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明杞的个人直播间内,在看到明显属于盛言鸣和涂易的那辆车子停下后，原本热热闹闹的弹幕不由地缓了一下。
本以为涂易就是跟节目组回个话，毕竟他现在的处境并不好,总不能明明人就在梨市,还假装听不见询问得罪节目组，没想到还真来了。
车窗是开着的,在涂易把车门打开之前，明杞淡淡一句：“不用了,我们人多,坐不了。”
明杞在涂易说完那话之后，就告知了节目组他另外需要一辆车，这会儿车子也在路上了。
“这……”涂易看了眼盛言鸣，后者从车窗被打开，目光就一直落在明杞身上。
他没发话,车子就只能停着。
等了一会儿,盛言鸣终于启唇：“你可以带着摄影师跟我们一起,让剩下的人在这里等。”
【我还以为盛言鸣前阵子的举动是要跟明杞撕破脸了,结果他还真要带明杞啊】
【两部戏对打得那么激烈,一见面就忍不住了，盛言鸣啊盛言鸣,以后有你的苦头吃】
【嘁，不会真有人以为这两人是好心才搭载明宝的吧,盛言鸣帮涂易独资筹拍，一人力挽狂澜的爱心壮举还没过几天呢】
没人会那么觉得，网友们都记着呢。
熊吉在看司机检查车子,回来就听到这话，他脸上还是带着笑,作为经纪人他自然插得上话，可正准备婉拒又想到老板的交待，只是看着明杞。
明杞没注意到他的视线，但表情却未变，也没有动摇做出的决定，说：“不方便，还是不用了。”
这话拒绝得没有留余地，盛言鸣眼里稍沉，目光扫了一眼跟明杞站在一起的几道身影，并没有看到想象中的那人，脸色微霁。
“没有不方便，你上来就是。”这句话比刚刚开口那句要缓和一些。
“鸣神怕是误会了，我的意思是，”
明杞这才跟他对上一眼，语气淡淡，“是我觉得不方便，不合适。”
“……”
眼见盛言鸣的脸色骤然变得难看了几分，涂易笑着打圆场，“算了吧，哥，明杞他不想抛下身边的工作人员先走，我们也不好勉强，反正要不了多久也会见面的。”
盛言鸣薄唇微抿，还是没再说什么。
任由车窗缓缓合上，渐渐隔绝了明杞的身影。
车子重新启动后，涂易也收回了目光，对盛言鸣说着：“哥，你要沉住气啊，明杞他现在讨厌你，你不能太心急。”
后视镜里看不到明杞的身影后，盛言鸣才用微冷的语气说：“他为什么讨厌我，你不应该是最清楚其中原因的人吗？”
涂易听了他的话，倒是不在意，只是笑笑：“所以啊，哥，我承诺过我会帮你的。”
碍于直播的镜头，涂易没有明说，但两人都清楚，他们在酒窖里的对话。
可盛言鸣目光一凉：“我不需要别人帮忙，也能得到我想要的，你只需要遵守我们之间的约定就行。”
涂易笑容淡了淡，没说话了。
另一边，明杞又在路边等了快半个小时，节目组派来的新车才终于到了，因为耽搁了这么些时间，他自然是最晚到达拍摄地点的嘉宾。
“明明——”
刚一上车，明杞还没看清地方，就被迎面一只穿得厚厚的“熊”扑了过来，蒋余闲咋咋乎乎的声音在耳边炸开，“想死你了！！”
明杞被他大力拥抱差点勒了一下，话都来不及说，可蒋余闲热情劲儿上头，半点儿没发觉，还好有林暮注意到他们这边的情况，及时伸手把人拖拽开。
拉到一边了，林暮还不忘黑着脸骂人：“能不能有点分寸，也不看看你今天穿的什么衣服。”
明杞刚刚没看错，蒋余闲今天穿的就是个颜色很深的毛服，刚刚抱明杞的时候他就感觉到很软，毛还多，有耳朵和尾巴的图案，远远看去，就像是只毛绒绒的胖棕熊。
蒋余闲今天穿了这么件夺人眼球的衣服，本来心情正好，被骂了少不了要争辩几句：“这不冷么，见到明杞了又高兴着，没注意到。”
林暮冷笑：“你又没注意到，你总是有借口。”
“本来就不是故意的，说两句就行了，这么凶干嘛？”
蒋余闲眉头也皱了起来。
