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音不信神,也不信佛。在他看来神佛从不悲悯世人。
他寡言、沉默,总是肮脏地蜷在木笼里,被行来走往的买主肆意打量盘算。即便买去,最终的结局也不过是送回——他极难驯服。
疯起来像失了理智的虎狼,宁可被打死也要咬下鞭打之人的一块肉来。人牙子说他这是兽性难驯。
可既是兽,就让他一直呆在林中,与兽为伴便好了。为何又要虚伪地杀了狼群,以为他好的名义将他带入人世,强迫他做那些肮脏之事?
娈童,何时变成了所谓的好去处,所谓的富贵生活?不过出卖□□寻求果腹罢了。还比不得他在林中同狼群般撕咬血肉,最起码那是凭自己狩猎所得,而非仰仗他人。
被人鞭打关押不给吃喝时,南音望着窗外隐约可见的天光有时会想,倘若他没有这张尚且看得过去的脸,是否一切都会好过许多。若是其貌不扬,下场也不过是同狼群一道被杀死,亦或同其他奴仆一般累死、饿死、打死……
那结局,总比滴蜡、贴加官一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刑法好上太多。
但许是跟着野兽生活久了,他身上天然有一种兽性。那是不会用脑子思考,只认定一件事受尽磨难也不屈服的意念。所以即便是那些旁人承受不住崩溃求饶的刑法,也教不会他妥协。
就像人牙子说的那般,他学不会人的那些弯弯绕绕,学不会委曲求全,也学不会阿谀奉承。所以就该像个卑贱的货物般,因为那一点可笑的倔强,被得不到的买主恼怒地责罚打骂,最后无奈送回。
买去被责难打骂,丢回受鞭笞。他在哪里都不受人待见,换作旁人早已承受不住这日日来一遭新伤叠旧疤痕的皮肉之苦,可他却好似丢了魂魄般,渐渐麻木。
买主骂他不知好歹,人牙子说他是个怪物。有的时候他也会想,自己到底是什么。
记忆之初便是被父亲弃于林中与兽为伴,既是与野兽一同生活,想来也是个四脚动物。可那几个道貌岸然满口正义的大人物指使手下猎杀狼群时,又好似十分惋惜地说了句“可怜的孩子”,那想来,他应当是与他们同样的“人”。
可既同为“人”,为何他们会强迫他做那些事?
南音知道兽类会有□□,会以交合繁殖后代,同样的,他也知道“人”这一物种会有自己发泄情感和繁殖的方式。
他并不排斥,只是本能不喜。
兽类在察觉危机亦或不愿服从时,会有本能的抗拒反应——人也是。
南音与兽生活过,所以在察觉危险来临时会本能反抗——这是无法用人类思维理性分析正确选择的。
可他又不仅仅只是毫无人性只会简单思考的兽类——他是人类,不会像兽一般只会简单的屈服与反抗,他会有着自己认定的、旁人无法撼动打败的倔强与不屈。
他有着兽类天生的、极端的凶狠,亦有着超乎常人的忍耐与倔犟,却独独不会“识时达务”。因此哪怕只是一个简单的、人与兽一眼就能分辨出的只有屈服才是明智之举的选择上,他这个人兽世界观双重交加却又不完全理解,只保留着最原始最本性的“怪物”,会有着近乎于恐怖的顽强不屈。
这也就导致他脱离狼群后,会在第一时间撕咬欲拖他入房的家仆。那大人物许是见此歇了心思,第二日就将他卖给了人牙子,从此再不过问。
后来几次买卖,换过几次买主,目的也不过为那些龌龊心思。
也是,尚且稚嫩,又是这般样貌,落在这任意买卖之地,其结果也不难预料。
只是他到底顽固难屈,即便满身伤痕,也不肯屈服让步——连药物都无法令他这个怪物服软。
但即便因为野性难驯吃了不少苦头,即便因不屈服在药物过量下丧失了作为雄性的结合与繁殖能力,他也不曾后悔。
后来的后来,麻木疼痛过量之下,他已经快不能正常思考。只会依靠长久虐待下养成的身体本能,撕咬每一个靠近的人类——他变得愈发像狼了。
甚至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会学着狼的模样,对着圆月发出狼嚎。
