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野找了个还算安静的地方坐下来。
天气很冷,外面雨也没停，这处至少有暖气。
季向泽浑身都湿了，水滴从他发稍滴落,不多时就在脚下积成一小滩。
陆野找服务员要了一条干燥的毛巾递给他：“先擦一下吧。”
季向泽狼狈地坐在皮质沙发上，目光有些呆滞,看着陆野手上的毛巾,动作迟钝的伸手接过来。
僵硬的手指触到柔软的布料,让他眼神终于有了焦点。就像平时无数次的聊天那样，平静地说：“你总是这么贴心。”
陆野坐在对面，手上端着杯热咖啡,温暖的液体逐渐驱散身上的寒意，让他的脸看起来没有那么冷漠。
直到杯中被搅起的浑浊漩涡重新归于平静时，陆野才开口问他：“不是说好做朋友的？”
季向泽吸了吸鼻子,缓缓道：“你不是也说以前的事都过去了吗，怎么两年过去了,你再次看见他时还是走不动路？…我只是和你一样,都在撒谎罢了。”
陆野指尖动了动，没有解释。
季向泽捏紧手里的毛巾,视线落到一边的装饰花上,喃喃道：“其实最开始听到你说要回国的时候,我还不甘心的抱了分希望,直到看到你们重新站在一起时才意识到自己输了…”
陆野摇头：“你搞错了,你和阿钦从来都不是竞争的关系。”
“是啊…”季向泽自嘲的笑了笑，“你们两个之间，我从来都没有参与进去过。”
放在桌上的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了下,接着屏幕亮起，罗经理的电话打了过来。
电话打来之前已经发过好几条消息了,应该是有急事，陆野只好接起来。
刚接通，罗经理关切的声音就从听筒里传出来：“老板，我们这儿都结束了。你在哪儿呢？小季也没看到人，还有小晏，我找好久了，你们在一块儿吗？”
陆野眉头轻皱，“泽哥和我在一块儿，阿钦没有回去吗？”
“没有啊，我楼上楼下找一圈了，厕所都搜过了，他电话也打不通，你没看到吗？”
陆野停顿了下，才说：“我刚刚见过他，以为他回去了。这样，你再找找，我…我们很快就回去了。”
“那我们先不等你了，车坐不下，你们自己打车吧。”
“好。”
陆野把电话挂断，看着对面擦头发的人。
季向泽看起来状态好了些，只是脸上还是没什么血色，察觉到陆野在看他，动作慢了下来，关心道：“阿钦不见了吗？”
陆野拨通晏钦的号码，应道：“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没接通，提示关机。
他脸上是明显的担忧，季向泽看在眼底，手上动作也停住，把毛巾收起来说：“你回去吧。”
“你呢？”
陆野问。
“我？我还能回去吗？”季向泽似乎认真考虑了下，随即嘴角勾出一个勉强的笑，“回哪儿去呢？”
两人再次沉默起来。
过了会儿，季向泽才回过神，说：“我就不回去了，还有…年后你重新找中单吧。”
陆野有些错愕，虽然他的确有这个打算，但没想到会是季向泽先提出来。
“如果等你来跟我提的话，多少有点丢脸，不如我自己主动走…正好现在放假了，还来得及。而且…”季向泽坦诚地笑了下，“总不能以后还让我每天看着你们两个在一起吧？
陆野唇角绷直，说不出那些虚假的挽留的话。只是问他：“想好了吗？”
季向泽艰难地维持着脸上的笑容，：“陪你任性了这么久，我也想为自己也任性一次。”
陆野郑重地点头，“好。”
季向泽偏头抹了下脸，“你不是还有事吗，先走吧，我打算再坐会儿也走了。”
他眼眶通红，脸却苍白一片，看起来状态很不好。
陆野有些不放心，却没有流露出任何关怀。
毕竟他们连朋友都做不了了，何况季向泽需要的也不是那些多余的嘘寒问暖。
他又坐了会儿才起身准备离开。
季向泽又叫住他。
陆野回头，看见他浅浅笑着，说：“替我转告阿钦，我就是这么一个坏人，让他讨厌我吧。”
·
陆野走出咖啡店，再次拨下晏钦的号码，和之前一样，还在关机中。
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没有要停的意思。
陆野招手拦了辆出租车，又问罗经理晏钦找到了没有，罗经理说基地也没人。
他有些急躁，胸口像着挥散不尽的酒精，潮湿又氤氲一片，亟待一个发泄的出口。
手机又震动起来，陆野几乎是一瞬间就接通。
“我靠，你秒接啊！”
不是晏钦，而是另一个慵懒的嗓音。
陆野有些失落地看了眼屏幕，再次放到耳边，“大明星有什么事？”
“你什么语气啊？”冉离尾音轻挑，“难得给你打个电话这么不耐烦。”
陆野轻叹一声，道：“什么事直说吧，我现在有点忙。”
对面小声吐槽：“这都几点了还忙…我没什么大事儿，就你上次不是说和晏钦都没联系过嘛，我刚刚才突然想起来，他之前找我问过你的手机号来着。”
陆野心跳漏了一拍，睫毛轻颤：“你说什么？”
“呃…你听我说完。就我当时确实给了嘛，但是没过几天你就跟换号码了…然后我…那会儿早就将这事儿忘了…也没跟他说新的。我刚刚无聊看你们比赛才突然想起来这事儿，就觉得有点奇怪，为什么你会说你们没联系。”
冉离声音越说越小，“难道他……没跟你打电话吗？”
陆野手指收紧，指尖残留未干的雨水将屏幕也浸湿。
冉离听见他明显加重的呼吸声，有些尴尬地辩解道：“呃….那什么，你也知道我平时工作挺忙的，我自己的事儿都记不清，更何况别的…而且如果他跟你联系的话，那你换了号码肯定也会告诉他，对吧…喂？说话？生气了？这不能怪我吧…喂…”
良久，陆野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带着不太明显的沙哑，说：“我知道了，谢谢你。”
“啊？”冉离有点懵，“谢我干嘛，你不怪我啊…”
“我还有事，先挂了。”陆野眼底亮起微光，挂断电话抬头向司机道，“师傅，我要换个地址。”-
沈从钰才刚睡下没多久，就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
他有些奇怪，警惕地放轻脚步小心走出卧室，正好看到晏钦把客厅的灯打开。
“阿钦？”沈从钰愣住，“你怎么这么晚了过来？”
晏钦一张脸通红，大口地喘着气，像是跑了很久的步。
“大晚上的你夜跑了？不是说俱乐部生日会吗？”沈从钰走到他面前，倒了杯水递给他，又摸了摸他的头发，“头发还湿了，淋雨了？衣服都…衣服穿的谁的，这么大？”
晏钦接过水大口喝了大半，才顺平呼吸。
他放下杯子，把外套脱了下来，接过沈从钰递过来的毛巾，捂住大半张脸悲凉道：“哥，我要死了。”
“哈？”沈从钰皱着眉，看了眼手上他脱下来的外套，“发生什么事了？”
晏钦把脸埋在毛巾里，整张脸都烧起来，闷声道：“我今天丢了很大的脸…”
沈从钰见状不禁失笑，把衣服拿到阳台边的衣篓里再回来，问他：“怎么丢脸的，说说。”
“我没脸说。”晏钦头都抬不起来，“反正我觉得我活不下去了，我…阿嚏！”
他话说到一半就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还弄感冒了…这么冷的天你跑过来的？”
晏钦摇头：“没，我打车坐到梧桐路。”
沈从钰脸上一片震惊：“所以你跑了三条街？”
晏钦没说话了，只是还把脸闷在毛巾里。
“别闷了！”沈从钰无奈叹气，“先去洗个热水澡吧，一会儿出来吃药。”
晏钦还沉浸在羞赧的世界里。
沈从钰没好气地推他：“去啊。”
“哦…”
晏钦洗澡用了很久的时间，身上的皮都泡皱了，不过人也舒服了很多，坐在地上靠着沙发抱着碗喝汤，时不时摸一摸胸口。
自从发现陆野听到自己说的话后，他的心跳就没有慢下来过。
他忍不住担心，自己会不会因为心率过快猝死。
“怎么坐地上啊。”
沈从钰抱着被子出来，看着他呆呆的模样直皱眉。
晏钦听到他声音抬眸，摇头道：“地毯也挺舒服的，不会冷。”
“起来，好几天没打扫了。”沈从钰把他拽到沙发上坐着，自己也端着杯子喝了口热水，又问他，“说说吧，怎么回事儿？”
晏钦张了张嘴，再闭上，又再次张开…重复好几次后他还是放弃，“我说不来…反正就是…”
他根本不敢去猜陆野会有什么反应，也不知道陆野听到了多少。一想到自己说的那些话的时候陆野正站在身后，他就…
晏钦放下汤碗，羞愤地拿被子把自己裏起来。
沈从钰看见他红得快滴血的耳朵，挑眉道：“是不是跟陆野有关？”
“……”晏钦把头捂得更紧，闷闷地嗯了声。
沈从钰了然点头，猜测道：“那…不会是你跟陆野表白被拒了吧？”
“不是。”晏钦揪着自己的头发，“不过也差不多吧…”
“你们进度这么快？”沈从钰有些愕然，“这才过去多久，我还以为得纠缠大半年呢。”
晏钦抬起通红的脸看着他：“你就是这么看我的？”
“没有啊。我不过是顺便猜一下…”沈从钰耸了耸肩，“本来前任什么的就是很容易搞到一起啊。”
“……”
晏钦哑口无言。
沈从钰继续猜：“不是说今天是什么生日会吗，难道是你喝多了主动出击被他拒绝了？”
“早知道还不如喝酒呢…”晏钦一副要死的样子，“那个季向泽，他今天找到我叫我退出战队，然后我…”
沈从钰快被他急死了，“然后你怎么？”
晏钦叹了口气，索性把事情大概讲了一遍，只是没提他最后说什么陆野不叫他滚他就不走的话。
那实在是太丢脸了。
沈从钰安静听完，“所以陆野都听到了？”
“不知道他听了多少。”晏钦抱住双腿，将下巴枕在膝盖上。
沈从钰想了想，又问：“季向泽又为什么会那么问你啊？难道他跟陆野串通好的，就为了逼你说喜欢他？”
晏钦摇了摇头，他也不懂。
“那——”
沈从钰还要说什么，电话突然响了。
是没见过的号码，他犹豫了下才接起来。
“你好哪位？”
低沉的嗓音传来：“是我，陆野。”
沈从钰抬起眸子，看了看眼前的人，才点头：“哦，陆神？”
晏钦听到陆神两个字浑身都僵住，惊恐地盯着沈从钰。
沈从钰淡然地笑了笑，说：“陆神怎么会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陆野直截了当道：“晏钦是不是在你那里。”
“阿钦…”
沈从钰朝晏钦投去询问的眼神。
晏钦疯狂摆手，往沙发角落缩了缩。
沈从钰点头，顺手开了免提：“不在啊，他不是在基地吗，陆神怎么——”
“叫他接电话。”
晏钦心底一惊，他刚刚明明没有出声。
沈从钰因为男人笃定的打断忍不住轻轻笑了笑，“我不是说他不在吗？”
男人停了两秒，才继续说：“我现在在他家楼下，你跟他说，要是不接电话我就上去他家里等了。”
晏钦：“………”
沈从钰觉得有些意思，挑眉道：“他都不一定在家呢，你上去了有什么用。”
“他的外套在我这里，里面有钥匙。”
晏钦这才想起自己的外套走的时候被陆野换了下来。
他不禁想象，万一陆野真去了他家里…
“这样啊…”沈从钰嘴角扯了扯，看向晏钦，“你还是接电话吧。”
晏钦脸上爆红，硬着头皮把电话拿了过来。
沈从钰站起来，指了指卧室的方向随后走了，还顺手帮他把客厅的大灯关上。
光线暗下来，晏钦觉得有了几分安全感，他把自己缩在被子里，谨慎小心地贴近手机。
话筒里是陆野有些粗重的喘息声，混在模糊的雨声里。
他重重地咬了下唇，才怯怯开口道：“…喂，是我。”
男人的呼吸声稍微停了一瞬，随即轻飘飘地哼了声。
“你挺能跑啊。”
陆野说。
“…”晏钦只觉耳朵被他喑哑的嗓音烫到，拿手机的手也忍不住抖了抖，双唇紧紧抿着，发不出声音。
男人继续问他：“你在哪里？”
“我…”晏钦看了眼手机，已经半夜1点多了，“我在钰哥家里…”
“我知道。”似乎察觉到他声线的颤抖，陆野声音软了些，“我是说他家在哪里？”
晏钦抠着被子上的印花，嗫嚅道：“在我家对面…”
男人嗯了声，又问：“那是你下来还是我上去？”
“你…”晏钦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现在已经很晚了…我…有什么事能不能明天说…”
“你确定要明天说吗？”隔着手机，陆野的声音听起来很认真，“明天我要说的就和今天不一样了。”
“那…”晏钦不敢去想他说的明天，只好点头，“那你上来吧…26楼。”
“我已经到了。”
“啊？”
歇钦如遭雷击，整个人僵了好几秒才猛然回神。忙不跌地站起来，却被被子绊住脚，猛地摔在沙发上。
他慌乱地挣脱束缚，小跑到门边，用尽全身力气勉强调整着不太顺畅的呼吸，颤抖着手去开门。
26楼的楼道灯已经坏了好几天，只有小区里的路灯透过远远的窗户不太明亮地探进来。
微弱的光映在门外的人脸上，照出陆野高挺的鼻梁。
晏钦只敢看一眼，便胆小的低着头。
陆野打量着他身上毛茸茸的睡衣，皱眉着：“怎么不穿鞋子？”
“我…我的鞋子没放在钰哥家里。”晏钦小声答着，光溜溜的脚趾因为冰冷的地板蜷缩着。
男人把钥匙递过来，“先把鞋穿上。”
晏钦接过钥匙，缓缓走到对面的房门前，却有些犹豫地停下，“要不你说完我再回去也一样…”
陆野跟在他身后，坚定道：“先穿鞋。”
“……”晏钦沉默了很久，才硬着头皮把钥匙插进锁孔里。
卡嗒——
门锁轻轻转动，晏钦缓缓将门推开一条缝，挤进半个身子，然后迅速地就想关门。
但他忘了，身后的人是全联盟反映最快的野王，最擅长的就是gank。
晏钦不知道男人是怎么动作的，他只来得及感到一阵天旋地转，随着房门再度关上的声音，就被压在了门后。
鼻尖是混杂着淡淡酒精和咖啡的冰凉气息，伴着粗重的呼吸，不断喷洒在脸上，分明是潮湿的，却将他整张脸都熨烫。
他一颗心狂跳不已，有些没来由的害怕，下意识地转过头，躲避着男人隐在黑暗里却灼人的视线。
冰凉的手指蛮横地掰过他的脸。
晏钦被迫抬头，和男人对视。
陆野低着头，挡住仅有的窗外泄进来的微弱光线，垂眸盯着身下惊慌不已的一张红脸哑声道：“不是说不退缩？”
第42章
晏钦浑身力气都被抽干,连站也站不稳，无助地将手搭在男人肩上，不知是想要抵抗还是勉力支撑。
陆野在外面站了很久,裤腿也被雨水沾湿，蹭在他光.裸的脚裸上,带来阵阵冰凉。
“你在泽哥面前说的什么？”卡住下巴的手指松了些力道,陆野虎口微动,轻柔地蹭着他滑腻的肌肤，缱绻地厮磨着。
“再说一遍。”
晏钦心说你都听到了怎么还问。
可他不敢真说出来，只能像个小偷一样四处躲避男人的视线。
陆野挑了挑眉：“怎么,忘了？”
“我…我那是…”
陆野很有耐心地帮他回忆：“你说…只要我认定了，其他都不是问题。”
“我记得！”晏钦浑身一僵，难为情地试图阻止,“别说了…”
陆野却仍继续念道：“你还说…除非是我叫你滚，你不会再——”
“别！”晏钦抬起手轻轻挡在他嘴边,满脸羞红,可怜地哀求着，“别说了…”
手心能清晰感受到男人随着喷洒的气体,潮湿又炙热,烫得手指也不自觉地发抖。
晏钦颤颤巍巍地收回手,却被捉住。
陆野抓住他的手,轻声质问：“怎么话说得好听,转头却跑了？”
晏钦嘴硬道：“垃圾话嘛…”
“垃圾话？”陆野手指收紧，眯了眯眼，视线快要将他洞穿,“我是用来给你说垃圾话的。”
“不不不不…”晏钦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我、我的意思是…我…”
他‘我’了半天,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只能无力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时候他脑子被季向泽的话刺激得什么都顾不上，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现在已经很后悔了。
“那是什么意思？”陆野继续逼问，“说清楚。”
晏钦指尖发麻，小小声地说：“…不退缩。”
陆野面无表情，“没听见。”
晏钦觉得脑袋都要爆炸，舔了舔发干的唇，音量提高了些，又重复了一遍。
“不会退缩了。”
他根本不敢抬起头，恨不得钻到地底下，不安地等着男人的反应，目光紧紧锁在卡着自己双腿的那条长腿。
这个姿势实在不妙，他不禁试着缩了缩被迫大开的两条腿想拉开一点距离。
紧紧蜷在一起的脚趾不安分地又动了动，试图逃离危险的范围。
男人却往前一步，长腿卡在他颤栗的腿.间，进一步强势侵略他脆弱的防线。
“……”
晏钦双手无措地抵在陆野胸前寻求支点。他惊慌地抬头，视线立即被那双极具攻击性的眼睛捕获。
距离实在太近，他几乎无法对焦。睫毛抖个不停，眼底湿漉漉的，嘴唇微张，像是被困的小兽，看起来一副随便欺负的样子，可怜极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陆野手指有些轻颤，像是用了极大的克制力在忍耐着什么。
再次开口时，连声音都哑了几分，“冉离说你找他问过我的号码，你有找过我？”
晏钦脑子里乱糟糟的，他思维很慢，却也很快明白陆野说的是什么。
才刚想起来，那些曾经听过无数遍的机械电子音恍惚又响在耳边，就像外面的雨水般冰冷席来，将他拉回那些难熬的深夜。
苦涩自胸口弥漫，迅速哽在喉间，他只能屏住呼吸静待那股猛烈的酸楚稍微平息后才干涩开口：“嗯…是有问过…”
