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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第二日,严洛睁开眼,发现躺在自己臂弯里的少年还在熟睡,长长的睫毛正一颤一颤,令他很是心动。

    他在少年嘴唇上吻了一下,见他没反应,又吻了一下。

    少年轻声嘟囔了一句什么,眯着眼嗫嚅说道,“嗯…困…”

    这副小模样像只猫儿一样,实在可爱得打紧,严洛不忍心吵醒他,掀开被子下了塌。

    远离喧闹的城镇,民间,住在荒凉的山头,对于刚成亲的二人来说,无异于是世外桃源。

    但由于这里地势险峻,又极少看见飞禽走兽,所以粮食的问题,只能由他们自己解决。

    严洛前阵子下山时从集市里带回不少种子,他从营地里规划出来一大片空地,打算将这里用做种植粮食的土地。

    独自一人在泥水地里劳作了半日,见帐篷里的小家伙怎么还不出来,严洛忧心忡忡得走了进去,一见那小懒虫竟还在呼呼大睡。

    严洛掀了掀纪无忧的薄被,温声说道,“小纪,你怎么这般贪睡?”

    被吵醒的少年也不挠,只是满脸依旧懒洋洋的,还有些潮红,他睁了睁眼,发现严洛就坐在自己跟前,脸又被红给上了一层色,“我….我就是累…”

    “怎么了?”严洛有些心疼,莫不是身子不舒服吧?他摸了摸少年的额头,并无大碍。

    “还不是被你昨晚累到的….”少年越说越害羞,“我腰酸….起不来….”

    他撒着娇,嘴唇撅得老高了,似乎对严洛昨晚的行为很是不满。

    回忆起昨晚里热情似火,让人欲罢不能,严洛愈发觉得少年当真像是个妖精,还是会吃人的那种。

    男人轻笑出了声,眉眼间尽是温柔与宠溺,“那怎么办?再躺下去肚子不就饿坏了么?”

    纪无忧刚想再开口说什么,却感受到腰间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掌握着,轻轻揉捏推拿着。

    他漂亮的眉眸逐渐舒展开,很是放松舒坦。

    “好些了么?”严洛给他推拿了几下,他的手劲儿足够大,对待少年时却是小心翼翼,注意分寸,生怕把那纤细的腰给弄断了。

    纪无忧“嗯,嗯。”点了点头,这才愿意在男人的扶持下,慢慢从榻上爬起。

    今日一改连日的阴霾和暴雨,风光正好,少年揉着自己的腰从帐篷里走出来,被那灼热阳光给刺了刺双眼,“真热。”

    他抬眸望去,只见男人光着膀子,脱了鞋子站在泥水地里头又辛苦劳作着。

    “这是…在种什么东西么?”他好奇走近一看,只见男人已在那潮湿的泥土里一个个整齐埋好了种子。

    “嗯,这山里没什么吃的东西,咱们以后只能自己种了。”这营地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有着足够大的空地供他们种植劳作粮食。

    “可是,这里日晒雨淋的,庄稼生长本就缓慢,咱们要何年何日才能吃上呀?”纪无忧抬头望了望天,如今这烈阳当空照,把严洛的精壮结实的身体也晒得通红。

    一块一块的腹肌接连而起,透过男人干活时的喘息而一起一伏。

    少年紧了紧喉咙,偷偷看了一阵,取来一块儿干净的布,“我来给你擦擦汗吧。”

    严洛刚照料好了这些种子起身,一只白嫩嫩的细手就在自己额上,不急不满得擦拭着汗水。

    男人的目光直射进少年的眼眸,只觉此刻天地万物都成了他的陪衬,温情又动容。

    他握住少年的手腕,在上头吻了一口,笑道,“庄稼虽然长得慢,可咱们现在也不缺吃食,日子总要过的,莫要心急。”

    纪无忧的脸红了一下,听话地说道,“好吧,反正我都听相公的。”

    这声“相公”简直喊道男人心坎儿里去了,他顿时心神荡漾,不过如今光天化日之下,断不可在白日宣淫了。

    舒心的日子一天天过去了,严洛虽没什么照看农作物的经验,可他却惊奇得发现他种下的种子生长速度简直是非一般的快。

    而且山上的天气时常潮湿,又下暴雨,他只是给这片田地罩了一层破布,根本防不了雨水的侵袭。

    总之,这庄稼地竟长得比他想象的要简单许多,也好上许多。

    “看来就连老天都在帮咱们。”严洛看着在短短数日内就已经长成比他小腿还高的禾苗,不由惊叹万分。

    他的腰突然被人从后面紧紧环住,肩上一重,耳边有一道道热气随波袭来。

    “我看是老天见你心诚,才让这片土长成这样。”少年嬉笑的声音不知不觉就出现在他身前。

    严洛转过身,将他的小男妻搂抱在怀里,摸了摸他的头发,温声说道,“跟着我,让你受苦了。”

    “哪儿苦了?我高兴得很!”纪无忧调皮得在严洛唇角上亲了又亲。

    一来二去的,到后来把两人身上的火都给挑了起来。

    男人亲吻着少年白皙的颈间,耳垂,嘴唇,后来脱去了衣裳,唇轻轻落在他后背上的肌肤。

    “咦?你这…背上的纹绣怎么不见了?”严洛心奇,只是随口一问,突得却见少年浑身猛烈一颤,像是被开水烫到了一般转过身来。

    这片本该被纹绣了“贱人”二字的后背皮肤上,此时光洁一片,细腻得仿佛能被掐出水来。

    “我…我这是…”少年张了张口,支支吾吾的,一张小脸此时煞白一片。

    “我记得,你这背上不是被刺过两个字么?”见到少年古怪表情,严洛倒是没有立即起疑心,反而在怀疑自己的记性是不是出了偏差。

    “难不成…是我记错了…”他喃喃自语道。

    “你…没记错…我….我也不知怎么回事,难…难道是…”纪无忧突然想起了什么,惊道,“我知道了!这几天我常去半山腰那条河流间沐浴,难不成…是被这河流水冲刷了?”

    严洛听后一怔。

    被墨针纹绣过后的皮肤,真能被水给冲刷洗净?

    少年眼里是一片清澈的疑问,让严洛也不忍心继续盘问下去。

    他突然笑道,“嗯,就像你说的那样,一定是老天看在你心诚的份上,洗了几回澡便帮你把身后那几个字给去掉了,这是好事啊。”

    纪无忧尴尬得应了一声。

    “怎么?你还不高兴么?”严洛低头吻住了少年的唇,在他眼里,有没有那两个字,都不会对这个少年的情谊产生任何区别和差异。

    “没有….我就是…刚刚被你问得吓了一跳,因为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背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干净了。”纪无忧摇头,满是无辜。

    “都怨我,不该问的。”严洛笑了起来,“以后我权当不知此事。”

    “就你坏!坏相公!”纪无忧顿时被哄得眉开眼笑起来,搂紧了严洛的脖子,两人嘻嘻闹闹在榻上滚作了一团。

    严洛却没想到,而后几天,更离奇的事发生了。

    先是地里那片庄稼越涨越疯,转眼几天的时日,竟然便已能收获了!

    再是这山间本该无任何禽鸟类的影子,可这几天,纷纷又出现了五六只山鸡排着队进入他们居住的营地里…

    二人都傻了眼,哪有乖乖送上门的野山鸡呢?

    严洛趁手就围了一大块儿圃,做了个鸡圈,当晚还宰杀了一只野鸡。

    两人就着空地上支起的篝火,烤的香喷喷,吃得满嘴油。

    某一天的日落西下时,严洛见纪无忧正在他们新布置的院落里晾晒衣服。

    “这么多?一些旧衣裳干脆扔了算了,我改天把这些庄稼带到山下卖了,换些银子给你买新的。”严洛一眼瞥见少年手中的一件粗布麻衣,破烂不堪倒是算不上…

    只是怎么看着….

    “严大将军,你真是败家,这衣裳哪里旧了?缝缝补补又能穿了。对了,你下次要再下山去,该给我带几盒针线包回来了。”少年回头温柔一笑,手中那件粗麻布衣被好好得晾在面前。

    严洛的脑海里像是突然闪过了什么,他整个人当即僵住,直至纪无忧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相公怎么了?”

    他才回过神来,“哦,没什么。我知道了,下回给你带针线包。”

    纪无忧冲他嫣然一笑,转过身继续干活了。

    严洛的心情却是沉重了起来。

    那件粗麻衣本是他娘亲手给他做的衣裳,他不会认错,后来纪无忧跟着他逃难时,便将衣服给他穿了。

    如今这衣服袖口的地方缺了一大块儿,看着好像是被谁给撕下来的。

    他不由想起了那天上山时的情形…

    那个被救下的农妇,她的手里…是不是捏着这样一块儿布?

    严洛不敢细想,更断然不会再去埋尸的地方确认。

    对纪无忧的种种,严洛是深信不疑的,可他又觉得哪里不对。

    累了一天,两人早早在帐篷里休息,纪无忧趴在严洛身上,紧紧抱住他的腰沉沉睡去。

    他发现少年真的很喜欢睡懒觉,经常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一想到此,连日来的疑虑似乎全都化为了泡影,心头一片柔软,他伸手抚上了少年的头发丝,那本该光滑轻盈的发丝….

    如今怎么摸上去变得…粗粗硬硬的?

    趁着黑,他随手不经意间似乎又摸到了纪无忧的头顶。

    这下,更是让他心惊不已,倒吸一口气。

    他摸到了耳朵,而且那上头还有很多毛….

    **

    纪无忧觉得最近几天他相公很是奇怪,尤其是看他的眼神,似乎有好几次都欲言又止,他忍不住就对严洛问道,“相公,你可是有话要对我说么?”

    可严洛眼神忽明忽暗的,最终叹了一口气,“没什么,就是快到我下山的日子了,我在想还有什么要买的东西。”

    “那我列一张清单给你,你等一等!”少年兴高采烈的,去旁的地方取来了纸笔。

    “针线包,盐,糖,醋,嗯….对了,之前咱们的那个水袋破了,要不你重新买一个吧。”纪无忧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道。

    “嗯。”男人点着头,有些心不在焉。

    这些天他思虑了许多,断然不敢想和自己一直在一起,还成了亲的,究竟是人….还是….?

    严洛此次下山时的心情很沉重,他经过那块埋葬了农妇的地方时,脚步突然顿住了。

    也许…

    一切都有苦衷。

    纪无忧身世凄苦,怎会是别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个农妇,应该也是失足跌落撞破了头,至于那缺了一块的衣服,兴许是逃难时,少年自己不小心划破了。

    不一定是农妇手里的那一块。

    死者为大,他不可能再去翻看农妇的尸首,更何况,他相信纪无忧。

    严洛想到这里,沉重的心情渐渐好转,他突然很想立刻就见到少年,亲一亲他,抱一抱他。

    干脆原路返回,明日再下山罢。

    “纪无忧,之前是你自己答应,得了这纯阳之体后,便会将这人交赠予我,怎么?你如今是想反悔了?”一人长衫玉立,双手背持在身后,清清冷冷地说道。

    纪无忧看了看他,却是没说话。

    那人冷笑一声,“我还当你是奋进修炼的妖精,本想祝你一臂之力,没想到,你竟是个痴情种?你别忘了,城门楼上要不是配合你做出的好戏,你以为那严洛会对你一见倾心?”