人牙子也许是听得烦了,鞭打不能使他闭嘴,便索性将烧红的碳火塞入他口中,强迫他吞咽,直接从根源解决了狼嚎之音。
丧失了唯一发泄与依托的哀嚎,他开始变得木楞,不言不语蹲在木笼里,像死去的野兽,任你如何发泄也缩着不动。时间一久,渐渐的,他也搞不懂自己,为了守住那不知有何用的所谓清白,忍受至今到底值不值,或者有何意义。
他想不通,也不愿去费力思考,毕竟活着痛苦而又无力,不如死了来得解脱。
他这般颓废地想。以至于自我放弃,将逃脱寄托于死亡。
遇到容尘时,他已放弃抵抗,一心求死。因此在看到眉眼带笑望着容尘的顾笒煊时,他动了心思。
他趁着人靠近,不管不顾扑过去抓着容尘的手便咬。他抱着必死的决心,所以下口极重。他就是希望满眼都是心上人一颦一笑的男人能够因此发怒,最好能一剑捅死他,以此结束他满目漆黑的一生。
他算对了,那男人果真动了怒。他已闭上眼安心等死,却始终未能听见拔剑声。
等了半晌,等到的却是铁链落地声——他获得了自由。
那谪仙般的公子非但不曾气恼,反倒还买下他,将他放了。真真是心善之人。
可……他一心求死,姗姗来迟的救赎虽能让他感恩,但更多的却是迷茫与无措——他早已失去了活着的力气,纵使得以自由,也不知该如何珍惜把握。
他只是呆呆傻傻地跟在他身后,如被好心人喂了口吃食的孤狗,踉踉跄跄地追随着唯一的善意。不知之后如何,也不知未来结局。
好在那公子尚且宽容,不仅默许了他的跟随,还带他去买了衣裳,给了他姓名。甚至还将他带入府中,给了他安身之所。自此,他再也不用忍受风吹日晒,再也不用担心夜半遭人打……
他真的是以“人”的身份在活着。
可好景不长。
某天几人同在街上走时,公子忽而问了那男子什么,随后天旋地转,他眼睁睁看着那心善公子昏迷于那人怀中,自己则眼前一黑,人事不知。
再醒来,便是在府中他自己的房内。
似乎一切正常,并无什么特别之处。可他却敏锐发觉,他的记忆在丢失——野兽总是有着超乎常人的警觉。而那段他珍而重之的记忆,似乎在被什么抹消般,随着困意来临而慢慢模糊。
他忽的想起昨夜,那公子恳求他帮助时,口中来来回回的“记忆”“找回”什么,而第二日,那公子便好似当真不记得般,将前一夜的叮嘱忘得一干二净。
预料到什么,南音心下一慌。
他疯了般爬起,于房中翻箱倒柜四处翻找。他也不知自己在找什么,只知道他该找个东西,将这记忆留下。
直到他找到一根生锈的小铁棒。
这似乎是从哪根簪子上断落的簪杆,其簪头部分早已锈至脱落,只剩下这光秃秃的一截棍儿。南音抓着它,仿若抓住救命稻草。
不能忘,公子……
尖端插入皮肤,血液渗出。疼痛传至大脑,终于将那困劲压下去了些。
知道这法子管用,他呼出一口气。
他不识字,也怕同那公子一般忘了,便咬着牙,从手到身,从腿到腹,以疼痛,将那些记忆画下。
虽丑陋,却留下了记忆消失都无法消减的痕迹。
经历了漫长的两个时辰,疼痛使他逐渐麻木。地板已被血液浸透,他仰面躺在地上,汗液糊着头发黏腻地贴在眼皮,已无法睁眼。
所有人都不知,那个满身伤痕也绝不屈服的少年,其实最是怕疼。被人用尽手段半死不活地折磨时,他拖着伤痕累累的躯壳,在那极难驯服的凶狠伪装下,是疼得早已失音的哭喊。
可无人怜惜,无人在意。渐渐的,他学会将苦痛吞下,将脆弱藏好。
直到遇见了容尘。
容尘或许也不知,那个表面凶狠如狼的少年,实则最是单纯好骗。而他随手为少年买的糖果,会成为他生平唯一一次体会到的甜美。
少年从未体会过温暖,所以格外珍惜现下的安稳,也格外珍视那个将他带离苦海的温柔公子。因此在意料到即将面临的可能时,他才会那般害怕恐慌,唯恐自己也丢了记忆,成为从前那般无人在意的行尸走肉。
他什么都没了,倘若将那唯一的温暖丢失,那仅有的美好记忆忘却,他就真真不知该如何活下去了。