陆野没有听到答案，又问了一遍：“你找过我？”
晏钦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曾经会整夜反复拨打那个已经停机不用的空号，那实在太过狼狈。却也不愿撒谎，只好紧紧咬着唇，闭口不言。
陆野眼底闪过一瞬失望，准备好的话也没了说出的理由。
他拇指微动，抚过晏钦唇上的齿印，又不死心地问：“在战队刚找到你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会是我？那时候关于我回来的消息网上已经传很久了，我不信你一点也没有想过。”
晏钦指尖收紧，将陆野的衣领揪出褶皱。
陆野继续追问：“明知道也许会遇见我，为什么还是来了？”
晏钦隔了很久才攒够勇气，磕磕巴巴道：“本来就想打职业的…正好战队找我…就来了…”
他还是说谎了。
虽然以前的确想过打职业，但如果不是为了眼前这个人，他不会重新选择踏上这条路，甚至在罗经理找他签约时，连合同都没看清楚就答应了下来。
他觉得有些委屈，这股委屈来得突然，也没有责怪陆野的理由，可视线还是迅速模糊起来，只得无助地低着头等待冰凉的空气将眼眶风干。
手再次被握了起来，手心忽然触到了什么东西。
柔软，又温热的，同时伴着轻柔的呼吸。
只停留了短短几秒，却等待了漫长的两年。
晏钦怔怔地抬头。
陆野薄薄的双唇从手心分开，随后缓缓移开一点距离，来到颤抖的指尖。
那股温热更猛烈，随着男人两片唇轻启，指尖传来一阵疼，不算太重…接着，一个更湿热的东西覆上来。
陆野双眸闭着，珍重又疼惜地舔舐着被咬过的地方。
酥麻感从指尖瞬间席卷全身，晏钦的呼吸彻底破碎，和夜色一起熔化在舌尖的温柔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野松开嘴，轻轻揉着被咬过的指尖，“小骗子，这次我不逼你，但下次再说谎…就不是咬你手了。”
晏钦大脑一片空白。
他像被沉进了无尽的大海里，周围寂静一片，除了自己的心跳声，什么也听不见，浑身力气都消散，双腿再也支撑不住，眼看着就要从门上滑落。
一只手及时将他拦腰搂住。
陆野微微弯着腰，缓缓低头，鼻尖和他的暧昧地抵在一起。
潮热的呼吸这次清晰地喷洒在晏钦脸上。他喉结艰难地滚动，连眼睛也忘了眨，觉得有什么东西涌了上来，让他眼眶发酸。
“阿嚏！”
晏钦猛然打出一个喷嚏。
喷出的水汽洒在陆野闭着的眼睛上，还有鼻子、脸颊…
“对不——阿嚏！”
晏钦又接着打了两个喷嚏。
第三个结束时，他紧紧捂住自己的口鼻，又觉得该先擦一擦陆野脸上的水。手刚伸出去，又觉得脏缩了回来…
他手足无措地看着用袖子擦脸的男人，脸上涨得通红，语无伦次道：“对…对不起，我我我…”
陆野已经将他放开，并且退了两步直起身，有些无奈地看向地面，“你的鞋子呢？”
说着便要去开灯。
“别！”晏钦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别…别开灯…”
陆野看着他，眼底有些疑惑。
“呃…”晏钦根本不敢让他看见自己房间里的东西，却不敢再说谎，只能小声求他，“不要开灯…好不好？”
男人轻叹一声，随后弯下腰找到旁边的鞋柜。
晏钦发软的双脚这才感觉到钻心的凉意，两只脚掌在脚背上互相蹭了蹭，跟着弯下腰：“我来吧…”
他的鞋子在去基地前都收起来了，房间里又黑漆漆的，一时半会儿竟没找到。
晏钦有些尴尬，随便找了双鞋子出来，“将就穿一下吧，我一会儿再找。”
陆野点点头，拿着鞋子拉过一边的鞋凳示意晏钦坐下。
“我、我自已来吧…”
晏钦伸手想去接。
拿鞋子的手避开，陆野抬了抬下巴，“坐。”
“……”
晏钦局促地坐在矮凳上，手脚也缩起来，乖得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
陆野蹲在他面前，抓起他一只脚，冰得吓人。
他有些懊悔地又叹了声，用手擦去脚底沾上的灰尘。
男人的手掌很暖，冰凉的脚趾不自觉地蹭了下宽阔的掌心。
晏钦反应过来，猛然蜷起，小心翼翼地看面前的人。
黑暗里看不清楚，但陆野似乎笑了下，什么也没说，把鞋子拿起来穿在他脚上。
另一只脚僵得根本抬不起来，陆野轻轻拍了下，淡淡开口：“我在上刑？”
晏钦这次听得真切，他果然在笑。
晏钦浑身发热，慌乱地拿过鞋子胡乱地套在脚上，“好、好了…”
陆野嗯了声，抬头看了过来。
室内光线实在太暗，只能看到他模糊的轮廓。
黑暗中，晏钦看见他站了起来，随后转向门口。
晏钦紧跟着起身：“你要走了吗？”
“不然呢？”陆野拍了拍手上的灰，“还是你要我留下来？”
“…”晏钦语塞，“那、那你还是走吧…”
男人很轻的笑了声，伸手把他拉到面前。
心脏再次被捏紧，晏钦不确定地望着陆野。
这是又、又要亲他了吗…
他不安地眨了眨眼睛，觉得还是闭上的好。
预想中的吻却是落在眼睛上。
脆弱纤薄的眼皮仿佛能清晰感觉到嘴唇上的纹路，有些粗糙，却很温暖。
很浅的一个吻，一触即分。
“家里有感冒药吗？”
陆野的声音响起，听起来和平常没什么不同。
晏钦睁开颤抖的眼皮，紧张地点头。
“时间不早了，记得把药吃了再睡，早点休息。”
晏钦紧紧盯着他合动的唇，刚刚就是那薄薄的两片…
陆野看着他呆呆的样子忍不住唇角又弯起来，想揉揉他的头发又想起自己刚刚才摸过脚，只好作罢。
想了想又交待道：“手机记得开机。”
“嗯…”
“还有自己今天说了什么，记住了。”
“……”
“记住了没？”
“….嗯。”
“嗯什么？”
晏钦羞愤欲死，“记住了。”
陆野逗够他，不再多留，转身拉开了门，“晚安。”
第43章
晏钦睡到下午四点才醒过来。
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嗓子太疼,他还可以睡得更晚。
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在房间里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可以喝的水。
他脑袋蒙蒙的，愣住床边坐了很久,直到床头柜上的手机震动声才将神经唤回。
是沈从钰的手机。
昨天接了电话都忘了还回去。
晏钦有些懊恼的拍了拍脑袋，拿起手机去了对面。
手刚放到密码锁上,门就开了。
沈从钰好整以暇的将他上下打量一遍,才慢悠悠道：“哟,这是从哪儿来啊？”
晏钦有些尴尬地把手机递给他：“响好久了。”随后侧身挤进屋里，熟练地去找水，“我一直在家里睡觉。”
“睡觉？”沈从钰关门的手停了下,朝外面探了探头，又收回来，“一个人睡啊？
“咳——”
正在大口灌水的晏钦猛地呛住,“不然呢…”
沈从钰遗憾的关上门，“那个谁回去了？”
晏钦扯了张纸巾边擦脸边说：“早就走了,你想什么呢……”
“那可就多了……”沈从钰解锁手机在屏幕上快速按着,“我都不敢去问你要手机。”
晏钦被他说得脸红起来，小声吐槽道：“你怎么这么不正经。”
沈从钰怼他,“大半夜跑到别人家里要人的就是什么正经人吗？”
晏钦无言以对,干脆低着头沉默喝水。
沈从钰回了几个消息后有盯着他看了会儿才问：“所以你和他现在是什么情况？”
晏钦眨了眨眼：“什么什么情况？”
沈从钰看他一副装傻的样子,便不追问,“没什么,还没吃饭吧，饿了没？”
“还好。”晏钦打了个哈欠，“就是困…”
“那你继续睡会儿？”
“不了吧,睡了晚上就睡不着了。”晏钦揉了揉眼睛，迟疑了片刻后,忍不住用被咬过的手指轻轻触碰，昨晚眼睛上的触感仿佛还未消失…
手机突然震动了下。
晏钦似有预料般打开，果然是陆野发的信息-
睡醒了？
晏钦立即在聊天框里输入刚醒，却在按下发送的时候停下了。
他犹豫了很久，把那两个字删除，再锁屏。
明明该开心的，可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回忆真切又模糊的浮现在脑海，他一定是被那些喝醉的人传染了，所以昨晚才一时冲动就说了那些话。
可是陆野什么都没说…
沈从钰去书房接电话了，客厅就剩晏钦一个人。
他躺了下来，缩在沙发角落里，紧紧抱着自己发呆。
手机又开始震动。
还是陆野。
刚刚没回复，直接打了电话过来。
晏钦警铃大作，彷佛手里拿着的不是手机，而是个炸弹，他来不及思索，慌乱中直接就挂了。
“……”
完了。
看着恢复安静的手机，晏钦这样想着。
他一颗心砰砰乱跳，点开微信，找到最上面的聊天窗口，颤抖着输入回复-
醒了-
刚刚不小心按错了…
陆野很快回复-
嗯。感冒好些了吗？
还好还好…
晏钦庆幸着打字：好多了。
屏幕上方显示【正在输入中】，却迟迟没收到消息。
过了一会儿又恢复了平静。
晏钦看着久久没有动静的手机，犹豫着要不要再说的什么。
还是算了吧，万一又说了什么不过脑子的话又要后悔。
又过了几分钟陆野才回复-
刚接电话了……你要不要过来基地？
晏钦下意识就想拒绝，思忖了番才回他：不了吧，今天还有点不舒服，不是很想动-
那明天？
晏钦又犹豫起来。
他现在好像没法面对陆野，他怕一见到那个人，就想起昨晚的事，就…
晏钦苦恼的抓着自己的头发。
他很讨厌这个扭捏的自己，要是能像以前那样就好了。
而陆野似乎有察觉到什么，也不再回复。
晏钦等了一会儿，反复将手机按亮、再熄灭，屏幕上却还是那简短的几条消息。
说起来，这还是重逢后和陆野第一次发微信。
以前两人晚上经常聊天到很晚。
有时候晏钦太累不想打字，陆野就给他打电话，他不用怎么回复，就静静听着陆野说。
陆野的声音很好听，隔着听筒传到耳朵里，有一种和平时不太一样的磁性，每分每秒都吸引着他忍不住想贴的更近。
那时候的陆野总是有说不完的话，说的东西也很有趣，怎么听都不会烦…
可是现在的陆野好像沉默了很多。
网友们甚至给他贴上了高冷的标签。
晏钦再次按亮手机，勉强找了个话题问那头的人-
快过年了，你什么时候回家？
陆野很快就回了消息-
我不回去-
就一直呆在基地吗？-
嗯。
晏钦想问他为什么不回去，却不太敢。
他隐约感觉，那可能是陆野不太想提及的过去。
陆野又发了消息过来-
你呢？要和家人过春节吗？
晏钦眼底闪过一瞬悲伤，打字速度也慢了些-
我和钰哥一起过。
这次陆野隔了很久才回复-
你们关系真好
晏钦不想他误会，急忙解释-
我和钰哥不是那种关系-
嗯。
很简短的回应，猜不出情绪。
晏钦打字到一的手停下来，不知道要不要继续解释。
陆野却换了话题-
你的猫什么时候过带回去，它一直在吵
晏钦才想起来笨蛋还在基地，顿时有些头大-
你能不能帮我喂一下它…只要隔两天补充一次猫粮和水就可以了，猫砂的话…就不管了吧
陆野拒绝得很干脆-
不行-
我不喜欢猫
晏钦想到学校里那种叫警长的黑猫，两人第一次见面就是因为它。
陆野那时候明明对它很上心来着……
手机震动了下，陆野又发了一段视频过来，很短，就几秒钟。
晏钦点开，视频里面胖乎乎的猫咪正绕着空掉的猫盆打圈，喂食机上的红灯亮着，提示添加猫粮。
陆野小声嘀咕了句什么，笨蛋抬起头望着镜头，可怜巴巴地喵喵叫着，它脚下喝水的盆里也见了底。
晏钦觉得有些奇怪，他记得昨天才添过猫粮和水，怎么这么快就没了。
不过也不排除笨蛋这家伙一直在吃，毕竟那个喂食机不算完全智能，不能定时按量的投喂。
他有些尴尬，想让陆野帮忙先喂一下。
陆野却不是很乐意地倒了一点点猫粮-
只帮你这一次，明天就不管了
晏钦很为难-
我问问看状元好了，他也很喜欢猫-
花哥已经回去了-
大家都回家了，基地里就我一个人-
你自己的宠物，自己责任
看着陆野发来的一连串消息，晏钦觉得他是故意的。
他不信陆野是那种连小猫都不会帮忙喂的人，可是…一味地退缩好像也太懦弱了。
他想了想，还是妥协-
能不能麻烦你明天也帮忙喂一下，我后天去把它接回来
打完字还补上了一个很可爱的猫猫表情。
但手机那头的人显然要将冷酷贯彻到底-
不行，我明天要出门-
你不会忘了昨天自己说过的话了吧？
两段文字间隔很短，就好像是要将他再次拖延的话术堵死。
晏钦脸红起来-
那我明天过去吧，你明天什么时候出门？-
明天再说。
“…”
他肯定是故意的！
晏钦只能灰溜溜地回了基地。
和平时的热闹不同，三层的小洋房空空荡荡的，安静得可怕。
他过来的时间很早，这个点陆野应该还在睡觉，可以趁现在悄悄把猫捉走。
蹑手蹑脚地上楼，再小心打开门，映入眼帘的却是陆野靠在沙发上看平板的画面，而昨晚视频里那个可怜的小猫正趴在他腿上熟睡。
晏钦有些想逃，甚至真的退了一步。
“早啊。”
沙发上的人适时抬眸看了过来。
晏钦干巴巴地开口：“早…”
陆野若无其事地坐起来，“我还以为你会下午过来呢，正好今天醒得早，不然就错过了。”
“…嗯。”
晏钦尴尬地点头，随后看见男人起身把猫咪放到沙发上，随后朝着自己走了过来。
陆野的脚步很轻，却仿佛踩着他的心脏，一下一下，主导着心跳的频率。
一只手忽然覆在颊边，陆野摸着他迅速烫起来的脸轻轻笑了下。
“胆小鬼。”
晏钦僵硬地低下头，想脱离他温暖的手掌，却不敢动，甚至隐隐还有些依依不舍。
笨蛋看到主人，迅速地跑了过来，在他脚下亲昵地蹭着。
晏钦终于找到借口蹲下身子把猫抱起来，笨蛋浑身暖呼呼的，喉咙里发出黏腻的叫声，似乎在诉说昨晚挨饿的委屈。
晏钦摸了摸它的脑袋，小声道：“好了好了，爹带你回去。”
说着便走向墙角，然后怔在原地。
原先和杂物挤在一起的猫窝短短一天的时间就变了模样。
杂物已经被清理干净，除了猫窝外，还放了两个垫子，还有一些新买的玩具。除此之外，靠窗的位置还放着一座不算高的猫爬架，每一层都用了线网做防护，以防这只残疾的小猫跌落。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还带着点点微酸，晏钦转过身看向陆野，眼眶红红的，“你弄的吗？”
陆野走了过来，看向他怀里乖顺的猫咪，“不过它好像不太喜欢爬太高…”
“因为它是被人从楼上扔下来的，所以有些恐高…不过还是谢谢你，真的…谢谢。”
晏钦有些激动，能有人对他的猫咪这么好，比对他本人好还要让他感激。
陆野看着他湿润的眼眶，说：“因为它的主人好，所以我才对它好。”
晏钦有些难为情地移开目光，“你昨天是在给它换地方吗？”
所以喂食机才空了。
陆野嗯了声，，“不过这并不影响我不会喂它。”
说着抬手摸向晏钦的头发，意味深长道：“自己的猫咪，自己负责。”
晏钦浑身绷紧，神情复杂地看向一边的猫舱。
陆野才给笨蛋布置了新居，他就无情地把猫咪带走是不是也太…
陆野也看见他的视线，脸色一变，沉沉道：“你这么急着走？”
“我…”晏钦无辜地望了望他，又悻悻地垂下眸子，“放完假就会回来，反正也放不了几…天。”
他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几乎快听不见。
陆野脸上冷冷的，“那也不急着这一会儿吧，吃了中午饭再走？还是你有什么事很急，连这么一点点时间都不想和我呆在一起？”
他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听得晏钦面红耳赤，只得答应下来。
陆野没再多说什么，自己下楼去了。
晏钦在房间里呆了会儿，实在受不了这安静的氛围，便去了训练室。
放假这两天都没怎么rank，坐在电脑前晏钦忍不住手痒起来，打开客户端准备排两把。
等待队伍的间隙，晏钦又顺手开了直播。
现在这么早，应该没什么人看才对，正好可以早点混完时长。
才刚进游戏没多久，原本稀稀拉拉的弹幕一下多了起来。
晏钦有些奇怪，抽空看了眼弹幕助手。
【老公！！！！！】
【啊啊啊啊啊啊老公你为什么不开直播！】
【我天天在陆神直播间蹲着，却一次都没蹲到】
【没想到竟然在别人的直播间里蹲到了】
【感谢DIE！】
【感谢老婆！让我终于看到了我老公！】
晏钦心里一惊，猛然回头，看到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自己后面的陆野。
“你…”他连话都说不清楚，“你什么时候来的…”
陆野拉过旁边江南行的椅子坐下来，“你趴在桌上抠手指的时候。”
“……”
那不是刚开直播没多久就来了吗！
晏钦浑身发热，又想起什么，急忙切出去看屏幕，果然摄像头清晰的把他和陆野拍了下来。
他有些犹豫地将鼠标移到关闭按钮上，却听见身后的人悠悠道：“关什么，没看水友很想看我吗？”
【别关摄像头！】
【不要不要不要】
【求你别关摄像头】
【我要看我老公呜呜呜呜】
弹幕纷纷哀求着，晏钦也不好强行关掉，无奈地切回到游戏界面，小声道：“你自己开嘛……”
“我不开，正好现在有空看看你rank打得怎么样。”陆野抱着胳膊，声音压低了些，“也给你蹭蹭热度，以后就不用蹭别人了。”
