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官兵眉头紧蹙,他今日本来想快点了结事情,不曾想却引来这么大的关注。


    只不过,这吴义仁为什么要让楚照救他?许是二人之间有什么关系才是。


    想到这里,官兵还是颇为审慎,他靠近楚照,小声问道:“侯爷啊,这吴义仁和您有什么关系么?”


    “关系?”楚照说得相当淡漠,“本侯倒是和他没什么关系。”


    嗯,偶尔充充侯爵的威风,倒也是不错。


    五脏六腑霎时倒沉,这句浅淡的话径直割断了这么多年二人之间的联系!


    不,不仅仅是他和楚照之间的联系,还有楚沧和他的联系!


    原来没什么关系,只是有病乱攀关系啊。官员“啧啧”两声,按住腰侧佩剑,眼神示意旁边两个人动手:“可别见着人家侯爷成了驸马,便胡乱认亲戚,没钱,那就认命吧。你们两个,先把他押走。”


    “是!”那两个官兵得令,手脚利索,一左一右便提拉起跪在地上的吴义仁。


    他的额间还在不断地滴下鲜血,洇透了地砖。


    那两官兵更不客气,相当粗暴地将他拉起,“站起来,你是软脚虾么!”


    吴义仁血红着双眼,卯足力气往下沉,“你们听我说,这晴潇楼的幕后主事便是这质子,他和他哥都不清白……”


    那两个官兵本来强硬拖着吴义仁向后面滑,布料与地砖磨蹭出“撕拉”声响,很快便有丝丝血痕出现。


    这吴义仁幸福生活过惯了,皮肉娇嫩着呢。


    听了这么大的指控,刚刚还指指点点、热热闹闹的围观群众都是一惊:“什么?”


    的确,梁、雍二国往年征战不休,但是如今二国已经结下了姻亲,这楚二殿下还是当朝摄政公主的驸马,如果吴义仁所说属实的话,那岂不是什么滔天大罪!


    故此,刚刚还在拖行吴义仁的两个官兵,如今也都停了手中动作,愣愣地看了一眼自家老大,用眼神请求下一步的指令。


    官兵头子的太阳穴突突而跳,他攥紧拳头,懊悔刚刚没有将吴义仁的嘴巴堵上!


    “你放肆!”他猛地跨步向前,不由分手便是给了吴义仁一个响亮的耳光,皮肉撞击声音极脆,打眼看时,脸上一道鲜红的指印,“这侯爷也是你敢空口白牙随意折辱的?”


    吴义仁被打得牙碜,兀地便吐了一口鲜血出来,还想要希图解释:“可,可不是我胡说八道,这楼中还存有账本……”


    官兵头子面色不虞,他只不过是一个小小衙役,绝不能让事情再大下去!再说了,他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让青楼这些人交钱赎身,和事关靖宁公主驸马不轨之嫌,有脑子的人都知道选择什么。


    “还存有账本呢?”他狠厉惯了,抬起就是一脚,直直往吴义仁胸口上,踹得他几近是人仰马翻,“本来就难逃徭役,如今还在这里污蔑侯爷,实在是罪不容恕,你们两个,赶紧把他带走!”


    “遵命。”那两个人会意,这头头已经表态了,他们没有理由不执行。


    吴义仁本来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一块破布堵上了嘴巴,然后再被拖行离开了。


    处理完了这一出闹剧之后,官兵这才开始向楚照赔笑:“是属下不力,让这种人惊扰了侯爷……”


    楚照面色淡然,“无妨。”


    官兵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他还记得今日之事,转头看向秦姒:“他给不出钱来,你们呢?”


    秦姒绞着一块手帕,有些纠结道:“一人的赎身价,真是那么多吗?”


    “那还能有少?”官兵啧声,“你也没找到应该求的人么?”


    说着说着,这官兵也狞笑了两声,阴恻恻道:“不过没关系,你们用不用脱籍都是可以的。反正在楼里面也轻松,是吧?”


    秦姒肃容:“还请您慎言,几个人的身契,我秦姒还是出得起的。”


    “切,还觉得自己颇有风骨……”官兵头子小声嘀咕,旋即不耐烦道:“赶紧给个定论吧,本官还要忙着了结回去呢。”


    秦姒示意旁边的女人去取银钱来。


    她们这几日来都有在认真商议如何对待此事,赎谁的身契都已经定下。


    有些年纪大的,便觉得应当把自由给小孩,她们还自发地典当了那些金银钗饰的,换来银钱。


    往日她们并没有这机会赎身,如今终于有了机会,却不成想那几乎翻了好几番的身契价格。


    秦姒不是没想过求助于楚照,只不过他终究是……


    趁着这个等候间隙,楚照忽而开口:“本侯倒是想问问,这赎身契,到底多贵?”


    看刚刚吴义仁的反应,想来必是不菲价格。


    楚照开口说话,那官兵头子的姿态立刻便低了下来,放得相当尊重,点头哈腰地告诉了楚照。


    “嗯。”楚照颔首。


    怎么说呢,她偏偏什么东西都不多,就是钱多——自从封侯,明暗里面堆聚起来的钱财都称得上是富可敌国。


    这个事情也不难猜,毕竟楚沧一开始就是奔着当皇帝来的,那财力自然无匹。也算是原作作者的偏爱吧?这些钱,楚照一直没找到什么可用的地方,今日总算是让她逮住了。


    她倏尔开口:“既然如此,这晴潇楼所有人的身契,便都由本侯赎了。”


    “啊?”所有人都是一愣,官兵头子的声音最大。


    他是不是听错了?这驸马爷说什么呢?这他才和公主殿下成亲多少天,怎么就大张旗鼓地给这些青楼女子赎身了?


    “呃,”他尴尬动了动唇角,眼底透露着浓浓的不信任,“侯爷,您不是在开玩笑吧?”


    楚照睨他一眼:“怎么?你这是质疑本侯?”


    “不敢,不敢!”那官兵迭声否认,“只不过,殿下当真要做这事?”


    难道这不是在正大光明地让公主殿下吃瘪吗?新郎官怎么可以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看来这驸马果然是有什么特殊手段,让公主如此倾心痴情,容忍他这么在外面胡来啊。


    “不敢的话,那事情就这么定下了。”她说得风轻云淡,就像是轻轻松松扔下了一个铜板一样。


    红枫在旁边听着听着,也开始面带忧虑了。


    她忧愁两件事情。


    这第一件事情自然是和那官兵头子想到一处去了,这事怎么说来,都会有损清誉的;第二件事便更为重要,虽然她们能够出得起这笔钱,但其实会让她们如今财力削减近一半。


    如是何桓生知道了……


    思及此,红枫便靠近楚照,附耳小声告诉她此事。


    然而楚照并未改变自己的决断:“我意已决。”


    红枫噤声。


    “银钱待会儿自有人给你们送去。”


    得了楚照的承诺,那官兵头子不敢再多说什么,又是连连带着笑,“既然这样的话,那小的就告辞了。”


    这驸马到底是怎么一个情况?看样子,的确是和这晴潇楼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只不过都贵为侯爵了,有自己的地产也是正常之事——或许他是有自己的安排吧。


    官兵如今也只能自己给自己催眠了,尽管驸马和公主实则不睦更能让人兴奋,可是他不敢往这方面想。


    围观群众都面露惊讶之色,嘴巴张得老大,交头接耳传着刚刚发生的事情。


    那日公主殿下大婚,花车走遍全城,公主驸马恩恩爱爱的情境犹在眼前呐——怎么旋踵片刻之间,驸马就跑到这被勒令叫停的青楼为这些女子赎身了?!


    那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啊。


    他们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都在心中有了考量。


    如今诏令是从宫中出来的,陛下不在,这诏令肯定是过了公主的眼;而驸马又来给这青楼女子赎身……


    嗯,不管怎么联系,都像是驸马和公主之间有罅隙呢。倘若这两人真是浓情蜜意,这驸马何必要这样打公主殿下的脸?


    存心抹黑呢!


    看来这和仇敌国家结成的姻亲不牢靠呀,那都是相当脆弱的。


    群众都这么认为,三人成虎,众口铄金,京中传着传着,这些流言蜚语很快也就不胫而走,飞到禁苑中去了。


    自然,也便传到了有心人的耳中。


    闲话可以说,但是总不能当着人家的面说——群众很快就四散开去,晴潇楼门口,又恢复了最初的状态,门可罗雀,寂寥无人。


    自刚刚楚照石破天惊地说出她帮整栋楼赎身的时刻开始,秦姒的眼中就一直闪烁着惊讶。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只是为了兑现当初的承诺,早就完成了。何必要破这么多的财?


    “殿下,”秦姒蹙眉,她不像旁边那些女孩高兴,“我实在是感谢您方才之举,只不过……”


    楚照面色相当淡然,她反倒笑了:“怎么了?”


    还沉闷着的晴潇楼,忽而就因为楚照的一句话变得活跃起来,大家奔走相告,说着仿佛这辈子最开心的喜事。


    “她们都走开了,”楚照眉目清隽,仍是无悔之态,“秦娘有话可以直说。”


    秦姒咬了咬嘴唇:“这么多的钱财,殿下不会后悔吗?”她的目光真挚。


    这固然是好事,但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未免太大了些。


    这道诏令很显然就是柳臣之从中作梗,设计陷害了她们晴潇楼——整她们的同时,也没有放过吴义仁。


    楼中还有几个龟奴,本来就穷。全部充贱籍再用钱赎身——这事显然是专门为了吴义仁而来的。


    楚照扬唇,“是吗?难道说,秦娘觉得你们不配吗?”


    秦姒被楚照这句话说得脸红,她颇觉赧然,用力地绞着手中帕子,心口咚咚狂跳,撞得她耳边都震。


    她在理解楚照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你们当然值得,对不对?”楚照走过她的身边,甩下最后一句话,“我们先走了。”


    许诺下的身契,还得去兑换呢。


    秦姒本来还欲阻拦,但见楚照走得决意,她也不再强留。


    钱霖清和红枫,俱是默不作声,跟着她一起走了。


    等楚照走后,她伫立原地,心下掀起惊涛骇浪,不明白楚照此举何意。


    “秦娘……”序秋小声唤她,“她是怎么想的呢?”


    秦姒摇了摇头,“不知道,恐怕以后我们得好好报答人家。”


    她小声低喃了一句。


    “是啊,得好好报答人家——”


    调用钱财赎身,麻烦是麻烦,楚照还是赶在官衙将关之前,将钱尽数凑了去,她将那些身契收在一个盒中。


    那衙役将身契交给她时,言辞闪烁,带些巴结也带了些八卦:“侯爷还真是有心,只不过您不担心您家那位吗?”


    楚照咳嗽两声,将盒子收了,不多言语。


    这消息怕是长了翅膀,未免传得太快。夜深了,她的确也该回宫去了。


    今夜长年宫中灯火烁亮,这流言蜚语一旦从街头巷尾进了宫中,那便是长了脚满宫乱飞。


    宫人守在门口,精神矍铄:“啊,这驸马该不会是害怕得不敢回来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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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g??i mua: V? MINH, 23/11/2023 19:30


    第142章


    无边夜色吞噬天际所有的清朗,一轮皎月高悬,撒下银色辉光。


    楚照辇至长年宫。


    此前她已经将红枫送回柏堂,回来的时间亦不算太晚。


    门口左右站了两个宫人,上一刻还在眉飞色舞兴高采烈地讲着这宫外传进来的流言,下一刻便觑见,停在宫前的辇。


    宫人:……


    她们面色不自然地向着楚照行了个礼:“参见驸马。”


    “嗯,”楚照本来觉得没什么,但上次瞧见这宫人如此这般表情,事情不太妙,“宫中出什么事情了吗?”


    那两个宫人好容易才敛了面容:“没什么,没什么。”


    最好是没什么。


    “说。”她眉头紧蹙,站在门口,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那宫人自然不能将她们所谈论的讲出去,只是说今日有些流言传进宫中。


    楚照心下已经了然。


    她本想直接回寝殿中去,但思虑到她上次“饿死风波”,还是先沐浴换衣后再回去。


    水月殿烛焰跳动,微光晃荡在卫云舟的眼睑眉峰处。


    她坐在古琴前,弹奏着舒缓悠扬的曲调,一声一声漫过耳廓。


    她听得一声通报:“殿下,驸马适才已经回宫了。”


    卫云舟颔首,迟疑片刻才朗声又问:“我知道了,她现在在何处?”


    宫人声音洪亮:“驸马洗浴去了。”


    卫云舟不再出言,只是又奏响了未完的曲。


    她站起身,缓步走到檀木小几旁,上面放了一个青瓷小瓶。


    等吧,等吧。


    人终于来了。


    她看见她表情稍显局促。


    卫云舟的笑意颇深:“本宫都听到了,还以为驸马今日不敢回来呢。”


    楚照面上含着一抹尴尬的笑。


    这事情她也推断出来了,群众和衙役的反应,莫不是觉得她这个做驸马的不忠于公主。


    好在她前几日夜间已同卫云舟说清楚了。


    她想了想,随手拖了旁边一条凳子来,坐在卫云舟面前。


    夜色渐深,卫云舟也只着一件单薄寝衣,领口松松垮垮,露出大片莹白肌肤。


    “我又没做亏心事,做什么不敢回来?”楚照笑嘻嘻道,然后伸出手来欲将她的领口拉上。


    然而手还未碰到,便被轻微的力道擒住:“你是没做亏心事咯。”


    声音很轻,眼神却炙热滚烫。


    细腻的触感沿着手部,一直滑到楚照肩颈,两个字简单又不容抗拒:“移开。”


    楚照困惑,正犹豫间,那手却相当熟练地撩开衣服。


    皮肤骤然暴露在空气中,或多或少还是觉得有些冷。


    那本是她前几日咬过的地方。


    指腹滑过还淡淡的坑痕,卫云舟靠近,薄唇压在楚照耳侧,淡淡的热气横扫:“现在还痛不痛?”


    楚照微怔,“还好。”


    那日她被咬得确实疼,只不过几天下来淡了不少。


    “那就是还疼。”


    热气逐渐稀薄,卫云舟转身去拿那个青瓷小瓶,“到床上来。”


    楚照讶然,她原本以为……


    但也不一定,现在的气氛还是有些紧张。


    她咕咚吞咽了一口唾沫,走到床榻边,然后便被按下推倒,躺在枕上。


    她眼睁睁看着卫云舟拧开那药瓶,里面倒出油来。


    指腹上沾染药油,细腻的触感相压。


    药油相当清凉,但并不会让人觉得寒冷。


    “这药是太医院那边送来的,说是对咬痕管用……”卫云舟用着极轻浅的语气说话,手上上药动作和缓,“拿来治狗咬的。”


    楚照心跳咚咚,看着那骨肉均匀的脸,猛觉紧张。


    上药动作停了,卫云舟目光移了过来,“二殿下这驸马当得还真是恣意。”


    楚照干声,想说什么却觉话在喉中,卡住凝住。


    精致的面孔骤然靠近,突然凌厉的目光不容楚照移开视线。


    “恣意,所以占有了公主的好多第一次,是不是?”卫云舟轻笑出声,眸光倏然柔和许多。


    声声传入,让人觉得心一片钝痛。


    楚照顾不得肩上衣服没拉好,将眼前人拥入怀中,慌忙道:“殿下,殿下!”


    怀抱禁锢,脸颊摩挲得温度飙升。


    楚照第一次觉得尤为惶恐,她宁可卫云舟发怒,也总比现在什么都不说好。


    卫云舟任由她圈住,终于挤出几个字来:“你知道,我刚刚在做什么吗?”


    楚照怔住,大脑宕机还是勉强运转了些,她猜测道:“殿下是在关心我?”


    “哼,我关心你?你都不关心我,”她磕在楚照肩膀处,声音沉闷,“我在生气。”


    能说出她在生气,楚照都觉得谢天谢地。


    她干笑几声,继而按住卫云舟的肩,四目交汇,道:“那殿下生谁的气?”


    卫云舟烟眉轻挑,语气淡然:“生你的气。”


    “生我什么气?”