    少年似乎被戳到了痛处,一改往日乖巧柔顺的模样,神情变得阴冷又凶狠。

    他咬牙切齿的说道,“严洛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纯阳之体,吸上一口他的阳气便可助我妖力大增,且此人身上的阳气取之不尽,用之不完,有了他,我何须再跟你合作?”

    “这么说,你是反悔了?”那人淡淡问道。

    “你们这帮虚伪的道人,论起狡诈丝毫不输于我们妖精,谈何…反悔?”纪无忧讥讽的笑了笑,掌下生风,正欲向那道人袭去…!

    谁知那人嗤笑说道,“纪无忧,你看看是谁来了?”

    纪无忧猛地一转身,脸上露出了无比的震惊与恐惧。

    天空淅淅沥沥开始下起了暴雨,严洛被雨水浸湿了满身,他僵立在当场,面色沉重,令人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

    “这雨,来的真不是时候,我就不打扰你们夫妻二人了,纪无忧,答应过我师尊的事可不能反悔,否则他老人家是不会放过你的,你好自为之吧。”说罢,那道人冷笑一声,转身一跃而起,很快在这山间不见了踪影。

    “….相….相公….”纪无忧张了张嘴,除了这两个字之外,他现在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严洛究竟听到了多少,又是何时出现在这里的。

    他不是说过要下山吗?

    纪无忧哭丧着脸,走到了严洛面前,“你别这样,你说句话…”

    严洛闭了闭眼,此刻才发现,他竟是一点儿都不认识眼前的这人。

    “你别这样,严洛…我….我可以跟你解释的….”纪无忧很害怕,这个男人宠他爱他,也从不嫌他….

    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失去这个男人。

    “原来….”严洛垂眸,沉声问道,“你竟是妖精所变….?”难怪…那一晚,他摸到的耳朵和毛发,都不似人之拥有。

    纪无忧愣怔住,满眼尽是恐慌。

    “是不是?”严洛追问道。

    纪无忧眼眶一红,走近严洛,伸手想去牵男人的手。

    可男人却后退了半步,警惕得看着他。

    “我….”他张了张嘴,“我是….”少年承认的那一刻起,严洛的心便已死。

    泪水和雨水模糊了纪无忧的视线,他干脆不再掩饰自己的模样,露出了银白色的头发,还有那对长长的立尔,边哭着边接近严洛说道,“可是,我是妖怪又如何?我对你是一片真心….”

    狐妖….!

    真是个狐妖….!

    严洛猛然记起那些与他奋勇杀敌,出生入死的兄弟们曾经提醒过,说他被一只狐狸精迷了眼。

    可现下…

    他们的言语成了真。

    眼看着熟悉的心爱之人,竟变成这副模样,严洛感到一阵阵的陌生,他自嘲不已得说道,“真心?从那城楼之时,便已是欺骗。”

    “我是受了那群妖道的蛊惑!”纪无忧猛然摇头,声嘶力竭得说道,“他们知道严将军是这世间极为罕见的纯阳之体,我本想吸食你的阳气,助长自己的妖力,可是…自和你成亲后,我便放下了这念头,相公,我是真心想与你相守一生的…!”

    “别再说了。”严洛打断了纪无忧的话语,“既是我走眼看错了人,那便当你我二人从未相识。”

    “不要!别走!”纪无忧冲上前去从后头抱住了男人,“别走,我们都已经是夫妻了,你怎么能抛下我离开?”

    “说的对。你倒是提醒了我。”严洛拨开了腰间紧紧环住的少年的双手,冷冷回道,“既是欺骗,结姻也不该作数。”

    短短几字,让纪无忧心如刀绞,脸上露出颓然的神情,片刻后,他红着眼说道,“你执意要离我而去?”

    严洛已背过身,正欲下山。

    “等等!”纪无忧又上前阻拦了严洛的去路。

    “你还想怎样?”严洛冷冷问道。

    “你别走,该走的人是我。而且这山下都是皇城的追兵要追杀你,你一个人又能去哪儿?”纪无忧扯着严洛的衣袖说道,但又意识到造成这一切后果与自己脱不了干系,脸色一红,羞愧说道,“是我对不起你,该走的人是我。”

    严洛眯着眼,那阴冷如刀的眸子里透出了厌恶的神情。

    “你不愿见我,我走就是。可你千万别随意下山…还有那个妖道,他的话你千万别信,他们要利用纯阳之体来炼丹,但你武艺高强,又是朝廷中人,所以迟迟没对你下手。这段时间我和你住在这里,他们几次三番想对你动手,可我不允许!如今你一人住在这山野间….以后怕是会…怕是会….”纪无忧脸上露出了哀切的神情。

    “你说完了,可以走了。”男人像是没听见纪无忧的话,冰冷说道。

    纪无忧吸了吸鼻子,满脸尽是不甘心,但他知道,现在再留在这里,只会引起严洛的憎恨。

    不多时,一团紫色妖气将他全身萦绕,片刻后消散在这山野之中。

    圈里的野山鸡依旧展翅精神得四处飞走,水泥地里的庄稼高到人的半腰间,严洛心烦意乱得踢翻了鸡圈的围栏,那些鸡惊散得乱飞乱叫!他把泥地里的庄稼拨乱得到处都是,一片狼藉。

    可再怎么做,都无法抵消心头的伤痛和怨恨。

    从一开始,他就被一只狐狸精给欺骗了。还害得他离经叛道,害得这么多兄弟跟他吃苦受难,最后还丢了性命…

    这一切,都是狐妖和那个道人的阴谋吧?他被迫在京城失信,到处受追兵追杀,远离凡间,再不得露脸,就是方便让他神不知鬼不觉得从这世上消失吧?

    看来那个农妇之死,亦是他们所谓,也许…是为了防止一切人等外出通风报信的可能。

    严洛脸上的神情已是苍凉一片,越是细想,越觉得恐怖。

    若是从未遇见,该有多好?

    夜里风大了起来,营地里的帐篷被吹得七零八落,野鸡们嚎累了,也静了下来。

    严洛入梦之前,静静地躺在榻上,就在前一天晚上,他的身上还有一个温软的躯体供他拥抱,亲吻。

    如今,却连这个人存在的痕迹,都快要消失不见了。

    也罢,就当是他做了一场梦,明日清晨,便是他梦醒之时。

    几天后,严洛收拾好一切行囊,决定再次下山,既然他现在已没了牵挂,那么回京见圣,才是他最好的归宿。

    没想到,半路上,一个乞丐端着碗跪在他脚下求了半天,“爷你行行好,赏我一口饭吃吧!”

    严洛脚步顿住,只觉得此人十分眼熟。

    两人双双对视之后…

    “大….大哥…?!”那乞丐仰着头,终于看清了斗笠之下,严洛的面目,满脸震惊。

    “你是…周洲?”严洛蹙眉,想当时他们攻城失败后撤退,分了几路兵马逃离那座山。

    周洲便是另外一对兵马路线的伍长,如今….怎么在沿街乞讨?

    “大哥!真是你啊!”周洲忍不住大喊道,可随即他就后悔了,惊慌失措得看了看人来人往,“大哥…咱们…要不借个地方说话?”

    “正有此意。”

    二人来到一个空荡荡的小巷子里,周洲满脸激动不已的说道,“大哥,没想到你还活着?!”

    严洛点了点头,“你呢?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样子?”

    他是想不通,周洲曾是伍长,同样身怀高强的武艺,如今也算是四肢健全,为何会沦落到成了一个乞丐呢?

    第32章

    周洲叹了一口气,“还不是因为卫惜,我得罪了那个鸟人….”

    接下来,周洲向严洛诉说了这些时日,卫惜趁他失踪,不但提前回京诬告自己叛国,还被皇帝重用,封他为副将军。

    包括当时在夏国城楼撤退时,严洛吩咐他们几路兵马在山间汇合,这些人本在原地等待严洛的号令,结果却遇到了卫惜,说是严将军让他们各自回京领命,自己随后就赶到。

    就这样,几万人的兵马全都被卫惜的谎言所诓骗,直至皇帝降罪于众人,说他们愚昧无知,竟跟了这样通敌叛国的将军作卒,接下来就由卫惜统帅这些人,到处搜捕追杀严将军的下落。

    兄弟们跟随严洛多年,哪肯轻易听令于一个曾经的小小伍长?大部分的人并不愿意听从卫惜的号令,于是他们被削去了军职,卸甲归田,周洲便是这首当其冲的一位。

    “别人还有老家可回,可我没有,我本想找份谋生的工作,可卫惜不知又用什么缘由蛊惑了皇帝,下令全城的商铺店面都不得雇佣我,我别无他法,只能沿街乞讨。”周洲诉说着这些事,提到卫惜的时候,恨不得把牙齿都咬碎了。

    但终日这样无所事事,街头游荡,总不是办法。

    严洛沉默了许久,突然对周洲问道,“既然你无处可去,愿不愿意回到咱们逃难时的那片山头去?”

    “上山?”

    “对,山上有一片空旷的地本是贼寇聚集的营地,我前些日子路过时已将他们全力清剿干净,如果你没有地方可去,不如上山吧,那里还有一片田地,供你种植粮食,度过余生应该不成问题。”严洛淡淡得说道。

    “大哥…那…不如干脆咱们一块儿上山吧?也好有个伴儿啊!”周洲眼神里突然泛起了神采。

    严洛却是眼神黯淡,“不了,我要回京。”

    “可你回京,不就是死路一条吗?明知山有虎还偏向虎山行?大哥,你不是常常跟我们说打仗时也要懂得进退,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为何你现在….”

    “如果就这么一走了之,那么我身上背负的罪名,这世间的百姓该如何看我?无论陛下会如何处置,我都要回去告诉他,我严洛,绝不是通敌叛国的罪人!”

    周洲神色复杂,无奈得看了严洛一阵,才说道,“大哥,这世上很多事,皆逃不过人心二字,如今陛下已然不信任我们,我们又何必在乎他人的看法?清者自清便是…”

    “好了,我意已决,前去上山的路我会指明给你看,周洲,往后好生照顾自己,告辞了。”

    “大哥!大哥!”周洲心急如焚得在严洛身后喊道,可这人已经一去不复返。

    严洛回去后不久,果然如他所料,皇帝下令将他关进了大牢,三日后问斩。

    如今已是十二月,京城大雪纷飞,处处都是素色的白。

    没想到临死之前,卫惜居然还让人打开了牢门,说是要“专程送大哥最后一面。”

    严洛靠墙而坐,头发散乱,脸上的胡渣也都长了出来,看起来无比憔悴,但卫惜进入牢房后他却连看都不看一眼。

    “大哥,死到临头,你莫不是还在想那个纪无忧吧?”卫惜走到了严洛面前,蹲了下来,满脸讥讽。

    严洛的眼珠这才慢慢移动了一下,将目光落到了他的脸上。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背叛你么?你只知道我是替了你,为了那些功名利禄,为了回来领命受赏。”卫惜冷冷哼了一声,“你却不知,我对那纪无忧有多妒恨!”

    严洛不明所以,“你什么意思?”

