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百合耽美 > 穿书为师 > 58、57.枕下小册
    以火符照路,以清尘开道。


    没有目标,没有方向。容尘放空着自己,漫无目的地瞎晃。


    晃着晃着,前方隐隐现出一建筑来。木门半开吱呀作响,颇有几分熟悉。


    行到近前,方才看清那是弟子居。


    连同各峰的索道桥坐落于各峰半山腰,与坐落峰顶的峰主居所隔了小半座山,却是与各峰弟子居极近。想来也是为照顾各峰弟子,以省下各峰往来奔波之苦。


    容尘跟着感觉走,没走回清尘居,反倒不知不觉走到了弟子居。本该就此停步转身离去,却鬼使神差推门而入。


    扑鼻的灰尘直呛口鼻,容尘一手扇灰一手掩面直咳。待咳完,他方才寻到蜡烛借着符火将其点亮。


    风拍窗户哐哐作响,细微的风从破洞的窗纸里溜进,将烛火吹得明明灭灭。容尘将烛台移到桌子另一角,等火焰逐渐趋于平静,方才借着烛光打量这五年无人居住的居所。


    墙角房梁悬着蛛网,桌椅地面落满灰尘,甚至待客桌上茶壶的壶嘴边缘都发霉得不成样子。唯有倒扣的杯子幸免于难。


    容尘捂着鼻子,踏着厚厚的积灰绕过屏风往里去。


    屏风挡着光亮,目光所见皆暗了许多。容尘再次点燃一张火符,行至书桌前欲将其上的烛台点亮,无意一扫,视线便被书桌上那被灰尘掩埋看不清字迹的纸吸引了去。


    镇尺压着,因此那纸并没有被风吹至不见踪影。除积了一尘灰,倒是意外的保存极好。


    容尘拂开其上灰尘,借着光亮方才看清其上所写。


    1“山楂选法:果皮红亮,果点少而光滑,果肉呈白的山楂最为甜口,用做糖葫芦最为上佳。”


    “糖水熬法:白糖与水搅拌均匀后用大火熬,熬的同时需以筷子搅拌方能避免糖糊。水沸后不宜再搅,否则糖色不亮。待糖水大泡变小泡,糖色渐黄时,以筷子沾取少量汤汁,放入冷水冷却后品尝,软而粘牙则需再熬,硬而脆则酥甜可口。”


    ……


    一张纸密密麻麻所书写的,皆是容尘喜欢的各类口味的糖葫芦做法及标注。


    容尘将信纸依着先前的位置放好,用镇尺压住,方抬头,无意瞥见桌侧书本中好似压着什么。


    伸手欲拿,小蛇便爬至虎口卷着他手,不让他碰。


    “这是做什么?”他碰了下小蛇的尾巴尖儿,问它。


    小蛇不会人言,只会盯着他吐信子。


    容尘不与前辈斗,环视一圈,到处都是厚灰一层,看哪哪都不顺眼。


    皱着眉头后退一步,念动口诀欲将灰尘除净,脑海中忽有什么一闪而过。


    那是年少的徒弟端着木盆搭着抹布入屋,踮着脚尖去够书架顶,却因身量太矮,非但够不着还险些被倒下的书架压着的狼狈模样。但即便如此,年少的他也不曾放弃。隔日便自带自制的小板凳,踩着去擦架顶。