    “你做了让我生气的事。”答得笃定又很快。


    楚照松缓了口气,拉她共枕,却拉不动。她不敢动,只好继续对视。


    果然这侍奉公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想来定然是那些流言蜚语传到了她的耳边。楚照刚刚还在庆幸,她前几日明明说了,而卫云舟也答应了。


    那还用得着生气吗?


    可想是这么想,楚照却只能好言好语地劝解:“前几日臣不是告诉了殿下么?”


    卫云舟面色又沉几分,像一朵快要滴出水的黑云:“你当时说的是这个?”


    楚照正欲辩解,却被打断了。


    “我只是告诉你,”浓睫下的瞳珠沾染一层溟濛的水雾,她伸出手来,捏住楚照下颌,这次力道颇重,“哪怕你说了,我也可以生气,我也能生气,况且这次……我应该生气。”


    字字句句,叩在耳际,涌入心间。


    楚照哑然无声,她们紊乱的呼吸交缠,喷薄在彼此脸上。


    眸光仔仔细细地量过眼前的脸。


    “我在你心中,究竟是多少分量,嗯?”尾音上扬,却带着一丝让人心疼的破碎感。


    楚照心脏恍若漏跳一拍,她甚至带了泣声:“臣错了,我错了,楚照错了……我该死,好不好?”


    她本来力气就更大,这次不由分说便将卫云舟按至枕上,圈入怀中。


    体温再度飙升。


    她感觉软肉被狠拧了一下。


    “你不能死。”瞳珠清亮,雾气已然散去大半,“因为你下半辈子是我的。”


    她突然直起身,滑腻的指腹从下颌起一路描摹而上,到了耳垂也到了眉间,“你知道了吗?所以,不要胡搅蛮缠。”


    楚照连连答应:“好好好,不死,不死。我再也不胡搅蛮缠了,殿下生气是应该的。”


    她皱眉,“嗯?”


    楚照彻底噤声。


    所有油腔滑调,在真心和怒火面前都不会管用。


    她想要把卫云舟拉到身边,亲吻她。


    她并未拒绝。


    灼热的呼吸转瞬间便被吞噬殆尽,欲拒还迎。


    烛火跃动,投出纱帐中的人影,像是起伏跌宕的波涛。


    谈话声音渐起。


    “公主府已经选好地了。”她低声说话,时断时续,“择日就要开始修缮…嗯。”


    “…建在哪里?”


    “不告诉你,”卫云舟又停了一瞬,“反正你这么做,全,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与你不睦……是不是?”


    “殿下不告诉我,是打算抛弃我?”


    “谁抛弃你了?”卫云舟舒展眉,眸中破碎着星芒,“是你自己要这么做的。”


    “好,都是我的错。”楚照闷声。


    新雪似抹了绝丽的胭脂,渐染荼靡绯色。


    她紧压着被衾,手中细密出汗,被心悸的颤抖与灭顶的快感吞没。


    烛泪凝聚。


    楚照盯着卫云舟的双眼,带一抹无辜神色:“这么说来,公主府是没我位置咯?”


    驸马尚公主,无令不得入府。


    若是强入公主府,那惩罚不可估量。


    她睨她一眼,冷淡得很:“谁让你这么大张旗鼓地给别人赎身了?驸马真好。”


    卫云舟难得怪里怪气地说了一次话。


    楚照沉默,须臾后才缓缓认错:“那公主殿下能不能再给臣一次机会?是臣考虑不周……”


    长眉忽而又是一拧,她冷笑:“什么叫做考虑不周?是考虑不到卫云舟吧,嗯?”


    …?


    看来相处久了,有些脾性习惯果然是会传染的。


    楚照又迭声认错,反正如今又进展到了不讲道理和胡搅蛮缠的阶段了。


    二人对视沉默,楚照欲转头,却被卫云舟叫住:“你上次的承诺,什么时候兑现?”


    “啊?”楚照疑惑,目光中含着一抹探询。


    她的面颊上绯色不消。楚照忽然明悟,她低声而笑。


    “现在就兑现。”


    她俯首而下,细密的啄吻落在唇边。


    最终,她湿漉漉仰头,将人带至浴池里面,水雾升腾,氤氲在二人的瞳眸里面。


    距离上朝还有些时候,到天明也还早呢。


    楚照将人打横抱起,往刚刚来的方向走去。


    只不过没走两步路,便听见怀中人一嗔怪:“笨蛋,现在往哪里走?”


    楚照不明就里,对上那双含了怒意的双眼,诧异开口:“什么?”


    她怎么又是笨蛋了?这年头乖顺,她怎么说就怎么做,还要被骂笨蛋的么?


    卫云舟面上芙色不消,她愠中又含了一抹羞赧,索性将头埋在怀里面,闷闷道:“去另一边!”


    非要让她把话挑明了说么?


    果然这驸马当得太过恣意,如今公主说话都听不懂了。


    卫云舟闭着眼睛,忽而听见楚照的笑音这才睁眼。


    她描摹过的下颌,眸光最后停驻在她水润的唇角。


    卫云舟抿唇,心知自己又被摆了一道——也对,这世上还有楚照听不明白的话?


    不由分说,她索性伸出手来,狠狠地捏了一把楚照的脸,“又装?那你自己回去睡,我换地方。”


    楚照见被戳破,索性也不再掩饰,笑得张扬:“那你就是坏蛋。”


    “嘁。”


    “一个坏一个笨,在一起了就得认。”话语愈发地不着调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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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g??i mua: V? MINH, 23/11/2023 19:34


    第143章


    “这都什么时候了?殿下今日怎么还不起来?”


    声声温润入耳。


    卫云舟这才疏懒地抬眼,睁眼看便是某人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


    对,幸灾乐祸。


    卫云舟皱眉,睨她一眼:“大早上笑这么开心做什么?”


    紧接着,挺俏的鼻尖便被刮蹭了一下:“当然是笑春宵苦短——今日公主殿下不上朝了?”


    这四个字倒是很好地激了一把卫云舟。


    她抿唇,“蹭”的一声,登时便从床上坐直,“很晚了?”


    昨夜因着那张拔步床沾湿不能睡之故,二人到了后半夜到了偏殿换了身床。


    这身床看不见外面的天光,有些昏暗。


    “嗯,不太晚。”楚照这才站起,她今日已经整理好了,“逗你的。如是这下不起床的话,等下叫你起床的人就不是我了。”


    应当是负责此事的宫女来了。


    原来自己又被她摆了一道。


    昨日欢愉未消,卫云舟还觉得大脑有些昏昏沉沉。


    她迟疑了片刻,看了看楚照,这才说话:“你今日起这么早是为了什么?”


    不仅起床起得早,穿戴整齐,服饰坠饰,一应俱全。


    嗯,怎么今日如此这般反常?


    “过来,”她懒懒勾手,示意楚照靠近,压在她的耳边,语气轻柔,“今日雪衣乌发,又要出去找谁?”


    温柔的声音撩拨得人心痒痒的。


    楚照颇为赧然,支支吾吾半天,这才憋出来一句话:“昨夜明明是殿下所说,罚我无诏不得进公主府。”


    “本宫叫你不来,你就不来?”卫云舟生气,踹了楚照一脚,“那本宫有叫你这么出去毁坏清誉么?”


    嗯,很有道理,楚照无话可说。


    终于外面来了一声通报的声音,“殿下可是起了?”


    这么多日以来,公主和驸马情深意笃,鹣鲽情深,事无巨细,似乎驸马样样都做得好。


    这其中,自然也就囊括了叫殿下晨起之事——毕竟衣服都是别人穿的。


    只不过今日有些反常。那都是因为宫外的流言传了进来。


    宫女怕这两个人之间生了嫌隙,又想到时至此刻殿中似乎无甚动静,便想着问了一嘴。


    楚照朗声回道:“起了。”


    “哦!”


    卫云舟好整以暇地看着楚照,“看吧,没叫你去做的事情,你做起来效果还挺好。这下宫中上上下下的人都关心起来了。”


    话语之间的责备之意,不言自明。


    楚照正搜肠刮肚想找些话来说的时候,卫云舟却倏然另起了话题:“不过这流言传出去了,可能也有它的用处。”


    “此话怎讲?”


    这一天还没过去多久,只在早上时候,楚照便因为这一两句的对话,觉得有些冷汗涔涔的了。


    没想到公主这么快就接受了?不过楚照又想起昨晚之事,细细思来,也像是卫云舟随便找了个由头。


    嗯,她的兴致来的时候便是如此,时间长了,次数多了,习惯就好了。


    “大抵是为了让我那父皇放心吧,”卫云舟低垂着头,卷翘的羽睫颤动着,“他七月东巡回来,想来又有其他大动作——他已经收回了西郊大营的兵符,他再也不会像以前那么放心大胆了。”


    言罢,她这才慢腾腾地从床上爬起,一边喃喃自语道:“当然,或许往常也不是‘放心大胆’……总而言之,出宫立府是好事,会有用的。”


    原是这样。这位世人眼中深受天子宠爱的公主殿下,却还要殚精竭虑地和她的父亲斗智斗勇。


    “他若是回来了,会做什么?”


    卫云舟已经开始更换那套繁复的朝服,紧接着,便是戴冠。


    “谁能猜透他的心思?”卫云舟反问一句,很快便笑道,“不过有一件事情我倒是肯定,他一定会先处理太子的事情。他要为他的儿子亲自入殓——”


    楚照保持沉默。


    “我们大雍来的皇子,可要好好地配合一下了,”临走时,卫云舟还笑意盈盈,“这公主和驸马之间的罅隙,也不是一朝一夕便可形成的。既然都这么做了,那便是可以将计就计下去。”


    楚照挑眉,算作答应。


    她能这么说,自然是心中又有了她的考量。卫云舟向来掌握的东西就不少,她当然相信她。


    “哦,对了,”都快跨出门槛,卫云舟还不忘回头,又再叮嘱了一句,“还是那句话,驸马出门在外,不管真真假假,还是要多多顾及一下本宫名声才是。”


    楚照颇不自在地尬笑两声。


    她今日起得早,仍然是为了去晴潇楼看看。


    她和钱霖清约好了见面。


    今日的晴潇楼一如昨日一般萧条寂寥,门口那些颇灯笼孤零零地挂着,仍旧是一副积灰、久久无人问津的样子。


    唯一的差别,那便是门口的大封条拆了。


    这晴潇楼的地契,连官府的人都不知道究竟在何人手上,楚照借由秦姒之手,将自己的地产再度“买”了回来。


    这样,晴潇楼便从一处黑产成了当今的长乐侯的地产了。毕竟是长公主的驸马,身价不菲,有些地产也是极其正常的事情。


    唯一会落人口实的地方便在于晴潇楼本身,原是烟花柳巷风月场合,驸马刚刚和公主大婚,就这么做实在是有些不妥。


    坊间亦开始传了起来,这驸马和公主刚刚大婚就做出这种事情,别不是移情别恋云云。


    好在这些流言的两位主角,都不在意这些流言。反之,卫云舟还想利用这些流言为她所用。


    “等到我父皇回来,想来他一定会很关心我的。”


    思绪停转,楚照被姗姗来迟的钱霖清叫了一声:“哎呀,二殿下,我来晚了,您不会介意的吧?”


    “自然不介意,”楚照摇摇头,“走吧,等你我才进去。”


    钱霖清乐呵呵地跟在楚照身后。


    昨日有些急,钱霖清有些东西没有带上——她今日来,背后背了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裹。


    “身后背的什么东西?”


    “等会儿就知道了,”钱霖清一脸高深莫测,“我觉得,她们一定差这些东西。”


    晴潇楼中那些光教人看着就觉得绮靡艳丽的猩红色窗帘,如今不再紧闭,而是大剌剌地拉开,任由窗外晴光入翠,琉璃一般的天光泻进。


    像是从来没有这么光明过。


    “呀,你们来啦,”秦姒那常常愁云密布的脸上,此时此刻难得出现血色,“我还没想到……殿下和钱医师,还有这位来的都这么早呢。”


    她口中的“这位”,便是一直跟在楚照身后默不作声的红枫。


    楚照随口介绍了红枫,不由得好奇地看向那些忙碌的女子:“她们现在是在做什么?”


    那些窗帘如今被拉得开,还有些人踩在高脚凳上面,试图将那些帘子取下来。还有那些装饰用的古琴名画,如今都有人开始搬动。


    秦姒笑着回道:“昨日您不是说了,给我们楼里面的姑娘赎了身,就要重新找些门路过活么?”


    楚照点点头,认真倾听。


    原来秦姒是打算将晴潇楼改作染坊,这些姑娘长年累月地生活在这种环境之下,对颜色还有些敏感。恰巧秦姒所认识的人中,又有几个染坊老板,她们能够提供帮助。


    晴潇楼宽大而高,又有许多高层,分门别类,既染又卖的话更是方便。


    于是乎,秦姒和这几个老板是一拍即合。


    “倒是好事一桩,”楚照点头,脑海中忽而闪过那一对姐妹的身影,特别是那个姐姐,“说起来,晴潇楼里面每个人都愿意留下做这件事情的么?”


    那个谢序秋,想来不是愿意留下的人。


    楚照还记得,她敬佩那女将军的事情。


    秦姒含笑,摇摇头道:“这人各有志,自然不是每个人都愿意留下来……就比如那对姐妹,姐姐就不会留下。”


    “那她打算做什么?”


    “如今恢复了良籍自由身,她大概是想要到处看看,游历山川。”


    楚照道:“姐姐这样,她的妹妹呢?”


    “妹妹自然是要跟着姐姐的啊,”一直在旁边安静聆听的钱霖清,忽然插了一句嘴,然后微笑看向秦姒,“啊,似乎冒犯了。不过我说的对吧?”


    秦姒哈哈大笑:“对,钱医师说的很对。”


    这两个人倒是很快就愉快地聊了起来。


    “秦娘啊,昨天您托我做的事情,我已经带来了,”钱霖清解下身上那个鼓鼓囊囊的包裹,“所以,那些姑娘现在在什么地方?”


    秦姒大喜过望,眼尾笑纹泛滥,“您这么快就带来了?啊,还请您在此等候,我上去看看!”


    说着说着,一向走得稳重的秦姒,都有些飘忽了起来,她快步转上楼梯。


    楚照疑惑地看了一眼钱霖清,问道:“你们昨天是趁着我不在,偷偷摸摸做了些什么?”


    “哪里有偷偷摸摸做了些什么,”钱霖清瘪瘪嘴,“只不过是遇到了一些我能够解决的事情罢了。”


    “说来听听。”


    楚照拉过旁边的杌子,示意大家坐下。反正秦姒上去,她正好闲下来,索性听听。


    钱霖清这才娓娓道来。


    原来她昨天在楼中闲逛的时候,听见旁边有啜泣之声。她站在门口,却不知自己该不该进去。正当她犹豫的时候,那扇门打开了。


    门打开之后,便是一个哭哭啼啼的姑娘出来,钱霖清拦住她问了经过,原来是里面的姑娘病重。


    钱霖清便进去看,那姑娘是染上了花柳病,只不过有些严重了。


    “其实,其实我们这都还算好的了,”那姑娘抽泣道,“因为秦娘向来对我们很好,每一旬半月的,都会自己掏钱给我们买来药膏治病呢……我们楼中,因为花柳病死去的姑娘,比其他楼里面少上许多。”


    “只不过这病就是病,擦药也只是缓解,该来的始终就是会来的。”病榻上面的姑娘唉声叹气的。


    恰在此时,秦姒走了进来,钱霖清便和她一商量,秦姒当时相当兴奋:“钱医师,您是说,您有办法救治?”


    钱霖清点了点头,说明日她再过来。


    话说到这里就结束了。


    钱霖清已经将那包裹解开,露出里面形貌各异的药草来。


    “短短半天时间,钱医师就把这些灵丹妙药找齐啦?”楚照打趣她一句。


    钱霖清显得相当高深莫测地点点头:“当然了,也不看看我是谁?好吧,我坦白了,其实是我又去找那屠妇了。”


    “她那里怎么什么都有?”


