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幼希是个很懂分寸的人,在李家婶子家帮她把那簸箕豆子捡完,就告辞出去了。
又回到了吴玄的小书画铺门口,拉紧了斗篷坐在石墩子上。
羊牙巷里人来人往,凡路过的,都会看过来一两眼。
都疑惑这小公子怎么会大冷天的坐在这里守着。
眼看天色渐晚,街道两边的铺子都慢慢收了,风中又夹了雪落了下来。
林幼希坐了一天又冷又饿又困,熬不住正打盹。
却不见从门缝中费力挤出来一个小小的身影。
他的身上套着一件厚厚的小棉袄。乍一看圆滚滚的很可爱,细看才发现原来是用个棉护手改的。
针脚线头也不精细,应是随意几针糊弄过去的。
小画儿穿着吴玄给他改的小衣裳在画铺里逛,他可喜欢这棉棉的还带着吴玄气息的衣服。
一点点都舍不得弄脏了。
下午时分,他感受到了门外属于林幼希的气息,已经隔着门缝偷看了他好多次。
可吴玄铁了心的不放人进来,任由他好说歹说撒泼打滚都不开门。
此时天也黑了,吴玄去后面弄饭。
他才从里面爬出来看看这人。
林幼希裹着冰蓝斗篷缩着闭着眼睛,鼻子尖和脸颊都被冻得红红的。
他似乎有些不舒服,皱着眉,呼吸都有小小的杂音。
小画儿四下看看路上已经没有人,便从地上拽着他的衣服往上爬。
一直爬到了他斗篷领边的毛圈边。
伸出小小手摸了摸林幼希的脸。
滚烫滚烫的温度烫着他的手心,激得他一个站不稳咕噜噜的滚了下去。
吧唧四脚朝天的掉到雪地里了。
他顾不得自己身上的雪,站起来就往画铺里跑,又从门缝里钻进去。
跑到后面的厨房去叫吴玄。
“要死了要死了,他要死了。”
“谁要死了?”吴玄手中洗着地瓜,头都不抬。
“林幼希要死了,他好烫。”
“哦。”
“你真不管他啊,他就要死在你门口了。”
“管他就是我要死了,我和他你选一个。”
小画儿站在灶台上手叉腰,看他还是无事人一般给地瓜削皮,切块。
气的头发都竖起来了:“吴玄,你怎么这么坏。”
“我从来就没说过我是好人,你现在认清楚了不是正好,可以和他一起走。”
吴玄手里还拿着菜刀,对着门口一指气势十足。
小画儿被他一吓,话也不说了。
眼中满满的全是泪,抖着唇就要哭出来。
吴玄看着面前的小娃娃,无奈的叹了口气。
“你既是灵物,自然比我更懂因果轮回的道理,你知道我和他有过什么,此时我避之不及,你为何还要我重蹈覆辙进那个火坑。
我不是好人,我惜命,我只想好好的过安心的日子。
你们一个个的出现在我面前,到底要干什么。”
你口口声声说为我而来,可为何对那林家人事事上心,你们,到底有何居心。”
“我说不过你,我不和你说了,你要冻死他,你就是坏,我,我陪他去。”小画儿一抹眼泪。
从灶台上跳下去了。
吴玄也不管他也不看他,继续切着手中的地瓜。
外面风呼呼的吹着,扰着他的心神,差点切到手指。
还好他缩的快只划破了一点点皮。
“哎,都是冤孽啊。”
他放下刀子洗了手,走出去打开了门。
此时天色已经全黑了,林幼希蜷缩在他的门口一动不动,怀中一个小人埋着头趴在他的身上。
听到门响,小人抬头,对着他咧嘴笑。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
“我欠你们一个个的。”
吴玄将他提着后脖颈子丢进了铺子里,而后弯腰将林幼希抱了起来。
和前世一样,他很轻,裹了这么厚的斗篷也不压手。
他似乎知道自己被人抱了起来,眉头一皱挣扎着睁开了眼睛,而后看是吴玄,又闭上。
一歪头靠在了他的肩膀,沉沉睡着了。
“!!!!!”
吴玄让小画儿把门关好,他抱着林幼希往外走。
往前的正街上有家医馆,此时林幼希在发热,他家里没有药,带回去也只是躺床上喝水。
于他的身体无益。
天太晚医馆早已关了门,小画儿拍门他叫人。
两人好一会儿才将人叫应了声。
一个小医童开了一个门缝,让他们进来。
小画儿又藏回了吴玄的身上,钻进了胸口抓紧他的衣服,躲着不出来了。
大夫都要睡了被叫了出来,又是把脉又是看人折腾了好一会儿。
医馆里早已撤了碳火也是冷的慌,吴玄没把林幼希放到那冷冰冰的床上,就抱在怀里暖着。
“受了风寒,不碍事,回去喝药养着就好,别受风。”
“大夫,我家里照顾不了病人,能不能让他住在你们医馆,你们有药童,熬药看护也方便,我给你银钱。”
“这可不行,明日我要带徒儿回家去,年后才回来,照顾不了他。”
“这……”
“他这病不严重,按时吃药几天也就好了,你不方便,不如给他开个客栈,那里热水热食还有人服侍,比我医馆好。”
“多谢大夫了。”
吴玄看医馆不收也没有继续坚持,换抱做背将人带走,手中提着药一路看客栈。
可客栈不是太旧就是太远,要么就是实在太贵他真拿不出那么多钱。
林幼希在他肩上轻轻的咳了几声,呼出的气落在他的脖子上,竟都是烫的。
吴玄心中一紧,也再不想把他留在客栈的念头,快快的背着回家去了。
.