眼见着这两人又对上了，导火索貌似还是他，明杞这会儿呼吸也缓过来了，赶紧说：“没事儿，我好着呢，就扑一扑，没多大点儿事。”
他这话是对着林暮说的，帮着劝的意味儿，林暮脸色没那么差了，可也没看蒋余闲，转身就走了。
蒋余闲抿了抿唇。
明杞看出来不对劲，问蒋余闲：“怎么了你俩？”
以前在节目里他们也吵架，但都是拌嘴，可没今天这回剑拔弩张。
蒋余闲就不是个藏得住话的性子，正要说呢，就对上黑黢黢的直播镜头，把声音咽了回去：“……没事儿。”
【有秘密了啊，蒋余闲，看到镜头都不说话了】
【蒋余闲你对鱼粉都不坦诚了！】
明杞见他不想说，也就不问了。
秦哥和叶姐也早就到了，明杞去跟他们打了个招呼。
没想到盛言鸣和涂易也跟他们在一块儿，正在商量晚上的住宿问题。
临市的天气可比梨市要冷多了，节目组选的拍摄地点是个户外风景区，天空还飘着雪，地上也垫了厚厚的一层，所以还真不怪蒋余闲穿得厚，明杞过来之前也好好地把帽子和围巾都戴好了。
这期的拍摄主题是户外露营，所以秦哥他们正在讨论着怎么搭建帐篷。
其他人没有雪地搭帐篷的经验，就连秦哥，也没有尝试过。
“没关系，这题哥会。”涂易忽然笑着说，“是吧哥？”
盛言鸣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别说这种粗活儿，就连喝口水都有助理帮着倒了递过来，他有这种户外生活经验，让其他嘉宾都有点儿惊讶，纷纷看向他。
“嗯，以前学过。”
盛言鸣点了下头，目光掠过众人，嗓音一如既往地低沉，“如果大家遇到难题，我可以帮忙。”
“行啊，我正愁呢。”秦哥笑着地拍拍他的肩膀，“小蒋他们估计也不会，有你会就轻松多了。”
在雪地里搭帐篷首先要做的就是选取位置，看山势，尽量选择平坦的位置，其次是查看四周的环境，最好不要选在树多的林子里，很容易被时不时掉下来的积雪打湿帐篷顶部，遇上树枝断裂，还很有可能弄坏帐篷，丧失栖身之所。
最终，盛言鸣带着其他嘉宾一起在雪地里找了快半个小时，才找到了一块比较开阔的空地，觉得他们所有人可以在这里落脚。
秦哥看了看地势，也跟着点头，以示赞同。
【作为户外爱好者，不得不说盛言鸣挑的位置还不错，是他们之前看过的那几处最好的】
【的确挺专业的，没想到盛言鸣还有这一手】
露营的设备都是由节目组提供的，在确定好了地方后，所有嘉宾都去向节目组领来了帐篷和工具，准备对照着说明书动手。
虽然盛言鸣是熟手，但他咖位和地位摆在那儿呢，人也不是太好接近的那种，虽然今天比之前说的话多了一点，可也不代表其他嘉宾能随意使唤。
秦哥是会的，但也很久没有搭过帐篷了，动作生疏了一些，跟叶影后两个人要搭建双人份的，进度比较缓慢。
蒋余闲和林暮两个人抢着看说明书，折腾了半天，盛言鸣和涂易都快完工了大半，他们连防潮垫都没有铺反了，又得重来。
“哥，剩下的我来就行。”涂易一边动手一边看向某个方向，“明杞他只有一个人，或许更需要帮忙。”
明杞一个人在靠近里侧的位置，捣鼓帐篷的支架。
这期节目组并没有邀请飞行嘉宾，所以明杞也没有搭档，所有事情他都要一个人来完成。
【嘤，刚开始知道这期没飞行嘉宾还挺高兴的，不是郁老板的话，就不想要其他嘉宾跟明杞组CP了，但现在看到明宝一个人艰难地搭帐篷，又觉得有些心酸了】
【我都能想象要是郁老板还在，他都不会让明宝动手的，一个人都能利索地把活儿干完了，还会给明宝铺得暖暖的】
【呜呜别说了，又是想念郁老板的一天，这天气还够冷的，希望谁先搭好了来帮一帮明宝哇】
弹幕上刚这么说着，明杞的个人直播镜头里就出现了一道身影。
盛言鸣目光注视着明杞的脸，语气努力克制地说：“明杞，需要帮忙吗？”
明杞听到了声音才偏头，他看了眼盛言鸣，表情还是淡：“不用，我自己能行。”