    钱霖清嘿然一笑:“我上次不是告诉过你她的事情么?她一天到晚目无法纪,不是偷就是抢的,这些药材都还只是冰山一角呢。”


    楚照听得心惊胆战:“你能和她打上交道,你也不是一般人。”


    “没办法,我这人就是这样,”钱霖清这时还颇为潇洒地甩了甩头发,“在我们那边,那可是上到一百岁的老太婆,下到刚满月的婴儿,都喜欢我。”


    楚照听得直皱眉。


    敢情您还是个万人迷?


    吹牛没持续多久,秦姒便站在楼上招呼:“上来吧!”


    “这就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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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g??i mua: V? MINH, 23/11/2023 19:39


    第144章


    这是一间大屋子,隔着屏风,都能看见里面人头攒动,不断地还有些抱怨叫苦的声音传出来。


    三人一起上了楼。


    秦姒道:“钱医师,这楼里面患病严重的姑娘,如今都在这里面了。还请您一定要救救她们!”


    “要是这个病治不好的话,就算是让她们做这染坊生意,她们心里面也不安生呀。”秦姒长吁短叹,如今她也是把一门心思都记挂在钱霖清身上了,“我以前也访求过那些京中名医,他们啊,有的治不好,还有的更为恶劣,不仅不治,还找来机会对我们热潮冷讽。”


    一说到这里,秦姒就面露嫌恶之情,语气忿忿:“他讽刺我们做这些‘勾当’,又不知道他能有多清高?话又说回来,我们楼里面的姑娘,又有多少是肯主动来这里?”


    言罢,秦姒还是叹了一口气。


    谁不是被胁迫的可怜人呢?这楼中有不少年纪轻的,一出生就被打上了贱籍的烙印,穷极一生恐怕都难以逃脱。名字说得好听,说是烟花柳巷、风月场合,但是对于她们来说,却是字字泣血,句句凝泪。


    说是风月,不过是男人的风月,与她们又有多少关系?


    如她所说的那样,如果晴潇楼的姑娘当真有多少人乐意自为贱籍,这楼中便不会是现在这般光景了。


    “秦娘,钱医师,你们进去吧,”门边闪出一个机灵俏丽的小姑娘,冲着她们眨眨眼睛,“胥鹤说她准备好了。”


    还要准备的?


    看出楚照眼底疑惑,秦姒解释道:“这胥鹤患了病之后,却羞于启齿,我们楼中一直有供应着药膏,她不方便取,便一直受着,结果病发溃烂,某天夜里疼得嗷嗷大叫,我们这才发觉呢!”


    “哎呀,这种事情,早点说出来的确更好,”钱霖清一边小声嘀咕,一边往里面走,“我这就进去看看。”


    楚照本欲跟进,却被秦姒拦在外面。


    秦姒冲着她微微一笑。


    楚照这才恍然大悟,尴尬地止住脚步,咳嗽两声:“我去楼下等候。”


    太过投入,楚照一时半会儿都忘记如今还扮演着一个“男人”。


    无怪乎秦姒刚刚的语气虽然仙嫌恶,但还是克制了的。


    楚照简直不能想象,在那天晚上,秦姒等人杀死柳长安的时候,是怎样的怒意滔天。


    钱霖清进去没多久,她便叫了人进去,说是吩咐熬制汤药。


    不多时,一股闻起来有些淡淡香草味道的药味,便开始在晴潇楼中弥散开来。


    一碗碗的汤药便从那一口大锅里面端出,源源不断地朝着楼上送去。


    楚照甚觉没参与感,还叫了红枫一起。


    也罢,不让她进去就不让她进去,她就在这个外面,干一个苦力的活,想来也算是帮助了她们。


    怪不得钱霖清会带那么大的一个包裹,楚照送这些药碗托盘,累得满头大汗。


    终于有人叫她歇一歇。


    楚照累坐到椅子上面,虽然累,但是心情愉悦。不多时,她竟然觉得眼皮子打架,昏昏欲睡。


    忽而有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叫醒了她:“啊,楚姐姐——”?!


    她大惊失色,骤然睁开眼睛,便发现是那对姐妹花里面的妹妹,时月。


    的确,这普天之下,也就只有她敢这么叫了。


    她一脸好奇,鼓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楚照。


    楚照用袖子擦了擦脸,笑着问她:“怎么了?楼上怎么样了?”


    “我,我不知道,”时月嘟了嘟嘴巴,“只是我知道,胥鹤姐姐的那个病好像很严重了。今天和你一起来的大姐姐好厉害,她拿了什么东西出来擦了,胥鹤姐姐立刻就不疼了……”


    时月不似她的姐姐,相当活跃,且同楚照非常亲近,说了一连串的话。


    大概就是钱霖清如何如何不得了,汤药也见效,她非常喜欢钱霖清。


    “嗯,我不仅喜欢那个大姐姐,其实我也很喜欢你的!”时月笑着靠过来,毫不胆怯地捏起楚照的衣袖,“你们都是大大大大好人!”


    “好好好,我知道我是大好人。”楚照被她逗得发笑。


    旁边的红枫看着也觉得心窝一热,似有一脉温暖淌过。


    饶是有她身上的衣着禁锢,却断不了这脉暖流。


    小姑娘话很多,她一个人说了许多。楚照从中得知,过不了几日,她便会同她的姐姐一起出远门。


    “我看你们年纪都不大,竟然要出去?”楚照诧异。


    时月摇摇头,“我虽然小,可是我姐姐年纪已经不小啦。”


    说来绕去的,结果最后还是要走。


    “你们什么时候走?”


    时月告诉了她日期,扑闪着眼睛:“所以,到时候你会过来吗?”


    楚照想了想,她如今本来就是当个闲散驸马,没什么事情,做那就做了。


    她笑着答应下来,那时月又一脸高兴,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她说她要去告诉她的姐姐。


    红枫看着时月离开的背影,忽而幽幽地来了一句:“我猜想,是她的姐姐不好意思过来,才让她的妹妹过来的。您觉得呢?”


    楚照觉得有理,点点头道:“你说的对,恐怕还真是这么回事。”


    那大一点的孩子的确内敛腼腆。楚照至今都还记得,她当时撕下的日历。


    她以后还会不会像那天那样,做她所谓的“报复日子”的举动?


    大概是不会了。


    楼上楼下的人都在忙碌着。


    治病是治病,还有些人已经在为染坊之事操劳起来。


    一片生机盎然之景。晴日当空,光影游荡在各层各处,飘飘荡荡,楚照似乎能够看见那些漂浮的粉尘。


    飘舞着,似乎借着日光飞出了窗外,带着经年累月的郁结。


    以往沉默的红枫,今日却顿感自己有很多话想要说。


    “话说回来,昨天看殿下出了那么多钱,当时还觉得不值。”她的声音压得低沉。


    楚照笑了笑:“那现在呢?”


    红枫面色有些不自然,她笑了笑:“哈,属下也不知道应该如何说现在的感受。”


    楚照盯着她双眼,她在她的眸中也捕捉到了相同的情绪:“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比如当下最强烈的感受?”


    “不知道,大概是觉得殿下这钱花得值?”她思忖片刻,却从脑海中找不出一个成语来。


    楚照未作声,二人陷入了沉寂。


    终于忙碌完,钱霖清又同秦姒说了好多话,吩咐交代完毕之后,她才从楼下下来。


    她累得满头大汗,衣襟后面一片汗湿。


    红枫及时为她捧上一盏茶来:“钱医师,辛苦你了!”


    钱霖清拿过那茶,一饮而尽,又从衣服中摸出一块手帕来,仔仔细细地擦了嘴,这才道:“辛苦倒是不辛苦,她们这么多年才是辛苦呢。”


    说着说着,她拉过一张凳子,一屁股坐下,还有空调侃楚照:“二殿下就这么闲着,也不知道给我拿下凳子?”


    “还拿凳子?以后您需要多少凳子,我楚照都给您送过去。”她今日不和钱霖清斗嘴,还开始奉承起来。


    钱霖清顿时大惊失色:“啊?在下真是何德何能,竟然让驸马来给我做这些差事——”


    她乐得开怀,又想起那日同楚照一起进宫,还面见了公主的事情。


    感觉就像是个不好惹的主,就像她的族长一样。


    她似乎把楚照的话当真了,认真思索后频频摇头:“不行,不行,您还是不要亲自给我送来。要是被公主殿下知道了,我害怕她收回我的令牌。”


    “钱某人还想进宫呢。”她哭丧着一张脸,“得罪那何门领可以,得罪公主殿下,我可不敢。”


    楚照:……


    对哦,她还要进宫呢。楚照敛眸,心中忽然一动。


    “钱医师,我有事问你,”忽地楼上转来一个一粉衣女子,步履匆忙行至钱霖清面前,“这汤药是如何服用的?”


    钱霖清收起刚刚咋咋呼呼的表情,笑着道:“我适才已经告诉秦娘了,十日便为一个周期……至于药方,我也已经开了。这病是顽疾,需要持之以恒。”


    那女子拍着胸口,松缓了气,然后又是对着钱霖清千恩万谢:“以前我知自己染上这病,痛苦不堪,甚觉人生无望……还好遇见您。”


    钱霖清摆摆手,表示没什么,又嘱咐了几句,那女子这才离去。


    一个人来了走了,便跟着又来几个,钱霖清暗叫一声不好,赶紧招呼楚照:“好了好了,咱们赶紧走吧!”


    “怎么,不是说自己受欢迎吗?人一多起来,你就受不了了?”楚照笑她。


    钱霖清面色古怪:“那你就留在这里,帮我接受感谢吧——哦,对了,我明日想要进宫来,这后宫呀,现在是谁主事?”


    “后宫是皇帝的后宫。”楚照语气无奈,“你有什么打算?”


    “那你还敢住在后宫里面!”钱霖清相当惊讶,“不过我问的不是这个,皇帝不是不在京中么,那是谁说了算?”


    我怎么知道我会住在后宫里面。楚照腹诽了一句。


    哦,这个她还是知道的——原书作者为了让主角之间更好地接触嘛。


    “皇帝后宫没什么事端,”楚照撑着头,仔细回忆,“先皇后去世以后,便无人母仪天下了。如今,这后宫的事务……说来还是归公主管?”


    “公主殿下也管?”钱霖清面露喜色,又问了一嘴,“那殿下明日何日回宫呢?”


    楚照摇头:“不知道,时早时晚,昨天倒是早。”


    钱霖清一脸不可名状的表情:“你就不能多使点手段,不说让她留在你身边,好歹也要早点回来嘛!”


    楚照:……?


    她扯动了一下嘴角,不知说什么好。


    钱霖清看人又要下来,她急匆匆地甩下几句话,便很快走出大门消失不见了。


    ————————


    这个情节终于快收尾啦~


    Ng??i mua: V? MINH, 23/11/2023 19:43


    第145章


    是夜,长年宫下钥宵禁得很早。


    原因简单,公主殿下和驸马都回来得早。


    “哎,今晚殿下和驸马都回来了?”


    “你这一天天的怎么当值的……这都忘记了?不过是驸马先回来!”


    “哦,这样!”


    公主殿下日理万机,今日适才傍晚时候就已经回来,相较于前些时候的确反常。这个月以来,殿下总是很忙。


    故此,今日反常。不过对于长年宫的嬷嬷来说,还有些反常的。


    昨天那些流言蜚语传进长年宫后,她们也便不由得跟着提心吊胆起来:“这公主和驸马的感情究竟如何?”


    要知道,这二人在还未成亲前,便有不少流言加身。但是这婚后嘛,哪里知道驸马居然跑到宫外去干那种事情!


    怪事还不止一桩。


    这嬷嬷奉命去收拾公主寝殿的时候,相当震惊,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她看着床褥上的脏污,陷入思考。也许年轻人是这样,身和心是分开的。


    不过她很快还是镇定了心神,夫妻之间的事情,哪里能是随随便便几个外人就能干涉动摇的?何况这两个人身后都是一个国家,或许二人处事还要考虑更多事情才是。


    想到这里,嬷嬷总算是给了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这些殿下的事情,她肯定不能乱说,自己心里面明白就好。


    毕竟今天夜里,这二位还共处一室呢!


    水月殿中灯火微明,絮语声音渐次响起。


    两个人都没睡。


    “殿下?”楚照试探着开口叫她。


    卫云舟懒散掀了掀眼皮,抬眼看她:“嗯,怎么了?”


    楚照刚刚想了好久,她答应了钱霖清。


    “我是说,”楚照忽地靠近,压在卫云舟的脸旁,温热的吐息刮蹭着润泽的脸,“殿下明日什么时候回宫?”


    一反常态。卫云舟刚刚还舒适惬意着,如今不免有些“紧张”。


    她问:“怎么了,喜欢在外面惹事不归的驸马,今日终于想起关心关心本宫?”


    声音慵懒,带着浓浓的调侃。


    “哪里是终于想起关心,是臣太想念殿下——”


    这称呼的使用,自然是要配合着改变的。


    “你当真想我?”声音中竟然带了一些丝丝讶然。


    楚照无奈,如今她的可信度有这么低了么?


    “我当然想,”楚照说得情真意切,“您能不能明日早些时候回来?”


    “今日还不够早?”


    事情马上就要成功。


    不由分说,楚照便将人往怀里拢,轻声细语在耳边哄道:“只有殿下不出去才是最早的。”


    怀中人传来略带嫌弃的一声闷哼,但还是相当受用。


    “好吧,看在你这么真心实意的份上,我早点回来便是……”


    这么快就答应了?楚照唇角都压不住笑,继而莫名想到原书中的剧情。


    原来恋爱脑是这么个用法。


    她的手在脖颈处打着圈,一路延伸,惹得声声喘息。


    “楚照……!”卫云舟嗔道,叫她名字。


    不料楚照还在遐思她的原书剧情:“怪不得殿下这么好说话,容易被骗。”


    卫云舟警觉起来:“容易被骗什么?”


    楚照这才反应过来,她尴尬地咳嗽了两声,说道:“容易被骗感情。”


    “我容易被骗感情?”卫云舟迟疑片刻,然后语气中又带着逗弄,“哦,我可记得清楚,上次有人说我是什么‘渣女’,玩弄别人的感情?”


    楚照哑口无言,只能让她少说两句:“这些随口胡说八道的,您还是不要记得的好。”


    但是卫云舟的回答相当坚定:“可这些是你说的。”


    因为是她说的东西,所以她要记得。


    楚照沉默了会儿,又问:“我说的你都记得?”


    怀中人温热更近一步,唇息喷洒在脖颈处,声音低迷但是难掩其赤诚:“不仅仅是你说的我都记得,你说的我都相信。”


    声音清清泠泠,语气淡然而坚定。


    在如今,就像是带来一座春天的空谷。


    修长的手指没入浓密青丝,楚照轻声:“那我真有福气。”


    忽而下颌传来一阵痒意,原是两根指头游走逡巡着。


    卫云舟就像以前经常做的那样,将楚照的下颌捏住,再慢慢地按下,让她直视自己的双眼:“这种事情,是相互的。”


    警告与宠爱并重。


    “话说回来,你还真是有点……”卫云舟说到这里,不由自主地停顿了一下,“奇怪?”


    她试探着说出这两个字,瞳眸中泛出别样的星芒。


    现下除了奇怪,她似乎找不到别的词语来形容眼前的女人。


    有些时候,要说些奇怪的话;有些时候,还会做些奇怪的事情。


    比如这两天她做的事情,但听她说说,卫云舟又觉得有几分道理。


    手还在不分地在脸颊处摸索,软肉从指缝中溢了出来。


    楚照大囧,她在玩她的脸!