    那时的徒弟,是那般鲜活认真而让人心软。


    容尘顿了顿,放弃念了一半的除尘诀,转而挽起袖子。


    寻了木盆以灵取来水,从空间随意扯了块布,一沾湿便开始动手。首个目标便是灰尘多得不能碰,站了半天不能坐的桌椅。


    臂上小蛇顺着手逆行而上,瞧见他拿灵蚕丝制成的布料当抹布,沾了水直接往桌上擦的糟蹋样,眼角直抽抽,已然忘记了攀爬。


    等它回想起来,忽略那败家模样爬至肩膀缠上脖子,容尘已擦完桌椅转身,将目光放到了床上。


    几步之遥的桌椅地板都积了不少灰,其他地方自然未能幸免。


    那张木板床上,叠得整齐的被褥同样铺了一层灰。已不是简单的擦擦便能完事。


    容尘将床帐取下,被子抱走,抓着床单一抖,只听轻微一声响,他低头往地上一瞧。


    连同枕头一块儿抖落的,还有一本薄薄的什么。


    容尘下意识去捡,脖子上的小蛇眼瞧不妙,无奈不能出声,只能疯狂扭动蛇身以此表达抗拒。


    容尘移动视线,与豆大的蛇瞳四目相对,最终拗不过,从空间摸出一个草团来。


    ”给你个草球玩儿,莫要捣乱。”他将蛇圈成蚊香放于球上,转头拾起那本掉落地上的东西。


    欲放至桌上,心中却闪过某种想法。明知不对,可在好奇心驱使下,容尘还是忍不住翻开了那本被徒弟压于枕下的小本子。


    “今日随仙人到了青曜,这里当真如仙人所说那般山清水秀人杰地灵。只可惜仙人回此后便脸色不好回峰闭关,无法与他一同游览。”


    ……


    “我天资当真愚钝不可言,今日的入山试炼,我竟是连拜师都没资格。仙人倘若知道自己带回的是这样一个毫无用处的废物,定然会失望的吧。”


    ……


    “今早见到了仙人,他应当是守了我一夜,甚至怕我冻着还用火灵石为我取暖,仙人当真是个温柔的人。


    但他似乎没认出来我。


    可既便没有认出我就是他带回来的脏小孩,他也不曾对毫无资质的我有半分轻视。甚至还说要收我为徒。


    我很心动,但还是拒绝了。我这般资质,又是那样愚笨难教,怎能白白浪费仙人一番苦心栽培?


    仙人善良,我更不该利用这份善心,做出不利他的事。那是恩将仇报。


    再见了,仙人。”


    ……


    “许是上天也瞧我这弱小孤单之人可怜,今日照常去药田替药老采灵植时,竟碰上仙人在泡药池。


    我真该死……可他好似并不在意被我偷看到,还问我会不会烤兔。


    就在我给兔子扒皮的功夫,仙人突然在后面喊了我一声。那是他在凡间时为我取的,我最初的名字。


    我一时未反应过来,下意识望了过去。仙人还没有什么,我倒是先泣不成声。


    他竟还记得我,甚至在眼盲的情况下,将七年后变化颇大的我认了出来。不仅如此,他还再次提出收我为徒。


    我惶恐万分,告知他我资质不佳。可在他眼中我好似本该光芒万丈。


    我不明所以,他却允诺定会带我入道。


    得此承诺,我终于得以放下担忧,如愿拜他为师。


    那个他曾为我取的,被我记在心底七年不敢言之于口的名字,也被他拾捡起来,擦净留存七年的风霜,郑而重之地交还于我。


    今日所言所做所发生的种种,恍如梦一场。可我知晓这非梦。


    今日之幸足以令我一生感激涕零。我定将此幸运封存于心,没齿不忘。”


    巴掌大的小册子写不下少年的欢喜激动与滔滔不绝,因纸张有限,还有一段话以极小的字写在了页脚。密密麻麻几排,像聚了一窝蚂蚁:


    “之后我们一起吃了烤兔。他怕我饿着只吃了一点,余下的都让给了我。看到我噎住,他砍下竹子盛来水喂我喝下,甚至还细心地拿出帕子替我擦脸。他真的好温柔。”


    容尘一行行扫过,辨认着看完那行小字,眼睛也有几分酸。按了按眼角,将小日记本合上,盯着平凡无奇的封皮,不知将来该以何种心境面对日记主人。


    原来他所认为的冷血弑杀男主,在还很小的时候,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暗中关注了他许久。


    记好不记怨,将他放在心中珍视着,日日期盼着,连同一起发生过的琐碎都一笔一划认真记下,分外珍惜。


    真是……缺爱得可怜。


    他将小本子放于一旁,抓着被单将其扯下,抱着欲寻个木盆放着,却在转身的刹那猛然顿住。


    低头瞧着手中床单,他自嘲一笑。


    容尘,你在做什么?


    借物思人?


    人家表白你不接受,这会儿跑这来惺惺作态给自己看?你到底在想什么?