晏钦张了张嘴，最终把要说的话吞下，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排位。
早上的队友脾气都不太好，要么是刚睡醒，要么是连跪一晚上只为拿首胜的，总之就是属烟花的，一点就炸，才开局没多久中路和打野就吵了起来，打野直接在泉水挂机和中单对喷，不堪入目的国粹不停在左下角上演。
晏钦觉得直播间露出这些不太好，就把队友都屏蔽了。
陆野却不让他关，“连这种小剧场都能干扰你的话，赛场上怎么办？”
晏钦不太认可，“比赛的时候队友又不会吵架。”
“怎么不会。”陆野看了看他紧抿的双唇，“赛场上吵架的队伍多了去了。”
【什么什么？哪个队伍不合？】
【我仿佛嗅到了八卦的气息】
【谁和谁吵架】
【TK吗？】
【TK吵屁啊，之前闹的那么凶的那谁谁，淘汰赛队伍语音现在还没放出来呢】
【哇，有八卦】
【展开说说】
弹幕一下就被陆野简单的两句话带起了节奏。
“你别瞎说！”
晏钦有些急，他才刚回国就陷入这种舆论的话，实在不是什么好现象。
可话说完又才自觉语气不太对，急忙找补道：“就算赛场上争执，那也是为了比赛积极的正向反馈，不是这种无意义的辱骂。”
他说着操作鼠标直接把队伍频道屏蔽了。
陆野忽然笑了下。
声音很轻，晏钦离得近，耳朵仿佛被羽毛轻轻刮了下，迅速地热起来。
他想问陆野在笑什么，却记着还在直播开不了口。
弹幕却帮他问了。
【老公刚刚笑了啊啊啊】
【陆神笑什么呢】
【笑得好苏好帅啊啊啊啊啊】
【求求你多笑笑，别老板着一张冷脸】
陆野自然看得见弹幕，他心情似乎不错，有耐心地回答道没笑什么，又提醒晏钦：“对面打野来了。”
“啊？”晏钦还在想别的事情，根本没怎么专心，“哪里？”
“刚刚绕上路草丛露了不到一秒的视野，现在应该在厕所里。”
厕所指的是上路二草丛外面的地形，因为位置很狭窄又刁钻，被玩家戏称为厕所。
晏钦操控着角色退回塔下，有些自暴自弃地说：“反正这把也没了…”
打野挂机中单摆烂，下路也被压，根本看不到赢的希望。
陆野挑了挑眉，没说什么。
对面打野蹲了很久上单也没犯错，只好无功而返。
陆野问他：“打野都走了，你还不上去反兵线收了回城？”
“不行。”晏钦很有经验，“有些打野会故意在gank无效时从线上离开，让敌人以为自己走了就掉以轻心，实际上会再次折返从另一边绕后过来。
陆野有一瞬间的怔愣，随即露出了第二个微笑。
晏钦却不明所以，“怎么了吗？”
“没什么。”陆野有些恍惚，“只是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
刚刚有那么短暂的片刻，陆野仿佛回到了最初开始接触这个游戏时，也是这么坐在晏钦旁边，听他讲解着游戏思路。
晏钦明显也想到同样的往事，神情有些怅然，索性不再开口。不管陆野再说什么，都坚决将沉默贯彻到底。
这局游戏很快就因为大劣而结束，晏钦有些犹豫地看着身边的人，想着要怎么才能让他别坐在旁边。
陆野却全然没觉得哪里不好，扬了扬下巴，“继续开啊。”
“……”
晏钦张了张嘴，只好退出结算界面准备开下一把。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晏钦仿佛看到了救星，迅速接了起来。
“喂，哥！有什么事吗？”
沈从钰的声音很清晰地从听筒里传了出来，“哦，没什么，就是问你中午要不要过来吃饭。”
“呃…”晏钦看了看身旁的人，不动声色地挪开了些，用手捂住话筒小声道，“我不吃了，你自己吃吧。”
挂完电话又小心地往旁边看了一眼，陆野的脸已经拉了下来。
“我…”晏钦打算找个借口遁了，“我去——”
陆野突然开口：“复盘一下你刚刚这局吧。”
“啊？”
晏钦愣住，刚不是还叫开下一把，怎么突然又要复盘。
“对线不专心，没有时刻关注小地图。”陆野指了指屏幕，“那波打野绕草丛虽然只露头了很短的一瞬间，你却没抓到，如果是在赛场上，这一瞬间很有可能会直接影响比赛的结局。”
对此晏钦也自认有错，羞愧地点了点头。
陆野撑在扶手上托着下巴：“怕你不长记性，直接罚款吧。”
“哈？”
晏钦眉头皱起，“罚款？”
陆野另一只手指着他桌前的小白板：“那上面写的什么？”
“那写…”晏钦看向板子，脸都臊红了，小声道：“我没有连麦啊…”
“我觉得没有区别。”陆野收回手，“你觉得呢？”
晏钦满脸的委屈，“哦。”
弹幕在却懵了。
【？？？？】
【啊？就没看小地图也能罚款？】
【好像罚款的原因不是没看小地图吧】
【没听清，陆神能不能再说一遍】
【我靠，老公好严格】
【这还在直播里呢，真的好吗？】
【嘤嘤嘤老婆哭哭】
【罚多少？】
【陆野别这样，把我老婆吓哭了咋办】
【什么？哪儿写了什么？】
【能不能大声点？】
【哇！之前听说职业选手动不动就开会罚钱什么的，原来是真的】
晏钦脸羞得通红，再也不顾陆野的反对，直接把直播关了。
一只手却讨厌地伸到了面前。
陆野声音里带着浅浅笑意：“给钱。”
第44章
陆野的手很大,指节修长，手掌边缘有一层薄薄的茧，指甲修剪整齐,指头圆圆的。
晏钦还记得这只手贴在他脸颊时的温度，暖得有些灼热。
他拿起手机解锁,“多少钱？”
那只手却收了回去,随意地搭在扶手边。
“算了,先记账吧，反正我看你下次还要再犯，到时候一起清。”
晏钦嘴角浅浅的噘了下。
陆野看在眼底,问他：“生气了？”
晏钦嘟囔道：“没有。”
语气里却是自己都没发觉的嗔怪。
陆野眼底升起笑意，看着他尖尖的鼻头又说：“真没生气？”
“…”晏钦鼻子里呼出的气都重了些，却还是嘴硬道,“没有。”
陆野忽然靠了过来，撑在他的电脑桌上,“我以后可能还会逮着机会罚你,你也不生气？”
突然拉近的距离让晏钦想躲开，但身体却擅自违背了意识,他唇线抿紧,咬着牙关不说话。
陆野歪着脸从侧面盯着他紧绷的下颌,意味不明道：“而且…除了钱,说不定还会罚些别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晏钦觉得男人身上有些烫，热气透过空气传递，烧得他浑身也跟着热起来。
他睫毛颤了颤,眼睛四处乱瞄，就是不落到陆野身上,含混不清地问：“…就罚我一个人？”
陆野声线压低，极其暧昧地回他：“就罚你。”
他滚烫的呼吸隔着很近的距离喷洒在晏钦耳边，迅速将那只小小的耳尖染红。
晏钦慌乱地站了起来，逃离男人危险的气场。
他想直接上楼，但那样太明显了，只好在训练室瞎转。
转着转着便停在了季向泽的位置边。
晏钦有些奇怪，桌面怎么这么空了。他记得季向泽好像放了挺多东西在上面的，春节又不长，有必要收拾得这么干净吗？
不由得又想起前天晚上的事情，不知道他们两个那天晚上都说什么了。
也不知道以后该用什么态度怎么和季向泽相处…
回头看向自己的位置，陆野手机刚刚响了，正和人通话。
他声音不算大，听不太清，却有些少见的严肃。
晏钦想了想，还是不打扰的好，于是悄悄地走出了训练室。
楼下是休息室和餐厅，还有娱乐室，不过平时很少有人用，队伍才刚组建没多久，大家可能还有些陌生，而且更主要的是都在认真训练，每天除了训练就是吃饭睡觉，根本没时间。
现在已经放假，人都回去了，大厅里空荡荡的，晏钦不禁猜测队友们都是什么时候走的，陆野昨天晚上也是一个人在基地吗？
明天自己走了，岂不是又剩下他一个人在这里。
晏钦知道一个人过年是什么滋味。
门铃突兀地响了起来。
晏钦好奇地走向大门口，一位外卖员正拿着手机朝里面探头张望，看见他走近才问道：“请问是陆先生吗？”
晏钦看着他手里提着的东西说：“陆先生在楼上。”
“哦…”外卖员对了下手机里的地址，“请问这是YQ基地吗？有他的外卖，但他手机正在通话中。”
晏钦点点头，“嗯，是，麻烦你给我吧。”
“那好，谢谢。”
晏钦接过正准备走，又看见来了另一个人，穿的是别的平台的工作服。
那人对了下门牌号问他：“请问这是不是YQ基地？”
“嗯。”
晏钦有些好奇，陆野点了很多外卖吗？
“哦，你好，请问陆先生是在这吗？他手机打不通，有他的跑腿。”
晏钦指了指楼上，“他现在有事忙，你给我吧。”
外送员又确认了下门牌才把东西递过来。
晏钦把两个袋子都提回了餐厅。
比较重的那个能闻到明显的香味，是吃的没错。
他比较关心小的那个袋子。
小小的纸袋封得很好，上面还印着什么全城送药的服务广告。
药？
晏钦想起男人身上不正常的温度和灼热的气息。
他病了吗？
晏钦犹豫了下，把纸袋擅自拆开。
果然是药品，有退烧的、止头痛的，还有些酒精和退烧贴。
晏钦前天淋了雨，但晚上吃过药，昨天又睡了很久，现在除了嗓子还有点不舒服外已经好了很多，也没有发烧头痛。
显然这些药是陆野买给自己的。
晏钦眉头揪了起来，去厨房用水壶烧了些开水，回来坐在餐桌边仔细阅读着用药说明。
水刚烧好，陆野就下来了：“我外卖好像到了。”
晏钦把纸袋子递给他。
陆野接过来，看着被拆开的封口，指尖轻轻动了动，说：“随便拆人东西不好吧？”
晏钦有些不好意思，还是忍不住担心道：“你生病了。”
陆野摸了下鼻子，“买来备用的，基地的感冒药上次用完了。”
晏钦嘴角动了动，忽然走到他面前，从口袋里掏出刚刚在药箱里找到的电子温度计迅速在他额头上一探。
绿色的显示屏立即变成了红色。
陆野难得吃瘪，喉结滚了滚，无奈道：“可能是昨晚没盖好被子吧。”
明明是那天晚上没穿外套冻的。
晏钦也不拆穿他，毕竟自己也有责任，却还是不自觉的小声责备道：“你怎么不好好休息，今天还起这么早。”
生病了就该在床上躺着，睡一觉就好了。
陆野唇角弯起个弧度，“因为我怕睡醒后某只小猫就偷偷跑了。”
“……”
晏钦呼吸一紧，把温度计放到桌上，去厨房倒了杯开水过来，梗着脖子说：“等水放凉一些你就吃药吧。”
陆野看了眼水杯，把袋子放到一边，“吃完饭再吃吧，正好外卖也到了。”又把外卖提到他面前，“看看我点的东西合不合你胃口。”
晏钦没动，咕哝道：“又不是我点的，怎么可以随便拆人东西。”
陆野失笑，坐在他对面自己解开包装，“好，我来拆，你负责吃。”
晏钦被他笑得浑身都不自在，又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小气，绷着脸帮忙把他放到桌上的外卖盖子揭开，又去厨房拿了干净的筷子和碗勺。
都摆好后，晏钦又看了眼时间，“现在才十一点，是不是有点早了。”
陆野盛了碗汤递给他，“你不是没吃早餐？”
“你怎么知道？”
晏钦眸子瞪大，他的确没吃早饭，但也没跟这人说。
陆野目光扫过他颜色有些淡的嘴唇说：“我看一眼就知道。”
晏钦很轻的哦了声。还是不明白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而且我一会儿要出门。”陆野手上沾了些汤汁，取了纸巾轻轻擦着，“可能会赶不上吃午饭。”
“出门？”晏钦喝汤的动作停下来，“你…你有什么事吗？”
“嗯。”
晏钦看着他因为发烧而有些红润的脸，眉眼间有些不高兴，可是自己也没什么立场让他不要去。
陆野倒是很忙的样子，坐下来后就一直在看手机，时不时还要回复消息，碗里的饭菜都没怎么动。
他再一次拿着手机回复消息时，晏钦终于忍不住开口：“你很忙哦。”
陆野淡淡地嗯了声，手指按得飞快。
晏钦瞪了眼他抱着手机的手，试探地问：“…是要去见什么人吗？”
按手机的人仍是很轻地发出个和刚刚一样的单音节字符。
晏钦眼珠转了转，又问：“…是很重要的人吗？”
陆野却突然眉头皱了起来，手指略微停顿了下，又很快继续打字。
晏钦像被他眉间的褶皱刺到，一下噤了声，低头闷闷地吃饭。
片刻后陆野才放下手机，看了眼默默扒饭的人，才恍然想起他刚刚好像在跟自己说话，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说：“我在跟教练发消息。”
“哦。”
很轻的语气，尾音还有些低沉。
他眉眼耷拉着，看起来有些委屈。陆野有些抱歉地解释：“今天下午要跟他去谈事情，正在安排行程。”
晏钦无意探究别人的隐私，没什么反应，却不再埋着头只吃米饭。
这是两人第二次单独坐在一起吃饭，第一次的时候已经很糟糕了，他不想这次也一样。
想到上次吃饭的插曲，晏钦又联想到季向泽，纠结了半晌，还是被好奇心打败，小声道：“那天你和季向泽…你们说什么了？”
陆野喝了口汤才开口：“就是聊了一下。”
晏钦吃饭的动作慢了些，“…聊什么呀？”
陆野想了想才正色道：“提前跟你说了也没什么…我们要重新找中单了。”
“重新找中单？”晏钦怔住，“为什么？”
陆野垂眸看着桌面，“他觉得自己无法再呆在基地里，就退队了。”
晏钦手指攥紧。“是因为我吗？”
陆野否认，“不是。”
晏钦还想继续追问，却开不了口，沉默半响，只好作罢。
陆野敲了敲他面前的桌面，“快点吃饭吧，一会儿冷了。”
他语气没有起伏，神色看起来也很平静，完全不受影响的样子。
他们明明是那么久的朋友。
晏钦勉强吃了口饭，又想到什么，问：“那你今天就是和教练一起去谈中单吗，有意向的目标了没…这个可以问吗？”
陆野两只手肘撑在桌上，十指交叉，看着他淡淡的笑了笑，“先看看，不一定谈得拢呢，我没有那么多钱，只能尽量找相对合适的。”
晏钦心里久久不能平复，脑海里再次浮现季向泽那天让他走的情形。
怎么一下就…
“好了不说这个。”陆野抽出纸巾擦了擦嘴，“辛苦你一会儿收拾下桌面，我现在得出门了。”
“就走了吗？”晏钦看了下他的碗，“你都没怎么吃。”
陆野已经站了起来，“我路上再随便吃点。”
晏钦跟着起身，急忙把旁边放着的水杯端过来，“那你把药吃了。”
陆野看了眼还冒着水汽的杯子，挑了挑眉道：“你帮我。”
晏钦手指轻轻抠着玻璃杯身，“是你吃药啊…”
“我是说你帮我分好剂量。”陆野重新坐回来，“你看了那么久，应该知道用法用量吧？”
“…”
陆野看着他犹豫的样子觉得很有意思，唉了声又说：“那我不吃了，就这样吧，反正过两天就拖好了。”
晏钦觉得这个人耍赖的样子实在有点可恶，偏偏一点办法也没有。
似乎是为了表达自己的不满，他把杯子放到陆野面前时，故意放得有点重。
陆野觉得这样的晏钦很可爱，撑着半边脸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拿过一边的药盒，又看了遍说明书才拆开，取出药放到手心递过来。
陆野瞥了眼他手上的两粒药片，“就吃这两种吗？”
晏钦眉头轻皱，“另外一种不能一起吃，你买的时候都不注意的吗？”
幸好他以前了解过相关的药性，否则让这人一股脑全吃了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这样啊…”陆野一副恍然的样子，他薄薄的眼皮轻轻抬起，目光锁在晏钦脸上。
晏钦被他盯得缩了缩脖子，“怎、怎——”
手忽然被抓住，晏钦被突然的力道带得险些扑到桌上，只好被迫用另一只手撑着桌面。
男人隔着餐桌，拉着他的手腕凑到面前，低下头。
手心传来一片柔软的触感，和抓着他的温暖的手一起将他整只手都烫得发颤。
晏钦屏住呼吸看着男人的后脑勺。
和上次不一样的是，这次他能清楚地看见陆野同样发红的耳尖。
陆野吞掉两粒药片，抬眸和被迫俯下上半身的人对视着。手却没立即松开，反而调转角度，捉住他的指尖轻柔的摩挲，在他指缝里来回流连，直到面前的人整张脸都红透才松开，若无其事地拿起杯子喝水。
他突起的喉结上下滚动，将苦涩的药片吞下，慢悠悠地又喝了两口水，才缓缓开口：“谢谢。”
晏钦脑子里炸开一朵朵的小花，将脑海全都填满，只能呆滞地望着他薄薄的两片唇。
要是那天晚上他没有打那两个喷嚏，是不是就会尝到这张唇的味道，是什么样的呢，会和他的手一样暖吗。
陆野看着他呆呆的样子，眼底噙着笑，轻轻刮了下他的鼻子，略带蛊惑地说：“我可能要很晚才会回来，你不会偷偷跑掉…对吧？”
第45章
直到陆野出门很久后,晏钦脸上的热度才降下来。
他开始后悔没有坚定离开的决心，陆野出门时不过是随口问了一下，他就轻易地答应留下来。
太可怕了。
光是和陆野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就已经让他坐立不安,更何况基地里还没有别人，他本就是个意志不坚的人,万一…
陆野对他的态度前后变化太大,彷佛那分开的两年从未发生,他们只是短暂的放了个假，假期结束后又自然地在一起。
但，真的那么简单吗？
晏钦能感觉到陆野对自己还保留着一些情感,可是那些过去残存下来的感情又能维持多久呢。
这两年经历的太多不好的事，他的变化太大，早就不是过去的那个晏钦了。
要是陆野哪天发现他和过去太不一样,会不会失望，会不会难过。
会不会再次把他丢下……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承受看着陆野第二次离开。
一想到这些,晏钦心里就难过得喘不上气,他必须找些什么来转移注意力。
外面很冷，他也不喜欢出门,基地又安静得吓人,还是rank吧,这是他唯一擅长的了。
