着;可问题怪就怪在那一道诏书下来,将晴潇楼里面的人全部划入贱籍。
他委屈呀!如今他正观察楚照,准备找个合适的时机说道说道。
“今天便是最后期限了,”官兵忽而补充了一句,然后转过身来,睥睨吴义仁一眼,“吴义仁,你的身契还想不想要了?”
吴义仁一脸赔笑:“官爷啊,官爷啊,这个,这个事情我们好商量是不是?”
细密的汗珠开始渗出来。
他这几日早就因为这莫名其妙的变动焦头烂额,他去了柳府几次,没有一次不吃闭门羹的。
真不知道是哪个地方出了问题!
官兵才没空搭理吴义仁,这老东西连赎身的钱都没有了,更不用说给他们好处了。
“好商量?商量的日子已经过去了,您也在京城住了这么久了,难道找不到什么人接济接济你么?”官兵还冷淡地讽刺了一句,然后看了那封条,下令吩咐,“把那封条打开吧,看看今天有多少人能够‘脱贱入良’。”
吴义仁的脸还是涨成了猪肝色,一提到此事,他就心中窝着一团火一样。
不错,他在京城结交了这么多人,如今到了他的危难时刻,个个见他都像是如见瘟神,更别提开口了!
吴义仁双目浑浊,他看了一眼楚照,心知只有这二殿下可以救自己了。
要知道……这楚二殿下自然是有钱的。
“遵命。”旁边的两个官兵手脚麻利,拆卸下那门口的封条,还有一个人往后退了几步,冲着楼上大喊:“出来了!”
不多时,里面传来一声清脆的女声应答:“马上出来。”
吴义仁趁着这个间隙,悄悄地走到楚照旁边,声音压得很低:“殿下,殿下,这下您可要救救小的呀!”
要不是这个二殿下发疯,把他的那些珍藏玉器砸了,他今日何至于此呀。
楚照诧异:“你怎么了?”
吴义仁气得双腿战战,但是看楚照那个样子,一副浑然不知的样子,他更是一肚子愤懑委屈无处发泄。
撕了封条之后,这一队人便要进楼里面。
那官兵转过头来,看向楚照等人,他先是恭敬地请楚照先进去:“侯爷啊,既然您来了,那您肯定是走前面的。”
笑得谄媚,楚照微微一笑,这才迈步跟上,吴义仁颇为自觉地跟在楚照身边,结果到了门口的时候,便被那官兵无情拦下:“你是侯爷的谁?”
吴义仁张口结舌,便道:“这,这晴潇楼以往也是老夫在管理,我进去看看怎么了?”
“哼,你也知道是以往啊,”那官兵冷嗤一声,“如今这诏令下达,封条贴上,你还觉得自己是曾经那个东家啊?”
这吴义仁身上是榨不出一点点油水出来了,官兵奚落了他几句之后,也就继续跟着楚照进去了,
这会儿,秦姒等人也带着楼里面的一些姑娘出现,她们缓步从楼梯上面走下。
闭馆歇业几天,姑娘们如今都未施粉黛,有的人脸上稍显憔悴。
秦姒笑脸相迎。当她看见楚照时,也不由得一怔。
怎么这位驸马今日有空来了?
“殿下,大人……”秦姒挨着挨着打过招呼,目光最后落在旁边蜷缩着的吴义仁身上,“又见面了。”
她的唇畔勾着一抹讥讽的弧度。
共事了这么久,秦姒对吴义仁可谓是知根知底。这一刀切的诏令一下达,她就知道,这吴义仁无路可走了。
“嗯,不说那些,之前宽限了你们时日,今天是最后期限,都清楚吧?”那官兵直入主题。
秦姒点头,眉目一凝,看起来有些犯难。
能够有脱贱入良的机会,那自然是极好的。但问题就出在这里,官府给出的赎身价格,那简直就是漫天要价、狮子大开口。
否则的话,秦姒也不会推脱到如今。
吴义仁看出秦姒的为难,在旁边冷笑两声:“怎么,秦娘也有为难的时候?”