正文九:一张床
吴玄家中只有一张床,上面一床棉被不薄不厚。
他将林幼希脱了斗篷放进了被窝里,又怕他冷,拢了盆碳火放在地上。
让小画儿看着他,自己去厨房烧水煎药。
今晚本来只想着煮点地瓜配早上剩下的窝窝头。
此时林幼希病成这样,也不好让他跟着自己吃那东西。
又从米缸里舀出半碗米,洗了放锅里熬粥。
他的书画铺平常生意也就那样,够他一个人生活也没什么结余。
怕是还得多接些活,给他买药买米买衣服。
吴玄不知自己虽口口声声说不管林幼希,可潜意识里却已经在想怎么多赚银钱。
给他买东西了。
煎药熬粥弄好了端进来。
就看到小画儿坐在枕头上,乖乖的替林幼希按着头上的布巾。
他想着自己这样做,布巾会更服帖,林幼希会更舒服。
“你好像很喜欢亲近他。”
“他长得好看。”
“最好只是如此,他该喝药了,你躲着去。”
“哦。”小画儿舍不得的从枕头上跳下,躲到柜子边。
吴玄坐在床边,轻轻推了推床上人。
“公子。”
林幼希勉强睁开了眼睛。
“吃点东西,喝药了。”
“嗯。”他撑着坐了起来。
吴玄怕他冷着,将斗篷给他裹在肩上。
端了水先给他喝了一口,而后让他喝粥。
林幼希确实也饿了,虽然鼻塞闻不见香味,可看着白白的米粥就觉得应该很好喝。
接过来,一勺一勺吃了。
吴玄家里没什么好东西,粥里也只放了点盐,他知道林幼希在家是吃惯了软珍细脍。
还怕这白粥他吃不惯,现在看他一口一口吃了,竟觉得心中松了好些。
他也没有说话,看他把粥喝完,而后让他靠一下。
转身给炭盆里添碳加火。
“休息一下吃药。”
“好。”
“我这里你也看到了,家徒四壁,实在是不适合你。现在你病着,我也不赶你,等你一好,就回家去吧。”
“我要和你在一起。”
“这位公子,你我只是萍水相逢,我没理由管你,也没理由非要替你解卦,说句不中听的话,你也是个正常人,不会不知道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
我也有自知之明,你家事好,我配不上你,我真的不知道到底哪里值得你如此。
现在公子也许只是觉得兴起,喜欢,待日后醒悟,后悔了,你我又该如何自处。”
“吴玄,我不会后悔。”
“你若真要留下来,我丑话说在前头,我不会管你,我也没钱养闲人,你自己看着办吧。”
“只要你留下我,我会自己养活自己的。”
“随你便吧。”
吴玄将药递给他,看他喝下收了碗就出去了。
一夜也没有再进来。
至此,林幼希还真在他家里留了下来。
三天后他身上也好了很多,可以出房门活动活动,发现吴玄不在铺子里,又关门不知道去哪里了。
家中吴玄收拾得也算干净。
许是他今天出门得急,水缸没水,厨房没柴。两三件衣服放在盆里还没来得及洗。
东西虽不多,却也有些活计。
林幼希都看在眼中,他身上的衣服又长又繁琐不方便做事,便到了城中的当铺将身上那套衣服当了。
换了银子给自己和吴玄买了两套棉衣,切了刀肉买了些米面吃食回来。
而后又开了铺面,将铺子里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
还去对面柿子树下的井里打了水洗衣服,家中水缸也提满了。
李家婶子在豆腐店看着他一个人忙进忙出。
心想这两人开始过小日子了?????
不由得也想瞧瞧,这两个小哥儿,能把日子过成什么样。
正想着,就看到林幼希提着个纸包,过来了。
“姐姐,这是我在街上徐记买的酥饼,听他家伙计说加了豆沙的,时间不能放长,我和玄哥也吃不了太多,拿几个过来,你们尝尝。”
“不用不用,你们自己吃。”
“不是什么好东西,就零嘴儿,你可别和我见外,那天给你添了麻烦,应该的。
再说以后我在这里,有很多事也还要麻烦姐姐。你不收,我以后也不敢开口了不是。”
“好好好,那我就留下尝尝,你有心了。大家都是街坊领居,帮忙都是应该的,你家玄哥还经常教我家小季写字读书,都相互照应。”
“那就谢谢姐姐了,我先回去了。”
“你去你去,有事就过来叫我啊。”
“好。”
李家婶子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
哎,真是个不错的好孩子,要是个女娃那该多好。
不过人家的日子人家自己过,他们自己喜欢,男的女的,也就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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