    “嗯!”楚照别住她的手,因着脸被玩弄的缘故,不免又起了滑调,“要是别的事情也是相互的就好了。”


    然后卫云舟又没声了。


    “睡觉!”某公主又开始发号施令,让人无法反驳。


    楚照:……


    不多时她便听见枕边人均匀而又平稳的呼吸声音,但是她却睡不着。


    今日在晴潇楼临行时,楚照回头看了一眼这足足五层高的大楼阁。


    昔日京城最繁华的青楼,因着不可违逆的皇命,转瞬间就可低入尘埃。


    秦姒还站在门槛处同她挥手告别。


    桃红色的口脂,带着春天的绮丽,那张苍白消瘦的脸,在日光下明媚颤动。


    被浓雾深锁的桃花,终于破锢而出,要赶上这明丽的春日。


    但是脑海中却幽幽然响起一个相当不协调的声音。


    “我说,亲爱的宿主,钱是您的,您把钱拿去做什么都可以,只不过一次性用了一大半,您就一点不担心么?”


    机械的声音冷漠,这次它也不再像以前那么贱兮兮的了。


    楚照:你都说了,钱是我的钱,怎么用不都是我的事情?


    她懒得全身心地搭理它,还叫了红枫,说是要打道回宫了。


    踩上矮凳,楚照坐进马车里面,车厢内厚帘放下,隔绝天外灿烂日光。


    系统:哎呀,我也只是好心好意地提醒你一下啦。你这么做,有没有把自己登上皇位的事情放在第一位?


    楚照:没有。


    系统:你花了这么多钱出去,总得考虑考虑你的那些手下。


    楚照终于来了些兴趣。


    看来这破系统居然还有主动关心她为她考虑的一天?


    系统:你觉得你自己做了好事,别人可不觉得。这大偏离剧情,总得有代价的。


    继而,楚照难得听见系统叹了口气。


    不过楚照再问它是什么样的代价的时候,它就不作声了。它只说它没有办法干涉剧情,剩下的事情,就得让她一个人好好努力了。


    简而言之,直接开摆。


    楚照:……


    从某种角度来说,的确算是楚照战胜了这个破烂系统。


    啧,不是说好的要与她不死不休吗?


    回到当下,均匀的酣眠声音在耳畔响起,提醒楚照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然后她便又听到了几声梦呓的声音:“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身躯不断地朝着她这边靠近,楚照听得心跳咚咚,握住卫云舟的手:“不会离开,永远不会离开。”


    像是天长地久的誓约。


    梦呓很快转了方向,“不要离开我,母后……啊,是吗?父皇需要您?”


    原来是想念她的母亲?


    楚照屏息,想要再细听时,四下便又陷入沉寂无声。


    又是一个难解的问题。


    在她已知的原书剧情中,无非是男主帮助女主了解到那枚玉的真相,从而让女主觉得愤慨,为报仇选择帮助男主……


    这母女情深确实不假。


    说起来,虞维千辛万苦偷来的玉,也不知道红枫拿去打磨,问出了一个所以然没有?


    长夜漫漫,终有尽时。


    楚照本来起来,欲如往常为公主穿衣,不料却被拒绝:“怎么,驸马前两天才要同本宫‘不和’,今日就上赶着讨好起来了?”


    又对上那双无辜清灵的鹿眼。


    的确惹她不悦,但她的确又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报复。


    那么,总该让她嘴上挖苦嘲讽两句吧?


    “对,今日就要上赶着讨好。”想了想,楚照还是决定将不要脸不要皮发挥到底。


    “好讨厌。”卫云舟小声嘟囔,“我昨天都让人收拾了那一边的床,在她们的眼中,你可是被我赶走了。”


    楚照扬眉:“赶走了怎么就不能回来?”


    卫云舟沉默片刻,倏尔耳根稍红:“涎皮赖脸。”


    楚照笑了笑,没说话,她还说她奇怪呢,她也挺奇怪的。


    至少这脸红耳热的点就比较奇怪。真正让楚照觉得脸红的事情,她倒是觉得无所谓。


    这些小事,卫云舟还觉得不自在上了。


    楚照忽然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情来。


    “等等啊,殿下不是说要在外面立府么?床都没有我的位置了,这公主府里面,是不是还是没有了?”


    卫云舟撇撇嘴,转过头去不看楚照,回答道:“没有,你去大街上流浪吧——无令不得入府。”


    “这么狠心?”楚照失笑,“好吧,那我也只能去大街上面招摇撞骗了。嗯,我可是邻国的皇子,万一有女人觉得我不错,男人觉得我奇货可居,把我寻去了?”


    卫云舟忍无可忍。


    她原本以为这个人会说自己要死皮赖脸进公主府里面来,没想到主意已经打到要出去浪荡去了。


    不仅如此,还把女的和男的都想好了!


    “少来,”她的愤怒得紧,转过头来睨了楚照一眼,含嗔的眼波径直从脸颊,一路滑落到楚照的肩窝——那是牙印所在的地方,“谁敢捡你回去?”


    她故意没说上一句。


    的确,这靖宁公主不要的驸马,谁敢捡了回去?


    楚照尬笑两声:“那没办法,我还是安安心心地做殿下的笼中雀了。”


    “嗯。”


    有了肯定的答复,卫云舟似乎这才消气。


    楚照不禁咋舌,的确,从她这动气频率,她似乎当真是把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当真。


    什么女的男的,发展潜力奇货可居,她全部都信了?


    “殿下今日还是早些回来。”她笑嘻嘻地送人走。


    她答得好听:“自然。”


    这大半天的光阴,楚照还不知道怎么蹉跎呢。


    她应当回柏堂去看看,看看那些如今在做什么。


    自从她与卫云舟大婚之后,这柏堂倒成了宫中一个“奇怪”的地方。


    从前还寄人篱下的质子,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她这原本的故地,又没谁给个指令什么的,便继续让质子从前的仆人住下了。


    柏堂的门开着,只不过这次楚照回来,无人等候。


    也是正常之事——距离大婚已经过去了一月,翠微也不知楚照究竟何时回来,她总不会每天都站在这里傻等。


    当她踏入门中,翠微惊讶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就差大声叫喊了。


    “殿下,您,您,您今日怎么回来了?”她高兴得结巴。


    “当然是回来看看你们……”楚照笑眯眯开口,在院中转悠起来。


    翠微来了许多兴致,一直跟在楚照的身后,滔滔不绝地说了许多话。


    大概就是这个月以来,她在宫中听到的见闻,有些是关于她的,有些是关于别人的。


    在这个月里面,大家都还相处得好,宫中给她们的用度都有增多。


    “话说回来,殿下您在长年宫里面还好吗?”翠微一脸担忧。


    这位公主殿下行事狠辣,最近她又听闻公主在前朝办了一桩大案——


    原来以为只是救灾不利,原来是官商勾结,这一来二去的,扯出二十余人。


    也是这些人倒霉,刚刚碰上公主单独执政。皇帝如今在外未归,这朝中自然更要稳固。


    种种原因加持,这二十个人倒是做了为公主立威的垫脚石。一本又一本地参上来,全部罚了重罪。


    “哎呀,我听到的时候觉得好吓人,”翠微似乎心有余悸,“这我基本上不和公主殿下见面的都觉得可怖,不知道您在长年宫日日见到她还好吗?”


    楚照这才猛然想起,自己在翠微的心目中,似乎一直都是些不太硬气的形象。并且翠微还常常关心她和卫云舟的关系究竟如何。


    “我倒是好着呢。”楚照微微一笑,“你们好我也好。”


    翠微挠挠头,这才有气无力道:“好吧,既然您这么说,那我也就放心了。”


    之后她还又说了许多,最后兜兜转转扯到了那个女官宋扶央的身上去了。


    “宋大人每天都在皇宫里面转悠着呢,只不过最近我看见她的次数好多……”


    楚照来了兴致,问她说:“她怎么了?”


    想来翠微相当喜欢那个女官,那个女官又是受卫云舟一手提拔。


    “不知道,其他事情她都说,偏生就是这个她不说,”翠微小声嘟囔,“大概是公主殿下有令不得外传吧?”


    楚照颔首:“我想也是。”


    宫闱秘事,想必与先皇后有关。


    因着楚照回来之故,柏堂中难得热闹起来,煮茶的煮茶,厨娘也开始大展拳脚。


    “话说回来,红枫去哪里了?”楚照不免疑惑。


    翠微答道:“哦,她今日出宫去了,说要去取什么东西回来。”


    楚照点头,正好她要去问问红枫,那玉琢磨后是如何样子。


    恰在午时饭点,红枫回来了。


    茶月站在旁边笑她道:“你是闻着味回来的?刚刚做好饭,你便回来。”


    红枫面上还是严肃着,“我只不过是按时回来罢了,我等下还要去长年宫拜见殿下……”


    话音到了这里就戛然而止,红枫这才看见躺在旁边椅子上面笑意盈盈的楚照,“啊,您怎么自己过来了?我刚刚还说,过来找您呢。”


    红枫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走到楚照身边,郑重其事拿出一个银纹匣子来,递给楚照:“这是殿下上次托我去打磨的,已经好了。”


    楚照打开那匣子,经过打磨过后的玉莹润光泽,相当通透,泛着盈盈流光。


    日光下布,光影阵阵。


    她将那枚玉取出来,握在手上,感觉到传来的温润触感,像是握着另一轮晴日。


    和公主的那枚玉相像得很,不管是质感,还是触感


    自从楚照提出要求之后,卫云舟便将那玉给她了。尔后大婚那日,虽然又给卫云舟拿了回去,可之后卫云舟也守了诺,将玉给了楚照。


    如今那枚玉坠还被妥帖地保管着。


    “你知道,我要问的不仅仅是这个。”楚照仰头,看向红枫。


    红枫一板一眼道:“那师傅说了,说这玉是上好的质地,相当珍贵。那师傅出身玉石世家,五湖四海都有要求着他鉴赏的人,能从城门排到他家店门前!”


    “只是相当珍贵?”楚照语带狐疑。


    红枫不解地看着楚照,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对,就是相当珍贵,”红枫用手撑着下颌,慢慢回忆,“那老师傅还说,这么多年来鲜少见到这么珍贵的玉呢。”


    楚照追问:“适合人佩戴?”


    红枫更加困惑:“这都是相当珍贵的玉了,自然值钱又能养人……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楚照不做声,她俯首,眸光落到手中的那轮“晴日”之上,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临走时,红枫跟了上来,在后面追问:“殿下,那玉可是有什么奇怪的地方?若是有,在下再拿去其他地方问问?”


    “不必了,”楚照摇头,“既然你都说了那师傅是玉石世家,想必不会出错。”


    想了想,楚照又补充了一句:“至少说,在这块玉上面,不会出错。”


    红枫讷讷点头,似懂非懂。不过她不懂也正常,毕竟殿下会有自己的考量。


    “之后遇到别的事情,依然是来长年宫中找我便是。”楚照吩咐下去之后,便立即起了念头,想要回宫去看看。


    光凭记忆,手中这块琢磨之后的玉,触感的确相差无几……


    但是,有些东西最好要眼见为实,认真比对了之后才好。


    思及此,她便回宫去。


    她却在门口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原来是钱霖清。


    楚照这才想起昨日的约定。她说了,她今日要来。


    钱霖清抱臂,站在朱漆大门外面,一副恹恹的样子。


    “钱医师,你这么早就来了?”楚照打着招呼。


    钱霖清恍然从睡梦中惊醒一般,她看了过来,脸上立刻焕发出生机活力,她笑嘻嘻道:“对啊,这么久了,我可就盼望这一天了!”


    楚照惊讶走近,把她领进长年宫中,“那你倒是同我说说,到底有什么事情让你期待的?”


    尽管这位医师奉了命,K


    “我来大梁,就是为了这件事情。”钱霖清少见地认真起来,“我想抓紧时间。”


    这么个异邦人,背井离乡,到外邦土地,不求钱不求名,那当然只能是找人了。


    楚照问:“所以,你便在这二十天内,找到了自己想要找的人?”


    钱霖清一副惊讶、难以置信的表情,她转头瞪圆眼睛:“怎么你不觉得我是个间谍?”


    “怎么个间谍?元夕打花灯主意的间谍?”楚照揶揄她一句,索性直入主题,“你要找的人在宫中么?”


    钱霖清点点头:“这条线索我倒是追踪很久了。之前我只是知道,她在大梁。后来慢慢摸索,才知道她在京城,又赶了过来,辛辛苦苦,又没钱,我听这边的人说,姓氏重要,索性我就姓了‘钱’,哈哈哈哈哈。”


    楚照被她逗笑了,两人走进会客室中。


    “可惜我给自己加了个姓氏之后,反而更穷了。”钱霖清哭丧着一张脸,“就是因为我同你们长得不一样,我老是碰壁。之前那何桓生,对,就是那个门领,他非说我是什么间谍!”


    说到这里,钱霖清还义愤填膺地挥舞起拳头来。


    “我去给人家看病赚点辛苦钱,他也要过来百般阻挠,一会儿说我是异邦人不可信,一会儿说我是女人赶紧走,”钱霖清的语气变得和缓下来,甚至还带了一丝哂笑的意思,“不过那时候我已经听说了大梁朝堂。有一次他又来赶我,我便问他说这摄政的人里面还有公主,他便被我气走了——”


    “哈哈哈……”二人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


    笑够了,钱霖清这才又道:“正当我穷愁潦倒的时候,就碰到你了。美中不足的是,又有那个何门领陪着你啊。”


    一提到何桓生,钱霖清便做了个倒胃口的手势,“不过还好,您比较有钱。”


    “有钱,所以你又拿去挥霍去了?”楚照啜饮口茶,淡淡道。


    “那怎么能叫挥霍呢,我明明也有在好好谋生,”钱霖清一脸无奈,“我可给那个林玉办了不少事情,除了劁猪我可是都做了。”


    似乎是说到了相当污秽和不干净的事情,钱霖清拍着自己胸口,不愿回忆。


    楚照:……


    呵呵,你再这样一下呢?


    “您不愿意做的,我就帮您做了。”楚照瞪她一眼,那日此人洁癖发作,说什么都不肯前进一步的样子,让她记忆尤深。


    钱霖清一脸讨好地笑:“哎呀,就当是花灯的报酬,报酬,没有我,你们肯定这份姻缘要很晚很晚才出现……”


    二人闲侃结束,钱霖清终于想起今日正事:“说起来,你昨天晚上有求你的公主殿下早点回来吧?”


    “嗯,我告诉她了,”楚照相当刁钻地改了字眼,“她说了,今天会早些时候回来。你有什么打算?”


    “没什么打算,我要找人嘛,肯定是我自己来找。”钱霖清嘿然一笑。


    楚照道:“你要找的人,可是和你有什么共同点?”


    她又细细打量了一遍钱霖清,眸如寒星深潭,如墨般黑沉;鼻梁高挺,颧骨也高。


    是不同于此地的长相。


    还不等钱霖清回话,楚照便自顾自地说开了:“若论长相,这宫中便没有一个人长得像你的。”


    大梁明面上说着万国来朝,但是对于异国、异族之人,都有相当的戒心。


    这宫廷禁苑之中,除了雍质子来的这两个奇怪的存在之外,都是些土生土长的大梁人。


    原先那什么病弱的赵公子,皇帝有意让他进宫,都是看他身体和他的国家一样羸弱,才肯提议让他到皇宫中来。


    不过那赵公子一直以来都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


    说起来,宫中流言很多,同是质子,楚照也听得了些关于那赵公子的事情。


    原来那日折枝宴后,赵公子便回去一病不起,日日夜夜猛咳不止,似乎被梦魇缠身。


    没过多久,便从干咳变成咳血,请了多少名医来都救不好,最后竟然一命呜呼了。


    闻言,钱霖清摇摇头,“光看外表定然看不出来,要知道这都多少年了……”


    “多少年了?”


    “对啊,其实是我不小心那天睡在河堤上面,没过多久被人发现,她们非说我污了河,把我架到族长那边去,”钱霖清的表情愈发痛苦不堪,“就让我来这边找人了,说找不到我不让我回家呢。”


    楚照一脸悲悯地看着钱霖清。


    钱霖清又叹了口气,“伤心事不提也罢,总之我太想回去了。”


    通报声音,随着钱霖清的话音接踵而至:“公主殿下回宫——”


    钱霖清一个激灵,陡然站起,嘴唇哆嗦了两下,开始酝酿自己的说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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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g??i mua: V? MINH, 23/11/2023 19:44


    第146章


    卫云舟乍回宫中,便听旁边宫人说了一嘴:“今日那钱医师又进宫来了。”


    公主面上噙着的那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霎时间凝了凝。


    戚怜在旁边看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心也猛地跳动了下。


    莫非这……


    算了,有些事情,她自不能说。都是举荷姐姐,出去看那公主府的修缮去了,一直到现在,在殿下身边陪侍的居然是她!