晏钦回到训练室,今天基地只有一个人,那就直播一会儿吧。
刚打开直播软件，手机就收到银行的还款提醒。
差点忘了，还有一些钱要还。
他的签约费并不算高,而且并不是签约时就一次性付清，剩下的得在赛季结束时才能收到,所以身上的钱已经所剩无几。
晏钦轻轻叹了口气，看着屏幕上的直播界面发呆。
大概是因为早上陆野在直播间出现的关系，他的人气高了很多。
只是明明是他的直播间，刷的最多的却是陆野。
【呜呜呜早上就想问了，今天怎么后面这么空呀？】
【都放假回去了吧】
【luy呢？】
【怎么就你一个人，陆野呢，把他叫过来露一下脸】
【小可爱，你们队长呢？】
【陆神不在，我走了】
【主播怎么在发呆】
【呆呆的样子也很可爱呀】
【叫你们老板过来，我有话跟他说】
【哈哈哈哈为什么你们要跑到DIE的直播间问别人】
【他自己没有直播间吗？】
【主播怎么又不说话，没有队长带就不会说话了？】
【陆神呢陆神呢】
【hhhhh他已经好久没播啦，原谅这些发疯的粉丝吧】
【快叫陆神开直播！】
对了，还有直播的钱。
晏钦忽然想到上次璐璐那个变态给他刷了32万的礼物，加上他自己砸的12万，扣去平台分成也有不少。
好在欠的债已经还得差不多了，算算最近的花销，如果这笔钱能提出来，过年应该没那么拮据。
晏钦立即在手机上登陆之前的直播账号。
上次举报成功后，他也没有去申诉过，现在提交消息才发现原来很麻烦，要弄一堆乱七八糟的信息，还要拍照上传身份认证。
相册里面的照片很多，晏钦找了很久才把身份证照片翻出来。
提交后又是一堆乱七八糟的确认提醒，开始的时候他还会一条条看过去，弄到现在就完全不管，统统点了同意。
直到看到自己的选手账号才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已成功关联YQ-DIE】
成功关联？
成功关联！！！
晏钦猛然惊醒，切到上一步的提示页面。
【系统查询到当前身份证已绑定账号YQ-DIE，是否同意将本账号关联为子账号？（两个账号均保留）
好/算了】
他刚刚点了什么来着？
晏钦试图点了下【算了】。
【当前页面已过期，请刷新重新尝试】
晏钦一颗心狂跳起来，慌乱的找到解绑路径。
【对不起，当前账号正在解封申诉中，请在解封后再尝试】
“……”
晏钦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坏起来了。
他一副世界末日来临的表情看向电脑屏幕，刚刚还满屏陆神的弹幕全都被？替代。
【？？？？？？】
【？？？】
【主播头像旁边的关联账户是什么意思？】
【发生了什么？怎么你突然多了个关联账号？】
【是我理解那个意思吗？就是俩账号都是你？】
【？？？】
【家人们，我发现了一件特别恐怖的事，我刚刚收到了以前关注的一被封禁的女装大佬的开播提醒，点进来却是某个职业选手的直播间？？？？？】
【有没有人解释下是怎么回事？】
【就那个叫金欠的女装大佬，和这个职业选手？】
【？？？好可怕，发生什么事了】
【意思这俩是同一个人？】
【？？你别说，这俩人越看越像】
【我就说怎么主播的声音越听越耳熟】
【好啊你小子！】
【璐璐呢！快！快去通知璐璐姐】
【刚来，发生什么事了，luy呢？】
【金欠=钦是吧？】
【你们是同一个人？？】
【你们是同一个人？？】
【你们是同一个人？？】
【你们是同一个人？？】
“……”
晏钦眼皮直跳，嘴巴反复开合好几次，也没想好该怎么说。
【！！！】
【？！】
【说话啊！】
【特么你怎么哑了？】
【以前直播的时候不挺能叭叭吗？】
【变声器呢，拿出来用啊！】
【说话！】
【你一开口老子就能确认你是不是我老婆】
【你别告诉我你盗了职业选手的账号】
【说话！】
【说话！】
【说话！】
晏钦看着满屏叫他说话的弹幕，好几分钟后才终于憋出来几个字：“你们…在说什么？”
【果然是你吧！是吧是吧！】
【卧槽我以前就说过这人跟欠欠声音好像，当时还以为是自己耳朵有毛病呢！】
【我靠，这声音还能有假的？】
【金欠=钦，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特么真是你啊！】
【妖孽！还不快快现出原形】
晏钦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慌张，继续说：“你们说的什么呀，什么主播，我怎么不知道。”
【装！】
【装是吧？】
【骗骗哥们儿可以，可别把自己骗了】
【不行，哥们儿也不能骗】
【你再装？】
【你再装我举报了啊？】
【都他妈被认出来了，你还装什么呢】
【你头像下面那个关联账号是谁，是不是不会看啊】
【亏我刚刚还叫你可爱老婆】
【原来你不女装就长这样啊？】
【什么叫就长这样，他这样不好看？】
【不女装了？】
【刺激有点大，我要冷静一下】
【妖孽！还不快快现出原形】
【你再装？】
【等等，我新老婆和旧老婆是同一个人？】
【金欠是不是你？金欠是不是你？金欠是不是你？】
【你再装？】
【妖孽！还不快快现出原形】
【妖孽！还不快快现出原形】
弹幕的语气一下子再不复开播时那样的和睦亲切，俨然已经全部变成了以前直播时的风气。
熟悉的气氛让晏钦对镜头的恐惧莫名消了大半。
他突然抬起头，直视着镜头说：“我上个楼。”
接着便小跑开了。
不过几分钟，镜头前重新出现一位长发飘飘的…男生。
没有化妆和美颜，也没有滤镜，虽然和是长头发，但还是能明显看出来是男生的长相。
晏钦在满屏的问号里重新坐了下来，已经变回了以前那个在直播间里没什么形象的颜值主播，在镜头里的拉出美颜助手，将滤镜拉到最大。
清俊的男生渐渐变成了姿色艳丽的女生形象。
晏钦看了看，很满意。
他发现自己身上像是安装了什么开关，只要戴上假发，开启滤镜，原来那些仅剩的一点镜头畏惧感也彻底消失。
他仿佛又回到了以前女装时的状态，对着镜头比了个心，连说话的腔调都变了。
“对，是我，你们想我了吗？”
“我手贱点了关联账号，现在取消不了，不然这事儿你们永远都别想知道。”
【不装了？】
【继续啊，看你装还挺有意思的】
【不装了是吧】
【那我可要开喷了】
【天！有生之年，我竟然看到了欠欠的原形】
【接着嘴硬啊】
【我还以为你起码得演到明天呢】
【你一开口我就知道是你，只是不敢确定而已】
【rnm！退钱】
【你怎么不继续装那个乖巧的职业选手啊】
【继续演呗，在陆神面前装多乖啊】
【陆神一不在，你就现原形了吧】
“呵呵。”晏钦一张脸垮下来，“难道你们关心的点不该是我变成职业选手了吗？”
【这有什么好关心的】
【那不是应该的吗】
【无所谓，反正你这水平估计打一个赛季就没人要了】
【早特么去年的时候我都叫你去打职业，死活不听】
【这会儿怎么想通去陆神战队了？】
【呵呵，你不是真金白银？】
【原来黄金也能打职业啊】
【别的队看不上？】
【前面的一看就没看过欠欠打高端局】
【啊啊啊啊老婆竟然变成职业选手了，好厉害！（这条5毛，括号内删掉）】
【笑死，有队能看上他就不错了，还能让他挑上了？】
【U1S1，人妖虽然喜欢炸鱼，但他确实还是有水平的啊】
【有啥水平？前面打的这几场拿过MVP吗】
【等你被人虐到退役】
【可是说实话，真的很厉害哎，能被陆神看上】
【对啊对啊，说明欠欠真的很有水平】
【陆神是怎么看上你的啊？】
【陆神呢？】
【快去通知璐璐】
【我老婆竟然和我老公是队友，救、救命…这是什么泼天的幸福】
【以后YQ就是我主队了】
【刚来，怎么回事？】
【为什么在说主播装啊？装什么了】
【老婆！！！！我总算找到你了！】
有新来的观众问直播间发生了什么，晏钦笑了下，说：“他们都是我的迷妹，正在疯狂向我表白。”
【？？？？】
【几日不见你脸皮见涨啊】
【太吓人了，我还是接受不了这人妖变成职业选手的事实】
【话说，欠欠为什么要重新换号啊？就用那个账号不行吗？】
【对呀，之前那个那么多粉丝，如果不是你关联账号了现在还是只有几千个粉呢】
【估计觉得丢人呗，你见过哪个职业选手的前身是女装大佬啊】
【话说回来你女装呢】
【以后还女装吗？变声器还开不开了？】
【陆神是怎么找到你的啊？】
【他也看娱乐直播？】
【等等！盲僧，我发现了华点！欠欠以前可是娱乐主播，而且一直是女生形象的！】
【可老婆现在在YQ，是不是说明陆神也看女主播？】
【看女主播又怎么了吗？陆野也是正常男人啊】
【呜呜呜不可能，luy才不是那种喜欢女网红的男人】
【呵呵，真以为职业选手有几个是什么清汤寡水的和尚啊】
【估计过不久就能看到陆野睡什么女网红咯】
晏钦抬手把那个污蔑陆野的弹幕给封了。
同时也把弹幕助手缩小，切到客户端里，正色道：“不扯了，我得训练了。”
【训练个屁】
【把话说清楚】
“说什么啊？”晏钦挑了挑眉，“还有什么好说的，金欠就是我，可以了吗？要我把这几个字打在屏幕上吗？”
【说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去打职业了！】
【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回来了】
【他妈等了你多久你知不知道！】
【我每天都在微博下面问你什么时候回来，还有直播间怎么还不解封】
【结果你一个人悄悄跑去打职业了】
【那个号也不要了】
【你是不是很开心直播间被人举报了啊】
【这样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跑路】
【如果不是今天手滑是不是真的打算一辈子都不理我们了啊】
【老子的感情就不是感情了吗！】
【亏我还他妈每天都诅咒那个举报直播间的傻逼】
【我天天骂他便秘拉肚子】
“……”晏钦气势弱了几分，“好好的干嘛诅咒人家。”
【那些傻逼把你这个傻逼的直播间举报了，不该诅咒吗】
【靠，应该给他扎小人的。】
“相信科学好吧！”晏钦手动把诅咒两个字屏蔽了，“别搞迷信那一套，举报的人他…他说不定有什么苦衷呢。”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把那个号申诉回来】
【那个号还要不要了】
“不播了。现在签了新的合同，不能再用那号了。”
【那以后还女装吗？】
【想念变声器的第N天】
“开个屁的变声器，我还要脸。”
【切，你看起来像是什么要脸的人设吗】
【啊？为什么不女装？女装也会影响合同吗】
【不行，我要女装！】
【我要变声器】
【虽然女装没了有点可惜，但欠欠本来的样子也很好看啊】
【没错，欠欠男生也好帅啊，嘶哈嘶哈】
【只是好不习惯啊哈哈，之前一直以为真的是个害羞的新人选手来着】
【这个逼跟害羞有一点关系？】
“好了好了，这个话题就翻篇了好吗？”晏钦对着镜头比了个停的手势，“以后就还是把我当成新人吧，我真不会再女装了，影响不好。”
【什么影响不好？影响队友还是对手？】
【影响哪里？】
【对手：糟糕，对面使用了美人计】
“不回了不回了，关于这事儿的弹幕都不回了，接下来是正常直播。”反正也爆马了，晏钦干脆切了以前炸鱼的小号，“你们要看什么？”
【不是rank？】
【你都登炸鱼号了还问我们要看什么？】
【靠，本来我还在想你可能是想整我们的，但老子一看到这个炸鱼号才终于相信你是真的变成职业哥了】
【不是吧，职业选手也能炸鱼吗】
【真不怕上热搜啊】
【是打算被喷到退役吗】
【现在开始营销黑粉是吗？】
【毕竟下赛季退役了还可以靠流量吃饭】
“炸什么鱼。”晏钦把生涯列表点开，“看看我现在什么段位，这能炸鱼？鱼炸我还差不多。”
来基地后，他每天都在打rank，小号早就上王者了。
话音刚落，直播间突然出现一条特别显眼的弹幕。
【YQ-North：我想看炸鱼】
晏钦手一顿，虚起眼睛仔细看了看那个ID，鼠标挪到他头像上面，名字后面跟着的小黄V认证：YQ电子竞技俱乐部辅助-North。
他看着那排小字轻轻念出口：“江南行？”
江南行显然通过屏幕看见他的动作，立即回复。
【YQ-North：别看了，就是我】
另一条特殊弹幕也跟着随之而来。
【YQ-Sword：我也想看炸鱼】
是花砚秋。
【哈哈哈哈哈哈，队友也来了！】
【好像是他们的辅助，也是吃可爱多长大的】
【ADC也来了！】
【那么能期待一手泽神吗】
【luy呢？他不来？】
【对！陆神呢？】
【你们YQ今天要团建吗】
突然发现有认识的人在看直播，晏钦一下子觉得有点尬起来。切到美颜助手里面，把一向没动过的瘦脸功能也拉大了很多，一张脸尖得吓人。
【YQ-Sword：蛇精】
【YQ-North：你这样好让人倒胃口，快拉回去】
【他害羞了】
【肯定是】
【啊啊啊啊上下两路都到齐了，就差中路和打野了】
【队长呢队长呢】
【你队长呢，快让他上线啊啊啊啊】
晏钦下意识地去看粉丝列表。
还好，除了江南行和花砚秋外并没发现其他特殊标志的名字。
他放下心来，凶巴巴地回弹幕：“什么队长！这是我直播间，能不能别cue其他人！”
【翻脸不认人是吗？】
【早上不是还带你直播来着？】
【估计是陆神太凶了吧】
【对哦，忘问你了，陆队长罚了你多少钱？】
【罚款交了吗】
【罚款交了吗】
花砚秋有些状况外。
【YQ-North：什么罚款？】
江南行帮他解释了。
【YQ-Sword：上次直播的时候啊，你不是也在，队长还给他面前放了块牌子，上面还写了那个不平等条约】
【YQ-Sword：意思队长又罚了？罚了多少？】
【又？噫，看来不是第一次罚款哦】
【什么不平等条约】
【给我康康】
【二位少侠留步！细说！】
“江南行闭嘴！”晏钦觉得脸有点烫。
他下意识地想捂，但那样太明显了。而且还有美颜滤镜，应该看不出来，只好崩着张脸，恶狠狠道：“信不信把你禁言了。”
【禁言队友？】
【玩不起是吧】
【行行行，就这么玩，爱看】
江南行却丝毫不惧。
【YQ-North：好害怕哦，你也就敢对我凶】
晏钦双唇抿成一条线，选择不回他默默排位。
【YQ-Sword：话说为什么你还在基地，我都是最后才走的。】
晏钦动了动唇：“因为我有病。”
他一定是病得不轻，才会留在基地，并且打开了直播。
【YQ-North：队长呢？】
“我怎么知道。”晏钦没好气地回他，“说了我直播间别提别人，再提真给你禁言了。”
他有些害怕别人提到陆野，尤其是熟悉的人。
【YQ-North：行】
【YQ-Sword：好凶，所以队长到底罚了多少？】
弹幕被花砚秋带起了节奏。
【看来是罚了不少钱。】
【他本来就是个小抠门，罚款不得肉痛死】
【罚了多少？】
【多罚点】
【不过话说回来，陆神真的有点子凶哎】
【那当然了，陆神毕竟是老板嘛，你能不怕你老板】
【我看说罚款那会儿，这家伙脸都变了】
【也是因为说罚款，欠欠都不直播了】
【是不是这会儿直播也是看在陆神不在才敢开的？】
【@YQ-Luy陆神，快来罚款】
【@YQ-Luy陆神，快来罚款】
【@YQ-Luy陆神，快来罚款】
满屏的陆神看得晏钦头晕，他补完一波线迅速回到塔下安全位置，切出屏幕把‘陆神’设成了关键词，然后屏蔽了。
顺便把江南行和花砚秋两个人一起拉黑。
【他急了他急。】
【笑死】
【YQ边路不合实锤】
【玩屏蔽？】
【@YQ-Luy队长来罚款】
【@YQ-Luy老公来罚款】
晏钦忙着对线，无暇再添加新的屏蔽词，只好看着弹幕新一波的艾特陆野刷满屏幕，急得连闪现也不小心按掉。
没了闪现，对面上野联合将他越塔击杀。
“*！你们有毒吧！”
看着灰掉的游戏界面，晏钦气得嘴都歪了，趁着复活的间隙切出游戏，准备把‘罚款’两个字设成屏蔽词。
还没点到确定，弹幕列表最上面忽然出现一条闪亮的提醒。
【YQ-Luy进入本直播间】
ID后面，是闪亮的职业选手标签。
【hhhhhhhhhhhhhhhhhhhhhhh】
【卧槽老公真来了！】
【啊啊啊啊召唤术真的有用】
【哈哈哈哈笑死，你屏蔽啊，怎么不按？】
【老公你看看他】
【陆神，快罚他钱】
【他好凶，陆队你治治他】
【我今天守在这，看你敢不敢把你们老板也禁言了】
鼠标落在添加屏蔽的按钮上，却迟迟没有按下。
晏钦看着屏幕上那条还未消失的提醒，慌乱地眨了眨眼。
陆野不是说很忙吗？怎么还有空看直播。
而他却戴着这顶丑得要死的假发…
【YQ-Luy：你挂机了。】
陆野提醒道。
晏钦机械地切回到游戏里，果然屏幕上已经弹出了挂机提醒。
他买好装备传送上线，全凭肌肉记忆操控着英雄补刀，脑子早就停止运转。
陆野是刚刚才进来的对吧？
没看到之前发生了什么对吧？
下一秒，陆野就打破他的幻想。
【YQ-Luy：刚刚才想起密码，终于登上来了。】
晏钦：“……”
【YQ-Luy：我从不乱罚款】
【YQ-Luy：不过你说脏话了，我不喜欢，就先记账上吧】
第46章
【《记账上》】
【什么账？】
【看来真的不是第一次罚款哦】