因此他才会不顾一切拼命在身上制造伤口,竭尽全力留下那对他而言万分重要的记忆。
那个怕疼的少年,用一根生了锈的铁丝,在胳膊上画下了他的记忆,并以此作为记号,记下了他仅存的美好。
直到麻木的疼痛再无法触动神经,直到力竭至背后贴着的已分不出是血是汗,他才在那如海啸山崩般席来的重重冲击下不甘闭眼,沉入海底、落入深渊。
*
如今记忆虽已忘却,但所留痕迹仍在。
或许他该庆幸那人身心全都放在那位公子身上,以至未曾如何对他这个普通却有着异于常人韧性的小孩设防,这才让他钻了空子,留下了弥足珍贵的记忆痕迹。
也正是凭借着这些痕迹,他才得以让那位公子记起二人相处的琐碎。
容尘红着眼为他披上衣裳,替他抚去即将滑入眼睛的汗液。
“南音,你真了不起。”他扶起他,将下巴贴在他额上,“谢谢你。”
南音痛苦地偏了偏头。
“公子……疼……”
嗓音粗粝沙哑,隐含泪意,像沙漠中久未碰水的人艰难呼救所发。
容尘知他痛苦——他有笛音为他抚平伤痛,南音却没有。因此同样受到触发想起的记忆,于他而言不痛不痒,却会给南音带来莫大疼痛。
但他不敢去唤人。这府邸是顾笒煊的地盘,他有什么风吹草动定然逃不过他眼睛。倘若将他招来知晓一切,南音所受的苦难、他所记起的一切都会付诸东流。
怎么办……
焦急之际,容尘忽的记起那异于常人的脚程。
无人注意的他们、莫名丢失的记忆、脑内笛音……
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关联?
容尘猛地想起梳妆台下的碎纸。
那封信……
“南音,你且先忍耐些。”他将少年平躺放好,起身往外走,“我去找那封信。”
“等我回来,我们一起逃出这里。”
南音费力偏头,一滴汗随着动作滑入眼睛。他难受地眯起眼,泪光模糊中望着那远行的背影,一阵酸涩涌上心头。
他的嗓子被伤过,本就发声困难,如今疼痛加持,更是破碎得发不出声。扯着嗓子,废了好半天劲才有了那么点感觉,几乎是用气音在呼唤:
“公子别忘了……南音。”
可声音太轻,甚至比不上门外风声。走远的容尘压根不曾听见。
疼痛逐渐夺走意识,南音缓缓闭上双眼,一滴泪水划过脸庞,黯然落地。
“公子……”
意识模糊坠入黑暗之际,他呢喃着,仍在等待那位不知名的公子回来带他走。
*
容尘鬼鬼祟祟摸索着来至顾笒煊房前,本还担忧人可能未睡,到了门前却见灯已熄。偷偷推开一条缝望去,门内安静如无人,想来睡得正沉。
轻轻推开门,猫着腰闪入屋中,掩上房门悄无声息来至里间。
床幔垂落,将里头遮得严严实实,风过轻晃,也只是掀起床边一角,看不清里头人。
容尘一边通过铜镜观察床的动静,一边小心翼翼拉开抽屉,取出里面碎纸,塞入怀中。回头瞥了眼寂静未动的床幔,放心退出门。
怀揣着信纸,容尘不敢回房,见隔壁一片漆黑,眼前一亮。
越危险的地方往往越安全。倘若当真发现他没了踪影,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他会藏身于此。况且一墙之隔,也方便他探听动静伺机而动。
轻轻推开门,里面如记忆般无人居住。容尘松了口气,闪身躲入。
将碎纸自怀内掏出,他蹲下身,借着窗边月光一片一片拼着。
正比对着撕痕认真研究该放哪里,忽后颈一凉。猛地回头望去,却见房门紧闭周遭一片黑暗,并无人影。
脑内笛音奏起,吹得心中愈发不安。容尘起身望向木门,看不到一丝光亮。
倘若隔壁有了动静,他应当会听到些声音。最不济隔壁点灯时,以两房距离,从他的方向也能隐约窥见亮光。
他压下不安,愈发迅速地拼着碎纸。
好不容易费力拼完,待看完其上寥寥数语,大失所望。
没有提笛子。
只记下了些猜测与可能,提醒自己小心,从头至尾未提笛子一句。
那他又该如何借助脑内笛音,减缓南音痛苦?