    “我们多年来的兄弟感情,在你眼中,却被短短跟了你几日的纪无忧给替代了,你不觉得可悲么?!你身怀绝技,又有伟大理想和抱负,凭什么为了一个敌国男宠折返去路?大哥,你可知你那一晚选择了他,便是抛弃了我,抛下了所有和你同甘共苦过的兄弟!”卫惜越说越激动,眸里都忍不住隐隐湿润。

    可严洛根本不明白。

    救下纪无忧,和放弃他的兄弟们,这二者之间有何关联?他不明白卫惜为何会生出这样的想法?

    但他不想再多疑问,也不想再做解释。

    这辈子他已然犯过两次错误,也看走了两次眼,这二人,皆是他命中最为重要的人选。

    他没什么好再失去的了,死又有何妨?

    “大哥,今日我来看你,就是要告诉你,能救你的人,只有我!你看看如今你落魄成这副模样,那纪无忧呢?他去哪儿了?!”

    这话无异于是戳到了严洛的痛处,他双眼微红,愤怒得瞪着卫惜,“你做尽坏事,怎么还有脸面来责怪旁人?”

    卫惜顿了顿,“我是做了坏事,可这一切都是为了让你看清纪无忧!谁才是跟在你身旁,不计一切代价救你性命的人?是我啊大哥!如今只要我开口向陛下求情,你的死罪自然能免…”

    严洛冷冷地笑了,“不劳你费心了,严某看错你,你我二人之间也早已割袍断义,没什么情意可谈了。”

    卫惜怔在原地,恨得咬牙切齿,“到死你都不愿向我求饶,好!严洛,这是你自找死!”

    说完,他站起身,吩咐狱卒严加看守,便愤然离去。

    天渐渐亮了起来,到了午时,他严洛就会人头落地,一世的英明也终将一去不复返。

    但他没什么牵挂的了。

    突然,一阵诡异的紫气徐徐从牢房里吹了进来,严洛还未看清,便见守在门外头的那几个狱卒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紫气萦绕他周身,最终幻化成一名白衣少年模样,轻盈落在他面前。

    此人长相艳骨绝尘,美得让人窒息。不是纪无忧,又是谁?

    “严洛,快跟我走。”白衣少年一脸焦急,拉起严洛的手就要扶他站起来。

    可严洛却猛地甩开了纪无忧,厉声说道,“滚!”

    纪无忧咬了咬唇,满眼不甘心,“你待我这么凶!明明那卫惜才是欺你叛你最深之人!”

    刚刚严洛和卫惜的对话他全都听见了,一切的始作俑者不都是这个恶人做的么?!

    “我不是说过,你我二人此生不复相见,你是失忆了么?!”男人的脸上是藏不住的恨意。

    纪无忧眼眶一红,冲上前去紧紧抱住了严洛,“可我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你死!”

    “放开!”男人狠狠推了一把纪无忧,致使他撞在身后凉硬的墙壁上。

    纪无忧咬了咬呀,挥手一阵烟雾腾腾的紫气,男人很快倒了地…

    严洛醒来时,发现自己竟躺在一个帐篷里…

    这里…一切都是那么熟悉,这里不就是他和纪无忧曾经的家么?

    “大哥,你可算是醒了!”周洲不知从哪儿突然冒了出来,见严洛已无大碍,将他从榻上扶起。

    “我…怎么会来到此地?”他蹙眉,目光四处扫荡,都没有发现那个人的身影。

    “今日是你行刑之日,我听说了,我本想下山赴刑场送你最后一程的,谁知道半山路上见你昏倒在地,赶紧将你背了上来。”周洲也觉得奇怪,好端端的,大哥怎么突然从牢里被救了出来,还刚巧出现在这片山头?

    严洛紧了紧喉咙,眼色一黯,沉默不语。

    “大哥,这是好事啊!你怎么不笑呢?这回你可算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之人啊!”周洲高兴得说道。

    严洛叹了一声,依旧没说话。

    想起纪无忧在牢里问他的那句,为何对他这么凶而不是对卫惜?

    那是因为,他对卫惜没有爱慕之情,自然伤得没这么深。

    “大哥,别想了,既然老天都帮着你,说明你就命不该绝!京城如今奸贼当道,皇帝轻信小人,咱们不该再为他卖命了!不如就在这片山头落下脚跟,你看怎样?”周洲劝慰道。

    严洛既没答应,也没否决,周洲只当是他暂时还未想通,便道,“大哥!你不说话,就当你答应了哈!好了,我先给你拿点吃的去!”

    他走出帐篷时,并未发现严洛的眸光黯淡苍凉。

    **

    在山中日子过得飞快,周洲有空也下了趟山,本以为大哥从牢里逃生,京城会再命人追杀,谁料却就此没了下文,也不知是谁松了口。

    他耐不住寂寞,之前做乞丐时便结识了几位伙伴,每次下山总要与他们聊上一聊。

    严洛独自一人待在营地的时候,纪无忧时不时就会出现在他身旁。

    无论这人如何再撒娇,说尽了好话,严洛都不再看他一眼。

    “严洛,你要是再不理我,我就把你好兄弟给杀了!”纪无忧忍无可忍威胁道。

    “你敢。”严洛蹙眉,用眼神警告着他。

    “我有什么不敢的?反正在你眼里我就是只吃人不吐骨头的妖精,杀个人算得了什么大事?!”纪无忧不依不挠。

    严洛黑着脸,忍住想打他的冲动,“虽是妖精,但还是积点阴德,你这样以后是要遭报应的。”

    纪无忧一听这话,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纪无忧笑到气都快接不上,他摇头,摆手,“严大将军,你活了三十多个年头,还相信这世上善恶终有报啊?你看看你,落得如此下场,再看看朝廷那帮奸臣,还有你的好兄弟卫惜,你确定还要这么认为么?!”

    可严洛不理他,他还是很高兴。

    这是这么多天以来,严洛头一次愿意跟他说这么多话。

    纪无忧忍不住就扑进了严洛的怀里,好声好气道,“你别生我气了,以前那些事是我不对,是我骗了你,可我待你是真心一片,我也从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严洛,你原谅我,行么?”

    严洛推搡着这人,可纪无忧跟个小狗似的,死皮赖脸也要贴着他。

    “你有没有羞耻之心?!”他怒道。

    “没有!”纪无忧理直气壮,在严洛唇角旁又亲了一口,“你是我相公,我亲你抱你天经地义!”

    “你!”严洛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明知道自己的模样会惊吓到旁人,所以纪无忧每次来找严洛,都是趁周洲下山的时候。

    都说烈女怕缠郎,不过用在男人身上也是一样的。

    严洛以前是没看出来,他曾心心念念的少年,竟是脸皮如此之厚的人。

    可他的心,却是在这一次又一次的纠缠之下,逐渐放松了警惕。

    “咱们以前不是好好的么?为什么回不去了?我可告诉你,你再不理我,我真要生气了!”

    “生气到我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对了,临走之前,我还会把你的好兄弟给杀了!”

    纪无忧抱着严洛的腰不愿松手,死死缠着。

    “你之前所说的,什么纯阳之体,那是什么?”严洛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

    纪无忧眼里闪过一丝尴尬的神情,“你知道我是狐狸精嘛,我得靠吸食男人的阳气才能助长妖力,不过我道行很浅的!没有害过多少人的性命!”

    “所以…便来害我?”严洛淡漠问道。

    纪无忧脸色一变,“没害你!你身上的阳气太过充沛,我…我….”

    说着说着,他的脸又变得通红起来,“我难以驾驭从你身上的阳气,倒是反噬了不少….自那以后,我可再没有吸食过你的阳气了。”

    一想到成亲那夜之后…纪无忧浑身瘫软,全然没了力道,就知道这男人果真是世间罕见的纯阳之体。

    虽说是变相得夸奖,严洛却也高兴不起来,他始终不敢再轻易信任眼前这个少年了。

    可无论如何…

    那日在牢里出现的人是他,救了自己也是真…

    “况且,我还要保护你。你一介凡人,怎么和那些妖道斗?对了,你知道么,皇帝之所以这么轻信卫惜,要诛杀你,背后也有那些妖道的势力推动,这皇城啊,现在到处都是他们的人。”

    严洛只觉悲凉万分,却也不好再说什么别的。

    见他心不在焉,纪无忧又亲了亲他的嘴,“怎么了?”

    这双清澈的眼眸,直指严洛内心,他突然说道,“你真的愿意与我相守一生?”

    “嗯。”纪无忧点着头,露出了期待的神情。

    “好,我便再信你一回。”严洛抬手,摸了摸少年的脸颊。

    纪无忧,莫要再欺骗我了。

    第33章

    虽心有芥蒂,但二人分别太久,这一回重归于好,恨不得整日都待在一块儿。

    “要不,你还是住回来吧。”严洛将他们之前成亲的帐篷好好打扫了一番,整理得干干净净,原本摆放得七零八落的物件现在都很整齐,像是在和严洛一同欢迎着另一个主人。

    不过,纪无忧却是摇头不愿,“如今山上不光是你一人了,我这副模样在他面前抛头露面,怕是会吓死他。”

    “你之前不是会化成人型么?”严洛有些疑惑,他是多希望能和纪无忧一刻都不分开,还像从前那般逍遥度日。

    少年的神情里出现了一丝尴尬,“我的妖力已大不如从前了,维持人型若只是一时尚可,但要是长此以往…”

    严洛摸了摸纪无忧的脸颊,温言道,“你不是说我是纯阳之体?可以助长你的妖力?”

    纪无忧猛地摇头,“不行!我发过誓的,再也不会汲取你身上的阳气。”

    “你也说过,我身上的阳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你大可…”

    严洛的话还未说完,便被纪无忧给打断了,“说了不行就是不行!大不了我一辈子成狐狸精陪着你,怎么?你如今便是嫌我了?”

    严洛马上回道,“自然不是嫌你,小纪,你无论是何种模样,都是我心中挚爱,这一点,怎么都不会变的。”

    纪无忧眼眶突然一红,扑进了男人的怀中,“我最怕你对我好了。”

    严洛轻笑,手顺着他银色的毛发一下下安抚,“我也最怕你哭了。”

    日子一久,这二人在夜里幽会时,也习以为常。

    甚至纪无忧还觉得特别刺激冒险,像是在和男人偷情一样。

    周洲耐不住山上的寂寞,他有个想法,那就是在山上组建一支队伍,收留那些因战乱而流离失所的能人异士。

    “你的想法好是好,可这座山物资匮乏,咱们营地就怎么些地方,要招募这么多人又能作什么?”严洛知道周洲曾是伍长,屈居于山头确实不妥。

    周洲脸上露出讨好得笑,“大哥,我最近手头不是有点紧么?欠了那帮钱庄的不少钱,那些流民若是有了去处和居所,还会把身上的盘缠赠予我呢!”

    严洛脸色霎时难看不已,“这段时间你下山就是去赌了?还要收旁人的买路费?”

    “大哥大哥,不是你想的这样,我…我是看着好玩儿…忍不住玩儿了几把,再说了收留那些人,以后给咱们做小弟,就不用亲自下山采购物资了,这不是两全其美么?”

    严洛蹙眉,冷冷说道,“你把我这儿当什么地方了?我好不容易将之前的贼寇清剿完毕,你现在,又想走他们的老路?”