    他觉得自己当真矛盾,所说所做竟是连自己都看不懂了。


    *


    日上三竿之时,容尘方才灰头土脸地收拾好屋子,抱着一盆床单被套出门。


    明知不该如此,可他还是忍不住,亲手将那房间打扫干净。


    他将木盆放下,擦了把额上汗水,将额头抹出一块黑还不自知。转着脑袋四下张望着,于视线范围内找寻白色生物身影。


    那小蛇在容尘靠近书桌时便几次三番咬着他袖口往外扯,试图阻止他翻阅,被他放至地上后也不知爬去了何处。


    容尘肉眼找寻无果,索性发散灵识,于及膝的野草中搜寻小白蛇影子。


    灵识大范围涵盖搜索,终于于屋侧的墙角找到了背对自己团成蜗牛壳的小蛇。


    那小蛇好像察觉到了容尘靠近,稍稍动了动。容尘刻意放重脚步,踩着草叶树枝慢吞吞靠近。


    那小蛇依旧背对容尘,即便知晓人已至身后也拒绝回头看容尘。


    容尘从那倔强不回头的背影上莫名看出了几分羞涩难为情。他甩了甩这突然冒出的荒唐想法,心道这蛇又不是顾笒煊,怎的被他看到信还害羞了?


    “前辈,我们该回去了。”


    容尘蹲下身,伸出食指轻轻戳了戳它尾巴尖儿。


    小蛇终于愿意转过头,纡尊降贵看过来。


    容尘将手伸过去,它便慢慢爬上手臂,绕着手指来回滑走。


    容尘带着蛇回至屋前欲抱起那盆脏被单,小蛇绕在掌间令他无法双手去拿,只得将这一堆满是灰尘的东西连带木盆一并收入空间。


    伸手变出一把锁,他最后望了眼收拾妥当空荡无人的木屋,终是关门落锁。随后带着小蛇行过蓬勃生长的野草,慢慢往山上走。


    小蛇顺着手臂攀爬往上,圈住脖子,又从背后慢慢滑至腰间,最后围着手臂绕了几圈,终于满足地不动了。


    容尘瞧着一路总不安分在身上到处游走的小生物,轻笑一声,点了点它困倦的脑袋。一抬头,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又行到了峰顶。


    此处静谧唯有山风为伴,既可俯瞰青曜风景,又远离尘嚣嘈杂。幼时习剑,他总爱来此处。


    昨夜才走,今日又回,想来是当真怀念从前的平淡岁月。


    容尘仰目望着头顶烈日,摸了摸手中的蛇脑袋,转身欲往下。


    手中小蛇却好似并不愿意他此刻便走,用蛇脑袋碰了碰他手,又冲药池方向抬了抬蛇头。


    复明后容尘将池里的药水换作了山泉水,将治疗眼睛的药池变作了放松身心的温泉,用来沐浴净身甚为合适。


    容尘顿悟:“前辈想让我去清洗一番,去除污浊?”


    小蛇点头。


    容尘行至池边,低头一瞧,池水中映出了一个灰头土面的年轻人。容尘正想这人是去哪鬼混才能弄成这幅德行,仔细一瞅,方才认出这是自己。


    emmm……


    确实有碍观瞻。


    容尘未作犹豫,将小白蛇往池边石上一放,当即开始宽衣解袍。


    小蛇:!!


    容尘丝毫不知自己会错了意,毫无所知地跨入水池,顺带捞了把石上白蛇,将尚且僵硬的它捞入水中。


    小蛇:!!!


    容尘背靠池中巨石想着徒弟落满灰的居所,年少时徒弟每次从弟子居跑来气喘吁吁小脸通红的脸蛋,以及先前跑到魔界被囚禁之初徒弟抱怨住处离得太远……


    当初以为不过随口所编烂得都无需深究的借口,如今看来也是有几分可信度的。


    倘若离得近,也不至于荒废至今才被他无意发现。要知道清尘居下面便是一个法阵,可防外人擅闯,亦可保屋内不染尘。


    倘若徒弟住处真的如正规的亲传弟子待遇置办,那近在咫尺无需多费脚力不说,还能保证即便久无人居,也定然一尘不染。


    可是……为什么他作为亲传,却没有本该属于他的待遇呢?


    容尘仰面朝天,日光照眼无法睁开。他闭着眸将头枕于石上,朦胧雾气蒸腾得他几欲昏睡,隔了好半晌才从逐渐混沌的脑中寻到答案——


    他原本就没打算收徒。


    亲传不同于内门,它是培养来继任峰主,承师尊衣钵的职位。这一职位之重要,也代表着任职者的修为能力、涵养见识、品行心性……诸多条件缺一不可。


    年少的孩子懵懂无知,对善恶尚没有自行判断的能力,这便更需为师者倾注心血,多费精力。而为了教导方便,居所基本安排在峰主住处隔壁。


    无论各峰随接任峰主喜好如何变化,或枫叶漫天或雪花飘洒亦或春暖花开,甚至更千变万化难以得见的其他风景,这亲传弟子住峰主隔壁的居所位置也始终未变。


    而容尘,是唯一例外。


    容尘化冰屋建新居那日,因打心底里便认定自己会死,所以从未想过收徒误人一生,这才在建清尘居时刻意遗漏了为亲传建造居所。


    后来随着命运齿轮的推动,男主入宗的日子愈发接近,担忧恐慌也跟着与日俱增。以至于某日,他忽的想起那于危难关头冒险救自己的祝南,感激之余想起以他绝佳天赋不该泯然众人,觉得哪怕收下后自己被男主抹杀,也可以在临终前将他托付给师弟,这才收下了他。