【陆神：抱歉,当老板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刚刚想起密码？】
【意思是早就来直播间了吗】
【《我从不乱罚款》】
【罚一次多少钱呀】
【陆队真的很严苛】
【你好意思说你刚想起密码，都多久没直播了！】
【陆神在哪里呀，为什么没在镜头里出现】
屏幕上全都是起哄的弹幕,尤其自陆野出现后，数量更多了,根本看不过来。
晏钦扫了眼密密麻麻的弹幕,视线往下移到屏幕下方的镜头里,看了看自己被美颜软件扭曲的一张麻木的脸，僵硬地切回到直播软件里，果断地结束了直播。
因为他的不专心,这把对线也爆掉了。
上路穿线，养肥的上单根本没有对手，对局十五分钟后,队友就全票点了投降。
晏钦关掉电脑，上楼,回到自己房间里,摘掉假发，再躺到床上把自己裏起来。
他今天就不该直播,不管是早上还是中午。
一想到陆野看到了自己在镜头前那副样子,他就…
晏钦打算把自己闷死在被子里。
可惜没成功,反倒是闷着闷着就睡着了。
不知道是不是感冒刚好的原因,他有些嗜睡。
睁开眼时房间里黑漆漆的,透过没拉好窗帘的缝隙能看到明亮很低的天空，一时有些分不清白天还是晚上。
门外有动静响起，是猫咪挠门的声音。
他进来的时候顺手就把门反锁了。
晏钦缓缓起身去开门,笨蛋果然在门外发飙，一看到他出现又立即换回温顺黏人的嗓音。
晏钦目光还有些刚睡醒的呆滞,面无表情地和猫咪对视了一小会儿，忽然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
他还不及细想，身体已经先一步动起来，弯腰一把抓起猫咪回到房间迅速关上门。
门外能隐隐听到陆野回来的动静，他先是在客厅里徘徊了会儿，像在找什么东西，随后安静了片刻，才回到自己房间里。
晏钦没再听到声音，才抬手摸了摸怀里不安分的猫。“别乱动，你又要干嘛？”
笨蛋瞪着圆圆的眼睛看了看他的脸，随后歪过脑袋去舔他抚摸自己的手。
晏钦抱着猫回到床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坐着，摸到手机看了下时间。
晚上9点。
他竟然睡了这么久。
陆野是忙到现在才回来吗？
正想着，陆野的消息就发了过来-
吃晚饭了吗？
晏钦打算继续装睡，反正他现在是没脸出去见人-
我知道你醒了-
多加一条规定：队长的消息看到后必须秒回。
“……”
晏钦握着手机的手指收紧，把半张脸都埋进猫咪肚子里，缓缓打字回复-
知道了
陆野还是那个问题-
吃晚饭了吗？
晏钦当然还没吃，但如实说的话，陆野肯定会叫他下楼去吃饭的吧。
他现在根本不想见到陆野，只好回复说点了外卖，并且立即打开外卖平台随便点了一单-
那真可惜，本来我买了点菜准备做汤的。
以前上学的时候就经常和陆野去学校外面的一家金汤馆，是一对中年夫妻开的，每天从下午直到晚上关门客人一直都是满的。
晏钦很喜欢吃鱼，尤其那家店的鱼片，又薄又嫩，还很爽滑，吃完再美美的喝上两碗招牌金汤，似乎能抵御整个寒冷的冬天。
他记得有一次从饭馆出来，两人还在回味着美味，就是生意太好了，位置很难等。
陆野当时说觉得好喝不如去学一学，正好他住的地方有厨具，自己想吃什么时候都能吃。
晏钦那时候不太相信地看着身边的男生说：“你能学会吗？”
“我说你呢。”陆野回眸，扶了扶他头上歪掉的帽子，“你学会了，我就顺便赏脸喝一点。”
“你想得美。”
晏钦脸上被店里的热气蒸得红红的，看起来像在害羞。他裏了裏脖子上的围巾，一双眼睛在路灯下闪闪发光。
那个冬天过后，晏钦再也没去过那家店。记忆中的的味道也再没尝到过。
陆野的变化真的很大。
明明以前还有些分不清芹菜和香菜的，现在连汤都会做了。
晏钦突然很好奇男人做的汤，应该味道不错吧，毕竟上次的面也很好吃。
可是…他真的要出去吗？万一陆野当面让他把假发戴上怎么办。
以陆野的性格来说，这非常有可能-
那真遗憾，希望下次能有机会。
晏钦艰难地拒绝。
陆野回了他一个‘好吧’的表情。
陆野躺倒在床上，把快睡着的猫弄醒，抓狂般揪着笨蛋仅剩一只的前足小声哀嚎道：“我好后悔啊….我为什么老是干这种出糗的事…”
笨蛋被吵醒，有些不耐烦地想收回爪子。
“呜呜呜…”晏钦松开猫爪，改成揉它的脸，“你说我要怎么办，你说啊你说啊…”
生气的小猫扭头去咬他的手，喉咙里发出不悦地呜咽。
晏钦抱着它的脑袋，“我给吃好的喝好的，你给我揉一下怎么了！”
笨蛋被他闹得彻底烦躁起来，用力挣脱主人的钳制，凶巴巴地叫了两声，跳下床跑到椅子上趴着。
晏钦脱力般跌回床上，没了猫咪，只能寂寞地抱住被子。
好想尝尝陆野炖的汤啊。
手机突兀地又亮了起来。
是陆野。
晏钦飞快地抓起来-
我的感冒药在哪里？
晏钦记得他收到餐桌边的柜子上了。
陆野却说没找到。
晏钦有些奇怪-
不会呀，是那个矮的柜子，我就放到那上面的，你再找找看？
男人过了十几秒后才回复-
没看到-
我头有点晕乎乎，看东西可能不太清楚。算了，我先回房间休息，可能明天醒来就好了。
陆野今天早上的体温有多烫他是知道的，都发烧了还不吃药怎么行。
晏钦坐了起来。
他觉得好像踏进了什么陷阱，可是却没法回头，只能无助地继续往前。
一番挣扎后，晏钦还是没能抵挡住陆野的汤的诱惑，偷偷摸摸地下了楼。
厨房的灯明晃晃地亮着，有少缕白色蒸汽从锅里缓缓升起。
陆野站在厨房另一侧，手上拿着一小把香菜，正一点点摘掉发黄的叶子。
他腰间系着条灰色的围裙，是基地做饭的阿姨经常系的那条。
晏钦记得围裙很长，明明都到阿姨膝盖了，系在男人身上，却连大腿都遮不住。
他从没见过陆野这副模样。
陆野身上穿着深色的家居服，头发软趴趴的自然垂着，脸色还有些生病的脆弱感，却因头顶的暖光灯染上一层浅浅的橘黄色。
有什么东西从心底缓缓淌过，暖暖的，将晏钦整个人仿佛浸在其中。
察觉到视线，正在洗菜的人回过头来，“下来了？先洗手，马上就好了。”
晏钦扭头看了眼在餐边柜上好好放着的药盒，又看了看厨房里的人，还有灶上热气腾腾的锅，踟蹰一番，还是决定硬着头皮进了厨房。
他站在水池边，看着男人湿透的手说：“我来洗吧。”
“不用。”陆野给他让开位置洗手，“可以先尝一下味道如何，我很久没弄了，不知道还还行不行。”
晏钦听话地洗了手来到灶台边。
厚重的砂锅盖得严严实实，隔着盖子能听到里面鼓鼓的沸腾声。盖子上面的出气孔正汩汩往外冒着热汽，昭示着里面神秘的美味。
晏钦喉结滚了滚，去揭盖子，却不小心被烫了一下。
他急忙缩回手，看见陆野从身后过来，一只手拿着帕子隔着将盖子取开，看着他无奈道：“小傻子。”
晏钦干巴巴地解释：“…我之前用的盖子是隔热的。”
男人笑了下，拿了个小碗过来，盛出一点汤递给他，“小心烫。”
碗里的汤并不是金黄色，半透明状，底下浮着一点点什么汤料的残渣。
看起来和以前去的那家店里的汤完全不像。
晏钦接过碗，捧在手心里轻轻吹了吹，浅浅的喝了一小口。
和那时候喝的味道不一样。
很鲜，少了那股胡椒味，多了些爽口的…
“…萝卜味儿？”
晏钦猜测道。
“回来的时候小区门口正好停着辆车，上面全是萝卜，我就买了几根。”陆野嘴角噙着笑，“是不是让你失望了？”
晏钦是有些小小的遗憾，却还是很满足，“很好喝，还放了什么？”
他好奇地抬头往锅里看了看，却被深厚的雾气挡住视线。
陆野把碗拿了回去，又盛了点东西再递回来。“就加了些豆腐和瑶柱，萝卜还剩了一根，打算明天再炖排骨。”
看着碗里白嫩的豆腐，晏钦忍不住舔了舔唇，抽出筷子尝了口。
“怎么样？”陆野看着他认真的脸问，“有味道吗，还是咸了。”
晏钦细细咀嚼着口腔里的软嫩的豆腐，轻轻点头：“很好吃。”
陆野笑了起来，“好吃那你去外面坐着吃，我这马上就弄完了。”
晏钦抬眸怯怯地看着他。
陆野揉了揉他的头发。“快去。”
晏钦捧着碗坐在餐桌边，视线又注意到柜子上的药，忍不住问他：“你吃过药了吗？”
男人嗯了声。
果然是陷阱。
晏钦想。
可是看着面前的碗，他又觉得这陷阱至少是美味的。
陆野很快就把做好的汤端出来，在他对面坐下。
除了汤以外，陆野还蒸了一条鱼。
晏钦看着面前的鱼，小声问：“你晚上没吃饭吗？”
男人边挽着袖子看过来，“和教练在外面吃了点儿，想着某只小猫可能还没吃饭就买了。”
肚子刚好饿了的小猫心虚地夹了一点鱼肉，很快又称赞道：“很好吃。”
陆野失笑，“说难吃不会罚你款的。”
晏钦脸有些红，却没改口。“是真的好好吃。”
“真假的？”陆野拿起筷子，“我尝尝…好像还行。”
“嗯。”晏钦丝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你很会做饭。”
陆野谦虚道：“就这两个，没别的了。以前在国外没得选择，自己不做就得忍受那些油炸食品。”
晏钦想到他在北美的日子，终于憋不住问道：“你在国外过得不好吗？”
“除了伙食外倒也没有很差。”陆野浅浅地回忆了下，“老板其实挺大方的，队友们也很好，对我挺照顾。”
晏钦想起之前沈从钰说的那个摸进陆野房间里表白的经理。
他想问，可是说不出口。
他眉毛不自觉地拧起，看在陆野眼里却是另一番意味，“怎么了？”
“没什么。”晏钦回过神来，岔开话题，“你今天不是和教练去谈中单，谈得怎么样？”
陆野叹了声，摇了摇头。
“好吧…”
确实不能着急。
晏钦心底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但…
还是算了，只要一扯到钰哥，这人肯定要变脸。而且钰哥也说了暂时不想打。
“到底怎么了？”陆野看着他脸上变个不停的神情挑了挑眉，“要是实在不喜欢吃可以不勉强的，反正你不是点外卖了吗。”
“没没…”晏钦急忙否认，胡乱夹了筷子鱼肉。
却不小心被鱼刺卡住。
“咳——！”
他猛烈地咳了
起来，脸也被呛得通红。
一杯水很快就端到手上，陆野的声音响在耳边：“卡得深吗？呼吸怎么样？”
晏钦只能摇头示意没事，只是还不太能说得出话。
陆野轻轻拍着他的背，“喝点水，慢点。”
晏钦一点点将水喝了大半，呼吸渐渐平顺下来，脸也没那么红了。
陆野递了张纸巾过来。
“还卡着吗？”
“没卡了。”晏钦擦掉嘴角的水渍，“就是呛了下。”
他的眼睛被呛出的生理性泪水浸得湿漉漉的，看起来有些可怜。
陆野也不忍再说别的，小声地骂他笨蛋。
晏钦想试图解释一下，却被男人打断：“吃鱼就不要说话，一会儿又卡了。”
“…哦。”
两人沉默地把鱼吃得干干净净，又喝了些汤。
晏钦脸上精神恢复了很多，不再像刚起床那会儿呆呆的，主动站起来说自己收拾桌子并且承包洗碗的工作。
陆野站在一边的小吧台上，将咖啡豆倒进机器里。
“这么晚了你还喝咖啡？”晏钦闻到香气走了过来，“不打算睡觉吗？”
生病就好好休息啊。
“晚上得rank。”陆野按下按钮，“虽然放假了，也要训练啊。”
“……”晏钦觉得心里堵堵的，“那也不用急着这一会儿吧，你不是刚吃完药…还能再喝咖啡吗？”
吧台并不高，他的手随意搭在上面，指尖轻轻抠着边缘的玻璃。
陆野视线从上面经过，发现他好像很喜欢抠东西，眸子动了动，侧过身和他面对着，说：“你吃饱了吗？”
“吃饱了。”
“你吃这么少？”
“喝了很多汤。”
汤实在很美味，晏钦一小心就喝了很多。
男人唇角微弯，忽然凑近了些，“你后来有去过学校吗？我有点想念那家金汤馆，也不知道还在不在开。”
晏钦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提起学校的事，头一下就低了下来，“我…我没去过了。”
“这样啊…”陆野神情有些失落，“我记得你很喜欢吃那家的鱼片来着，我后来在网上搜了下，也没查到秘方。今天本来想做的，但怕失败就算了。”
“呃…今天的鱼也很好吃…”
“要不我们哪天一起去学校看看？”
“我…”晏钦别开视线，“我不太想去。”
“为什么？”
晏钦有些为难：“没、没什么好去的，我很久没去过那边了。”
陆野看了看他闪躲的眼神，继续问：“毕业之后就没去过了？”
晏钦顺着他的话答道：“…嗯，对…没去过了。”
咖啡机传来提醒，陆野按下另一个按钮，又往前走了半步，几乎和晏钦快没有距离。
面前的人明显有些慌乱，不安地想退缩。
他伸出手，一把将晏钦抠着吧台的手抓住，“你今天怎么突然戴假发了？”
话题转得太快，晏钦脑子都转不过来了。他看了看手腕上握着的那只手，说：“…想起来…就戴了。”
“是吗？”陆野语气淡淡的，“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之前不是说好了提前通知我？要不是南哥给我发消息，我都不知道。”
“我…”晏钦舔舔唇，“我也是临时决定的。”
“临时决定也该告诉我。”
晏钦在心底默默把江南行记在了小本子上。
“下、下次一定…”
“还有。”陆野视线落在他细密的睫毛上，“为什么你戴上假发和平时就像换了个人一样？”
“……”晏钦并不太想说这事，“可能习惯了吧…毕竟我以前就是娱乐主播。”
陆野当然知道。
以前的晏钦虽然不算沉闷，却也不是什么特别外向的人，对上陌生人也不卑不亢，偶尔还能热聊几句，但绝不是那种外放的性格。
他一想到晏钦为什么会变成那样就忍不住难过。
男人的沉默让晏钦有些不安，动了动手腕试图抽出来。“我去洗碗了。”
陆野手上轻轻用了些力不让他跑掉，“你要躲我到什么时候？”
他眉头轻轻拧着，嗓音也沉了几分。“为什么一提到有关过去的事情，你就这么不安，我走之后你发生了什么？”
晏钦彻底慌起来，连呼吸也乱了。
他不想让陆野知道那段苦涩的时光。
如果可以的话，陆野只要记得自己阳光灿烂的样子就好。
“告诉我好不好？”他的抗拒让陆野也有些急，却还是强忍着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没那么冷，“我对你的心意已经很明显了吧，你又不笨，看不出来吗？”
晏钦当然知道。
陆野这些日子对他的好，他怎么可能感受不出来。
他一张脸红得快滴血，艰涩开口道：“我就是觉得…我们的步骤好像不太对…毕竟分开了那么久，你也不知道我现在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感觉鼻子突然有些发酸，忍耐许久才将那股酸涩咽下，继续道：“万一你以后发现我跟以前不一样了呢？”
到那时候再后悔的话，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崩散。
陆野深吸了口气，松开禁锢他手腕的手，改为捧起他的脸颊，柔声道：“那我呢？你要是发现我也和以前不一样了，你会不会不要我？”
怎么可能。
陆野有多好，晏钦比谁都清楚。
他眼眶红红地，坚定的摇头。
“那不就得了。”陆野温柔地笑着，“只要你不会不要我，我就会一直跟着你。”
贴在脸颊的手很温暖，仿佛能融化他眼底的寒冰，化作潺潺清泉，汇聚成一汪小小的湖泊，摇摇欲坠。
“我都送到你面前了，你还往外推。”
晏钦眼前模糊起来。看不清陆野的脸，只能听到男人的声音，低沉，还有些沙哑，更多的却是化不开的柔情。
陆野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擦掉他落下的泪珠，眼底噙着春日的暖阳，“那你要不要我？”
他笑得太犯规，晏钦无法说出半个拒绝的字眼，只能紧紧咬着下唇。
刚刚拭过泪的手指抚上被咬得发白的唇角，将作恶的牙齿赶走，轻柔地摩挲着恢复红润的双唇。
陆野垂眸，和他额头相抵，哑声道：“我感冒还没好，就不亲你了。”
晏钦几乎不敢相信他说了什么，抬眸怔怔地望着他。
陆野回望进那汪清澈湖泊里，接着说：“你亲我吧。”
说完便自觉闭上了眼睛。
晏钦睫毛还湿哒哒的，上面还挂着未干的泪滴，被灯光照得璀璨如星。
他嘴唇张了张，轻轻颤着，却鼓不起半分勇气。
良久，男人似乎失去耐心，重新睁开眼。
晏钦臊得不行，“我唔——”
他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被主动低头的陆野吻住。
第47章
以前看电影的时候,经常会出现一些亲密的镜头，两个主角甜蜜的沉醉其中，画面看起来非常美好。
但其实晏钦很难理解,不过是两片嘴唇贴在一起，就至于让主角们如此忘我的沦陷？
接吻到底是什么感觉呢。
偶尔胆子大的时候,晏钦也在深夜里幻想过。
要是没有和陆野分开,他们会什么时候接吻呢,第一次的接吻，又是在什么样的情形下发生的。
陆野虽然看起来是主导的一方，可是两人在一起时,从来都没有过越界的行为。
所以大概会是自己忍不住了、不要脸的主动凑过去，或者趁他不注意时的卑鄙偷袭。
但都没有后续。
他实在想象不出，陆野的嘴唇亲起来是什么样的。
如今这个幻想终于切实地发生着。
陆野的唇并不像他的外形一样冷酷,相反是柔软的，带着一点点潮湿。
他呼出的气体轻轻喷洒在脸上,像是滚烫的引信,将晏钦的脸颊点燃。