    好在不过多久,举荷姐姐就会回来了。


    “钱医师又来了呀?”卫云舟颔首,“她们如今在哪里?”


    那宫人回答了。


    “本宫就说呢,无事献殷勤,肯定是受人之托。”卫云舟淡淡地说了一句,似乎是不在意,“叫几个人,本宫先把衣服换下来。这样吧,戚怜,你去通报一声,就说本宫回来了。”


    戚怜连连点头,迭声道:“是。”


    说着,她便一路小跑,到了会客偏殿,通报了此事。


    公主殿下等会儿应该是要过来的,戚怜想了想,还是没走,便守在门口等候公主到来。


    如她所料。


    “驸马和钱医师都在里面?”卫云舟朗声问话,这偏殿修建得小,聊作寻常会客之用,她在门口问话,里面的人也听得清楚。


    说起来,她也便是想让里面的人听清楚。


    “是。”戚怜点头如捣蒜。


    换下朝服,穿上了月白短袄,下裙也素净淡雅,最后还簪了一支红木簪。


    这便是卫云舟进殿时候的装束。


    适才听见她在殿门问话,楚照便已经拿了茶壶,开始倒茶。


    翠绿鲜润的茶液,源源不断地从壶口中涌出,落到官窑烧制的青瓷茶碗中去。


    汤色嫩绿鲜亮,香气馥郁。


    正好她走进来的时候,这动作还没有收尾。


    卫云舟眼角含笑,却不答话。圆桌边上,早就为她留了一把圈椅。


    她落座,端过那茶碗,唇畔噙着笑,笑盈盈地看着楚照坐回座位上面,这才道:“看来驸马当真是有心。”


    不知怎的,楚照却听出来一丝怪怪的感觉。


    她忽而对上卫云舟的双眼,很好,看那架势,想必她又知道了。


    只不过毕竟是有外人在,这情侣配偶之间的眼波含嗔、打情骂俏,自然是要收敛收敛。


    “咳咳,”钱霖清适时地咳嗽两声,小声轻唤,“公主殿下,今日草民……臣拜谒长年宫,是有要事相告。”


    明明都二十余天了,钱霖清还是没有太能接受自己得了个闲差的事情,打了个蹩脚的官腔。


    不过还是说得好,是有要事相告。


    “哦?有何要事相告?”卫云舟来了兴趣,她刚刚呷了一口茶,“本宫当然要听。”


    她昨日虽直接问楚照那晴潇楼的后续如何,是因为早有眼线上报。


    的确,皇命难违,只要朝廷愿意,一纸诏书下来,这整栋楼便可轻易扭转——只不过是一栋楼的事情,倒也谈不上什么根基难撼。


    问题只在于有没有人愿意去做。


    除此之外,她还听说钱霖清留下治病之事。


    自从刚刚通报声至,钱霖清便一直绞尽脑汁地编话来讲。


    终于她说了出来。


    大抵是她这么多天以来入宫,看宫中女人的面色都有些沉郁,饶是表面看起来神清气爽,实际上还是消沉的。


    卫云舟不吭声,只是安静听着,时不时啜饮那茶。


    杯口小且浅,不多时,一杯便尽。


    楚照自觉得很,便提壶又倒。


    她便笑吟吟地瞧她一眼,檀口微张,饶是一句话都不曾说,楚照便已觉出万千话来。


    钱霖清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将刚刚编造好的话背出来,丝毫没参与到这莫名的暧昧旖旎中来。


    “所以,臣的意思便是,这两天,让臣为宫中的这些女子体检。”


    她绕来绕去,终于说出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卫云舟翠眉挑动,眸中闪着好奇:“刚刚以为,钱医师要对我们整个后宫都进行体检呢。”


    钱霖清动了动唇角,“那倒不用。”


    “只是如此吗?”卫云舟沉下眸子,一脸相当关切的样子,又别过眼去看了一眼楚照,“话说回来,驸马那病如何了?”


    钱霖清正愁找不到话说,便又将楚照那病情叙说一遍,但大体还是如上回事。


    楚照听得汗颜,她果然是紧张,不怎么敢面对卫云舟,这么多话说出来,都只是为了缓解紧张情绪。


    卫云舟笑得温润,她放下手中茶碗,道:“这么多天来,为了本宫这病驸马,实在是劳烦钱医师了。而今您还打算来给宫中女子体检,实在是医者仁心——本来宫中确有定期体检一事……”


    钱霖清刚刚说了不少话,额间已经铺满了一层细汗,如今听卫云舟一说,便以为她要反悔,连忙又是对着楚照使眼色。


    救救!


    楚照咳嗽了两声,道:“钱医师来,胜在她是个女子,定然也会更加方便些。”


    “嗯,驸马说得对,”卫云舟笑了笑,“既然如此,本宫等下便去告知六宫。钱医师,您明日便再进宫来吧。旨意下达,还得需些时候准备。”


    钱霖清又千恩万谢,这才乐滋滋地准备离开。


    不过卫云舟忽而叫住了她:“话说回来,钱医师,您来自什么地方?”


    这异邦人身上神秘的地方实在太多,她也很想知道。


    问楚照,还不如直接问本人。


    钱霖清“呃”了两声,“我是从西边过来的,而且,不仅仅是在大梁以西,还在更远的地方。”


    朝徽帝即位后,野心勃勃屡立战功,西破雍国,北御慎狄,南疆喋血,所拓疆域直抵开国皇帝,引得八方来朝,还赐予了不少蛮夷名字。


    卫云舟这么问,自然是想弄清楚,那些名字中,是否有钱霖清的邦国了。


    钱霖清发出一个几个音节,听起来没有实质性意义。


    “呃,”她尴尬地摸了摸头,“我们部落就叫这个名字,殿下听过吗?”


    当然是没有听过。


    不过卫云舟来了兴致,继续追问:“这是钱医师的部落语言吧?本宫未曾听过。只不过昔年陛下四处开疆拓土,也认识不少国名,只是不知,其中有没有……”


    不料钱霖清断然拒绝:“不不不,定然不在其上。”


    卫云舟讶然,钱霖清期期艾艾,“因为我们,我们部落不算大,想来也到不了国家的规模。”


    说着,钱霖清便岔开了话题,说自己先去等候了。


    看着那人衣袂飘飞离去的背影,卫云舟同楚照对视一眼,问她:“她对你,也没有提起?”


    “从不曾提起,”楚照想了想,“只不过宫里面有她想要找的人罢了。”


    “为了找一个人,所以要给六宫女子体检,真不知道是聪明还是愚钝。”卫云舟淡笑一声,站起身来,“说起来,听说南疆再靠西方,有些不为人知的部落,保持着万年前的习俗。”


    神秘的传说,竟然会货真价实地落到面前。


    “你的意思是说,她来自那些地方吗?”


    卫云舟踱步,站在殿门下,晴日天光从廊檐上倾泻而下,细腻勾勒出她的面容与颀长轮廓。


    恰逢日落,黄昏也降临在她的脸上,她弯眸。


    仲春和煦,孟夏溽热,便全在这一笑一弯眸之间。


    世上从不缺美人,但缺如此美人。


    “我想是的,听说那边母亲当家,不知其父。”卫云舟像是陷入深深的思绪之中,她逆光看回,“如今看来,像是确有此事。本来,我还以为那些都是邈远的传说呢。”


    不知为何,楚照听得心窝发热。


    她又细想了钱霖清所言。说起来,还真像。


    日头已经斜压下了屋瓦叠檐,不多时便是晚膳时间。


    “难得和你有晚间空闲时间,今晚不如设宴,只你我二人。”


    “却之不恭。”


    今日长年宫便出了两道令。


    一道是体检之令。


    自从唐皇后去世之后,皇帝的后宫便是相当凋敝,一如他稀薄的子嗣一般。只不过朝徽帝似乎完全不在意此事了。


    这久久居住在深宫里面的人,更是清楚。


    叠翠殿因着有嘉鹤公主在的缘故,还不曾冷清。


    小公主古灵精怪,相当活泼。


    “娘,娘,我告诉你哦!”嘉鹤快步踏过叠翠殿的门槛,全然不顾后面嬷嬷的追赶。


    那嬷嬷年数和淑妃相差无几,哪里跑得过顽皮的小公主,她直在后面叫:“殿下,殿下,您不要跑那么快!”


    等嬷嬷气喘吁吁地跟进,来到淑妃面前的时候,嘉鹤已经把她想要告诉母妃的事情全部说了清楚。


    淑妃端坐在玫瑰圈椅上面,手中的女红未放下,葱白指尖还捻着根针,悬在空中。


    淑妃刚刚听见嘉鹤脚丫子咚咚的,眉宇间便已然浮上了些许的怒气:“你这孩子,你母妃我都教了你多少遍了!”


    “好在这是在咱们宫里面,要是给你父皇瞧去了,指不定怎么惩罚你!”


    嘉鹤一脸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就算是现在,我跑去金龙殿,父皇也看不到我呢。”


    她的那个父皇,跑去东巡,也不见带了宫中哪个妃子走的。


    淑妃闻言便是一怔,将手中女红放在桌案上面,正欲发作,那嬷嬷赶紧谢罪,先说了自己的不是,又让淑妃娘娘宽心:“公主殿下毕竟还小,而且殿下又是如今最小的孩子……”


    “最小的孩子,难道就该骄纵着?”淑妃柳眉一横,仍旧不满,“本宫教了她这么多年,她都这样。哎,这宫里面又出不了第二个长公主,嘉鹤还是要好好地学学纲常才是。”


    嘉鹤靠近:“为什么呀?”


    淑妃凝眸,怀念起来故事:“她是嫡长女,她的母后,和你的母妃我不一样,你知道吗?”


    “不一样,那到底是什么地方不一样?”嘉鹤好奇地问。


    淑妃喃喃自语:“她的母后那家人,可是帮助陛下做了不少事情……而且,昭懿皇后,能给他我们都给不了的东西。他也只不过是在我们身上,寻找那样的东西罢了……或许是能够的,可以的。但是最关键的地方,便在于昭懿皇后已经薨了。”


    死人才是最美丽的,那是皇帝心中无可比拟的幽花。


    他要从活人中找到她的替代品。


    嘉鹤身边的嬷嬷,是陪着淑妃一起进宫的,二人关系密切,她才敢这么说起。


    故此,说完之后,淑妃娘娘还叮嘱了嘉鹤:“这些话,你可千万记住不要出去说。”


    嘉鹤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淑妃也意识到自己今天的话似乎太多了,便转而说起适才嘉鹤说的了:“原来靖宁上次招来的那个异邦人,要来给我们六宫体检呀……说起来叫六宫,这人数,合起来却不多。”


    “嗨呀,不管怎么说,都是长公主有心,换做以往那些太医院的来,个个不尽心尽力,又碍于这样那样,抱怨颇多。”嬷嬷嘴巴快,马上接了一句,宽慰淑妃。


    淑妃闻言轻声笑道:“你说的也是,公主殿下能有这份心已经是很好的了。”


    至于这长年宫中的第二道令,便只让长年宫的人忙碌开来。


    公主要设宴,宴请驸马。


    联想到前几日的流言蜚语,这宫人们还是有一搭没一搭地传着。


    前几日感情不睦,调和一两天,今日嘛,自然是该和解了。


    “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看来这道理在天家也适用啊!”


    “这么说来,公主殿下这是原谅驸马了?那驸马的手段真是高明呀。”


    还有一些人道:“这可不一定是原谅了——殿下眼中向来容不得一根刺的,说是原谅,可能也只是权宜之计。说不定哪天就把那驸马扫地出门也或未可知。”


    这些无端的猜想闹剧终于还是有要停的时候。


    一道幽幽、凌厉的声音响起:“既然你都知道公主殿下眼中容不得一根刺,还在这里嚼舌根!”


    几个宫人连忙大叫一声自己错了,便被嬷嬷赶着去做事了。


    赴宴者只有二人,规模不大。


    食桌上面,先上了几道看盘菜。


    楚照盯着那外表酥脆金黄的炸物,看样子,像是河虾河鱼。


    “今日设宴,先提前告知驸马,恐怕不会再像当日那样了吧?”卫云舟笑着起身,她这才从古琴边上离开。


    楚照讷讷不吱声,看来一旦吃饭,她就难逃这般洗刷。


    “若是殿下早点可怜我,给我吃食,那日我也不会晕倒桌边了。”楚照皱眉,语气似是忿忿不平。


    二人对坐。


    卫云舟笑意盈盈:“晕倒了也不会怎么样,这事情的重点还在后面。”


    楚照:……


    还说!


    她幻想了无数种浪漫的掉马方式,却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事情居然发生得如此仓促又直白。


    她怎么会选择直接把她的衣服扒了的?


    思及此,楚照还是低下头,继续去看那个金黄色的炸物了。


    见她不理她,卫云舟循着楚照的目光看去,“这是从怀禾园中的锦司湖里面钓起来的东西做的,河鱼河虾,从前养着也是养着,无人观赏,后来便干脆捕捞上来做吃的了。”


    “真是物尽其用,”楚照啧啧两声,“话说回来,马上五月花期又到了,该是芍药正开之时——”


    那日花海烂漫,鲜艳耀眼,直胜天边云霞。


    卫云舟弯唇而笑:“今年花开,比往年都盛。”


    二人相视一笑,深情厚意便溶于气氛之中。


    看盘菜后,便是正餐。


    因着只有公主驸马二人,礼仪也免去不少。


    那宫人端了个红木托盘,将上面的酒壶拿下来后,她便被告知,后面不用再进。


    宫人了然,知趣地退下了。


    然而楚照却是相当谨慎地看着那个竹石缠枝酒壶,声音都带着颤:“这里面装的是……?”


    卫云舟睨她一眼,起身将那酒壶取来,开始斟酒。


    她没有回答楚照的话。


    不过馥郁酒香,倒是顷刻间扑面而来。


    好了,不用问了。楚照尬笑。


    她怎么想着今日像是那日的重现一般……


    “这酒不会太烈吧?”她斟酌着开口,终是问了出来。


    “没事,再烈的酒,相信你都能喝下。”斟酒的动作就是没停过。


    楚照终于忍无可忍,站起身来,试图拿过那酒壶:“我先说明啊,我也不喝酒。”


    “为何?”


    许是心理作用的原因,楚照闻着那酒的味道,越来越觉得是那天害她彻底掉马的元凶。


    她摇头,义正词严:“就是不行。”


    “哦?”卫云舟挑眉,一脸不可置信。


    话音刚落,楚照瞳孔陡然睁大——她居然直接爬过来了。


    毫不避讳地跪在她的面前,眉梢眼角间都带着逗弄之意。


    楚照不觉喉咙一片干涩,这是在做什么?


    你们古人吃饭的时候不用椅子凳子就是为了方便爬么?


    “殿下,您,这,要不还是回原来的位置?”楚照心虚,竟然想从另一边绕走,“等会儿她们还要进……”


    卫云舟直接拉住那欲走之人的袖子,“嗯?”


    声音带了些慵懒的不满。


    “看来驸马没有好好地听本宫刚刚说了什么啊。”她嗔怪了一句,强硬把楚照拉回,让她直视自己的双眼,“我让她们,不准再进来了,嗯?”


    眸波闪烁,电光石火间恍若欲念碰撞雪涛。


    别“嗯”了!


    楚照什么都敢学,偏偏就这个字不敢学。


    她的下颌忽觉一阵冰凉触感,是卫云舟的手覆上来了。


    的确,这是她最喜欢的动作。


    卫云舟挑高了她的下颌,逼着她俯视她。


    她弯眸而笑,曼声问:“怎么,看来是没醉,要是醉了,可就要喝要吃的了。”


    今天楚照是过不去这个槛了!