    “哎呀大哥,你误会了!我不过收点好处还清赌债就行,既不杀人,又不打家劫舍的,怎么就成了你嘴里的贼寇呢?”

    见周洲被冤枉得神情都有些激动起来,严洛顿了顿,“我话虽说得有些重了,可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大哥自然是为我着想,可我欠的那三百两银子…实属是拿不出来呀…大哥,要不借给我先过了眼前这道难关?”周洲眼里露出了哀求的目光。

    可严洛早已不是从前风光的大将军,本身也没什么积蓄,早就囊中羞涩,哪儿来的钱借给周洲呢?

    周洲沉重得哀叹了一声!“大哥,你也没钱不是?!那为何要阻止我这么做?难道你真想让那帮追债的上山,把咱们在这隐姓埋名的事公之于众?!”

    严洛目光一凛,“你这算是在威胁我?”

    “不是。”周洲连忙摆手,“我只求大哥能救我这一次!就这一次!我再也不赌了!真的!”

    严洛久久说不出话来,从前意气风发,舍己为人的周洲,如今却成了这副模样。

    他的悲凉一股脑的全都涌了上来。

    “大哥,我求你了!”周洲红了眼,扑通一声,跪在了严洛面前。

    “男儿膝下有黄金…你…”严洛不敢置信得说道。

    “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呀大哥!我只能来求你了,你是我唯一的大哥呀!”周洲痛哭流涕地说道。

    严洛深深的吸了一口冷气,说道,“好,但你说的话必须要做到,否则….这座山,这个营地,以后再无你的容身之处。”

    周洲点头,在地上磕了好几个头,严洛实在不想面对,撩开帐篷的门就走了出去。

    晚间,一抹清丽妖娆的身影偷偷跑了出来,从严洛的身后突然抱紧他!

    “相公!”纪无忧兴奋得喊了一声。

    “嘘,小点声。周洲还没睡呢。”严洛转过身,少年的身躯令他熟悉,也无比令他心安,“怎么这么晚才来?”

    “又给你鸡舍里添了好几只鸡,我今天去别的地方给你捉的,累死我了!”纪无忧一边抱怨,一边伸出自己的手臂,“这儿好酸,你给我揉揉。”

    严洛耐心得给纪无忧推拿着手臂,不经意得问起,“以后不用你麻烦给我捕鸡,而且…这些鸡,是你从哪儿抓来的?”

    “怎么了?我捕鸡的地方离这儿好远呢,我…”纪无忧想说他费了点儿妖力,去到那方圆几百里的另一座山上给捉来的。

    可他怕说了,会让严洛心疼,万一又提出要贡献自己的阳气,他可不想要呢。

    不过严洛眉头紧锁,却是说道,“若是你这鸡来路不明,是打家劫舍,偷盗而来的,我是断然不会吃的。”

    纪无忧愣了愣,羞愤说道,“你想哪去了!我…我虽然做事不够光明磊落,可也犯不着偷你们人类的鸡啊!严洛,你把我当小偷了么?!”

    少年气得怒目圆睁,用力抽出自己的手,转身不再理会自己相公了。

    严洛有些急切,掰过少年肩膀,将他搂在怀里,“没有便好…我这是多虑了,对不起。”

    纪无忧鼻尖嗅了嗅严洛身上无精打采的气息,纳闷道,“相公你怎么了?不高兴了么?”

    严洛便将白天的事告诉了他。

    “我就说嘛!趁早杀了他,你看我之前和你二人住在这儿,多么逍遥自在啊!如今多了个人,我还和你成偷情的了…”纪无忧心有不满得抱怨道。

    “可他毕竟曾和我一起出生入死,而且,他也答应了我以后再不犯。”严洛垂着眼眸,唉声叹气道。

    “你以前都被人称作阎罗王的,没想到心肠这么软。”纪无忧在严洛唇旁亲了亲,“这可不是好事。”

    他在凡间见过太多家破人亡的赌徒,这些人口口声声说自己会改,可到了最后一刻,仍是没有悔改之心。

    “我明白,但我还想给他一次机会,如果他确实收手,我不会再追究。”

    “可是他要收留这么多人呢,以后咱两见面不是更要偷着来了…”纪无忧快哭了,别的倒是不打紧,妨碍他和相公幽会的人,他可不会轻易放过!

    “我想过了,周洲和那些流民没有去处,等他们在这站稳脚跟,我便和你一同离去。”

    “真的?”少年眼睛顿时亮了亮,“那你可得想好,跟我去哪儿浪迹天涯。”

    “嗯,慢慢想,走到哪算哪也行。”思绪似乎跟随着话语飘向了遥远的地方,在那里,他和纪无忧会相伴相守。

    遐想的念头让严洛眉眼间充满了柔情,他忍不住就吻了吻纪无忧的眼睛,加深了手里的拥抱。

    纪无忧乖巧得将脸埋在严洛的胸膛,那温热熟悉的气息,让他觉得舒心无比。

    周洲一下便招揽了二十多个流民,他们看起来有手有脚,身强力壮的,如果不是战乱,至少能在京城找份正当营生。

    “这是我大哥,以后你们就都叫他大当家吧!”周洲兴奋得介绍着严洛。

    “咦?这…这不是严…?”严洛的画像曾布满大街小巷,自然是被人一眼认出,但周洲很快上前扇了那人一耳光,两颗牙都掉在了地上。

    “谁要是敢泄露我家大哥的秘密,我就杀了他!听见没?!”虽然京城已不再抓捕严洛,但他藏身在此,终归不是能大肆宣扬的事。

    “行了,你带他们好好熟悉一下山头吧,山上很荒凉,粮食要靠自己种,鸡舍里的鸡也不可全都吃完,还要留着生鸡崽子,最重要的是,万不可下山去找平民百姓的麻烦,听懂了么?”严洛口吻不容置喙,脸上是威严和肃然,让在场的众人都不得拒绝。

    他们毕恭毕敬得对严洛和周洲俯首称臣,然后便各自熟悉环境了。

    严洛并未将自己要离开这里的事透露给周洲,他打算临走时留下一封信,不告而别。

    因为马上要离开这里,他也有些不舍,经历了这么多,严洛整个人看上去都忧郁了不少。

    “大哥,你要是在山间寂寞,不如我带你去集市上走走?兴许能碰上哪个美人为伴?”周洲满脸讨好道。

    严洛眉眸一挑,“你又想做什么?”

    “哎呀…”周洲“啧”了一声,“之前在城楼你不是救下了一个少年吗?你们那事儿我也是听说了的…”

    “你听谁说的?卫惜?”

    周洲尴尬得摇头,“不只是他一个人说的,我知道…那男宠是世上难得一见的美人,大哥你要是对他念念不忘,整日郁郁寡欢的,我甚是理解….只不过人都要往前走的….你…”

    严洛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多心了,我现在挺好的。”

    “好什么好?你早都过了而立了,至今尚未娶亲,还说不是为了那个人?”周洲也跟着笑了起来,“大哥要是喜欢男人,我带上山的那几个,你看看,可有满意的?”

    “别放屁了。快去耕地。”严洛拍了他一掌,再无耐心。

    “唉就知道你是一个都看不上,也罢,谁让我带来的都是糙汉呢,你肯定就喜欢柔弱的!”

    他边说,边后退着回头往大哥看去,只见严洛脸色越来越难看,心虚得简直不敢再说下去了。

    第34章

    山上一天比一天热闹起来,严洛和纪无忧离开的决心也越来越强,只是好景不长,严洛发现了周洲和其他人偷偷在山下拦截镖车。

    这事还是纪无忧先发现的,恰巧路过那里,觉得奇怪,结果被拦住去路的商人为了保命,教了许多买路费给周洲他们。

    纪无忧便将此事一五一十得告知了严洛。

    当周洲再一次哭着跪倒在严洛面前时,他深深得发现,很多事情已经是自己无力回天的了。

    “我求求你啊大哥!别赶我下山啊!”

    “你答应过我不再赌,可如今又犯了。”对此,严洛早已无话可说,他本打算与纪无忧携手离开这里,可若他现在离去,周洲不但没人管教,更可能成为山下那些百姓们忧心的对象。

    周洲低着头,身体抖成了筛糠,那些追债的人警告他,如果再不还钱,就会斩断他的手脚,让他永远在京城最肮脏的巷子里乞讨。

    他不敢把欠了赌债这事告诉那些被他招募上山的人,这些人敬重他,喊他一声二当家,若是泄露了此事,只怕在他们面前的颜面也荡然无存了。

    “我说过,只要你再犯,这座山,便不容你。”严洛神情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淡漠,像看一个陌生人似的看着周洲。

    一个大男人,如今鼻涕眼泪一大把,毫无尊严得跪在地上,严洛当真是不认得他了。

    “大哥,你不能赶我走啊….我要是没了容身之处,怕是离死都不管了….我求你再饶我一次吧!”

    “我给你三天的时间,收拾好行李,离开这里,至于其他众人,以后由我亲自来管教。”那些人大多都是被周洲招募上山的流浪汉,本就没什么主见,一时间被二当家牵着鼻子走很正常。

    严洛还是决定给那些人一个机会,只赶走周洲一人。

    无论周洲求了多久,严洛都不为所动。

    给他的三天时间,已经是最大的宽恕了。

    夜已深,众人都已各自休息,大当家的帐篷里也是漆黑一片,着实安静。

    “太好了,他也真是晦气,我早跟你说过这种人是个麻烦留不得,你非要为他善后。”纪无忧得知非常高兴,依偎在严洛怀里都舍不得出来了。

    “嗯,我给了他三天时间,收拾一下行李,日后他再如何,都和我严洛无关了。”严洛顺着少年的头发丝一下一下抚动着,心里的沉重感暂时被缓解了不少。

    “正好,我再去远处给你找些野鸡来,咱们走之前呢把他们的粮食都补齐了,你也走得放心。至于那个赌鬼,我回来就再也见不到他了,眼不见为净啊。”纪无忧笑了,漂亮的眉眸弯弯的,煞是令人心动不已。

    严洛低头在他唇角旁亲了一口,温言道,“辛苦你了。”

    少年咧嘴一笑,撒娇般得将男人扑倒在床上….

    可严洛不知道,纪无忧这一去,再见时,二人间关系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天天色刚亮,他正在河水旁捕鱼,水中倒影突然呈现一抹白色幽影。

    他猛地转过身,只见一头黑发,两只狐耳消失不见了的少年,身穿素净的白衣,站在他面前。

    “这么快回来了?”严洛有些意外,他记得前不久少年曾说过他的妖力已不足以维持人型,如今却又是好好的站在了自己面前…

    难道说他已经靠吸食阳气恢复了妖力么?

    纪无忧眼神里充斥着冷漠,一句话都没理会严洛。

    严洛放下手里的叉,慢慢走到纪无忧身前,想摸摸他那张脸时,却被纪无忧带着劲风的一掌击退,跌落进了河里!

    “小纪…你…?”严洛吃了一惊,狼狈得从水中站起,“你这是怎么了?”

    “严洛,我已习得九阳归元大法,现在只差最后一步了,就是你这个纯阳之体,你不是说你喜欢我么?你会成全我的是么?”少年眼里是不同于以往的冷漠,一双妖眼的瞳孔是嗜血的赤红色。

    严洛心头再次震动,颤声问道,“你跟我在一起,只是因为我是纯阳之体?”