晏钦想起了之前在陆野宿舍里看星星的那次，他半夜醒过来,发现自己正缩在熟睡的陆野怀里。鬼使神差地,他悄悄用手指摸过一次陆野的嘴唇,也是软软的。
而如今,那份柔软穿越时空,和他唇上的触感重叠。
原来这就是接吻啊。
不过是唇与唇的轻轻触碰，他就像被定格的木偶，又像被一根绷紧的弦,浑身僵硬，只能仓促地紧紧抓住身后冰冷的吧台边缘。
他又想起以前看过的那些电影片段,难怪主角们不管有多深的误会，只要一个吻，就能轻易化开所有的矛盾。
咖啡机再次停止运行，上面的指示灯明灭闪烁，发出短促的蜂鸣声。
紧贴的双唇分开，陆野松开浑身紧绷的人，按掉一直提醒的机器。
咖啡机里不断飘出阵阵香气，夹杂着淡淡的苦，窜进晏钦重新恢复工作的鼻子里。
身后的手忽然被握住。
陆野抓着他沁出汗的手拉出来，指尖撬开僵硬的手指，连同另一只手一起搭在自己肩膀上。
晏钦双手挂在男人颈后，他个子并不算矮，但如果是这样的姿势抱住陆野，还是得稍微垫一点脚，才能勉强与其视线平行。
这样的姿势实在很暧昧，他想说点什么来化解，却笨拙到组织不出任何语言。
陆野率先开口：“嘴巴，不要一直闭着。”
晏钦懵懂地望着眼前的人，不太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陆野没有解释，只是抬手托在他脑后，虚抓着他柔顺的头发，直接道：“张嘴。”
晏钦只好照做。
嘴唇微张，另一张唇就再度覆了上来。
与先前的浅浅相碰不同，这次，晏钦尝到了男人滚烫湿滑的舌尖。
嗡——
紧绷的弦瞬间断裂。
晏钦整个人都懵了，像被卷入剧烈翻涌的漩涡里。
先前还有空回忆那些暧昧浓情的电影画面的脑子彻底宕机，什么也想不起来。
浑身犹如过电般发麻晕眩，仿佛被抽干了力气，就连挂在陆野脖子上的双手也无力攀附，整个人眼见着就要跌落。
一只手适时托在后背，将他带离地面，抱到吧台上面坐着。
冰凉的触感让晏钦忍不住退缩，却只换来陆野更粗暴的进攻。
时间已经很晚，四下都静悄悄的，只能听到粗重交叠的喘息声，和偶尔泄出的一两声轻吟。
就在晏钦觉得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手机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手机放得不是很平稳，连带着桌面的餐具一起震动，在安静的餐厅里尤为刺耳。
陆野走到餐桌边将手机拿过来，递到大口喘气的人面前。
晏钦胸腔剧烈起伏，眼底一片茫然，似乎无法理解他在做什么。
手机还在响，陆野低头在他唇上浅浅地啄吻了下，才说：“接电话。”
晏钦呆滞地低头，费了好多功夫才看清屏幕上的来电显示。
手机铃声却停了，屏幕很快暗下来，上面映着他通红的一张脸，和水光潋滟的眼睛。
陆野摩挲着他发红的眼角，轻声问：“要拨回去吗？”
他声音沙哑得不行，像是浸在浓浓的雾气中，带着不太明显的喘息。
晏钦在那片迷雾中呆呆地眨了眨眼，红肿的唇轻颤着，发不出来声音。
陆野笑了笑，将手机放到一边，“那就不拨。”
才刚放下，手机又响了起来。
熟悉的铃声终于唤回了晏钦的意识，他怔怔低头看着屏幕上的来电。
男人将手机拿起、接通、放到他耳边。
“阿钦？”
沈从钰的声音传了出来。
晏钦看了看帮他拿手机的人，努力地挤出了几个字。“…钰哥。”
“声音怎么变了？你感冒又严重了？”
“没…”晏钦眼睛眨得很快，目光落到陆野穿着的家居服上，本来是有些绸面的布料，此刻却皱得不成样子。
沈从钰在电话里问他什么时候回去。
晏钦羞愧地移开视线，“…我今天暂时不回去了。”
“我知道你今天不回来，我是问后面。上次不是跟你说订了那个龙虾吗，刚刚接到电话说已经可以安排配送了。”
晏钦思维很缓慢，沉吟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沈从钰尾音扬起，“你在哪呢，有什么事吗？”
晏钦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正常些，“没什么。”
但沈从钰还是听出些端倪，“没什么你这么喘？又在大街上瞎跑去了？”
陆野失去耐心，将手机拿开，放到自己耳侧。“钰神。”
沈从钰停了两秒，才开口：“啊，这是陆神？晚上好啊。”
晏钦紧张地看着陆野，生怕他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话。
男人只是垂着眼，指尖揉着他发红的耳朵，道：“阿钦最近不回去。”
沈从钰意味深长地哦了声，“我的电话是不是打得不凑巧？”
陆野冷冷地哼了声。
“虽然但是…能把电话还给阿钦吗？”
陆野从他的声音听出淡淡的不满，却还是把手机重新放回晏钦耳边。
晏钦已经恢复了许多力气，自己接起手机，小声地和沈从钰说话。
陆野理了理他被自己弄乱的刘海，随后转身去弄咖啡机。
晏钦视线一直黏在他的手上，看着他拿着杯子放到上面，再接下开关，香浓的咖啡液便细细的一汩从里面流出来。
晏钦不怎么喜欢喝咖啡，也忍不住被这香醇的味道吸引，他舌尖轻轻舔了下干涩的唇，似乎是想尝一尝。
陆野察觉到他的意图，拿着小勺子盛了点送到他唇边。
晏钦正说着话，看着面前的勺子顿了下，也没多想，轻轻抿了一口。
好苦！
他眉心拧成一团，连眼睛也睁不开。
陆野失笑，拿过他之前喝水的杯子重新换上热水递给他漱口。
沈从钰听出他语气的变化，又问：“你们进度到哪儿了？”
“…”晏钦喝水的动作停下，“刚刚不是还在说年夜饭嘛…”
“那不重要。”
“不重要你说这么仔细…”
沈从钰直言：“我本来只是想问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就挂了的，但我现在好像有一点不爽…”
“为什么？”
“这你得问你那位啊。”
“…”晏钦哑然，看了眼去收拾餐桌的男人，捂着嘴道：“对不起，我替他给你道歉…”
“呵。”
“对不起嘛…”晏钦小声地解释，“他只是误会我们的关系了，怪我，是我没跟他说清楚。你大人有大量，别跟他一般计较行不行？”
“你这才过去多久，就开始抢着背锅了？”
“我没有！”晏钦有些急，“我只是不想你们两个有矛盾…”
沈从钰沉默了会儿，才叹声道：“我只是不想看你这副一头热的傻样子。”
晏钦心一紧，轻轻抠着杯子。
沈从钰接着说：“即便你们余情未了，可到底分开过那么久，等把这点余温燃尽后又会怎么样谁说得清楚…你现在好不容易才有了点生气，我怕你再回到我认识你那个时候的状态。”
晏钦眼眶发酸，“我知道，谢谢你，哥。”
“别叫我哥。”沈从钰凉凉道，“你都要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过年了。”
“怎么会，我…”晏钦为难地看了下厨房里洗碗的人，“我肯定和你过年。”
“随便你。唉…弟大不中留嘛，我懂的，反正我也一个人过了这么多年了，没关系。”
“我真的会陪你一起过的！”晏钦信誓旦旦地保证，“你信我！”
“那他呢？”
“他…”
“嗯哼？”
晏钦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是仍旧道：“我肯定和你一起过年。”
沈从钰嗤笑一声，“你就不会把他一起叫过来？”
晏钦都没想想过，但听到他这么说却忍不住期待起来，“他…那你…你不会介意吗？”
“会啊，我会在饭菜里面下毒。”
“噗…”晏钦笑了起来，“我问问他。”
“嗯，那你们继续忙吧，我睡觉了。”
“这么早。”
晏钦看了看时间，才十点多。
“我年纪大了，跟你们年轻人不能比。”
“…好吧。”
挂了电话，晏钦发现自己一只鞋子不见了。
他腿还有些发软，缓缓从吧台上下地，弯着腰在地上找鞋子。
可那只拖鞋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任他将整个地面搜了一遍也没看到影子。
陆野刚收拾完，正擦着手，看见他趴在地上用手机光照着柜脚的样子挑了挑眉，“你在干嘛？”
晏钦头也没抬，用手电筒探进柜子死角，“我的拖鞋不见了。”
陆野这才看见他光着只脚，觉得有些好笑，“不见了就不见了，重新找一双就是。”
晏钦不肯放弃。
鞋子刚刚明明还好好穿在脚上的，他又没走多远，怎么会突然就不见了。
陆野无奈地摇了摇头，上前把他拽了起来。
“怎么了？”
晏钦一只脚踩在地上，没穿鞋的那只抬着。
陆野擦掉他鼻子上碰到的灰，“地上凉。”
“还好。”晏钦又扫视了一遍地面，“你没看见我的拖鞋吗？”
“没有。”
陆野突然倾身把他拦腰抱了起来。
“！”
晏钦心里一惊，话都说不利索，“你…你这是要干、干嘛？”
陆野将他抱到一边的椅子上坐着，“别动。”
晏钦只好乖乖听话，将没穿鞋的那只脚缩在椅子上，看着男人转身出了餐厅，没过多久又回来，手上拿了一双新的拖鞋。
陆野把鞋子放到他脚下。“穿。”
“哦…”晏钦换了新的鞋子，拎着旧的那一只，“那这只怎么办？”
“随便你。”
晏钦想了想，觉得还是先放着，一般来说那只鞋子没过几天就会在其他地方突然出来。
他把鞋子放到鞋柜里，洗完手才想到沈从钰说的话。
陆野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一手端着咖啡，另一只手按着手机用语音回消息，看见他过来动了动下巴示意自己旁边的位置。
晏钦走了过去，坐在旁边。
等男人停止说话后才开口道：“刚刚钰哥问我什么时候回去…再过几天就要过年了。”
陆野的脸一下子拉了下来，“刚说完不会不要我，这会儿就要回去了？”
“没有…”晏钦急忙解释，“你…你过年有没有别的事？”
陆野轻飘飘地瞥着他，等待着下文。
晏钦舔了舔嘴唇，继续补充道：“如果没有的话你要不要跟我…还有钰哥，我们三个人一起过年？”
陆野半眯着眼睛。
“钰哥也是一个人，我和他之前就约好的一起过年，而且…”晏钦声音越说越小，“而且…他订的那个龙虾到了…”
“什么龙虾？”陆野挑了下眉，“你没吃过龙虾还是南哥附体？”
“那不一样！”晏钦的确不是江南行那种顶级吃货，但…“那个品种很少的，每年预定都很麻烦，还限量来着，一只有…这么大，我馋挺久的了…”
他边说边比划的样子十分可爱，陆野心软下来，“我也能去吃？”
“当然了。”晏钦连连点头，“我和钰哥也吃不完。”
陆野抿了口咖啡，“他不会下毒吧？”
“……”晏钦差点被噎死，“怎么会！钰哥他不是那种人…而且，你真的误会了，钰哥他是直男，不喜欢男生的。他只是比较关心我，你能不能不要对他那么大敌意…”
他近似请求的语音软软的，像根羽毛在陆野心底一下一下刮蹭。
陆野放下杯子，侧过身一手搭在沙发靠背上，看着他委屈巴巴的眼睛。
晏钦被他盯得浑身都不自在，低头抠着沙发上的花纹，小声道：“好不好嘛…”
陆野另只手捧起他的脸，将他拉近到自己面前，“你在求我吗？”
晏钦嘴唇红得诱人，被牙齿轻咬出一道明显的痕迹。
他将自己隐在男人投下的阴影里，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发出一个闷闷的单音节。“嗯…”
陆野勾起他的下巴，在他红肿未消的唇上重新吻下去。
“求人得有诚意啊。”
第48章
晏钦直到天蒙蒙亮才睡着,又不停地做着混乱忙碌的梦，醒来后浑身都被汗湿透。
他有些迷茫的睁开眼，猫咪熟睡在枕头边,身上落满窗外洒进来的日光，看起来温暖又美好。
思绪渐渐归拢,晏钦下意识地摸上自己的嘴唇,好像还有点肿,唇角的细微伤口也隐隐有些疼。
接吻了。
昨晚，在餐厅里、在休息室的沙发上，陆野将他揉在怀抱里,深深地深吻，狂热又有些粗暴。
舌尖彷佛还停留着那股让他浑身发软的酥麻感。
晏钦觉得脸有些热，拉过被子将自己蒙住。
如果这一切都是梦的话,他希望自己可以不要这么快醒过来。
但猫咪并不想让他如愿。
笨蛋被他的动静惊醒，翘起脑袋凑到晏钦漏出来的发丝上,咕噜咕噜地嗅着,随后发出娇软的叫声。
被窝里的人把被子捂得严实了些，却换来更吵的猫叫。接着被子上就能感到有什么东西压了上来,时轻时重地踩在他身上。
晏钦没了脾气,只得坐起来。
外面静悄悄的,什么也没听见,不知道隔壁是没醒还是下楼了。
他犹豫了下,才决定打开门。
陆野并不在房间里，不过房门却打开着。
晏钦还来没看过他房间是什么样子的，忍不住停在门口往里面探头。
除去床和衣柜,还有一张电脑桌，上面放着平板、充电器、水杯,还有一些文件。
他视线注意到桌面边上的一个小摆件——是英雄联盟的小丑。
小小的一只，不过水杯一半大小，扭曲的造型，脸上露着夸张的笑容。
晏钦记得这个粘土娃娃还是他送给陆野的。
那时候他参加一个网吧挑战赛拿了冠军，选了这个盲盒当作奖品，后来就送过了陆野。
除此之外还有几张小丑的贴纸，他在陆野的直播间里看见过，被贴在行李箱上面。
晏钦视角受限，没看见那只行李箱，只是站在门口发了会呆才去洗漱。
卫生间两人是共用的，干湿分离的设计。外间用来洗漱，除了一些简单的洗漱用品，两人都很默契的没有放更多私人物品在里面。
晏钦捏着牙刷站在洗漱台前漱口，顺便打量着镜子里的的自己。
他的头发已经长得有些长了，偶尔会遮住视线，眼眶还是红红的，镶在没什么血色的脸上，脸颊也有些凹陷，看起来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晏钦抹掉嘴角的白沫，凑近了些。
眼睛里红血丝很明显，皮肤也因为长期熬夜变得很差，嘴巴边缘还有一圈不太明显的胡渣……
昨晚陆野亲的就是这么丑的人？
他…怎么下得了嘴的。
晏钦心里大囧，慌忙拿出剃须刀将那些刚冒出头的胡茬刮掉，随后用手摸了摸，还好，还算光滑。
要不抽空还是护一下肤吧，天天这幅鬼样子，万一哪天陆野就腻了怎么办。
他越想越觉得很有必要，找出很久没有用过的清洁用品，把脸上仔仔细细地打理了一番，总算觉得顺眼了些才下楼。
陆野在训练室里排位，对局已经进行到十分焦灼的时刻，只草草和晏钦打了个眼神招呼就将精力重新回到游戏里。
他身上已经换掉了昨天那身家居服，头发也看得出打理过的痕迹，露出一点额头，显得精神很多。
但晏钦还是比较喜欢他昨天那副柔和的样子，和平时完全不同，褪去了严肃的外表，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晏钦站在他身后，无声地看着陆野操控着英雄。
他这把玩的是凯隐，而且还是蓝凯。看情形应该是前期打得不错，结果中期没能一波结束让对面顽抗地拖到了后期。
后期蓝凯的作用要比前中期小很多，所以陆野只能在野区谨慎地绕位置寻找机会争取秒一个后排。
野区漆黑一片，什么资源都没了，凯隐开着扫描一点一点往前摸索，却不小心碰到了对面上单，位置曝露就只能无功而返。
晏钦看了眼右上角的时间，这把已经打了42分钟了，两边都是一波的事，要是这时候打野死了，就直接宣告了游戏结束。
他不由得跟着揪心起来。
二十秒后，远古龙刷新，双方来到龙坑前进行着最后的博弈。
而作为红色方打野的凯隐却没有到场。
队友在蓝色方的高地下方草丛找到了他，并且给他打了一串问号。
晏钦忽然注意到凯隐将扫描换成了守卫，在对面高地插下一个眼。
陆野鼠标轻点，绕过可能存在眼位的草丛，从更远的路到了对面辅助身后。
手起镰落，辅助瞬间被秒。
中上两人径直朝着他扑过去，凯隐从容地上墙快速逃回队友身边。
蓝色方少了人，视野一下子就被红色方清空，只能被迫开龙，看来是已经做好了殊死一博的打算。
陆野刚刚逃跑的过程被ADC打了一套小技能，现在血条空了大半，只能让队友先上，自己在后面伺机出手。
双方在龙坑拉扯得有来有回，耗费了很久的时间。
再这么耗下去，辅助马上就复活了，这意味着刚刚凯隐的奇袭就算白做。
而凯隐跑到远处吃了一个□□回血，顺便点了一下自家上单的传送，接着pin了下刚刚插下的守卫。
左下角上单发来消息提示。
【等待传送-6秒】
对面辅助复活了。
重生的烈娜塔很快就来到龙坑。
陆野点了下自家上单。
无双剑姬立时在安全处按下TP，传送到对面高地。
蓝色方见势不秒，立即放弃远古龙想要回城。
正是偷塔的好时机，红色方岂能让他们回去守家，双方在龙坑打了起来。
凯隐从河道上墙，忽然一个闪现跳下来，把本来在安全区域地ADC秒了。失去了主力输出，对面很多就溃不成军，只得往后撤，可还来不及跑掉，镜头就不受控制地回到了自家泉水——剑姬偷塔成功，拆掉了对面的水晶。
晏钦手指缓缓松开，长舒口气偷偷回到自己位置上。
身后传来动静，男人似乎起身离开座位出去了，不多时，屋子里就闻到淡淡的咖啡香。
晏钦忍不住回头，发现陆野正站在自己身后。
他被吓了一跳，匆匆道了声早安。
陆野垂眸看着他，“你看看几点了。”
晏钦这才看向墙上的挂钟，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