“……也行，那我去问问其他人。”
盛言鸣说完这话，当真就离开了，转而去帮蒋余闲和林暮。
蒋余闲正对着花里胡哨的说明书一头乱麻，听见有人问要不要帮忙，差点就要感激涕零了，一抬头，对上盛言鸣比这天气还要阴沉的脸，及时改口。
“……不、不要。”
“好。”盛言鸣脸色稍霁，接着去秦哥那里走了一趟。
大概过了两分钟，明杞拿起了帐篷布，又见到盛言鸣朝他走了过来，目光灼灼地说：“他们都不需要我帮忙，秦哥看你只有一个人，让我来帮你。”
“这个歌星，他怎么又来了？”
大厅里，阿姨去换了块抹布，走过来就看见盛言鸣又出现在屏幕上。
郁戎没怎么看文件，阿姨也不识字，见他一直没去书房，才过来说着话，“小杞应该会搭帐篷吧，少爷你有教过他吗？”
也许是刚刚聊得多了，阿姨不自觉叫出了在郁家时的称呼。
少爷在中学时期的寒暑假都是在国外的冬令营或者夏令营里过的，这些只是家族要求他必须要掌握的简单生存技能。
郁戎视线从屏幕上收回，放在文件上，缓缓说了句。
“他不会。”
……
“那也不用。”
明杞的确不会搭帐篷，但他刚刚观察过了秦哥和叶姐是怎么做的，虽然动作慢了一些，但他觉得自己也能搭好。
盛言鸣的眉头还是没忍住皱了起来。
这时，涂易忽然说：“让哥帮你吧，天气这么冷，你手都冻红了。”
干细致的活儿不适合戴毛绒手套，还容易弄脏，明杞刚刚就取下了。
涂易的声音还在继续，“再说了，我们接下来还要去找食物，不能在这里耽误太久的。”
最重要的是，搭帐篷这些活儿可是盛言鸣花了一周时间来练习过的，还学过相关的户外知识，才能看起来这么熟练。
涂易眼神闪了闪，早在一周前，他就花了一番心血买通了节目的策划，才得到这期节目他们要去雪地露营的消息。
当然，一开始他是打算自己做这件事的，但被盛言鸣发现了，后者自然不屑于做这样的事，但涂易一句话让盛言鸣沉默了。
“哥，你何必这么迂腐，上期节目明杞和那位人气大涨，那位什么都会做，你以为对方那种身份，像是十指沾过阳春水的人吗？”
“他能提早知道节目的流程，用来打动明杞的心，你为什么不能？”
……
一句耽误大家的时间让明杞顿住，就这两秒的时间，盛言鸣已经走过来，接过了明杞手中的帐篷布。
“你……”
明杞眉尖微蹙，但又找不到理由来反驳，他的确有些慢，总不好让大家都来等他。
雪越下越大了，看着盛言鸣熟练地舒展开帐篷支架，明杞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帮了忙，毕竟是他自己要住的帐篷。
不远处的涂易，扯出了一抹轻笑。
对待情敌，要什么君子之风？当然是怎么能让他难受，就怎么插刀。
那人说不定现在就坐在沙发上，看着这一幕。
终于，在帐篷彻底完成之后，明杞紧绷的神经才稍微舒张开了。
他还是对盛言鸣说了句：“……谢谢。”
盛言鸣眼神一暗：“不客气。”
等所有嘉宾搭好了晚上要住的帐篷，整理好了自己的带来的行李箱和生活用品，开始商量今天的晚餐。
没有飞行嘉宾，节目组这次也没有设置搭档做任务获取经费的环节，节目组只会向所有嘉宾提供必需的生活用具，例如睡觉要用的帐篷、棉被，以及食物和水。
像中午那会儿嘉宾们忙着找合适的露营点落脚，就只是匆忙地吃了点面包。
是的，节目组提供的食物只有面包。嘉宾们也想去附近找找，有没有其他可以吃的东西。
比如离这里不远处有片湖，可惜现在这个气温，湖面已经结冰了。
路上他们发现了一个废弃的草棚，还有一个指示牌。
“这附近应该有一个农场。”盛言鸣辨认了一下指示牌上的方向。
“太好了，有农场就说明有人！”蒋余闲激动地搓搓手，走了大半天没见到人影，他还以为要回去啃面包了。