容尘皱眉苦恼着,忽觉肩头一沉,随即一只修长大手自身后伸出,越过他,将地上碎纸拢至一处,拿了起来。
望着那只熟悉的手,容尘脑中一片空白。如被人兜头浇了一盆水,霎时从头凉至脚。
他木楞地盯着被收走纸片的地板不知该当如何,却觉脖颈一热,伴随着炽热呼吸喷至耳边的,还有那于此刻的他而言如同魔咒般的声线:
“我以为你睡了,方才去你房中,没找到你。”
容尘记忆全失,可即便如此,修仙之体所带来的不累不饿不困也不会随着记忆改变。为了方便行动,顾笒煊会在夜深时施法令他沉睡,等人睡熟了再偷偷潜入,将对方觉察到的异处从记忆里抹消。
这点容尘之前便有所觉察,但昨夜之后,他忘了。以至于露了个天大的破绽,被抓个正着……
容尘僵硬转头,张了张嘴:“我睡不着,便……”
“反倒看到一个小孩。”
容尘心一咯噔。顾笒煊盯着他继续道:
“一个叫南音的,身上画满图案的小孩。”
“公子可知,他为何会在你房中?”
容尘不答,顾笒煊也不欲追问这无关紧要之事。握着手上纸张,将他举至二人面前,轻轻甩了甩。
“公子,在查我?”
既被发现,容尘也不打算隐瞒:“是。准确来说,是‘我们’。”
“为什么?”
“我只想找回记忆。”
容尘盯着他,语调平缓道:“知道前因后果,我才能知晓和看清一些事。”
“你觉得你失忆是因为我?”
容尘摇头:“我不知我记忆丢失是否与你有关,但那已经不重要了。我只想找回那些遗忘的记忆。无论残酷美好,我该有自己选择接受与否的权利。”
“这里不适合我,我也并不想在这里生存。”他接住一片自窗飘入的叶,抬头望着面前这人。
“顾笒煊。你曾说只要我想,无论什么你都会如实告知。现在我想知道全部,你要对我隐瞒吗?”
顾笒煊定定望着眼前这人,忽而上前一步。
“不会。”他将他被风吹散的发丝别在耳后,低头望着他双眸,“可我想知道为什么。”
“我不想浑浑噩噩地活着。”容尘道,“我想清醒地、理智地做出选择。”
“我想我该有知情权与选择权。”
顾笒煊模糊了容尘的记忆,令容尘只记得他。
可容尘到底不是失了心智。尚还有思考能力,自然能觉察出身边的种种怪异与不正常。
“公子,这不是我们原本生活的世界吧?”
不同那日街边问询,这次容尘十分确信自己所猜不错。
这里的山川草木肆意生长,贩夫走卒各有自身烟火气,一切都那么真实、鲜活——这不是寻常术法便可制造出的完美世界。
这曾真实存在。
他与之格格不入,是因为他不属于这里——不属于这虚假的真实。
而与之毫不相干的他之所以会出现在这,是因为面前这人。
是他为了让他们融合进这并不存在的世界,篡改了旁人的记忆。
想到这里,容尘脑中忽的生出一个疑问。
他为什么不改自己的?
自街边被找到及遇到南音后的记忆,皆随着方才纸上内容与南音身上痕迹想了起来。此刻疑惑方出,下一刻便猛地想起前几夜的床边人影及脑内笛音,隐约猜到了什么。
因为他改不了,或者说比起篡改虚假人物的记忆,他这真实存在的人,更令他无从下手。他需要在自己毫不设防或者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偷偷抹消。
那他这般辛苦是为了什么?