“…我还以为是早上。”
“饿不饿？”
他不问还好，一问晏钦还真感觉有些饿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陆野搅了搅咖啡，“下楼吃饭吧。”
“哦…好。”
·
陆野只做了些简单的饭，放在锅上开着小火保温。
晏钦尝了一口，盐味刺激得唇上的伤口微微疼痛，“有点咸了好像…”
“是吗？”陆野自己夹了一筷子，“应该是很久没下厨的原因，早知道就点外卖了。”
晏钦安慰道：“不过味道已经很好了，比我做的好吃一百倍。”
陆野吃饭的动作慢了些，“你…会做饭吗？”
他大概知道这人这两年也是一个人过的，按理来说怎么也会学着做些东西才对。
“只会煮一点简单的。”晏钦浅浅回忆了下，“一开始的时候确实有尝试过自己做饭，但是有些东西实在不能勉强，后来又经常在钰哥那里蹭吃蹭喝，就没有怎么做过了。”
他说完才发觉不该提到沈从钰，不禁悄悄观察着对面的人的反应。
陆野神情没多大的变化，只是说：“以后我教你。”
“啊…”
晏钦有些为难，他在做饭这块真的完全没有一点天赋。
“假的。”陆野瞥了他一眼，“以后蹭我。”
晏钦借着低头吃饭的动作偷偷窃喜，“好呀。”
两人很快就解决了午餐。
晏钦主动站起来收拾桌子，“我来洗碗吧。”
他昨晚就说要洗来着，最后却被男人揽了去。
陆野挑了挑眉，将围裙递给他，“那就有劳你了。”
晏钦美滋滋地收起餐具进了厨房。
他之前在沈从钰家蹭吃的时候也经常洗碗擦桌子，所以干起来也算得心应手，没过多久就把厨房收拾得干干净净。
陆野坐在桌边一直默默看着厨房里忙碌的人。今天天气很好，阳光从窗外透进来，洒在他浅色的毛衣上，看起来很是温柔。
晏钦擦干手走了过来，在他面前转过身道：“能不肥帮我解下围裙，好像系死了。”
“我看看。”
陆野垂眸，那两股带子果然系成了死结。
他把带子勾起来试图解开，但不知道这人是怎么弄的，解了半天也解不开。
“要不拿剪刀剪了吧。”
陆野打算放弃。
“别，我可以脱下来。”晏钦退开一些，把围裙拉高从头上取出，“果然被系死了，阿姨到时候看到会不会骂人啊。”
“不知道。”
陆野伸手将围裙夺过来随意扔到一边，再把人拉到自己面前卡在腿.间。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晏钦失去重心，下意识撑在他肩膀上，有些慌乱道：“怎么了？”
陆野靠在椅子上，抬头静静地望着他，也不说话。
晏钦被他看得惴惴不安，手指不自觉地抠着他的衣领。
“绷这么紧做什么？”陆野勾了勾他的下巴，“怎么，睡完一觉又想翻脸不认人？”
晏钦耳朵红红的，小声道：“我没有…”
陆野拇指抚上他嘴唇，轻轻摩挲着上面颜色沉淀的口子，“疼不疼？”
那是他昨晚不小心咬的。
虽然的确是有些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疼，但晏钦开口时却鬼使神差地故意道：“有一点。”
陆野笑了笑，仰头在上面柔柔地亲了一下，轻声道：“抱歉，弄疼你了。”
晏钦腿有些发软，却不敢被他发现，只好微微曲起小腿靠在椅子上，装作没事般摇头，“没关系。”
男人和他鼻尖相抵，说：“昨晚上没睡好？”
阳光倾洒在他脸上，遗落了一些散进瞳孔里，呈现出浅浅的咖色。
“呃…你怎么知道？”
他记得自己睡着前这人一直在楼下排位来着。
“你一直出来上厕所。”陆野话音中带着笑意，“汤喝多了？”
“…”
晏钦有些尴尬，一双眼睛四处乱瞟。
陆野另只手伸到他身后，将他拽得更近了些。
晏钦没设防，膝盖一弯跪在男人腿.间的椅子上，撑在他肩膀的两只手也更用力了些。
陆野把玩着他的头发，察觉手感好像有点不对，“你抹了什么？”
手感好像比平常要硬一些。
晏钦眨了眨眼，硬邦邦道：“上次买洗发水送了一点定型的发胶…刚刚洗了头发就就用了一点。”
他的发质太软，发根处就做了些很小的玉米卷，平时不打理时就软趴趴的乱在头顶，现在因为发胶的关系，才终于显出一些刻意卷曲的造型。
陆野指尖摩挲着发丝，唇角噙着明显的笑问他，“弄这么帅，是要出门啊？”
晏钦当然没打算出门，但如果说了不就变相承认是专门为了…
他说不出口，只好撒谎道：“就随便弄一点…反正也是送的，不然浪费了…”
陆野视线锁在他脸上，拉过他的一只手放在唇边，不轻不重地咬了下，“小骗子，上次怎么跟你说的？”
一抹红晕爬上晏钦脸颊，他眼睛有些湿润，像受了莫大的委屈。
被咬过的指尖又触到柔软的唇，陆野安抚地亲了亲上面的齿痕，“不过今天天气很好，要不要出去走走？”
窗外阳光明媚，的确是个好天气。
晏钦忍不住有些心动，却有些担心他的身体，“你感冒还没好呢…”
生病了就该在家好好休养，去外面难免会吹冷风。
陆野指尖嵌进他的指缝，充满诱惑地建议道：“你亲亲我就好了。”
“我…”晏钦脸彻底红透，“我又不是药。”
“你是啊…”
陆野手掌移到他脑后，将他的脸托到面前，主动索取令他痊愈的良药。
鼻尖才刚碰上，晏钦却用力将他推开。
落空的男人有一瞬间地怔愣，抬眸望着捂住嘴的人问：“怎么了？”
晏钦退到一边靠着餐桌，声音隔着手背闷闷地传出来，“我、我嘴巴已经肿了…你能不能别亲了…”
刚刚的氛围太危险，说不定又会演变成昨晚那样，一会儿出门要是被人看见肯定会觉得奇怪。
陆野失笑，闭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气，再睁开时眸中已恢复清明，点头道：“好吧，那去把衣服换了，我们出门？”
晏钦捂着嘴的动作还没收起来，有些戒备地从边上绕开，飞奔上楼去换衣服。
可是把衣柜翻了一遍竟没找到一件满意的外套。
他平时不怎么出门，衣服也买得少，有些甚至还是去年买的，款式早就过时了。
入队时根本没想过会和陆野发展到现在这种关系，现在要和他出门，难道要穿着这些土得不行的东西出去丢人吗。
晏钦有些苦恼地把脸埋进衣服堆里。
敲门声适时响起，陆野隔着门问他好了没。
“马上就好了！”晏钦急忙应声，硬着头皮在为数不多的外套里勉强挑了件还算新的套在身上，又对着镜子整理了下头发才拉开门。
晏钦有些惊讶。
两人都不约而同穿了长款大衣，款式也差不多，只是颜色不太一样，陆野穿的更宽松一些，他的则是更偏向修身型。
陆野将他上下打量一番，忍不住勾着唇笑了。
“我…”晏钦试图解释，“我就随便穿…”
不行，陆野明明什么都没说，他冒然解释反倒显得也太刻意了。
“嗯。”陆野了然地点点头，“很帅。”
“……”
晏钦觉得他笑的并不是自己穿的帅不帅，但没好意思点明。
“有什么东西要拿的吗？”陆野伸手给他弄了下衣领，忽然听到屋里传来猫咪叫声，不禁偏头往他身后瞥过去。
晏钦想到刚刚翻衣服时弄得乱糟糟的房间，急忙挪动身体试图挡住他的视线，“没什么要拿的！”
陆野眉毛轻轻挑了下，意有所指地碰了碰他还有些肿的唇，幽幽道：“那走吧，回来应该就不肿了。”
第49章
天气很好,是入冬以来难得的大晴天。
街上人很多，即使气温并没有升高多少，也不想错过这难得的阳光。
虽然在这座城市生活了很久,但晏钦对这边的环境并不算熟悉。
他过去总是形单影只，除非必要,几乎不怎么出门,唯一了解的就是自己住的那一带,但那边离基地还挺远的。
陆野比他好不到哪里去，但幸好还有导航，一路也算顺利。
两人也没走很远,只把车停在江边，再下来很慢的散步。
晏钦有一种久违的熟悉感，以前还在学校的时候,他们也经常这样在马路上走。
一般来说是陆野带他去吃什么好吃的东西，或者去网吧,更多的时候则是两个人漫无目的地闲逛。
那时候陆野总是有很多说不完的话,时不时逗得他笑个不停。
而现在，两人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时候。不同的是,这次陆野只是静静地走在前面。
晏钦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
比起两年前,他好像又长高了,肩膀也变宽了许多,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另只垂在身侧，只是那么随意的走着，就如同时装秀里的模特,加上脸上戴着的口罩，更显出几分神秘感,频频吸引路人的目光。
阳光给他的侧脸勾勒出金色线条，看起来好像是尘封已久的待拆的礼物。
晏钦忍不住想离他近一些，可偏偏这条路很窄，偶尔还有前方走来的行人。
他望了望前面，还要走很远路面才会变宽。这意味着在那之前他都只能跟在男人后面。
晏钦垂下头，沮丧地盯着男人指尖掠过的阳光，幻想着将那些狡猾的光点抓住。
正苦恼着，前面的人突然停了下来，晏钦猝不及防地撞上一堵人墙。
“在想什么？”陆野沉沉的嗓音从头顶落下。
晏钦往后退了半步拉开距离，“没想什么。”
“没想什么脸怎么这么红？”
男人带着口罩，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被阳光染成金色的睫毛，下面是一双深邃的眼眸。
晏钦惊慌地捂住脸颊，温度正常。又有些不确定摸出手机照了下，没有变红啊……
意识到被捉弄，刚刚还温度正常的脸迅速热起来。
他把手机放回口袋里，没什么威慑力地瞪了一眼面前的人。
陆野很轻的笑了下。“现在又想到了什么？”
晏钦嘴角紧绷着，把口罩摸出来匆匆戴在脸上，待那抹红晕被遮住才回道：“没想什么。”
陆野眼底闪过狡黠的光，忽然伸出手一把将他手腕抓住。
晏钦来不及反应，就被带到了另一条小巷子里。
巷子里阳光照不进来，温度骤然降低，晏钦不禁缩了缩脖子，疑惑的看向将他拽进来的人。
行人少了很多，陆野摘掉不透气的口罩，“听说这边比较近。”
晏钦半信半疑，“听谁说的？”
陆野看了看方向带着他往深处走，“路的过人啊，你没听他们在说有近路吗？”
晏钦觉得有些好笑。“所以你刚刚是在偷听路人讲话咯？”
还以为他在想什么事呢。
“也不完全是。”男人把口罩塞进口袋里，突然停下来朝身边伸出手，“要牵手吗？”
晏钦怔住，盯着面前的手看了会儿，别过脸小声说：“不牵…”
两个男人在街上牵手也太奇怪了。
陆野悻悻地收回手，转回身和他并排走着，“还以为你会比较期待呢。”
晏钦语塞，“我怎么就期待了…”
“好吧，是我期待了。”陆野眼底噙着明亮的笑意，“看你一直跟在我后面呆呆的，就像幼儿园放学的小朋友，要是不牵着，一不留神就弄丢了。”
晏钦想反驳他，却羞赧得开不了口，半晌才嗫嚅道：“你眼睛长在后面吗…”
陆野看了看墙上的路标，“你好像真的变了很多。”
晏钦心一紧，揣在口袋里的手也不自觉攥成拳头。
“如果是以前我说要牵着你走…”陆野带着他拐进另一条巷子，忽然提高音调，“‘不如直接背我比较方便’，你大概会这样回吧。”
晏钦垂下眸子，勉强扯了扯唇角说：“是吗？”
陆野没回答，只是歪过脸默默地看着他。
晏钦避开他的视线，目光落在墙面，许多游客用各种颜色的水彩笔在上面留下了精彩的涂鸦。
他想了想，说：“你也一样…变了很多。”
“也许吧。”
巷子里开着许多特色精品小店，时不时也会窜出三两游客，经过他们时不断地朝二人投来视线，尤其关注高个子的男生，似乎在确定是不是那位冠军打野。
陆野只好再次戴上口罩，转过身倒着走在晏钦面前，“那你说说，我都有哪里变了？”
晏钦脚步慢下来，看着他露在外面的脖子。
陆野大衣里面只穿了件毛衣，看起来薄薄的，穿堂风一吹，就将领口掀开一角，将他藏起一半的喉结完全露出。
晏钦脑海里蓦然浮现出以前那个男生，两年前也是这样倒着走在他前面和他说话。
如今那个穿着校服的男孩子已经褪去青涩，可脸上的笑容依然能完美重叠。
几乎是一瞬间，晏钦恍惚觉得时间并没有流逝，他们还停留在那段美好的时光里，现在不过是放学后约着去什么地方玩耍。
“怎么了？”陆野伸出手在他眼前恍了恍，“又在什么呆？”
晏钦回过神，眼珠转向他后方，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我在想．．．一会儿能不能找个位置坐下来晒太阳。”
陆野回头，看向不远处的目的地。
宽阔的海边已经有好多人，分散地占据了整个沙滩。
“看来阳光真的很稀有。”
陆野唏嘘道。
晏钦加快脚步走出阴暗的巷子，站在阳光下转身，回答他刚刚的问题：“至少你现在走路慢了很多。”
陆野失笑，快步跟了上去。
这处是距离基地最近的沙滩，海岸线不算长，只绵延了几公里，却来了很多人。人们在沙滩上铺起毯子，享受着难得的阳光。
路边摆了许多小摊，卖一些风筝或者小吃，烧烤的香气被风吹得很远，勾得游客口舌生津。
海边风还是大，晏钦将外套裏了裏，忍不住担忧地看向陆野。
他感冒还没痊愈，这样吹真的好吗。
陆野则是递了罐饮料过来，“暖一下手。”
“你什么时候买的？”
晏钦接过铝罐饮料放在手心，很暖和。
陆野走到他外侧，帮他挡去大半风，“在你发呆的时候。”
“…”晏钦抠着饮料瓶的包装，“我只是比较好奇，你的新中单找得怎么了？”
陆野无奈地轻叹一声，也不拆穿他，顺着话题说下去，“还在看呢，教练也很犹豫，目前我们能找的几个综合条件都不是很理想。”
晏钦脸被吹得有些冷，不禁抱着罐子贴在脸上，歪着脑袋说：“我倒是有个提议…”
他的模样很可爱，所以陆野并没变脸，只是扬了扬眉毛揭露事实，“别想了，就是把你、南哥、花哥、再加上教练和罗经理一起卖了，也不够钰神的签约费的一半。”
沈从钰是联盟最顶尖的中单选手，自出道来从未缺席过世界赛，早在前两年签约费都已经是千万级别，不是一般的豪门战队根本签不下来。
晏钦有些不死心地噘了噘嘴，“可是钰哥现在也没有打比赛，说不定他签约费降了呢，而且…如果我去求他的话，他可能会卖我个面子也不一定。”
陆野抬手拨开他被风吹得遮住眼睛的刘海，“挺厉害嘛，面子这么大？”
他这么一说，晏钦也不由得不确定起来。
沈从钰现在的生活方式特别健康，作息时间和六七十岁的老人差不多，每天早晚还要健身，好像要把休息贯彻到底。
晏钦迟疑道：“那…那我问问他？”
陆野不置可否，只是问他，“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今年为什么休息？”
“没…”提起这个晏钦就有些失落，“我问过他很多次了，他就是说累…但我总感觉不会这么简单，至少我从来没在他脸上看到过和累有关系的状态。”
陆野沉默了片刻，才沉声道：“或许就像网上说的，他道心破碎了。”
“啊？”晏钦难以理解。
陆野把另一罐饮料也塞到他手里，“我最开始去TK的时候，是Pyo的替补。”
“嗯，我知道。”晏钦抱着两个铝罐暖着自己的脸，“怎么了吗？”
陆野把手揣进口袋里，解释道：“前年的春季赛结束当天，他突然就主动宣布了自己的退役。我记得那个时候我们的队长问他为什么…他说自己看不到希望，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晏钦一下子愣在原地，心里有些酸酸的。
他想象不到沈从钰失去希望的样子。
陆野跟着停下来，脸上有些惋惜，“那个时候他已经是个征战了很多年的老将了，也拿到了除S赛冠军外所有的荣誉，但对于他这样的选手来讲，大概那些荣誉加起来，也难抵S赛冠军奖杯的分毫吧。”
晏钦想到沈从钰，他也是这种就差一个S赛奖杯就大满费的选手。
“其实他状态还可以的，真要打的话我可能现在还在守饮水机。但不管他再怎么努力，即使每天废寝忘食的训练，总是因为各种原因走不到最后一步，要么是八强、或者十六强就倒了下来。”
陆野转身远望着遥远的海平线，忽然讪笑了下，“所以我有时候觉得大概运气真的很重要，甚至比本身的实力还要重要。比如说我，不过短短一年半，就拿到了他奋斗了整个职业生涯都拿不到的东西。”
晏钦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只是望着陆野复杂的眼神陷入沉思。
他的职业生涯才刚开始，甚至比赛也只打了几场，除了有些辛苦的训练，还无法切身体会陆野说的这些。
可他隐隐开始相信，也许沈从钰真的就像那位Pyo选手一样，迷茫在跋涉了这么多年的征途中。
一只手突然伸了过来，在他眼角擦了擦，“哭什么？”
晏钦眨了眨眼睛，才感受到有冰凉的泪滴坠落在脸颊。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落了泪，只是在回想了一遍沈从钰的整个职业生涯后，有那么短暂的片刻，他好像也变成了那个久经赛场的老将，在经历过那些峥嵘岁月后，终于疲惫地停下来、不甘心地卸掉身上沉重的盔甲。
思及至此，眼泪更是断了线般簌簌地直往下落。
陆野将他拉到怀里抱住，笑着哄道：“早知道就不说这个了，这么大人还哭鼻子。”
晏钦也注意到周围游客的侧目，很快止住哭泣，试图用袖子抹掉脸上的水渍。
“袖子很硬。”陆野抓住他的手，把饮料拿过来再递上纸巾，“用这个。”