“您不也是和我们相同的处境吗?”秦姒反唇相讥。
真不知道这个蠢人做了什么事情。
官兵看这两个人气氛剑拔弩张,只不过他无心参与,想要快点了结,便仍是从吴义仁开刀:“你到底有没有钱赎身?若是没钱赎身,今日便跟了本官走,去当小倌,还是去修河道皇陵,就任君挑选了。”
当小倌,万万不可啊!他在这晴潇楼当龟公那是自在快活,怎么可能?
秦姒后面站了个年轻姑娘,恰在此时出言嘲讽:“大人还是想多了,他怎么当得上小倌?”
吴义仁脸色甚差:“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只不过是把您平时的话复述一遍罢了。”那脆生生的声音听起来悦耳,却把吴义仁气得不轻。
众人闻言,脸上都或多或少地扬起一抹弧度。这话说得也在理,这吴义仁平素就是个不修边幅懒惰着的,还天天嫌弃这嫌弃那。
“咳咳,”吴义仁尴尬地咳嗽两声,试图缓解尴尬,又一脸哀戚地看着官兵,“官爷啊,这,我怎么会变成贱籍了呢?这其中,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呀?”
“哪里有什么误会!”官兵的烦躁愈发在脸上显现出来,“这白纸黑字的事情还能有误会?一句话的事情,快点说,有没有钱,没有钱的话,麻溜地跟着本官走了!去晚了,你恐怕只能去修北境边防了——”
话音刚落,他身后的那几个士兵又哈哈大笑起来。
这些徭役之中,最重的,的确是修北境边城。慎狄年年南下骚扰,危险得紧。去往北境的路途甚是艰难,路上死伤之人不可计数。哪怕是到了北境边陲,还有被狄人带走的风险……
总而言之,这徭役里面,也是分个上中下等的。
吴义仁喉咙一阵干涩,他环顾四周,便只能看向楚照:“二殿下,二殿下,您就帮帮我吧!”
说着说着,吴义仁竟然涕泗横流起来,他慌慌张张地看了四周,竟然连个让他好好下跪的地方都没有!
想了想,他便用袖袍擦了擦涕泪,快步走到门外。
众人都不解地看着吴义仁。
他走到外面,咚然一声倒地,开始磕起头来,“二殿下,二殿下,您就救救我吧!我现在年纪也大了,这肯定当不了小倌。这徭役,去哪里都是死路一条呀!您有钱,您那么有钱,一定可以救救我的!”
“这么多年了,老夫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呀!”他大声哀嚎着,近似要哭出血泪来。
楚照原本不封侯,都有良田千顷,米店金店铁匠铺数十家——这么多的产业布置,没钱是不可能的。只不过问题就在于,她愿不愿意出这个钱罢了。
晴潇楼的地势稍高。
楚照昂首,眼底像是一汪深潭,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叩首哭泣的吴义仁。
烈日当空,这昔日繁华的晴潇楼居然有这样的热闹,吸引了不少人过来围观,想要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求求你了,殿下,驸马爷,侯爷……救救我吧!”吴义仁的头磕得咚咚作响,丝毫不顾及自己举动吸引来的扎眼的目光。
围观群众对着如今衣衫褴褛、破败不堪的吴义仁指指点点:“这人不是晴潇楼的龟公么?今日怎么跪倒在楼前?”
“你肯定没认真看那公示的。这晴潇楼得罪了大人物,如今有关人物全部没入贱籍去咯!”
吴义仁只觉脑中理智消散,额间渗出鲜血,像是已经弥进喉中般,腥味浓重。
楚照看着他,就像是看着一条在烈日下曝晒的死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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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了四章,什么水平(x)感觉要长成九爪鱼!
23/11/2023 19: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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