    少年嘲讽得看着他,“不然呢?你一介凡人而已,我是可是高贵的妖族,将来是要得道成仙的!怎么可能与你长伴相守?”

    严洛再也忍不住,泣出一口心头血,剧烈抽痛着。

    所有的一切,皆是欺骗。

    严洛突然仰面笑了起来,眼里是充血的红。

    “骗了你这么些时日,我真是过意不去,不过凡人就是凡人,低贱的很,也天真的很。”话音刚落,少年突然念动口诀,从那宽大的衣袖中召出一抹蓝色光影!

    鲜血当场喷溅而出!

    严洛睁大了眼,口中却是再也来不及发出一声…身体直直倒了下去…

    那条清澈见底的河流水,两人曾在此地一同捕捞过许多鱼的地方,被血水染红了一大片….

    ….!!!

    纪无忧惊喘着从梦境识海里挣扎了出来,严洛的梦境…就在刚刚彻头彻尾结束了…

    他的心脏依旧跳动得厉害,撑着身子从地上站了起来…

    太累了。

    像是看了一场特别长的全息电影,身临其境的感觉让他难以忘怀,尤其是在梦中,那真实不过的心痛感,只怕要是再醒不过来,便会永远被困在严洛的梦境里….

    他扫了一眼坐在一旁的九奴,不知什么时候,九奴也昏倒在地。

    胸腔里突然有些窒息,纪无忧猛得咳嗽了几声,这声音显然是惊醒到了玄九。

    “喂,醒醒!起来干活了。”纪无忧走到玄九身边,踢了踢他的腿。

    玄九的眼倏忽一下睁开!瞳孔骤缩,仿佛失去了焦距一般。

    纪无忧压根没注意到狗奴才的不对劲,等他反应过来时,自己的脖子已被对方死死掐住,一把按在了榻上…

    “死奴…才….你想怎么样?!”纪无忧胸腔炸裂,一手握住了掐在自己脖子上的九奴的手,咬牙切齿,愤恨道。

    突然!他发现自己的衣袖,逐渐由白变红,那袖袍上原本平平无奇的布段子,如今出现了精美的绣纹,丝带顺滑,缕缕交织…

    他被掐到快翻了白眼,却一眼瞥见自己衣服的下摆:

    鲜红一片,长衫拖地。

    这是一件鲜红的嫁衣!

    它曾出现在梦境识海里。

    现在,正完好无损得出现在了自己的身上…

    一道声音虽近在耳边,却陌生又空洞,仿佛来自遥远的未知的地方…

    “小纪,你可还记得我?”

    九奴那张惨白一片的脸,嘴角牵动,机械般得幽幽开口说道。

    纪无忧心里一紧,浑身寒毛直立。

    不好!

    这他妈的是被附身了是吗?!

    第35章

    窒息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纪无忧头脑都觉得快眩晕,不行…

    再这样下去他只会被活活掐死啊!他凭借最后的清醒,弯曲膝盖,用力踹了一脚九奴的下面!

    脖子上的束缚立即松开了…

    “嘶…”

    纪无忧听见对方闷哼一声,赶忙推开他迅速下了塌,正准备从这个帐篷里逃出去,可身后又是一阵阴风,将他整个身子一吸!

    他突然被一双冰凉的手臂从后边环抱住,力道大得无法挣脱开!

    “你就这么想从我身边逃离?”耳边被男人轻轻吹着气,十足得诡异。

    眼前的“九奴”,不….是严洛!眸子里一片凄惨,黯淡,怨屈,他凝视着纪无忧,幽幽说道,“不过…你说的对,凡人的确低贱又天真,才会被你这只妖孽欺骗至今。”

    冷汗从纪无忧的额头慢慢沁出,直至滴落在地上…

    所以现在是这么个情况:严洛附身在了狗奴才的身上,并且把他这个外来者当成了原主“纪无忧”。

    他的四肢被那阵阴风吹过后,逐渐动弹不得,连张嘴都说不了话了。

    纪无忧眼睁睁得看着“九奴”将他一把横抱起,慢慢放在了刚才那张他待过的榻上。

    “九奴”俯身,压在纪无忧身上,脸上既充满了柔情,又说不出的诡异。

    “从前你便喜食男人的阳气,如今趁我不在,便又找了新人…纪无忧,你果真耐不住寂寞啊。”“九奴”居高临下,阴冷又嘲讽得看着纪无忧。

    纪无忧两只眼睁的老大了!浑身整个僵住!!不会吧!

    他今天不会就此失身吧?!而且还要被狗奴才的身体曰?!

    当他这个念头才刚出现时,纪无忧就感到嘴上一阵疼痛万分!

    “狗奴才”深深得咬住了他的唇!

    “唔…唔!!”纪无忧咬着牙关,任由对方的舌头在嘴唇上舔舐也绝不放弃!

    “九奴”突然笑了一下,眼神里充斥着危险的气息,他伸手就捏住了纪无忧的下颚,强逼他打开了牙关,发出一声清脆的咯吱!

    灵巧的舌进了他的嘴,并在其中大肆搜掠,如暴风雨般猛烈,像是在探寻着逝去已久的东西一样…

    一开始,纪无忧还死死得盯着“九奴”,试图用凶恶的眼神,阻止对方。

    可严洛压根没有停下的意思,眼神逐渐由清明变得迷乱,越亲越猛,到了最后,纪无忧干脆放弃了挣扎,随着长时间激吻的大脑缺氧,他顿时觉得一阵晕眩。

    然而,就在快要两眼一翻,失去知觉时,身上的“九奴”却又停下了动作。

    严洛用一种诡异的审视的目光紧紧盯着被压在榻上的纪无忧,突然冷声喝道,“你是谁?”

    纪无忧心想,这严洛…到底是对原主一往情深啊,通过简单的一个吻,就觉察出不对劲了?

    “九奴”右手在纪无忧脸前用力一拂,阵阵阴风过后,纪无忧突然觉得四肢变得麻木,慢慢得能动了!

    “你不是他。你到底是何人?!”严洛掐住纪无忧的脖子,逼问道。

    “你他吗….倒是让我说

    话…”纪无忧不甘示弱,手指狠狠抠进了九奴的手背,“放开我!”

    严洛终于彻底松了手,适才情动不已的双眸早已恢复阴冷,“快说实话,否则我就要了你的命!”

    纪无忧猛咳几下,最后,忍不住低声笑了出来,“严将军…咳,,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咳咳,我现在的情况….跟你是一样的…”

    “什么意思?”

    “我不是他。而你现在,不也占着我这狗奴才的身体里么?”纪无忧咳喘后,冷笑不已,看着严洛的眼里并无任何惧意。

    男人眯起了眼,神情中透着几分危险,“你再说一遍?”

    纪无忧缓缓从榻上撑起身子,活动着自己的筋骨,突然咧嘴笑道,“我说,我不是你要的那个纪无忧,你自己不是也已经看出来了么?”

    严洛的身体纹丝不动,低声似是在回应着纪无忧的话,“是啊…你不是他…他从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每一次的欢好,都曾带着摄人心魂的温柔与热情,断然不可能是眼前这个,僵硬又勉强,连场戏都不愿陪他演下去的人。

    “他去哪儿了?”严洛沉声,哑然问道。

    “不知道,应该是死了吧。”纪无忧轻描淡写得说道。

    “是你…夺舍了他?!”严洛眯着眼,犀利的目光中竟带了点湿意。

    “我是在他死后才占了他的身子,他是被天雷所劈,应该是恶事做尽遭了报应,将军,你不是恨他么?他死了,如你所愿啊。”纪无忧咧嘴一笑,他得赶紧跟这个冤魂说清楚情况,否则真被爆橘可怎么办?

    严洛显然是不敢置信的,以至于被他占据的九奴的身体,如今都有些站立不稳,喃喃重复说道,“他…死了….”

    “是啊,所以,你也别占着我奴才的身子了,你这怨气的源由都是因为纪无忧的欺骗而起,现在他死了,正合你意,赶紧趁早离开吧。”纪无忧继续劝说道。

    他琢磨着让严洛赶紧连同他的怨气一起消散了,空荡荡的羁星蓄池已经饥渴难耐了!

    这回,应该至少是七十万焦耳的能量吧!

    纪无忧满打满算,忍不住脸上就露出一丝窃笑。

    然而,就当他志在必得,筹划着兑换老式木仓体时,突然被一阵强烈的怨气狠狠扫在地上!

    雾艹?!

    纪无忧不敢置信得看着面前狗奴才的身躯,从里面四面八方得涌出深黑色怨气!且这阵怨气剧烈浓郁!比他当时曾在林府见到的那些无数缠杀在林夫人身上的怨气还要猛上许多!

    搞什么?!

    严洛不是恨透了纪无忧,想杀了他么?!

    为什么知道他死后怨气还愈演愈烈!!

    再这样下去别说是他了,整个野马帮,整座山,都会被他毁了!

    一片乌烟瘴气之下,纪无忧压根看不清眼前的任何一切了!他仿佛听到低沉,诡异,凄惨的笑声!

    看来这严洛早已不是当年身怀抱负,正气凛然的将军!他正被心魔所侵蚀着,失去神智,成了彻头彻尾的怨魔!

    突然,瘴气仿若被一道口子劈开!纪无忧眼睁睁得看着那些被怨魔气息萦绕着的九奴的身躯,他正经历挣扎,脸色痛苦不堪!

    “九奴?!是你吗?!”纪无忧大声喝道!

    帐篷里的怨气冲天,早已变得破败不堪,他抬头望去,帐篷顶已然能看到天际,浑浊炸裂!

    玄九的眼睛险些被浊气冲瞎,但好在方才他在那怨魔附身时就作了准备,他身体里这个怨魔力道无比强大,足以斩杀一切!

    玄九不再迟疑,好不容易从夺舍的身体中恢复神智,立刻对其展开逐风追电的吸纳!

    可此怨魔的怨气实在过于沉重,他吸了许久,元神正一点点损耗,禁不住就吐出一口鲜血!

    无法!

    他现在只在练气四段,绝不可能将如此强大的一只怨魔收入囊中!

    “严洛!”玄九嘴角渗出血丝,抬头冷眼对上了在瘴气中浑浊不堪的模糊身影。

    “杀你的人,不是纪无忧。”他牵强得开了口,他本想以这句话,吸引住怨魔的注意力,才好再次下手!

    没想到,怨魔却因为这句话,逐渐平息了怒意,帐篷里的浑浊气体突然消散了些许,也恢复了平静。

    纪无忧捂着自己的口鼻,防止那邪恶的瘴气侵体,刚刚被压制到麻木的四肢有些举步艰难,干脆落地坐下,对九奴喊道,“还跟他废什么话?赶紧动手啊!”

    他是知道狗奴才可以吸收怨气的!但狗奴才现在怎么迟迟不动手?

    九奴却丝毫不理会纪无忧,只是用眼冷冷扫着他。

    纪无忧立马从这眼神里读懂了九奴的意思。

    吗的!

    他叫他闭嘴!

    纪无忧咬牙切齿得看着九奴,想爆粗口,最终是忍下了。

    好啊!

    请开始你的表演!