“谢谢…”晏钦接过纸巾擦掉脸上的泪。
风刮过来，将那些未干的泪痕吹得有些冷。
陆野眉心轻轻拧着，也不想在这种寒冷的地方停留，把他领进马路对面的商场里，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下来。
商场里暖气充足，很快就将身上的寒意驱散。
晏钦已经缓了过来，尴尬地接过男人买来的热奶茶小口喝着。
陆野把冷掉的铝罐饮料装在袋子里，看着晏钦红红的眼眶问：“你的眼睛不会是哭成这样的吧？”
自重逢以来，那里就一直红红的，薄得几乎透明，仿佛只要风一吹就会皲裂。
之前他就有些怀疑，现在才终于能确定。
晏钦咬着吸管，不愿承认，却也不敢撒谎。
陆野看着那脆弱的皮肤上的小小颗粒，眉心皱得更紧，“疼不疼？”
“还好…”晏钦勉强笑了笑，“其实已经很久没哭了，就是好得慢…”
陆野眼神却很专注，“为什么哭？”
“就突然想到钰哥他——”
“我不是说他。”陆野打断，“你之前，为什么哭？”
晏钦低着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哭也没什么不好的啊。”
他将吸管咬扁，再弄圆，如此反复几次后又接着说：“这是我唯一可以放纵自己做的事，不会伤害别人，也能让我没那么难受，除了有些丢脸罢了．．．”
他的生活发生过翻天覆地的变化，尤其刚和陆野分开那段时间最难熬。以至于在告别苦涩的白天后，他常常会在深夜里肆意地哭泣，以此来舒缓无处发泄的情绪。
没有说具体原因，陆野却似乎能猜到。
他嗓音压低，再次问出之前没有得到正确答案的问题：“你有没有想过来找我？”
晏钦很轻地点了点头，“有的．．．决赛那天我还去了现场。”
陆野脑海里闪过一些零碎的画面，“我是不是在走廊上碰见过你？”
晏钦闷闷地嗯了声，“你当时好像喝多了。”
他还记得当时陆野满身的酒味，在他鼻腔里停留了很久都没有散去。
陆野喉结艰难地动了动，强压下那股涌上别喉间的酸涩感，哑声道：“那天庆功宴上来了很多人，我酒量很差，上厕所的时候看到一个和你很像的人，高高瘦瘦的个子，一样的黑色头发，连走路的动作也很像，我跟了他一路，直到他回头才发现不是你。”
晏钦不明白他说这话的意义，只好默默听着。
“我当时想着，你怎么拖到现在才来找我，等我抓住你，我就．．．”
“你就怎么样？”
晏钦抬眸，看见他眼底有些难堪的笑意。
陆野拉开他捧着奶茶的手，隔着口罩在他唇上很快的亲了下，“我就不让你跑了。”
第50章
晏钦紧张地往四周看了看,还好这处比较偏僻，没什么人注意到。
他把手轻轻抽回，提醒道：“小心被认出来。”
陆野摸了摸他的头发,“在这等我一会儿，不要到处跑不见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晏钦小声吐槽,想问他去哪里,陆野却已经起身走远了,只好坐在原地等。
商场里面暖气很足，晏钦抱着奶茶一口一口喝了大半，觉得有点热。
陆野还没有回来,他有些无聊，便站起来在附近走走。
这层都是卖男装的店铺，最近正逢过年,很多店家都在做活动。晏钦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旧外套，决定去逛逛。
随便进了一家,里面客人不算多。
店员热情地上前询问：“同学是给自己买衣服吗？”
晏钦点点头：“随便看看。”
“我推荐您试试这边的新款怎么样？”店员打量了下他的身材,帮他拿了件修身的夹克外套，“这个是款式很好看的哦,很适合同学这个年龄段的男孩子。”
晏钦有些小小的不满,他看起来很小吗？
但他没好意思说出来,只是有些狐疑地看着店员手里的外套,这种款式他从来没试过,印象中都是电视上那些说唱歌手才会穿的。
店员看他有些腼腆，又接着道：“我给您拿一件试试怎么样？”
“不用了…”晏钦不太想尝试这种风格。
目光移到旁边的一件长款大衣上面。灰白的小细格纹、大领口，很简单的裁剪。
他有种莫名的感觉,陆野应该很适合这件衣服。
店员也注意到他的视线，有些委婉地笑着说：“这件外套也很好看,不过我们目前只剩了两件大号的，同学如果喜欢的话，我可以帮您看看其他店能不能调到货。”
晏钦径直走到那件衣服前，摸了摸面料，是很厚实柔软的触感。他不禁开始想象起陆野穿这件外套的样子…
店员看他爱不释手的样子，提醒道：“同学要先试一下吗，如果喜欢的话我帮您问问看其他店——”
“不用。”晏钦看了看尺码，“我就要这一件，麻烦帮我装起来吧。”
店员有些错愕，却很快笑起来，“好的，您这边请。”
等待包装的途中，晏钦又看上了一条围巾，百搭的颜色，似乎也很配刚刚那件衣服，他不由得叫来正在熨烫大衣的店员，“这个能拿下来给我看看吗。”
店员听到后立即上前给他把围巾取下来，介绍道：“同学眼光真好，这条围巾是纯羊毛制作的，很适合现在这种天气哦，而且搭配刚刚这件外套也很好看。”
晏钦手指摩挲着围巾，忍不住放到颊边感受一下，还好不扎。
他正要说包起来，目光却看到从门口进来的陆野。
“我说怎么没看见你。”陆野正朝他款款走过来，“看上什么了？”
店员回头，看见身材高大的男人，似乎一下就懂了刚刚的衣服是给谁买的。她眼底闪着意味不明的笑对着陆野说：“您的朋友正在给——”
“直接包起来吧。”晏钦急忙打断她，“我们还有事。”
“你有什么事吗？”陆野垂眸看见他手上的围巾，拿手碰了碰，“是不是有点扎？你皮肤不会难受吗？”
虽然对于羊绒的面料来说已经够软，但这人脸上的肌肤娇贵得很，肯定会觉得不舒服。
晏钦觉得脸有点热，把围巾还给店员，“那不要了…”
店员笑着收回围巾，取出另一条黑色的。明明是晏钦先要看的，却仍对着更高大的男人介绍：“要不试试这条呢，这个面料材质更软，绝对亲肤不扎脸。”
陆野抬手摸了摸，“可以，麻烦帮我包起来吧。”又瞥了眼已经背过身去请另一位店员装衣服的人，指着旁边暗红色的同款补充道，“换成这个吧，看起来亮一些。”
“先生要不要多买一条？”店员满脸堆笑，“正好我们店里一直将黑色和红色的当做情侣款做成套装，卖得也很好呢。”
陆野觉得他这个提议很不错，“也行，一起包起来吧。”
“好的。”
晏钦正站在收银台前，看着店员烫着他刚买的外套，耳朵却注意着身后的动静。听到两人过来后，急忙对店员说：“不用烫了，直接装起来吧！”
店员只好照做，取过衣套帮他把大衣装起来。
陆野已经到了身边，对着店员掏出手机扫码，“一起付了吧。”
店员将先前的小票递过来，“这位先生的外套已经付过钱了。”
晏钦想去接小票，却被陆野抢先。
陆野看着上面不便宜的数字挑了挑眉，“你买了什么？”
晏钦接过袋子，“就随便买了件外套。”
“外套？哪件啊。”陆野看向后面的货架，“指给我看看。”
“没什么好看的…”晏钦将袋子抱紧，“我、我在外面等你。”
陆野看着他匆匆离开的背影，忍不住好奇地问店员：“他买什么了？”
…
晏钦抱着衣服袋子逃似地出了店。
他有些恼自己这么没出息的样子，明明是给男人买的衣服，刚刚却不敢明说。现在再告诉他的话，是不是有点奇怪。
陆野没多久就出来了，“怎么不等我？”
晏钦看了眼他手上提着的和自己同型号个品牌的纸袋，摇了摇头转过身去看着楼下热闹的中庭。“对了，你之前干嘛去了？”
“给你买这个。”陆野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管喷雾，“眼睛还难受吗？”
“谢谢。”
晏钦接过来，和他先前用的差不多，准备拆开先喷一点。
他手上还提着衣服袋子，不太方便，陆野顺手就去接，“我帮你拿着。”
晏钦侧身避开，动作迅速，反应非常快。他想了想，觉得有点怪，尴尬道：“我自己可以。”
“行。”陆野也不勉强，站在旁边看他自己弄。
晏钦被他盯得浑身都不自在，干脆背过身去，旋开盖子在眼周喷了薄薄的一层，眼睛顿时舒服了很多。
喷雾在他脸上生成一层朦胧的薄膜，被商场明亮的灯光照得发亮，眼睛里像盛满了星辰。
陆野的眼神在里面停留了会儿，又问他：“饿了没？”
“还好。”
晏钦想起之前喝的奶茶，满满一大杯，现在肚子里面都是水。
“那再逛逛？”
“你还有什么要买的吗？”
“明天不是要去钰神家里？你就空手去吗？”陆野将他手里的药瓶收回来揣在自己口袋里，“正好过年，买点年货吧。”
听他这么说，晏钦又有些高兴，“好。”
两人去了楼下的超市。
晏钦去年都是心安理得地在沈从钰家过年，再以前也没有买年货的经验，完全不知道要买什么，看见什么都想往购物车里放。
可转了一大圈，回头看购物车却没几件东西。
他有些奇怪，“怎么才这么点？”
陆野在旁边推着车，把他刚放进去的花瓶拿出来，“你觉得钰神需要这种东西吗？”
晏钦看着那个重重的陶瓷花瓶，认真道：“可是钰哥家里那个花瓶真的很旧了，不是说新年新气象吗？”
陆野无奈地笑了下，“你要想买，网上给他买了快递到家里多方便，我们这边过去很远，路上碰坏了怎么办？”
他说的好像很有道理。
晏钦只好放弃，“好吧。那我们要买什么？”
陆野揉了揉他有些发硬的头发，“买你喜欢吃的。”
晏钦狐疑地盯着他，“不是给钰哥买年货吗？”
“他顺便也能吃。”陆野看了看前面，“去那边看看吧，好像有个年货专区。”
晏钦回头，果然看见一大片红红火火的商品架。
他眼睛亮起来，脸颊也红红地，有些兴奋地快步小跑过去。
“不要在…”陆野想提醒他小心，但看着他个欢快的背影又止住，推着车很快跟上去。
年货区有很多春联窗花之类的东西，看起来总算有了些年味。
晏钦兴致勃勃地挑了几张门贴，视线一转，看见陆野红酒区前停驻，手里拿着手机忙碌地回消息。
他撇了撇嘴，走过去问：“很忙吗？”
陆野迅速发完消息，“还好，教练在说可以考虑去借一个中单。”
“借？跟谁借。”
春季赛都开始了，各家战队人员也都确定下来，应该不好借吧。
“还在看。”陆野取了一瓶红酒，“要不买瓶这个？还送一顶帽子呢。”
他说着把旁边的红色帽子摘下来放到晏钦头上，“还不错。”
“你自己戴吧！”
晏钦摘下来，就要把帽子给他套上。
然而男人只是稍稍抬头，他就够不着，又一连试了几次都没成功。
不远处却传来营业员制止的声音：“你好！请不要碰装饰物！”
“啊…”晏钦愣住，“这不是送的吗？”
“不是哦。”营业员有些好笑，“谁买红酒送帽子啊，都是送开酒器的。”
“哦…不好意思…”晏钦僵硬地把帽子放回原位，有些恼地瞪了陆野一眼。“你不是说送的…”
陆野被他这样子逗笑，“你自己要信的。”
晏钦红着脸把酒抱着走了。
两人很快结完账出了商场。
太阳已经下山，外面风很大，用不了多久就要天黑了。
晏钦缩着脖子忍不住望天，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怎么感觉好像要下雨的样子。
一条围巾忽然系在了脖子上。
陆野停在他面前，认真地给他系着围巾。
晏钦站在原地，脖子微微仰起方便他操作，目光落到他脖子上系着同款的另一条黑色的。
“真的不吃完饭再回去吗？”
陆野的手指时不时蹭到脸上，暖暖的。
“不想吃。”晏钦想起之前喝的一大杯奶茶，指着肚子说：“这里面全是奶茶。”
男人笑了下，将他滑下来的口罩拉上去，“那你在这儿等我，我去把车开过来。”
“停车场挺远的吧。”晏钦想到两人走过来的路程，“我们走过去吧。”
“也行。”
陆野拎着超市买的东西，有挺大一包。晏钦想帮他拎一些，却被拒绝，甚至连之前买的衣服袋子也一并被男人抢走。
“你分我一点嘛…”他有些急地想去帮忙。
“不用。”陆野一手提着东西，另只手抓住他的手放到自己口袋里，“挺冷的，你就乖乖跟着我，别丢了。”
“……”晏钦很想反驳自己不是幼儿园放学的小朋友，但一被他牵着就什么都忘了。
陆野的衣服口袋很大，刚好能装下两个成年男人的手。傍晚的天气真的很冷，即便是陆野，手心的温度也没平时高，晏钦犹豫了下，没抽回，反而握紧了些，试图将自己的温暖分一些给他。
反正他们现在都戴着围巾和口罩，应该不会有人认出来吧。
·
大概是因为眼睛不舒服的原因，晏钦的精神不是很好，上车后没多久就睡着了。
等回到基地才想起来重要的事，匆忙找到前台小姐姐放在桌上的镜子。
镜子里面的人眼眶肿得不行，连带着半张脸都红红的。
他之前就是用这么一副肿泡眼和陆野约会的？
而且刚刚在商场应该买点护肤品的，结果买完衣服就全忘了。
以后不能再随便哭了，真丑。
“怎么了？”
他懊恼的样子被陆野收入眼底。
晏钦心如死灰地回他：“没什么。”
陆野把袋子放到旁边的茶几上，又看到他买的那件衣服。
虽然已经知道里面是什么，陆野还是故意问道：“你买的什么衣服，能给我看看吗？”
“！”
晏钦急忙把镜子放回去，冲到男人身边一把抢过包装袋。
陆野失笑：“什么啊？这么神秘。”
晏钦嘴角绷得紧紧的，半晌才松动下来，把袋子递给他，“送你…”
“送我的？”陆野反倒不急着接过来，“拆开看看。”
“…”
晏钦只好把包装拆开，取出那件他一眼就相中的外套。
耳边传来什么东西落下的声音。
陆野脱掉身上的外套，张开双手说：“帮我穿上？”
晏钦照做。
陆野全程站着没动，任面前的人将外套穿在自己身上，再把袖子整理好，然后是衣领…
他戴了一下午的口罩，脖子下面已经有了一条红红的印子，背着灯光有些看不清。
晏钦用指腹在上面轻轻揉着，“疼不疼呀？”
话音刚落，就被握住手指。
“好疼。”
陆野说。
晏钦眉毛拧起，踮起脚凑得更近了些，仔细观察着。“好像没破皮…要不我给你擦点药膏？”
男人摩挲着他的指尖，沉沉道：“擦药没有用。”
“怎么会？”晏钦把手抽出来，将他里面的毛衣轻轻拨开一点，“我那个药膏效果还挺好的。”
“不好。”陆野俯下身，将他揽在怀里，“你亲一亲就没事了。”
他身上淡淡的香味扑入鼻腔，让晏钦瞬间就觉得腿软了一半。
“你变化真的很大！”
晏钦双手抵在他肩上勉强隔出一点距离。
“是吗？”陆野勾起他的下巴，“哪里变了？”
晏钦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还算平静，“你以前从来不会说这种话。”
“你那时候那么小，怎么说？”陆野垂下头，贴在他耳边轻声道，“现在长大了，当然不一样。”
他说话时呼出的气体像带着电，若有似无地蹭在晏钦耳尖，带起浑身一阵酥麻。
晏钦眼神瞬间溃散。
男人轻轻咬了下他柔软的耳垂，清晰地感受到怀里的身体明显的震颤，“等你长大可真慢啊…”
晏钦难以置信听到了什么，别过脸避开他作恶的唇，“你——”
他没说完的话淹没在陆野覆上来的唇里。
陆野抬手托在他脑后，指尖微微用力揪住他的头发迫他仰头，重重地撬开他紧闭的唇，长驱直入，一路攻城掠地。
晏钦忽然想起以前无聊的时候看过一个营销号对现役的各个选手风格作评价。
提到陆野时，都说他这个人看起来如何冷静自持，可一上了赛场就跟换了个人一样。打法凌厉，气势猛烈，甚至趋向于野蛮，往往能打出让对手措手不及的操作。
就像是本人与打法的差异，两人第一次的亲吻明明是温柔的。可再往后，陆野的吻一次比一次凶，如同饥饿的凶兽，恨不得将身下的猎物拆吃入腹。
晏钦根本无法应对，几乎是一瞬间就丢盔卸甲、败下阵来，任由男人肆意的掠夺。
而这次的侵略势头比之前更猛，甚至明显朝着更加危险的方向发展。贪婪的野兽毫不满足，露出泛着寒光的獠牙，撕咬着早已放弃挣扎的猎物的脖颈，迫不及待地想要吮吸里面滚烫的鲜血。
晏钦双唇无力地张着，来不及咽下的液体顺着脸颊淌下，再落到柔软的沙发上…
直到突兀的手机铃声将他的思绪和力气一点点拉回来。
“手、手机…”晏钦睁开迷离的双眼，几乎是用气声提醒着，“一直在响…”
陆野呼吸粗重，蛮横地堵住他分心的嘴。
晏钦无力地推拒着伏在身上的人，“外、外面有人…有人在按喇叭…”
失去理智的人总算听进他几近哭腔的声音，勉强撑在上半身，不耐烦地拿过旁边又响起来的手机。
“喂…”
晏钦喘得停不下来，张着嘴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他眼神还不太能聚焦，只朦胧看着男人听着手机里的人说了什么，随后站起身，往大门外望去。
没一会儿，陆野挂了电话，把手机放进口袋里，回到沙发边，将躺在上面的人抱了起来，径直上楼。
晏钦心底一惊，“你…”
这也太快了吧！
男人亲了亲他红肿的唇，抱着他回到三楼自己的房间里。
陆野把晏钦放到床上坐着，拉过被子遮住他领口新鲜的红色痕迹，哑声道：“冉离来了，你休息一会儿再下来，或者就这么睡觉也可以。”
晏钦看着陆野胡乱理了理被抓皱的衣领，随后起身关上门出去了。
直到房间安静下来，他才怔怔地躺在床上，缓缓平复着狂乱的心跳，缓慢地重启大脑。
冉离…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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