    她嘶哑道:“那只是一个意外……”


    楚照很快便觉胸口一阵微凉,有轻微的风灌入。


    是她的领口被解开。


    卫云舟说得相当煞有介事:“哦,意外,都是意外。”!!!


    到底是想干嘛!


    说好的吃饭呢?


    想了想,楚照还是特别有骨气地往后面瑟缩了一点,道:“我喝,我喝还不行吗?”


    不就是因为她不喝酒吗?


    究其根本原因,还是那酒的味道过于浓烈,饶是她来,都是几杯就倒。


    话音刚落,楚照便伸手,去够食桌上面酒杯,却被倏然按住。


    “不行,”卫云舟摇摇头,一双剪水秋瞳霎时间又变得无辜起来,“适才给你机会了,你不要,现在我反悔了。”


    这句话听得楚照心里面咯噔得七上八下的。


    嗯,大脑又开始乱了。


    不知道是她越来越脆弱,还是卫云舟越来越强了——如今楚照没有喝酒,就已经醉了个大半。


    “啊?”她颤抖着发问。


    卫云舟侧过身去,开始将方才斟得快满的酒杯端来。


    酒液的香气,萦绕鼻尖,不曾散去。


    趁着卫云舟低眸的一瞬,楚照这才发现卫云舟的眼尾又开始泅红,和她平素妆点所用的极淡绯红不似。


    她将酒杯端在手中,笑意盈盈地看着楚照:“今天不喝也得喝。”


    “我喝,我喝,”楚照抱定决心,便伸手去够那个杯盏,“梦寐以求,朝思暮想,求之不得,心心……哎?”


    剩下的两个“念念”没说出来,因为她够不到——卫云舟知道向上移难不倒她,索性往后面退了,重又放置在食桌上面。


    楚照面色不禁一变,表情凝固在脸上。


    继而她便尴尬地动了动唇角,嗯,这般场景,有点像那天她亲不到的样子。


    看卫云舟那狡黠的笑容便可知一二。


    “不是说不喝也得喝吗?那怎么不给我?”


    明明是很正常的话,说出口后,楚照便觉得有些怪异。


    特别是,她看见卫云舟唇畔压不住的弧度之后。


    然后她便被卫云舟拉到跟前,朱唇压在耳垂,要将这话的本意扭曲到底:“给你什么?你想要本宫……给你什么?”


    还有颇为恶趣味的断句。


    热气喷洒,丝丝从耳廓灌入,不把皮肉骨头烧灼出个洞来,今日卫云舟似乎不会罢休。


    像是吞了一块滚烫的沸石,楚照说不话来。


    她心一横,将人完全揽在怀中,盯着她的双眼:“我想要什么,你就给我什么?”


    卫云舟就势倒在楚照的怀中,看她那一副面红耳赤的样子,更觉舒心:“嗯,当然了。”


    看她那副娇憨之态,似乎还觉得一切尽在掌中。


    楚照故意肃声:“说些别的,今天为什么设宴?”


    卫云舟无奈,她撇撇嘴:“这是长年宫,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她还去如往常一般,伸手去捏楚照的脸。


    不得不说,骨肉匀净,感觉很不错。


    正在笑时,眼前便有倾倒的黑影。


    也是,一直刻意撩拨怎会不受些报复?


    鼻梁相抵,唇息喷洒交缠,互相吞没。


    “怎么,难不成驸马有——唔!”得意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陡然打断。


    喘息交错,夹杂着连缠的声响。


    这一吻总算是把某个得意忘形的公主给治住了。


    楚照伸出手来,擦去卫云舟唇边残余的银丝,笑她道:“我想想啊,刚刚公主殿下说了什么?哦,这里是长年宫,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卫云舟红了脸,赧然瞪她:“谁准你刚刚亲我了?”


    说是设宴款待,只不过动了一点看盘菜。


    适才是卫云舟玩心大起,叫人送了酒来,准备捉弄捉弄楚照。


    可惜她还没捉弄上,那斟满的酒杯如今丝毫未动,她自己就先被占了便宜。


    楚照低头,盯着她笑,高深莫测道:“先回答这个,还是回答之前那个?”


    卫云舟不解,“什么?”


    然后她便明白了。


    是她刚刚极其恶意的断句问题。


    灼热的吐息包裹耳廓,和潮湿温润的触感旋踵而至的,还有一句低低的声音:“那殿下今日就给我。”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下流还需下流治。


    “你!”


    这回饿就饿,大家一起饿。


    还在升腾起热气的美食佳肴,就这么被孤零零地抛弃。


    恣意妄为的公主自是被打横抱起,往寝殿里面走。


    今天翻旧账的另有其人了。


    “你放我下来,”卫云舟嘟囔一句,“我有腿,我能走。”


    这句话倒是勾起楚照一些回忆。


    她想了想,还停了脚步,低下头问她:“那天我是不是也这么说过?”


    朦胧的记忆中,终究是有一块两块清明的。


    卫云舟清醒,她自然记得。可是她此时此刻偏生不想搭理楚照,“不知道。”


    “不知道就算了。”楚照仍是笑嘻嘻的,将人送至榻上,“那天殿下是如何对我好奇的?”


    “谁让你占我便宜,”卫云舟嘀嘀咕咕,脸红烧到耳根,“敢让我服侍你——”


    她还是定了心神,将那日大致说了一通。


    “我就觉得奇怪呢,哪家皇子这么窝囊,还怕黑。”末了,她还不忘点评一句。


    “怕黑怎么了?”楚照挑眉,然后也倾覆上来,勾住下颌,在唇畔落下一串轻吻,“殿下很不满意?”


    真烦。


    卫云舟懒得吭声,哪里有人亲完再问有什么的?


    本来理智的话如今都说不出口。


    她张口,还想做最后抵抗——却发现楚照盯着她的脖子出神。


    玉白修长的天鹅颈,似乎有些空荡荡。


    往日这里是悬了玉坠的。


    温热的掌心轻轻抚过肩窝,上延到脖颈处。


    从刚刚就酝酿起来的情意,从适才就碰撞的欲念与雪涛,如今终于翻滚起来,顾不上那还热气腾腾的肴馔。


    楚照低下头,在她的耳畔轻笑:“殿下可是说了,我要什么就给什么,殿下真好,是不是?”


    嘁,计划完全被扰乱,卫云舟颇赧,只能随便嗔怪几句,便随她去了。


    反正话也是要留到最后来说的。


    菜肴的升腾热气,终于被春夜的风揉碎、熄灭。


    今日无酒,楚照的话语中,却依然带醉一般,“殿下的玉呢?”


    ————————


    楚照:都说了我是攻你们不要随便乱猜情节发展!(掐住jfql)(再写七千字)(表明我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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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g??i mua: V? MINH, 23/11/2023 19:47


    第147章


    脸上潮红未散,二人目光中却都余下清明。


    卫云舟笑了笑,“不是给你了么?”


    “收起来了。”楚照闷声。


    是了,刚刚大脑像是狂风过境,理智被席卷去不少。


    她都忘记那玉被自己收着了。


    楚照侧过头,开始喘气,耳侧却又覆来热气:“所以,让本宫知道知道,这玉,到底是有什么玄机?”


    纤细莹润的手再度攫住了楚照的下颌,逼迫她看过来,看向自己。


    眸中碎落着星荧,无尽长河,俱在此中。


    到底有什么玄机?


    那玉石老师傅却说什么玄机都没有。


    一定是看错了吧——


    “没什么,”楚照闷声,缩了缩头,便准备起来,“去浴室。”


    卫云舟没吱声。


    有什么事情,是她不能够知道的?


    “所以,又想糊弄我?”


    床榻上的人,发出危险警告的声音。


    这有什么可糊弄的?只不过证据不在手,说出来谁信?


    “没什么。”楚照站起,随便拢了中衣,淡声。


    眸中像是点着火,幽幽然。


    “我不信。”相当果决的回答。


    楚照迟疑半晌:“如何不信?”


    她陡然站起身来,纱衣倏然滑落,惊得楚照瞳孔皱缩。


    但她仍不在乎,靠近楚照,一字一句道:“你酒后喜欢吐真言,不是吗?”


    瞳珠水润,叫人不敢挪开视线。


    “何以见得?”


    楚照的腕骨被捏住。


    “怎么,连身上沾染水粉胭脂味道,都要费尽心机解释的人,这会儿反倒是不敢说了?”她步步紧逼。


    可是,可是她要怎么说?楚照哑口无言。


    饶是入春已经有些时候,晚间还是寒凉。


    她心疼她冷,便取下架上衣服欲给卫云舟披上,她靠在她肩窝上面,安慰道:“不是什么事情——殿下切莫着了风寒才是。”


    卫云舟冷笑一声,却卯足力气将楚照推了一把,后者无甚防备,还是退了几步。


    她作势想要将衣服甩开,楚照心头一惊,回身又将其拢回,声音嘶哑着劝说。


    “染上风寒?”卫云舟声音带愠,“偏偏风寒都是因你而起——你知道吗?我这么多年以来,连小病都没患过……”


    明明是嗔怪的言语,但借由她说出来,却像是字字句句,泣血凝泪。


    楚照觉得喉咙干涩,那么,她要如何开口?


    她说她是穿越来的?这鬼话说出去该谁信?


    耳鬓厮磨,一向伶牙俐齿的人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只能感觉到脸颊传来的温热,还有沾湿的青丝。


    楚照终于慌乱,她伸手,拂去卫云舟眼角泪痕,她束手无措。


    喉咙里面却像是嵌了一排钢钉一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明明可以逃避过此事,等到时机成熟之时再告诉她。


    只不过卫云舟似乎完全没有耐心等待那么久。


    晶莹的泪珠被抹去,她眼尾洇红,冷眼看着楚照,终于缓缓开口:“抱我,抱我去做刚刚你想做的事情。”


    楚照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彼时,她都想好自己要跪在榻前认错,她讶然:“啊?”


    “抱我。”简短的两个字,隐约带着哭腔。


    “是。”她应声。


    水雾腾起的时候,便分不清朦胧眼睛的究竟是泪还是何物。


    楚照本以为是她心软,便又打算糊弄过。


    手刚刚伸出,便被扣住,“说。”


    完全不容置疑的命令,像是她在朝堂上的那般。


    毕竟是驸马,养在宫里面的,这朝她自然是上不了。


    可此时此刻,那单个字却沉甸甸的,有着让人不可违抗的力量。


    楚照噤声,移开视线。


    “怎么不敢看?”卫云舟冷笑,这次她不再伸手强硬攫住,“没见过吗?”


    怒火燎天,她没有不正视她的理由。


    眼尾泛着红,眉如远山黛。可那目光,在如今春夜,却像浸在肃冷秋风里的一把刀,剜得人连皮带骨都不剩。


    檀口微张,卫云舟只是说了两个字:“同谋。”


    楚照哑声,知无路可逃,便试探道:“我要是说了,殿下会信吗?”


    “你说的话,我几时未曾听信?”


    楚照缓了口气,坐看水雾氤氲,二人如此裸裎相对。


    她也安静等候,要等她缓出这口气来。


    水雾缥缈,她在等她亲口说出的真实。


    终于,楚照用最简短的话说了:“那我说,皇帝赐给你的玉坠,温毒害人,命不久矣——”


    话不多,却是,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中迸出来的。


    “这样啊,还以为你我都信了宫中同一种吊诡的传言,有些人说,皇帝赐给臣子的东西,会吸取他们的阳寿……”她轻笑一声,语气淡然,“不过我猜想你说的不是这件事——”


    楚照诧异。


    “嗯,”卫云舟点头,追究起她的原话来。她眼中雾气散去,骤成一派清明,“所以,这便是那些事情的答案吗?”


    那些事情,哪些事情?


    她醉的,她不醉的。她清醒的,她不清醒的。


    事到如今也不用再挑明。


    楚照解释:“只是口说无凭的事情,我……”


    话音未落,她便被拉往身前,二人距离不过咫尺之间。


    “你担心我不信?”她轻声叩问,声音聚在耳边,“每每你说过的话,我何尝不认真对待?”


    楚照寂然无声,听见胸腔中的巨大轰鸣。


    那么喧嚣躁动,却也千古荒凉。


    卫云舟的手,抚上她的脸颊,摩挲过她脸上的每一寸肌肤。


    声音迷离低沉,眼中却带着从未有过的清明与坚定,她却忽然笑了。


    “我有好多话想说,”她静静开口,“你知道吗?”


    楚照不解,她微怔,只是僵硬地点点头。


    “那个钱医师,她来自哪里呢?我寻常以为那是传说之地,可我见了她,便知晓那并非传说,”她的尾音都带着颤,“那你呢,你又来自哪里……”


    眼中蓄积的晶莹泪滴,紧随着话音落下。


    泪滴跌入浴池之中,在胸腔中震荡起叠错的声响,好似晨钟暮鼓、黄钟大吕,震得人久久不能平息。


    不待楚照答话,她便被拥入怀中,那是一种想要将她带进骨血中的力度。


    她轻轻开口:“我说你奇怪,你知不知道?”


    楚照哑声:“嗯。”


    她没有松开紧抱的力度,而是加剧劲道。


    “你听见了吗?”


    “什么?”


    空气骤然沉寂,层层叠叠,流水的声音不绝于耳,像是潮水没顶,涌动的浪涛要使她在这里搁浅。


    要让她在这里永远搁浅。


    卫云舟泣声,泪珠滑落,凝在肩颈边:“我害怕你像它们一般溜走,然后我再也抓不住了。”


    所幸触感是真实的。


    “我求你了,求求你……”她泣不成声,“不要,不要离开我。”


    那就永远地搁浅吧——


    楚照已经无心去想。


    或许是卫云舟太聪明,也或者是楚照太恣意放纵。


    谁会那么大张旗鼓、明火执仗地说些不属于这里的用词呢?


    这般强烈的割裂,像是天外来客,明晃晃地不属于此地。


    她知道,她全部知道,一直忍耐着,直到今日,终于喷薄欲出。


    “不管你来自哪里,”她声音很轻,还有些喘不过气,“都请……为我停留,我好害怕,哪天醒来你会消失,你会离开。”


    她怎么能这么求人呢?


    婆娑的泪眼,朦胧了卫云舟的面容。


    楚照看得晃神,二人相拥而泣。


    “你会像流水一样飘逝吗?”她还在怀疑,还在质询,“像是,像是什么呢,难不成是仙人?”


    楚照低头衔吻,好让这样的实感加深。


    “我在。”


    像是为了让她安心,为了让她永久心安。


    于是,她便被那些翻涌起的海浪推走,要永远搁浅。


    湿淋淋地起身,先是拭去她脸上的泪痕,迷蒙的泪眼,如今惹人垂怜。


    像从前那样,大概也会是以后经常会做的事情那般,她将她带回,安置起来。


    春夜就像春天的空谷,宁静的时候宁静,甫一开口,便又是铮然有声。


    像是为了缓解对视的尴尬,楚照缓缓地开口:“殿下真聪明。”


    卫云舟哂笑,脸上泪痕未干:“不是我聪明,是你太……”


    预料到是一些不好的词汇,楚照皱眉:“我太怎么样了?”


    “是你太……张狂了。”想了想,卫云舟还是找了个相对来说比较中性的词汇。


    她贴近她的肩窝,挠她痒痒,低声笑道:“为什么不直接说我蠢?”