    他想看戏似的,目光紧盯着身处在瘴气中的狗奴才。

    突然。

    一道阴冷声音带着不容小觑,直面玄九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玄九面无表情道,“你梦境识海中出现的那双赤瞳,并非狐妖所能拥有的。”

    “你说什么?”那道声音突然气息不稳了起来,四周的瘴气又开始胡乱波动!

    玄九冷冷笑了,因为那双赤瞳,他曾经在某个人身上见过!

    “耳廓狐的瞳孔呈蓝绿,所以,杀你的人,绝不可能是纪无忧。”他淡漠说道。

    梦境识海里两人的过往,一幕幕的经历,玄九都身临其境,他是真没想到,这淫||贱的纪无忧,竟还有这么一段跌宕坎坷的情路。

    他有些出乎意料,毕竟,纯阳之体放在一只狐狸精的面前,无异于在饥饿的虎口前放上一只羊羔。

    可经过梦境识海中的那些事后,他又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这种感觉是他从未有过的,酸胀不已。

    帐篷里突然寂静下来,怨魔似在思索,沉默。

    良久后,那道声音却自嘲得哼笑起来,说道,“我曾轻信过太多人,得到的不过是次次欺骗。”

    “信与不信,全凭你自己。”玄九淡淡说道。

    过了许久,严洛终于再次说道,“好,你若是帮我寻到真相,我便不再觊觎你这具魔躯,也可饶过你家主子的性命。”

    玄九眯了眯眼,他要的,可不只是这些。

    如若能吸纳这个怨魔,将会极大提升他的修为!

    只可惜,以他现在的资质,不但无法彻底征服这只怨魔,反而还会面临被它彻底夺舍的风险!

    这桩买卖,虽不值当,但却必须要做!

    风平浪静后,纪无忧浑身瘫软,躺倒在地面上,他望着头顶那个被瘴气灼烧出一个巨洞的蓬顶,愣神不已。

    回想起刚才,“狗奴才”将他强压在榻上,吻了许久,纪无忧便觉得心有余悸!

    丢脸啊!

    他竟然被自己的奴才压制到毫无还手之力!这是何等的丢人?!

    “主子,起来吧。”玄九突然幽幽开口说道。

    这声音着实把纪无忧惊了一下,他一骨碌就从地上爬起,掸了掸衣服上的灰,佯装若无其事道,“你真会惹麻烦啊,要是查半天没结果,看他会不会要了咱两的命。”

    玄九其实对这事已有了些把握,但他不露声色,非要看看这狐妖狼狈不堪的模样。

    “主子,严洛对你可是一往情深,他若杀了你,你们倒也能继续做一对鬼夫妻了。”这话里,尽显阴阳怪气。

    “你…!”纪无忧刚想破口大骂,突然转念一想!

    这狗奴才还当他是原本的纪无忧呢!看来刚才自己和严洛的对话并没被他听见。

    他嗤笑一声,“是啊,要不是我失了忆,怎么会头脑不清错救了你这条狗?!”

    他要时时刻刻提醒九奴,这狗命是他所救!

    “哦?主子当真是失忆了?还是想因此找借口逃避严洛对你的报复?”玄九嘲讽说道。

    纪无忧想半天,终于憋出来一句,“哟,什么时候轮得到奴才质疑主子了?”他翻了个白眼,继续说道,“要不你也被雷劈试试?看看会不会失忆?”

    玄九眼里隐隐透出阴戾,不再说话。

    **

    梦境识海以严洛的视角展开,结束,他临死前,其实发生了许多令人匪夷所思的事。

    玄九跟着纪无忧,原本想在营地里寻找二当家的身影,却被别的小弟告知,二当家已趁着他们二位作法时,下山办事了!

    这明显有很大的问题!

    纪无忧和玄九顺着他下山的方向紧追不舍!搜寻了许久,终于在一个深不见底的山洞里见到了正流着哈喇子数银两的二当家!

    梦境识海的结尾,周洲不知去了哪里,他本该被严洛赶下山去,现在又怎会继续待在山上,好好地做了野马帮的二当家呢?

    大刀悄声无息得架在了二当家的脖子上,他数着银票的动作一滞,僵硬得转过头,正对上朝他嫣然一笑的纪无忧。

    “你这手里的银票挺眼熟的嘛…”纪无忧嘿嘿一笑,伸手就抢过了二当家手中的银两。

    “敢从我身上偷银票,你胆子真不小啊!”纪无忧咧嘴阴笑说道。

    二当家的身体立刻颤抖起来,跪在了纪无忧脚边,“狐….狐狸仙子,您饶命啊!!”

    “饶命饶命!你是不是只会说这两个字?!”纪无忧目眦欲裂,恨不得立刻就把这人就地正法!

    “你就是周洲吧?”玄九在一旁,突然冷声问道。

    十多年前过去,这人的样貌已与在梦境识海里的大不相同,那双曾意气风发的眼,如今鬼鬼祟祟,胆小怕事,充满了狡诈。

    周洲突然抖了个激灵,咽了咽口水,“我…我是叫周洲,狐狸仙子,这银票可不是我从您身上偷的啊!我…我是瞧它不小心掉在了地上,要知道是您掉的,我肯定不会据为己有,给….给…”他讨好得将身上藏着的剩余银票一股脑全都拿了出来,还给了纪无忧。

    纪无忧这才缓了缓神情,把大刀从他脖子上放下,认真得数了数手上的银票,对九奴说道,“对,是三万两,全齐了。”

    玄九深吸一口气,强压着心里的怒气,说道,“主子,我们找他,不是为了这个。”

    纪无忧小心翼翼得将银票叠好,放进了衣襟口,这才说道,“行了,有什么话你直接问他。”

    玄九恢复冷静,居高临下,俯视着周洲问道,“严洛的死,其实和你有关吧?”

    周洲一双贼眉鼠眼,顿时惊恐不已,他突然结结巴巴说道,“什…什么意思?你说我大哥?…”

    第36章

    在识海梦境所提供的线索中,也许当时的凡人无法参透其中奥妙,但作为曾经的魔尊,却真真切切得看到了一些别的东西。

    玄九半垂着眼睫,淡漠得说道,“严洛临死前不久,这营地内外都被布下了一层结界,这…你是知道的吧?”

    周洲面部的横肉突然抽搐了一下,立即否定,“我我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纪无忧可没九奴这么好的耐心,他现在已经拥有了一发子|弹,正是急着用木仓的时候,这件事如果一直拖着不解决,他不知道要哪年哪月才能兑换木仓体了!

    他默不吭声,突然拎起周洲的一条手臂,抬高砍刀,猛地就砍下对方的四根手指!

    苍啷的砍刀声伴随着惨烈的尖叫!只见周洲痛得滚在了地上,满脸惊恐得看着自己断了的指骨,面色惨白不已!

    “主子,你太过心急了。”玄九脸上透着一丝不悦。

    纪无忧却是抬起眉梢,冷冷地瞥了一眼地上蠕动的周洲,“这只手,又偷又抢的,还留着做什么?”

    他握紧渗着血的刀尖,一步步走向还在垂死挣扎,不断向后退着的周洲,“干脆,这条贱命一并收了去!”

    “别啊啊啊啊!!!”周洲尖利的叫声在山洞内一遍遍回荡着,眼泪鼻涕倾束尽发,“我说!我说啊!你们要我说什么我都说!我说实话啊!!”

    当年,他欠下赌债,即将被严洛赶下山,走投无路之际,却是在山中遇到了一名道人。

    那道人对他说,他的大哥是被妖精所蛊惑,所以才会对他如此冷酷无情,丝毫不讲情面,而他此行目的就是为了降服这只百年妖精。

    只是那妖精在山上布下了一层结界,他的道法不足以将此破解,如果结界不破,妖精便会继续残害严洛,而外人亦无法进入将其解救出来。

    如果周洲答应将妖精的结界阵法一一破除,那大哥恢复了神智,不但会顾及旧情将他继续留在山上,同时,道长也承诺会给他一笔丰厚的报酬作为答谢。

    见钱眼开的周洲自然不会放弃这个机会,他听从了道长的指令,将那不见其踪的妖精所摆放的结界阵法位置,并用少量驱邪的鸡血覆盖住那些气味。

    周洲作为一个凡人,什么都看不到,为了得到酬劳,他一步一步听从着道人对他的指示。

    短短半日内,他便依照那人的吩咐完成了所有事。

    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整整八百两白银的银票!这是他几辈子都不可能赚到的钱,如今却轻而易举得到了!

    正当他在为这件值当的买卖万分沾沾自喜时,大哥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命令手下的那群兄弟们翻遍整座山,可最后只是见到一条被血染红了的河流,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在周洲不安和惶恐下,道长再次光临,说是他自己的道法低微,不足以和那只妖精抗衡,妖精将严洛身上的阳气吸食而尽,肉身也已一并不复存在,死相极惨。

    纪无忧摇头,“啧”了一声,“你从没见过那害人的妖精,只凭那道人空口胡诌的几句话,便轻易相信了?我看….你就是见钱眼开吧!”

    周洲僵硬的眼珠子一转,顿时又哭得稀里哗啦,凄惨无比,一个糙老爷们儿能哭成这幅狗样是纪无忧没想到的。

    但他深知,这就是鳄鱼的眼泪。

    贪财,这不是什么缺点,可这人还贪生怕死,要是落到敌人手里,一经严刑拷打,便立马会出卖自己的同伴队友。

    纪无忧一向对这样的人深恶痛绝,世间怎么会有如此一眼看去就想狠狠痛打一顿的对象呢?

    “待他成了无用之人,便是死期将至。”玄九的口吻如此平静,言辞间却是予夺生杀。

    周洲一听,眼里更是露出极度的惊恐!

    “我…我真没想过要害大哥啊!是…是那个妖精!是他吸食了大哥的阳气啊!!”四根手指头的缺失让周洲直冒冷汗,钻心欲裂得疼痛,可死到临头,也不曾想过悔改。

    以现在的线索来看,只要脑子不是傻的,都知道来路不明的道人才十分蹊跷可疑。

    “那个道人后来还和你有过往来么?”

    周洲痛到快要晕厥过去,正欲装死,谁知玄九驱动一股小小怨气,将此人的神智硬生生吊了起来,即使在这痛苦中挣扎也绝不能昏迷。

    “他….现在得道升天了,可他的道观还依旧照拂着咱们野马帮,那个方道长就是他手下的关门弟子。”周洲见避无可避,终于死了心,垂头丧脑变得老实。

    “这么多年来,你们倒是有生意上的往来,那道观也吃了你们不少回扣吧?”纪无忧还记得他和九奴刚刚被野马帮的人抓到时,就听见这群废物在跟那方道长讨论什么“分赃”之事。

    “是啊,那个道观名叫云极,这么些年来,他们一直都靠着收纳想求道之人的学费,赖以为生,不过,自从有了咱们野马帮之后,他们便处处给我们做掩护,有时还帮忙把那些要过山路的达官,商人引到此处山脚,任由咱们勒索钱财,所得到的好处,还要分他们四成。”

    周洲深深得叹了一口气。

    自从严洛死后,他独自一人在这山上占据为王,做尽了恶事,想那云极道观虽与他们合作,好处也捞了不少,可最后,却只是他双手沾满鲜血。

    有何办法?