    但那时清尘居早已建成不好扩建,加之他也怕与他接触过多导致男主对他怨恨波及至他,故而将荒废的内门弟子居所重新修整一番,变成了顾笒煊的住处。


    却没想某日竟会因一空置落灰的居所触景伤情。


    正怅然着,原本被温热泉水包围的手臂却是一阵凉意,并且有一路向上蔓延的趋势。


    容尘一低头,小蛇近在咫尺,正冲他吐着信子,甚至末端还碰到了容尘嘴唇。


    这小蛇倒是适应极好,从震惊呆愣中缓过神来,趁着容尘闭目养神一时未察,竟胆大包天至开始于身上肆意爬行,光明正大吃起了豆腐。


    换了个壳子,将为徒时不敢做的事堂而皇之地做了一遍,偏偏受害者还不会对他发怒。


    容尘全然不知身上这玩意儿从一开始就芯子不对,卷起他蛇身,开始对毫无灵智宛如初生幼婴的“前辈”进行思想教育与行为纠正:


    “前辈,不可以这样,不可以在别人身上乱爬。这是极为失雅之事。”


    小蛇:“嘶嘶嘶”[茫然不解][自顾自玩耍]


    容尘瞧着全然不懂人言的前辈,无奈扶额,只得将它绕在手上,抓着它以防到处爬。


    小蛇总不安分,使尽浑身解数扭动都摆脱不掉后便蔫耷耷地垂着脑袋,用蛇瞳盯着容尘以示不满与抗议。


    容尘瞧着他这委屈得下一秒好似要咬它一口的倔强眼神,终是忍不住心软放它一马。


    松了松握的力道,小白蛇获得了自由,记吃不记打,全然忘了这人先前还抓着他剥夺蛇身自由,又奋力游了过来。但它这次不敢造次,只敢绕在容尘手上,不敢去其他地方游荡。


    容尘对它这改变甚为满意,先前那些怅惘好似也因着它一通捣乱淡化了。


    抬手将它举至视线平行处,点了点它的蛇脑袋,开始同它闲扯:


    “幻道神秘莫测杀人于无形,这般玄幻奥妙之法,为何历代幻境之主除了前辈您,再无境主碰此道?”


    幻道,是看中天赋且要求极为苛刻的修仙之道。从开天辟地至今无一人得道便可知此道修行之困难。


    幻道出现至今,唯一提得上名字的也不过南浔。


    可这才是容尘困惑的点。


    幻境境主生于幻境之海,修幻道天生便比其他道有优势。那历代幻境之主,为何从不碰此道?


    “前辈是幻妖始祖,可从您开始甚至包括您,修此道者无一得道飞升。以幻所铺的这条修仙路,走的最远的,也只有您了。”


    容尘说着,忽的想起自己所修之道,叹息一声。


    “差点忘了,我也没比前辈好到哪去。”


    “音之一道前人虽走的远,却也无一人登顶。就连走的最远的师尊,如今也只是大乘修为。至于我……”


    容尘闭目摇头,不欲再想。


    “罢了,如今所有皆上天恩赐,若要再多,可就贪心了。”


    他说罢,等不到回应,遂低头瞧去。


    小蛇正欢快地于指间穿梭游走,全然不懂容尘在说何事。


    容尘扶额,暗叹自己大抵是真的闲疯了,同一个没有灵智的蛇说上这些。


    “我随意说说,前辈将来记起,切莫笑话我。”


    小蛇抬起头来,支着身子往前靠,好似想攀至容尘肩头。但它实在高估了自己能力,还未碰到肩膀便啪嗒一声,蛇口擦过侧脸,连带着蛇身一道贴着皮肤骨碌碌往下滑落。


    容尘伸手,将险些摔入池中的小蛇接入掌中,戳着它尾巴哂谑:“小倒霉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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