    热气喷洒,只余呼吸的声音。


    “因为,不舍得。”还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之后的答案。


    “好吧,那我却之不恭。”


    打情骂俏的言语,终于冲散了适才的伤感。


    公主自然是要发号施令的:“靠近点。”


    “遵命。”


    锦被下的双手彼此交叠,指缝缠绵。唯有如此,似乎才能感觉到彼此的存在。


    今夜睡不着的却不是楚照。


    借着荧荧的烛火,她看向枕边人的面容。


    睡得很沉,很沉。


    “真是个没良心的。”她轻声低语。


    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来的人,惹得她一天到晚提心吊胆,她痛哭流涕了一场之后,却换来这个没良心的在旁边呼呼大睡。


    哼,睡就睡吧。这种事情,本来便是心甘情愿占据首要位置的。


    只不过手中温热还在,到了梦中,却仍旧不肯松手。


    如此观之,还算是有点良心。


    卫云舟又兀自笑了几声,终于扛不住卷来的睡意,她也得休息了。


    同样地很沉,很沉,像是做了同一个梦。


    一夜好眠。


    原来她也曾飘飘荡荡,不曾心安——只不过她有她的表现方法。


    等到卫云舟睁眼的时候,便看见楚照俯首身前,似在喃喃自语什么。


    “你干嘛?”带着晨起的慵懒调子,她略略不满,扯过被子,还要遮掩一下。


    嗯,她发现楚照又已经穿好衣服了。


    这个人怎么这么勤快?


    “叫你起床。”声音温暖得很。


    她在被子里面闷声:“你是想当我的贤内助?”


    “难道不一直都是?”


    大清早就开始不要脸。她皱眉。


    ————————


    已爱上写作?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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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g??i mua: V? MINH, 23/11/2023 19:54


    第148章


    她缓缓起身,三千墨发尽数披散,摇荡身前。


    她睨了楚照一眼,勾起唇来,笑了笑:“我可单纯,你要是这么说了,我就记住了。”


    “好好好,你记住,你记住。你还想听我说什么,我都说。”


    卫云舟不满地闷哼几声:“信誓旦旦,不思其反。”


    这回轮到楚照不开心了:“大清早的,说点好的。”


    “你要是有心,这话随便我怎么乱说。”


    看来今日她也跟她杠上了。


    楚照沉默,最后还是另外开了话题:“我不是来逗乐的,我是真的想让你起床了,否则嘛……”


    “否则什么?”她挑眉。


    话音刚落,那嬷嬷的声音便传了进来:“公主殿下?”


    卫云舟无语凝噎。


    最终她还是上朝去了。


    这一连好几日都风平浪静的,气候有点怪异地回寒。而这其中唯一的波澜,便是钱霖清给大家体检的事情。


    既然是要体检,那么她还是做足了的。


    上到妃嫔,下到侍女,她都一一做了检查。


    身上什么大病小疾的,统统也都给她治了说了。


    工作量对于她一个人来说,还是有些大。


    毕竟这么多人,楚照以为她能够遂愿,可惜事情不是如此。


    她耐心地等到这体检结束,便去寻钱霖清,只不过看后者一脸疲惫,便知道大事不妙。


    “钱医师,看起来,你没有找到要找的人?”楚照试探着发问。


    钱霖清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难受,她一把坐在椅子上面,嘟嘟囔囔:“对啊,没有找到!”


    为什么找不到?


    楚照坐在她对面,安抚道:“你又不告诉我,你要找的人有什么特征,我就算是想要帮你找,也有心无力啊。”


    “能有什么特征?”钱霖清气呼呼,“她那一脉,早就离开我们部落很多年了,长得很,恐怕是比这个皇朝岁数都长。”


    说到这里,钱霖清还鬼鬼祟祟地盯了一下四周,确认没有人之后,她才继续大放厥词:“哎,说起来,她应该和你们长得很像才是。”


    “被同化了?”楚照疑惑。


    钱霖清点头:“对呀,被同化了。我们部落族规森严,那个女人偶然一次踏出部落,见到了男人,鬼迷心窍后就跟着走了……”


    楚照惊讶于钱霖清的背景。


    “你们部落没有男人?”


    “哪来的男人,我这一路上过来,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钱霖清撇撇嘴,顺便补充了下她们部落如何生育。


    原来她们供奉了一条圣河。饮之则孕,而生下来的孩子,都由族中众人养大。


    怪不得,钱霖清污了那条河,算是犯下了重罪,被罚来找人。


    “这么说起来,你们每个人都很多母亲咯?”楚照讶然。


    钱霖清嘿然一笑:“算是吧,怎么,驸马想当母亲了?”


    “呃,现在还是不要吧。”楚照断然拒绝。


    公主坐朝堂,驸马怀六甲?


    这十个字出来,楚照自己都被吓得脑袋嗡嗡响,吓死个人了。


    “算了算了,不逗你了,”钱霖清又开始唉声叹气,“没找到,也不知道人去哪里了。算了,我还是乖乖滚回去吧。”


    楚照还是颇为疑惑:“一个人离开在所难免,你们这么执拗于追她的后代回来做什么?”


    “又不是我想去找她回来的。明明就是那族长找个由头派我出来吃苦罢了。不过真要说起来,那便是她所说的什么‘母亲不会忘记她的孩子’吧。”钱霖清恹恹开口。


    关于她的身世,楚照如今终于已经了解清楚。


    她忽而发问:“你要是没找到的话,是不是就要回去了?”


    钱霖清点头:“是啊,就要回去了,不过在此之前,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去晴潇楼给那些人送行吗?”


    看来她们两人都还记得这同一件事。


    “那就那天再见——”


    钱霖清仍旧只是着一件单衣,骤然起的凌风,除了让她烦闷地将鬓发别过,衣袂纷,飞好像再无她用。


    她好像一直都这样,从隆冬腊月,到暖春时节,都这么素净打扮。


    楚照哆嗦了下,同她道别。


    鉴于家妻挖苦功力深厚,楚照还是提前一天做好了报备:“尊敬的靖宁长公主殿下,臣楚照有一事相告——”


    卫云舟蹙眉佯怒,瞪了她一眼。


    自从那夜对谈后,这人愈发肆无忌惮起来。


    嗯,比如,老是说一些她听不懂的话欺负她。


    时不时地就像现在,飙些奇奇怪怪的话。


    最终她含笑威胁:“看来本宫的贤内助实在是太闲了,要不要我将你送去太傅那里?同本宫的弟弟们一起学习学习?”


    楚照:……


    好的,她再也不敢这么以招惹作为直接目的,在太岁头上动土了。


    “何事?”


    “明日我要出宫去。”


    “去做什么?”


    卫云舟倒是顺着她的意思问下去。


    原是那晴潇楼有一对姐妹要离开。


    “要离开?”卫云舟诧异,“她们要去哪里?”


    正好夜间闲着无事,也就当是故事,楚照漫谈了一大堆。


    卫云舟总算是捕捉到了些话:“这样啊,那个姐姐居然喜欢傅将军啊?”


    说起来,这傅家的兄妹,如今又火急火燎地奔赴北境去了。的确,又快到水草丰茂的季节,又快到边境被侵扰的季节。


    “是啊,她喜欢傅季缨,”楚照点头,“只不过我和那姐姐没怎么说过话。”


    卫云舟点点头:“这也能理解,毕竟也不是每一个女人都想和你说话。”


    楚照:???


    干嘛想一出是一出又损她。


    她嗤笑,趁着黑灯瞎火拧了一把软肉才解气:“怎么,和我说话委屈你了?”


    “走开,渣女。”


    学得有模有样,楚照被骂得悻悻,不过好在睡得踏实。


    “说起来,那傅将军去岁还留了样东西在我宫中……”卫云舟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开口,“那时候她进京朝拜,遗落了东西在朝堂,有人捡到后顺势交给了我。”


    楚照却听得警觉:“那之后呢?”


    “是一把匕首,上面还绣有三叉莲呢,那好像是镇北侯的家纹吧?”


    楚照却来了八卦的念头,她凑近问:“那是她们家的东西,她怎么不要?”


    “嘁,我叫了她来,还给她她也不要,还口口声声说些什么,啊,忘记了。”


    语气中带着无可奈何。


    “她为什么不要?”


    卫云舟终于觉得这人聒噪,让她闭嘴:“你问她去!”


    “哎?”


    “我告诉你,只是想说,那匕首她已经不要了,留在我这里也不是个长久之计,我要那东西干嘛?既然你明天要去给别人送行,你便将匕首带去。”


    她倒是安排妥当。


    “啧啧,殿下真善良,垂恩于民啊。”


    这话说得阴阳怪气,头上便又挨了一记:“睡觉。”


    “是是是,睡觉。”


    翌日早晨,卫云舟便吩咐人从长年宫的府库中取出那柄匕首来,交予了楚照。


    她便拿了那匕首去宫门等候了——须知红枫应当早就在门口等候了。


    果不其然。


    上了马车,今天二人交谈的话有些多。


    “殿下,这是昨天夜里才传来的消息,”红枫从怀中取出一个信封,“是虞家镖行那边的。”


    “我看看。”


    她接过展开。


    不是虞维,而是虞上熙传来的信。


    上面说的是她近来的不幸遭遇。


    “信上说了什么?”红枫斟酌着开口。


    楚照收好信:“说了,她说,本该交付给我的那批玉,被人劫走了。”


    “啊?”红枫讶然,“那么上次那块玉,殿下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如果按照那玉石老师傅所言,这玉石自然是好东西。


    价值连城的好宝贝,极其容易激起人的欲念,虞上熙要是拿了那东西,私吞据为己有,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没什么不对的地方,是好东西。”


    楚照淡声,头向后靠在颈枕上面。


    思绪钩沉。


    那一日后,楚照便从盒中取出那枚玉坠来。


    柱连明珠,形制相当精美。玉的材质是相同的——至少在楚照这种外行看来,摸起来和看起来都没有不同之处。


    当然,岁月的痕迹是有留下的。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差异。


    完全看不出有什么不同,触感也是一样的润泽温润。


    不过总而言之,卫云舟是彻底地信了她,也将那玉直接拿给她了。


    信任是信任,但楚照总归是要拿出点证据来吧,否则也便是愧对别人的信任了。


    可是她偏偏感觉不到什么不同,这事还是暂时搁置吧——也许只有皇帝才知道真正的事情真相。


    等他回来。


    说起来,距离皇帝回来,也不过是一个多月的时间了,也不知他东巡回来,能做些什么事情。


    马车平稳地行驶到了晴潇楼。


    日光温暾,是个明媚的春日,路旁杨柳依依,新翠照眼。


    晴潇楼的改变很快,如今她们来的时候,门口已经排队站了好多人。


    这秦姒相当有头脑嘛。楚照啧声,她和红枫挤过那些拥挤的人群,好容易才进到楼中,见到秦姒。


    “啊,这不是楚二殿下么?”秦姒放下手中东西,走到楚照身边,问她道,“今日您来是为了……”


    楚照言简意赅地说明来意。


    “原来您是想找她们呀,”秦姒惊讶,似乎没有想到楚照会特地来给她们送行,“只不过……那对姐妹想离开这里得很,昨天夜里就急匆匆地要走了。”


    楚照挑眉,“她们已经走了?”


    “是啊,”秦姒点头,“这几日出城的人多,晚间走的话人少,城卫盘查就没那么费时间。”


    “哦,竟然走了?”


    当然可惜,特地带来的那匕首,竟然未能送出去。


    她还是对那姐姐颇为好奇。


    “话说回来,钱医师没来吗?”


    秦姒摇头:“哦,她也要来么?不过,我倒是没瞧见她。”


    楚照讷讷,没作声,因着生意兴隆之故,她再留下去也是徒增麻烦,干脆走了。


    ————————


    你问我日两万是什么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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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g??i mua: V? MINH, 23/11/2023 19:57


    第149章


    出来的时候,还是得从人山人海里面挤出来。


    二人终于出了来,还碰上上次那几个官兵。


    他们仍旧一袭黑衣,腰佩长剑,一手按住,耀武扬威地在街边巡逻。


    他们还真是什么事情都管。楚照皱眉,招呼了红枫,示意从另一边走过。


    问题就在于此。


    她不想见到那些人,那个领头的断然不会这么想。


    他正觉得闷呢,这晴潇楼人这么多,他站在这里守着巡逻,形形色色的人瞧了都是这样,没有什么不同的。


    这为首的官兵还有空和手下闲聊吹牛起来:“那日,便是我亲自来收的这晴潇楼里面人的身契的。”


    重点不在于他如何收的,而是谁将这些人的身契买下。


    那旁边摊贩上面的一个大娘听了好几天,耳朵上面都快起了茧,冷笑道:“这位官爷,好歹你每天也说些不同的事情,来给我大娘我听听啊。”


    那官兵面色涨红,道:“我说的实话,有什么不能说的?”


    “你不就是三番五次地说那雍国来的皇子做的嘛?”大娘冷飕飕地说着话,“什么大手一挥,一笔勾清了这些‘风流债’,哎哟,你这些话要是给公主殿下听到,啧啧……”


    大娘学得绘声绘色,激得那个官兵面上青一阵白一阵的。


    男人就是嘴碎,她本来好不容易闲下来,才听听这些禄贼说些什么,结果一连好几天,都听见他们八卦这些,大娘也是不胜烦扰。


    关键这些人喜欢嘴碎,又不怎么敢直接带上别人大名,成天捕风捉影。


    官兵讷讷两声,只不过他只起巡逻之用,偶尔在此地当值。这大娘本来就是有铺面,自然管不住她。


    想了想,他转身欲走,却被后面的人叫住:“陆哥,你看看,前面那个……是不是就是您刚刚说的?”


    官兵循着手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好家伙,还真是那楚二殿下!


    他拍了拍衣服,便瞪了手下两眼,“没错,正是他,我上去见见他。”


    “啊,您上去找他做什么?”


    只不过这官员拍马逢迎的本事太过敏锐,他很快就粗暴地挤过人群,“让开,让开,让本官过去——”


    楚照和红枫还在思考接下来去什么地方的时候,便听得后面一声谄媚恭敬的声音:“啊,侯爷,侯爷!”


    二人脚步顿时凝住。


    今日二人出宫,亦不华贵,看起来就像是寻常家公子。


    这都能够被人认出来身份?


    楚照侧过头,便对上那官兵的笑眼:“啊,下官在此参见侯爷。”


    认得是认得,这不就是上次狠狠地给了吴义仁一脚的那个人么?


    只不过自己好像和他没有什么过多的交集吧?


    楚照这么认为,姓陆的可不这么认为,他又说了好些客套话:“侯爷就是侯爷,果然眼光毒辣,一眼就看出,这地处三条街交汇处的晴潇楼大有可为,潜力无限。”


    他笑眯眯地说着,然后还伸手指了指楼前境况:游人如堵,人声鼎沸。


    夸完了眼光好,他还不忘说那吴义仁的事情:“那日冒犯冲撞您的那个吴义仁您还记得吧?”


    楚照听得恹恹,这会儿终于来了些兴趣:“他怎么了?”


    “您听了指定解气,”姓陆的眉飞色舞,神采飞扬,靠近楚照缓缓道,“那他那个姿容,怎么可能轮得到去当小倌的?”


    “所以啊,自然是罚去服徭役了。说起来,他去的时候运气还好,只是让他去修皇陵,结果他一时想不开,干脆就在家中吊死了,死了好几天了,尸臭漫了出来,才被邻居发现的呢。”


    楚照又重新皱眉。


    倒也不是很解气,恐怕这人觉得他死了,她就会解气?


    只不过觉得解气的不是她,而是那晴潇楼里面的人罢了。


    虽然楚照今天没有事情,但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人身上,还是颇为可惜。


    楚照终于不耐:“阁下还有什么要说的么?如是没有,本侯那就先回去了。”


    那姓陆的说得口干舌燥,还曲意逢迎了很久,便换来楚照这么冷淡冰凉的回复,他的嘴角霎时间便有些耷拉不下。


    恰在此时,他的手下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陆大人,陆大人,刚刚传信过来,让您赶紧去城门那边一趟!”


    “让本官去城门干嘛?”他骤然变脸,“怎么,城卫缺人了?”


    那小兵被他训斥得抬不起头来,这才讷讷道:“对,还真是,还真的缺人了。道是昨夜搜寻的时候,找到些奇怪的人——”


    “真是蠢货,”陆姓官兵小声嘀咕骂了两句,然后又扬起笑容,对着楚照极尽谄媚能事:“那,侯爷,下官如今有事,便不奉陪了。这晴潇楼,以后有小的看守着,定然不会出问题,您就放一万个心吧。”


    说完这话,陆姓官员便又狠瞪了那小兵一言,嘴巴里面咕噜咕噜又骂了几句话,扬长而去。


    楚照终于懒懒地打了一个哈欠。


    那人废话实在太多,她只记得他一个姓了。


    红枫本来就沉默寡言,如今更是沉默,她过了会儿才道:“殿下,接下来我们去什么地方?”