费尽心思织这假象,让自己沉迷其中,究竟想得到什么?
容尘脑中记忆驳杂,纷乱难理,偏偏那笛音自方才起便不曾休止,也不管他能否接受梳理,将一堆乱七八糟的记忆自顾自全往他脑中塞,挤得脑子快要爆炸。
他揉着额,下意识后退避开搀扶,离顾笒煊远了些。
脑中万千人影闪过,忽的现出一人来。不,或许并不算人。
那长长的蛇尾,显然不是人所拥有,显然是只妖。
是……南浔?
此名一出,杂乱涌入的记忆停止入脑。有关那妖的记忆自动浮现于脑海,格外清晰,甚至无需去梳理便自动排序播放。
或许顾笒煊也没有想到,自己将师尊脑中与师门有关、与他关系亲近之人都刻意抹消淡化,如此谨慎防备,却会在南浔这里出现疏漏——或者说他未曾料到,以幻丹虚构出的世界,不会刻意抹消其主存在过的痕迹。
容尘定了定神,随着记忆涌入,开始猜测自己所处何处。
“这不是我生活的世界,我不属于这里。”
那些细碎记忆里,并没有这个地方的半点印象。瞧路人对二人的漠视,想来也是不认得顾笒煊的。那他们是如何来到这全然陌生的世界?
思索中,眼前忽的浮现那蛇妖身影。
南浔似乎……是只幻妖?
容尘忽的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他盯着顾笒煊,忽而问:“这里……是南浔的记忆?”
捕捉到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慌张,容尘心下了然。
这里并非虚构,而是南浔困于人世间的那些年,所看到的世间百态。
他们这几日接触的包括南音在内的所有人,也并非什么虚假存在。他们是已经过去的、未被记载的存在,是寻常得无需笔墨记录的一段历史。是万千人中的沧海一粟。
“而这,不过是一段保留的记忆。”容尘道。
“我是这段人世记忆的闯入者,篡改者。”
“是我的介入导致了它的变化。或者说为了使我的闯入不显得突兀,为了使我融入其中,让我将这一切当做真实存在,你篡改了他们的记忆。”
“因为你无法改变我的——想来是那笛音存在,导致你不能更改我的记忆。”
“你只能在我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试图将我的记忆抹消。可又碍于那笛子存在,抹消之法变成了淡化。”
容尘一口气说完,定定望着顾笒煊,企图从中看出些破绽,以此证明自己所猜不错。
顾笒煊猜到了对方意图,但事已至此,矢口否认只会让对方愈发失望。他不愿容尘反感,只得如实相告。
“不是的,师尊。”顾笒煊道,“更改不了记忆,不是因为忘忧。”
“是因为修为。”
他在容尘因“师尊”二字怔愣的同时,往前几步拉进距离,将头轻轻靠在容尘肩头。贴着他耳边轻轻道:“师尊,你太强了。纵使我有幻妖内丹,也无法以金丹对化神。”
幻丹不是顾笒煊之物,他用来自然诸多受限。可忘忧不同。忘忧是容尘本命灵器,与他息息相关。
忘忧以音安神,亦可固神破幻。幻之一道容尘比不得南浔,可若以化神灵音对借物入幻的外道者,顾笒煊却完全不是容尘对手。
之所以能压制致使容尘无法离开这里,不过是容尘未能想起忘忧及其用法。假以时日……
只可惜暴露得太早了,若再抹消一次记忆……
容尘抬头,直直望向他:“你要对我出手吗?”
“我现在打不过你。”
“可我也不会屈服。”
容尘坚定道,眼中尽是不屈。对向顾笒煊抬起靠近的手,语带着质问:“所以,你还要再施法让我遗忘一次又一次吗?”
“不,当然不会。”顾笒煊颓然地放下手,望向容尘的目光满是眷恋。
“师尊,弟子永远不会忤逆师尊。”顾笒煊在对方诧异的目光中抬手抚上他的眼,将那藏了许久的蛇镯自怀中摸出,轻轻套在容尘手上。眼中含泪,带着只有自己知道的遗憾悲伤轻声道,“师尊,再见了……”
“多谢师尊送我的黄粱美梦。我往后……也别无所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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