    修仙之人,懂得法术,可轻易将他们这些凡人玩弄于鼓掌,就连当今身圣上,也十分器重道门一派,更想借他们之手淬炼丹药,助自己延年益寿,永生不死。

    玄九突然来到纪无忧面前,用目光自上而下,慢慢凝视着对方。

    纪无忧被他盯得十分不自然,倏忽想起昨晚还差点被这具躯体给强\\奸了,立刻暴跳如雷道,“你他吗看什么看?!”

    “主子,你先前说过自己不会修炼,不会妖法。现在,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了。”以前他常处于魔界,对妖族并非万分熟悉,可进入梦境识海那一遭,玄九算是彻底看清,也彻底明白了。

    “为什么?”纪无忧恶声恶气道。

    “你没有妖丹了。”

    第37章

    “妖丹?”纪无忧漂亮的眉眸紧蹙,问道。

    “主子失忆后,不会连妖丹是什么都忘了吧?”玄九眸子一转,目光紧紧盯着纪无忧。

    狐狸精的反应实在有些可疑。

    “怎么?不行?”纪无忧被他看得实在心烦,忍不住又打算给他一个大脑瓢。

    然而这一次,他伸出的手还没来得及落在九奴头上,便被对方紧紧握住。

    纪无忧挑了挑眉,冷冷说道,“你活腻了?”

    玄九慢慢得,用力一点一点将纪无忧暴怒的手给压了下去,似笑非笑地说道,“现在,不是我们起内讧的时候吧?”

    纪无忧眯眼瞧了他一阵,正要开口说什么时,突然,一声尖利无比的惨叫声传来!

    两人不约而同朝着周洲所在的方向看去!

    黑暗山洞的深处,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只巨大无比的野熊,它一口咬住了周洲的腰,将这人的身子拦腰截断成了两半!

    肠子和血就在那巨兽的牙缝里流淌而出,惨叫过后的周洲毫无动静,他惊恐的眼睛正睁得大大的,再也无法闭上了。

    咀嚼声和吞咽声低沉,充满了浓重的血腥气,边吃,那双碧绿幽暗的双眼正在暗处虎视眈眈得盯着纪无忧和玄九二人,未曾主动靠近。

    纪无忧如临大敌,这只野熊目测足有三四个人这么高,且体型巨大,在山洞里盘踞许久。

    如果贸然从洞里逃出去,只怕自己的脚力根本比不上这只蛰伏的猛兽。

    “喂,九奴,快用你的怨气把它控制住!”纪无忧不敢大声喧哗,他咬着牙关,对在旁的九奴小声说道。

    玄九冷冷瞥了他一眼,竟然径直朝着野熊走近而去!

    “艹,你他吗想死别拖着我…”纪无忧暗自骂道,正欲趁着野熊与九奴缠斗厮杀时逃跑!

    只听见九奴压低了的嗓音,对那头正津津有味吃着周洲的野熊说道,“他死了,就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纪无忧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下一秒,那只野熊竟然吐出了嘴里的尸首,开口说道,“作恶多端,我早该杀了他。”!!!

    野熊开口说话了?!

    纪无忧惊恐得看了看野熊,又看了看九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看来,现在只有方道长才知道真相了。”玄九又走上前去,抬头望着那比天都高的野熊说道,“以我的修为,恐怕难敌此人,严洛,你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野熊的眼睛闪烁了几下,由绿色变为黑紫色,然后,满满的浑浊瘴气从它两只眼睛里,耳朵里,嘴里,四处涌了出来….

    顿时,瘴气淹没了这头巨大的野兽身躯,只听见震耳欲聋的“扑通”一声,重重得跌倒在地,同时,野熊的身体就像一只瘪了的气球,从圆滚滚到只剩下一副皮囊。

    混沌不堪的瘴气在山洞里四处游荡,渐渐得,纪无忧隐约在其中看见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那个影子连带着瘴气几次穿梭在自己身旁,并未作任何伤害他的事,这让纪无忧暂时松了口气。

    “如何助你?”那个遥远又深沉的嗓音再次响起。

    怨气若足以强大,怨气愈演愈烈,便会成为怨魔。

    想要驱动怨魔,只有曾经作为魔尊的自己才能做到。

    而同时,怨魔具有毁天灭地的力量,是他们修魔之人最想拥有但也最害怕被它反噬的虚体,根本不容小觑。

    “方姓道人的命,交由你解决了。”玄九抬起下颚,唇瓣微启。

    说完,他瞳孔突然骤缩!凌厉的眸眼露出无尽的杀意,那四面八方向他汇集而来的瘴气,逐渐将他整个身体包裹,覆盖住!

    纪无忧压根看不清发生了什么,他只隐隐察觉到九奴的身体里不断有东西在吸纳,渗透!

    眼睛骤然睁开!一双赤色瞳孔亮到发光,刺眼!地上的尖刀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对方的手里!

    纪无忧向后退了几步,警惕得看着面前这个连发色都有些变化了的男人。

    “主子,咱们走吧。”玄九侧头看了一眼纪无忧,用刀尖不急不缓得敲击着山洞的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纪无忧终于抬起眸,与那道寒气逼人的凛冽目光对视起来。

    ———那是一阵腾腾的杀意,以及那眼底深不可测的阴沉。

    第38章

    云极道观离野马帮并不远,纪无忧揪住两个贼寇一问便知。

    他和九奴天不亮就出发下山,顺着山路向下南行,途径一处芳草幽幽,白雾缭绕,门龛十分朴素,呈现出一派灰黑色,既庄严又肃静。

    在寻常百姓眼里,果真有一派道家伟岸的风范。

    门口有两名弟子正在沿阶扫地,见平白无故出现的两人,且其中一名还是妖族,顿时心生警惕。

    “你们是何人?!胆敢擅闯云极?!”其中一名弟子抽出法器剑阻拦在前。

    纪无忧刚张嘴想说话,便见身旁的九奴轻而易举得挥了挥袖袍,瘴气四散而起,两名弟子的身体应声倒地!

    ….

    纪无忧心有余悸得跟在了九奴身后,如今他压根分不清这身体里的究竟是那怨魔,还是九奴本身。

    但他只觉得此人现在极度危险,就连他,也无法放松警惕!

    他们一路冲了进去,途径所有的观内弟子全被九奴的瘴气侵体,晕倒在地上不知死了还是没死。

    石峰深处,途径竹林内的鸟儿,蝶儿们簇拥着一群一群的,见有危险十足的瘴气四处入侵,顷刻间全都一飞而散尽!

    白烟雾气缭绕之中,一座幽静的阁堂渐渐浮现,纪无忧抬头一看,这上头的繁体字,他实在是看不懂。

    不等他们踢门,守候在外的弟子见情况不妙,立即大喊汇报道,“方师兄!外头有人擅闯道观!”刚要躲进去,又被九奴的驱使的怨气缠住了双腿,整个人悬空一百八十度翻转!

    随即狠狠撞在一旁的粗壮树根上!那弟子口吐鲜血,不过多久也晕死了过去。

    纪无忧纳闷,闹出这么大动静,怎么那个姓方的还躲在里头不出来?

    门外,风吹落叶沙沙作响,纪无忧和玄九环顾着四周,一脚踏入了这陌生的阁堂内,正中央的面前,摆放着一尊不知是什么神的雕像,底下小小的香炉正冒着热气和淡香,倒是令人心旷神怡,安定凝神。

    一个风姿卓越,高瘦清朗的身影正背对着他,那人头戴墨色玉簪,身着碧绿色道袍,乌色长发倾泻如瀑,而他脚边,躺到着一个人。

    纪无忧定睛一瞧…

    那人容颜年老,发丝花白,那张严肃的面庞此时被吸得双眼凹陷,皮肤呈黑紫色,已成了一具干尸。

    “老朋友,你可终于来了啊。”那人缓缓转身,让纪无忧终于看清了他的面貌。

    端正的五官温文尔雅,俊如冠玉,眉眼间带着点超脱世俗的风雅气息,他估摸着算了算,眼前这个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

    纪无忧有点紧张得看着他,这句话,是对原主说的么?

    而他身旁的九奴却是上前一步,双眼直勾勾,冰冷又锐利。

    “许久未见,你竟又攀上了个相好,不愧是狐妖啊。”那人微微一笑,两指点动,口中念决,一道雷厉风行的光影从玄九背后劈去!

    倏忽!

    黑紫色的怨气极大得波动起来,将那虚无的“剑”震得叮当一声响!

    年轻男人的脸色微变,“你…究竟是何人?!”

    怨魔严洛的怨气本就极大,见了此人更是强烈到变本加厉!

    甚至不用玄九刻意驱动,那怨气产生的威力就将年轻男人身躯震到了窗外!他口吐鲜血,满眼不敢置信!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严洛他不是被我封印在魂器里了吗?!”这强大的怨魔之气,在此山间上,唯有那惨死的严洛才能将怨气凝聚而成!

    但这人并不是严洛。

    “你究竟是谁?!”那男人的脖子已然被瘴气所缚住,动弹不得!

    “小生…名乃厉九。”玄九突然盯着他,轻轻说道,“你做过一些事,是你自己说出来,还是我替你想起来?”

    那男人脸色顿时苍白不已,瘴气如今已深入他的骨髓,再不松开,他好不容易修炼而来的仙体将会肠穿肚烂而亡!

    年轻男子大口喘气,整个身躯都被按在了墙上动弹不得,他看着站在一旁沉默又满脸迷茫的纪无忧,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放声笑了起来。

    “好,我说。”

    多年前,狐精纪无忧在天山国的白雪溶洞附近救了一只快被冻死的鹤精——流云。

    冬日里缺少食物,流云自然被当做别的动物嘴里的美食。不过它挺幸运,狐狸精当时并不饿,所以把它带回洞中当作食物储存了起来。

    纪无忧修炼不到家,常常偷懒,流云有时会指点一二,时间长了,两只精怪成了朋友,相约好有朝一日一同修炼成仙。

    狐精长得貌美,世间少有,又是个修炼不精的小妖,在那群修道之人眼里,它是上好的炉鼎。

    几次三番下山都差点被人炼成丹药,纪无忧对那些道貌岸然的道人简直恨透了,更不要说从他们身上吸取阳气。

    两人修为进度进入了一个无法突破的瓶颈期。

    所以决定暂时分向而行,既然纪无忧无法轻易靠近那些道门人士,那便换个人试试。

    自魔尊身陨后,六界便被道门派别占据了大半。道观遍布天下,且划分,分支明确,凡间所有道观最终皆由玉隐仙尊曲星洲所掌控。

    他所到之处,途径一户道观,这便是云极。

    云极仙尊不嫌他是妖类出生,收他为徒,且因天资聪慧,短短时日内便习得高强法术。

    而他亦告知流云,传言世间有一名大将军,身怀绝技,武功高强,难得一见的旷世英雄,同时,也是这凡间几万年才出一个的纯阳之体。

    如果能获取次纯阳之体,加以炼化,可大大提升他们修道之人的修为。

    可以道派前去强行擒拿,恐怕会引得朝廷不安生。

    因此,云极师尊交由给流云的第一个任务便是———得到严洛。

    纪无忧生性|淫|邪,手段残忍,流云不疑有他,想着多一个帮手,便可多一份保障,他将此事告知了纪无忧,两人还用妖力蛊惑住夏国皇帝,国师等人,在城楼门上演了一出好戏。

    目的就是为了将纯阳之体奉献给云极仙尊,换取四枚仙丹。

    流云很高兴,这仙丹可让他们这些小妖精一跃成为筑基六层,地位和修为可与人间那些道门小仙尊平起平坐。

    纪无忧自然也心动,满口答应了这桩买卖。

    只是那严洛油盐不进,不好美色,更不好男色。

    纪无忧私下约见流云时还曾抱怨,当初为何不幻化成女子,否则哪有如今的麻烦事。

    两人嬉笑讨论了一番,商议着下一步的计划。

    可他却没想到,日子一久,这狡诈的狐妖竟自己陷了进去,还提出要将纯阳之体据为己有。

    流云如此信任纪无忧,把他当成最好的朋友,可如今所有一切化为乌有,他才不甘心。

    纪无忧每次离山之时都会在山间布下结界,用于防止流云伤害严洛。

    不过他的妖力低下,又长期没有摄入阳气,这些结界稍作破坏,就可全部损毁。

    他妒恨严洛,轻易就夺走了纪无忧,他曾经的挚友。

    于是幻化成纪无忧的模样,杀了严洛,也好让他遭受被背叛的滋味!