    不过楚照却来了兴趣:“看他们走的方向,那不是何桓生守的地方么?”


    而且,她刚刚还依稀听见那小兵的汇报。


    昨夜搜寻的时候。她刚刚又听秦姒说了,那一对姐妹出城的时候,正好是昨晚。


    不知为何,楚照遽然觉得慌乱。


    这几个事件与名字联系在一起,她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走吧,我们也跟着过去看看。”


    正值春夏之交,京城又富庶繁华,来来往往进进出出的行人堵在了城门。


    刚刚还在楚照面前曲意逢迎的那个陆姓官员,如今已经是变了一张脸,恰似冷面阎罗一般,站在门口,用剑柄挑起那些过路马车的帘子,趾高气扬。


    “看来这门卫人数是真的不多,”楚照皱眉,但心中愈发疑惑起来,她低声问红枫,“话说回来,你知道何门领什么时候当值么?”


    红枫也觉得奇怪,道:“这事自有人安排,我倒是不知——不过,若是城卫人手不足,才会去衙役中找人。”


    换言之,那些不当轮值的城卫,如是碰上今天这种特殊情况,那也该来的。


    “所以,我们的何门领,去什么地方了?”楚照皱眉,干脆又往陆姓官兵的身边走去。


    陆姓官兵相当不耐,他查了没多久,便托付给手下了,自己站在旁边悠闲起来。


    城卫找他过来,又不多给一份薪俸,他又不是傻子,尽心尽力做什么!


    正当他满怀怒气的时候,却看见楚照朝着他这个方向走来。


    他霎时大惊,心怦怦而跳,饶是楚照走来的地方离他并不远,他也觉那是一道霞光万丈之路。


    难不成,是他刚刚信誓旦旦的样子,让楚照觉得他是一个可塑之才?


    他赶紧咳嗽两声,清清喉咙。这位侯爷,如今可是炙手可热!他还从来没有听说过谁,攀附上了楚照的。


    看来,今日他是要做第一个了。


    “侯爷,您怎么又来了?”他笑嘻嘻地迎上前去,“您这是来城门这边巡查的?”


    红枫在旁边,难得地黑了黑脸。


    这人虽然表现得有些急功近利,但是态度似乎不错,可以问问。


    楚照笑得高深莫测:“自然不是,本侯只是好奇,为何偏生叫了陆大人过来?毕竟方才我们才见过,陆大人还向本侯保证,要好好守着晴潇楼呢。”


    方寸之间,这姓陆的便觉得自己是真的被楚照看上了。


    于是乎接下来的话也就没有遮遮掩掩的必要,全部一股脑儿地倒了出来。


    他说,他也是刚刚过来才了解到的。


    “昨天夜里出城的人不多,和平时一样。只不过今晨时候,何门领查到一批出城的米商。那米商阵仗很大,数十架马车拉着米缸,但何大人盘问后觉得那米商奇怪,下令彻查那些米缸。”


    楚照听得愈发不对劲起来:“然后呢?”


    “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呀!”官兵说得他好像就藏在那米缸中一般,“竟然陆陆续续搜出来十个奴隶,这些人都是得了贱籍想要逃走的,哦,这里面还有一两个,是原来那晴潇楼里面的龟公。”


    原来晴潇楼彻底改造之后,便由秦姒一个人打理,这些龟公自然而然地就被赶走。吴义仁都交不起赎身的钱,更不用说他们,思来想去便窜通了米商,要藏在米缸里面逃出城去。


    “只不过那何桓生出了名的狠辣嘛,立刻就将那十个人带走讯问去了。”官兵顿了顿,看了看楚照面色平静,便打算找点乐子,“话说回来,下官斗胆猜测一下,因为那米商说,这些人还是凑了些钱给他,他才肯舍得带走他们——我看啊,那吴义仁恐怕是交不出来这逃命的钱,才上吊死的。”


    说完,他还干笑了两声。


    然而楚照并不太在乎这件事,她更关心何桓生现在去什么地方了。


    “审讯了什么,审讯完了之后呢?”


    “审讯了什么,下官倒是不知。不过,何大人倒是火急火燎,说已经有奴隶逃走了,便带了许多人直出城门抓捕去了。”官兵相当热情,知无不言,“这事要是细查起来,肯定是不行的。这城卫的职责,不就是看好门么?他这么一跑,虽然是忠心,但还是麻烦了我们。”


    说着说着,他又抱怨了些话。


    只不过楚照已经无心再听,她径直向门口走去。


    “哎,侯爷,您要出城去吗?”官兵目瞪口呆,“我送您啊,别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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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g??i mua: V? MINH, 23/11/2023 20:02


    第150章


    楚照步子迈得极大,径直便是直接插到了盘问队列之前。


    那两个士兵俱是一愣,见来者身材颀长面如冠玉,衣着华贵不似常人,不同于这些来来往往进出的人——这些商人有钱是有钱,但却不能穿绫罗绸缎。


    眼前这位贵公子,自然不知道是哪家官员子弟。


    但是他们还是例行公事,带了几分恭敬开口问话:“阁下是……”


    楚照敛眸,正准备解下腰间令牌时,后面那陆姓官兵就追了上来,“放行,放行!这侯爷你们都不认识,瞎了眼啊?”


    那两个正欲盘查的士兵,顿时张口结舌,心道还好方才表现谦卑恭敬。


    话不用点得太明——这位公子看起来也不过弱冠之年,这么年轻的侯爵,除了那日同长公主大婚的楚二殿下还有谁?


    那日人山人海,花车又有纱幔垂着,饶是他们想凑近看看热闹都不行,遑论看清楚这位如玉郎君。


    一旦将眼前的人和驸马联系起来,身上气质便都可解释了。


    思及此,他们尴尬地笑了笑,赶紧给楚照放行:“您请,您请。”


    楚照抚在令牌上面的手,这时候才缓缓放下,她淡笑,然后便继续步履匆忙地往城外走。


    “对嘛,侯爷啊,这两个人不熟悉,他们不常来的,您大人有大量,原谅一下这两个人。”他一路跟在楚照身后,一路巴结奉承。


    哎哟,这个驸马爷到底怎么搞的?!好好在京城中不呆着,非要出来乱跑。


    但他只能受着,毕竟他觉得楚照垂青于他,“侯爷您出去是想做什么?下官可以帮帮你!”


    刚刚盘查的两个士兵得空,睨了一眼陆姓官兵张皇的背影,冷笑两声:“这陆六还真是上赶着逢迎,你看看那侯爷都不搭理他的!”


    走出郊外,踏上苍茫大道。


    她看见地上有许许多多凌乱的车辙印记,上面还有马蹄痕迹。她抬起头来,和红枫对视了一眼:“他们出城的,都这么急?”


    陆六这才跟上,气喘吁吁道:“哎哟,侯爷呀,您要是有什么需要的,大可告诉在下。只要在下能做的,那就一定帮您!”


    好吧,来得正好,还算是有点用处。


    “陆大人,这些出城的人,都这么急么?”楚照脸上出现一抹笑容,更让陆六心花怒放。


    他甚觉一条康庄大道平铺在眼前,覆盖上那苍茫去路。


    陆六走近,俯下头来仔细研究那道车辙:“不是的,毕竟这里还在京畿,谁才出京城就这么急躁?也许是有事情也不说不定……”


    说到这里,他便又注意到旁边深陷的马蹄印记,对上楚照寂寂眸光时,陆六才恍然大悟道:“哦,既然如此,那这个新鲜的马蹄印记,当是何门领去的了。”


    “嗯,是这样,”楚照缓缓点头,“烦请陆大人,替本侯找两匹马来——”


    陆六不明就里,但是这毕竟是楚照安排,他自然满口答应:“下官这就去办,您稍稍在这候着,马上回来。”


    不到一刻钟功夫,陆六便从城门口抢了三匹油光发亮的枣红马回来。


    他一个人牵了三匹马,还是有些可笑。


    “多谢。”楚照同红枫一起,拿过马的缰绳,便翻身上马。


    一夹马肚,那马长长地嘶鸣一声,便驮着人向金光辉映的大道驰去。


    陆六看得目瞪口呆,这是不打算要他跟上的意思?


    他慢悠悠地上了马之后,却只能看见飞扬的尘沙。他到底追还是不追?


    这陆六跟上来与否,已经不是楚照关心的事情。


    日光强烈,跌宕前路。她只能听见凛冽呼啸而过的风声。


    风刮在脸上的时候,还是有些生疼。


    但是已经不重要。


    红枫终于开口,声音混着风声,有些模糊不清:“殿下,您现在打算追上何大人吗?!”


    “是啊,他现在去哪里了?”楚照大声地回话。


    红枫亦是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是她知道,楚照这般行动,便是觉得何门领和那对姐妹有关。


    衣袂翻飞,青丝飘扬。


    追得上吗?追得上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就像当前延宕到无穷前路的阳光,楚照追不上,也想不到答案。


    马蹄得得,赤乌逐渐攀上远方起伏连绵的苍山,日光愈发强烈起来。


    终于楚照还是有了停下来的机会——


    她行至了一处岔路口,那马似乎也找不到方向,自觉停下。


    楚照坐得挺直,这两条道边倒是立了牌子,风沙蚀刻,上面的指路只能依稀辨认。


    可是就算是辨认出来了,她也不知道应该往哪里走。最后,楚照还是勒了缰绳,让马彻底地停了下来。


    红枫这才追上,她刚刚在后面跟着的时候,霎时心急。


    以为教授骑马时,楚照那可是跑得一个温吞,她也从未料想,原来殿下竟然能够跑得如此之快!


    “殿下,接下来,您打算去什么地方?”红枫微微喘着气,策马行至,“这条路通往的是淮……”


    “不必了,”楚照眸色暗了下来,声音也跟着沉了下来,“我们就到这里吧。”


    “啊?”红枫诧异,“若殿下还是想追,我们可以看看这地上的印记……”


    如她所说那般,楚照还是下马去查看了那些印记。


    可惜的是,车辙印记都不再凌乱,而是行驶得相当稳重。


    像是……以为自己逃离了这个魔窟之后,走得愈发畅怀了起来?


    楚照皱眉,旁边仍然有极重极深的马蹄印记;再往另一边看的时候,那一边也有同样的马蹄印记。


    至于车辙,那便是更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了。


    也对,楚照眯了眯眼睛,道不清是后悔还是何意。


    她颓然地走到邻近的一棵大树边,靠着坐下,头重重地朝着后面一倒。


    自然是震得后脑勺疼,这经年的大树毫无反应,只给她提供绿荫荫蔽。


    阴影笼在眼前,日光透过窸窣树影,婆娑了一地。


    红枫刚刚去把两匹马拴好,这才回到楚照身边,她担忧地问:“殿下,您这是怎么了——何门领他怎么了?”


    楚照没答话,以手支颐,忽地觉得烦躁,便从衣袍里面摸出了一个精致檀木匣子来。


    说短不短,说长不长,像是为了放置一个特定的东西特意打造的。


    “这是什么?”红枫好奇。


    楚照单手打开那盒子,细密的光点铺洒在银光锃亮的匕首上面。


    那匕首把柄处,还镶嵌了一颗红宝石。


    不过最让红枫觉得讶异的是,那匕首上面有三叉莲的纹路。


    “咦?”她疑惑出声,靠得更近了,俯首而下,“这不是镇北侯家的家纹么?”


    楚照点头:“对啊,这是镇北侯的家纹。”


    “殿下,您怎么会有这东西?”红枫不免更为惊奇。


    要知道,纵览这大梁建国两百年,镇北侯家是这其中一等一的忠臣。


    满门忠烈,常年驻守边境,代代相传,从不居功自傲——当今天子朝徽帝疑心甚重,毕竟是连兄弟手足都杀无赦的狠人,自然更要对这些外姓还有兵权侯爵的人忌惮。


    但是善猜忌如他,都并未对镇北侯家动过任何手,相反,还赏赐他们家不少东西。比如他求仙问道,顺带得来的那些东西。


    不居功自傲的同时,镇北侯家自然也不在朝中结党。这两个条件,缺一不可,否则立时便是流血的大罪。


    同镇北侯一样,在开国时候,有着从龙之功的平西侯,在朝徽帝践阼之初,拥兵自重,自以为能平了“得位不正”的新帝,可惜结果相当惨淡。


    平西侯被设计构陷,进京后便被扣下,紧接着便是问斩九族的大罪。平西侯自然不甘,找出家中珍藏的三张铁券丹书,明面上免了一死。


    但是皇帝的心结早已经深深种下——等到朝政时局稳定下来,这平西侯家仍是无人生还。


    再延申下去,便是唐将军声名鹊起,顶替了平西侯征讨雍国的事情。


    问题便在于此,这镇北侯家从不结党,对朝廷是忠心耿耿,殿下怎么会有他们家的匕首?


    楚照淡淡道:“这是那傅季缨遗落在宫中的,公主殿下说是还给她,无论如何,她却不肯收下了。”


    红枫恍然大悟,这时候她才想起那一天初见时候,听时月说过,她姐姐似乎深深敬重那位将军。


    “原来是这样。”


    定然是公主听说殿下所言,觉得这匕首放着也是放着,不若就拿给楚照,送给那姑娘。


    二人相对无话,只听见风拂动树叶声音,沙沙作响。


    楚照缓缓开口,话语轻缓但是却像负了柩一般沉重:“恐怕这匕首,是送不出去了。”


    红枫沉默。


    她本来就不善言辞,在情感上面更是难以表达想法,此时此刻,寂然无声。


    楚照再度重靠了下头,像是喃喃自语:“他何必要大费周章地去做这件事?”


    只不过是两个小孩罢了,到底有什么必要,让他不顾城防,打了名头追出去?


    惶惑中,楚照忽而想起那一日她遥望晴潇楼时的情境。


    原来这就是代价。


    他要给她的代价,她没有好好听话的代价。耗资近一半,她以为自己已然是无人可辖制。


    但他却偏生不这么觉得,他要给她一个下马威看看。


    杀两个小东西而已,对于这种杀人魔头来说,自然不算什么。那可是能够毫不犹豫杀死太子的人。


    楚照深深地吸了口气,明明阳光温煦,她却觉得冷意缠身,神湛骨寒。


    所以这何桓生还真是无人能够钳制了?莫非她要借大梁之手才能除掉他?


    这事情怎么说起来,都有些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能够怎么设计杀了他?举报他是邻国来的间谍,那她估计也会跟着完蛋。


    不论别的,何桓生为官清正廉洁,除了间谍活动之外,完全无可指摘。


    日头西下,分岔道路黄沙漫漫,烘托得夕照更加苍凉。再不过多久的时候,太阳就要完全落山了。


    红枫依然没有作声,她知道楚照在想什么事情。可是她无能为力,凭她的本事,并不能帮楚照宽心。


    她还年轻。


    云蒸霞蔚,西天一片烂漫的红。


    再过不久,便是暝色四合,最后便是冷月寂然,夜幕笼罩。


    “殿下,要不然,我们还是回去了?”最终,红枫还是试探着开口了。


    她们在这里枯坐了一个下午,熙熙攘攘行人不少,足迹车辙更加凌乱。


    “嗯。”


    答应是答应了,但是楚照完全没有动弹的意思。


    她只是在想,自己在这里枯守,是害怕看见摸到尸体么?


    她不敢答。


    月上枝头,忽而一声马打响鼻的声音传来。


    红枫早就起身,焦虑地踱步,听见声音,惊得喜悦难抑:


    “诶?殿下,您快看那是谁!”


    对哦,那说好一同送行的异邦人,倒是消失了一整天。


    ————————


    hhh最初其实是想死人的,之后想了想还是大团圆爽文结局最适合我XD感谢在2023-10-22 14:50:31~2023-10-22 22:41: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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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g??i mua: V? MINH, 23/11/2023 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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