    严洛死后不久,纪无忧便杀上门来,还是趁云极仙尊正在闭关修炼之时偷袭。

    仙尊冲阶被惊扰,元气大伤,修为也无法突破,正欲对纪无忧下死手时,流云为他求了情。

    只求饶过纪无忧的性命。

    但二人早已反目成仇,虽获救,但纪无忧依然想致流云死地。

    “纪无忧,我没想到,你竟然还活着。”流云低低得笑了起来。

    他一心想从深渊拉回挚友,可挚友的执迷不悟,让他彻底下定决心!

    纪无忧是他所救,可如今已然后悔。

    “所以,是你骗他…”玄九神情厌倦得说道。

    “没错。”流云放声笑了起来,“他爱上一个凡人,痴傻得被我骗了一次又一次!”

    “我骗他严洛还有救!只是魂飞魄散,需要他到处收集,而且,我告诉他严洛是个凡人,若有妖丹可起死回生,生后同样会成为一只妖。”流云口中的鲜血慢慢渗出,他紧紧盯着纪无忧,咬牙说道,“你当时竟然不顾一切想要救他,知不知道就是你这样的决心,才彻底害死了严洛!”

    纪无忧脑子一片炸裂,剧痛无比!

    一些记忆正如走马观花,支离破碎得涌了进来!

    他捂着额头,脸色惨白冷汗直流,不得不向后退了几步,恶狠狠说道,“你他吗的屁话挺多!”

    记忆中的画面,是纪无忧走尽凡间的每一处角落,召集了所有的妖类朋友,去寻找一缕名叫严洛的幽魂。

    身受重伤后他为了维持身体,只能通过不断吸取男人阳气用来补足赖以生存的妖力。

    可他当然什么都找不到,就算掘尽了人间的每一个角落,都再也见不到那个让他心动,对他最好的男人了。

    不…

    还有…

    还有一个地方他没去…

    那里聚集了六界一切生物的怨气,是死灵最喜游荡的空间…

    一定…一定能找到的…

    纪无忧这样想着,拖着奄奄一息的步伐,朝着死渊的方向走去…

    第39章

    “是你杀了他。”屋内,一道冰凉幽怨的声音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

    那声音堪比地狱深处的恶鬼,就像一条毒蛇一样攀爬上了流云的身体,让他浑身僵硬,无法动弹。

    玄九周身突然散发着几股强烈的瘴气,一道一道,犹如利剑,狠狠穿插进了流云的身体里!

    “啊呃!”他蹙眉,苍白的脸上尽是冷汗,而胸口已然被那数道瘴气戳破成一个大黑血洞!泊泊往外流躺着血!

    这血,也是黑色的,正如此不堪的心和灵魂,即使得道成仙,也丝毫更改不了他那肮脏的本性。

    纪无忧喉头滚动了一下,冷汗直流,眼前那些一晃而过的画面突然消失不见,紧接着传来一声熟悉的“叮咚”…

    入账了!

    这回是整整一百五十万焦耳的能量!

    纪无忧本想高兴得叫出声来,可头脑一片晕眩发黑,站都站不起来,直直得晕了过去…

    他晕死过去的身体,正被一股极强的黑色怨气拖住,而后才缓慢得放在了地上。

    **

    纪无忧醒来后,四周仍是一片熟悉的景象,干尸方道长和流云破膛的尸体都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他强撑着自己身体,从地上站了起来。

    “你醒了。”背后,幽幽冷声倏忽响起。

    纪无忧转过身,只见那九奴的模样已不似从前,眸眼间的凛冽寒风比之更甚,那双眼睛…

    赫然变成了赤瞳!红如嗜血鬼魅,他好像在哪儿里见过?

    “严洛呢?”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这怨魔,难道化作了怨气就此消散了?

    只见那狗奴才唇角微微扬起,手从袖袍中掏出一颗碧绿色的球状光体…迈着步子缓缓朝自己走来。

    “这是什么?”纪无忧蹙眉,紧盯着那颗绿色的东西看。

    九奴轻轻笑了起来,“这是他的妖丹。”他一手托举着这枚绿色球体,背后的阴风一阵又一阵。

    纪无忧心中警铃大作,不安地问道,“你…是严洛?”

    “嗯。”九奴的目光犹为柔和,他慢慢靠近纪无忧,深深地凝视着纪无忧这张脸,低声说道,“我知你不是他,但这身子终究是你强占了,如今有了这妖丹,说不定能让他回来…”

    纪无忧额间冷汗直流,悄无声息得兑换出了一把老式木仓体,手背到了后头去,摸出那颗子|弹….表面却不露声色,说道,“我说过,是他死后,我才出现,并非是我杀了他。”

    “我知道。但不管怎么样,我都要试试,我要让他回来,回到我身边,我们会过上从前的日子…再也不分开。”

    纪无忧冷冷打断了严洛的痴心妄想,邪气横生道,“你想得倒挺美,你自己不也占据着别人的身子?你要那狐狸精回来跟你坐碍还是跟我这狗奴才坐碍?!”

    “住口!”严洛显然被气得不轻,险些拿捏不住妖丹,托举的手愈发颤抖,就连神情都变得越来越悲凉哀愁起来。

    “我说的有错吗?你以为关了灯就一样?呵…那可是一辈子!就算你不介意他还介意呢!什么不在乎外表那也就是骗骗三岁孩子的….严大将军,你不会一直都这么天真吧?”纪无忧露出一个卑劣无比的笑,身后的手已经默默给木仓上了膛。

    第40章

    严洛被彻底点燃了怒火,他狂吼一声,屋内的怨气腾腾升起,朦胧弥漫各处,纪无忧心底“艹”了一声,眼前一片模糊不清!

    木仓内只有一发子弹,目前他根本看不清那狗奴才的身体究竟在何处。

    怨气越集越浓,带着泊泊的强烈风向,期间还夹杂着无数道哀怨的痛哭声。

    他慌忙掩住自己的口鼻,以防自己被这股怨气入侵身体,屋内被怨气所涵盖的两具尸体,顷刻间化为了灰烬,也成了那怨魔全新的滋养物!

    这里不能待了!

    纪无忧压根看不清前方的道路,他只跌跌撞撞爬着,双手到处摸来摸去,很快便摸到了木梁门!

    伸手一推!

    外头晴空万里,阳光明媚,和充满浊气的阁堂完全无法比拟!

    纪无忧拔腿跑了几十米远,而后又忍不住转身朝着那间堂阁看去。

    远远的,只见怨魔的怨气已经完全淹没了那座巨大阁堂,黑紫色的怨气冲破了天际,还在不断往上空升起!

    看来那狗奴才应该是没救了。

    纪无忧叹了口气,正欲转身离开时,突然被一阵强有力的掌风呼在地上!

    “fuck!”纪无忧咒骂一声,这一掌打得他都站不起来,五脏六腑都要被震出来一样!

    他忍痛趴在地上,抬眼一看!

    一名长衫玉立,穿着道袍,手持一柄带着雷光电闪萦绕的长剑,正站在旁得一处屋顶前,面色肃然,紧紧盯着他!

    “你他吗又是哪个?!”纪无忧忍不出叫骂道,这一句,甚至让他口里直接喷出了血!

    修道男子审视般得盯着他,又见那处被瘴气所湮灭的堂阁,于是厉声喝道,“大胆狐妖!竟敢在此处汇集怨气?你可知修魔的后果?!”

    话音刚落,他口念成决,在法器剑的挥动中召唤出一道横空直下的雷电,径直向下朝着纪无忧所在的方位劈下!

    纪无忧拼尽全力从地上站起,敏捷得从身旁那颗粗壮老树前跳开!脚还没落到地面,便听见身后那声巨大的响声!

    十个人都无法环抱住的百年老树就这样被雷电劈中,树枝树桩连根被劈成了灰烬,黑色粉末燃起的烟熏到了纪无忧的眼。

    完蛋。

    他握着手里那把老式手木仓,找了个隐蔽的屋檐藏了起来。

    那个道人立在高高的屋顶之上,早已将纪无忧逃跑的行径看在了眼里。

    “我劝你就此束手就擒,否则的话,你的所到之处将尽是替天行道的雷电!”那人说完,从屋顶上轻轻一跳,落在了地面上。

    纪无忧从暗处远远瞥着他,眼见此人一步一步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他预感不好。

    这人看来是真的想致自己于死地。

    “你误会了吧小道长,这怨气可不是我弄出来的。”纪无忧干脆从屋檐底下站了出来,与那人直面而行。

    “你还敢狡辩?!”那道人眼中明显带着不信,手臂举起,正又要挥剑召雷时,纪无忧冷冷将他打断。

    “你没长眼睛?我也是个逃命的!”他双眼凶恶得盯着那道人,什么时候解释成了狡辩?让他如此费力!

    “你…!”两人大眼瞪着小眼的同时,堂阁间的瘴气开始慢慢向外延伸,蔓延而出。

    纪无忧此时正警惕得盯着那道人手里的长剑,以防他再次召唤雷电,压根没注意到,怨魔的怨气,已经悄声无息得来到此二人脚下…

    道人的小腿最先被怨气缠住,他低头一看,满眼不敢置信,喃喃自语道,“不可能….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强烈的怨气…”

    道人猛地一抬头,对上了纪无忧那双阴冷的眸,沉声说道,“太师爷府上的血案,是你干的吧?”

    纪无忧挑眉,“是又怎样?”

    “那便是了!这怨气,就是因你而来!”道人变了脸色,长剑再度朝他挥去!

    纪无忧眯眼,他只有一次机会!

    然而,就在他扣动板机前的一秒,道人身后的瘴气突然将他的胸膛戳伤!

    他低头猛吐了一口血,眼神间尽是凛冽,还没等他说话,背后突然一个幽幽声音响起。

    “你竟敢伤他?!”那声音幽怨又遥远,空洞异常。

    纪无忧平复了下心情,默默藏好了木仓。

    道人挥着雷电剑,几次三番都无法劈中瘴气内的怨影!

    这怨魔实在太过强大,转眼间竟将他的雷电剑侵噬得残破不堪,再也召不出天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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