叶影后看了看那个指示牌，说：“希望这家农场还没搬走。”
指示牌已经很旧了，上面的字都快看不清楚。
“应该不会这么倒霉吧。”
明杞摸了摸兜里，节目组不至于给他们选个荒无人烟的地方。
一说完话，迟迟没有人回应，抬起眼发现其他嘉宾不约而同都看向了他，还在笑。
蒋余闲更是大咧咧地一把搂住他：“嘁，这话就不该你说。”
他出门时换了件衣服，那件大毛熊衣服暖和是暖和，但太沉了，行动也不利索。
明杞这回没被勒着了，他想想也是，自己都跟着笑了。
出发前本来还有点小情绪，一路走过来吹吹风、看看雪，那点情绪也散了。
一行人又继续跟着路标往前走，雪天走得慢，大概又走了二十分钟左右，终于看到了一户人家。
农场主是位有点江湖气的中年大叔，对于突然闯来的一大波人，眼神还有点凶。
“你好……”
还是盛言鸣率先开口，解释了他们一行人没有恶意，只是来拍摄露营节目，看看附近有没有餐厅。
【盛言鸣在这期节目突然主动了起来，话也变多了，以前他可是能沉着张脸整天都不迸出一个字】
【刚刚我就发现了，不仅主动了，也没像之前那样紧逼着明杞，还会帮着其他人】
【难不成是看清事实了，终于不再纠缠我家明宝啦？】
【很明显不是，盛言鸣似乎是换了一种迂回战术，具体他打的什么主意一时之间还真说不上来，再看看】
大叔看他们的衣着和长相，里外都透着一股贵气，不像是坏人。
秦哥见状，语气和蔼地上前去跟大叔拉家常，还表示他们可以付钱吃饭，只是想在大雪天里吃点热乎的。
大叔彻底消除了警惕心，邀请他们进屋。
这户人家养了很多牛羊，还有鸡兔，肉类和蛋类倒是吃不完，只是蔬菜水果不多。
“有肉吃就很好了，一天不吃肉了想得紧呢，是不是啊林——”
蒋余闲下意识想找搭档说话，但想到跟人还在闹矛盾中，话猛地刹住，改了口，“是不是明杞？”
他声音故意加大了点儿，在隔壁房间的明杞听见了，但不知道是怎么个情况：“嗯？什么事？”
蒋余闲跑去隔壁一看，发现明杞问过了在做饭的大婶，正在找插头充电。
“你手机没电了？”
“有。”明杞说着，拿出了兜里的充电宝，插上电。
“我都没想到！”
蒋余闲惊呼完，“你也太机智了吧，出门前就想好了，我知道了，用来联系郁老板吧？难怪在路上就拍个不停。”
摄影师就在旁边，明杞没点头，却也没否认，只是笑弯了眼。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甜到我了！！！没想到郁老板人不在我都能磕到糖！】
【郁老板虽然不在，但说不定也在直播间里呢，嘿嘿话说我的弹幕郁老板都能看到吧，你家明杞笑得这么好看，你们到底进展到哪一步了？（星星眼）】
弹幕可会了，一溜烟地留言。
【亲了】
【滚了】
【咳咳，那个……抱着艹了】
【？一看就不是郁老板的口吻好吧，让我来，应该是“嗯，做了”】
这位农场主大叔的妻子认出了叶影后，激动地表示她年轻时候最喜欢的影星就是叶影后，叶影后很是随和，跟她握了握手，还一起合了个影。
接下来的招待就热情了许多，询问他们想要吃什么，他们都能做。
“西餐可以吗？”
盛言鸣忽然的出声，让农场主夫妇有些为难，“是指牛排吗，切倒是能切，也有西餐厅找我们拿货，不过我和老伴儿不爱吃洋玩意儿，我们一般吃炖牛肉比较多，所以做出来可能不太好吃。”
盛言鸣略沉吟一下，嗓音低沉地说：“没关系，有材料就行，我来做。”
他话音刚落，其他嘉宾就像刚刚看明杞那样，又将目光纷纷投向了他，能称得上是惊愕。
他们都知道盛言鸣不会做饭，什么时候会做牛排了？
“大家稍等片刻，很快就好。”
盛言鸣目光扫过其他嘉宾，在明杞脸上停留一瞬后，起身离开。
【此时此刻，我的表情和嘉宾们一样，惊呆】
【真的假的，盛言鸣都会做饭了？他不是忙着给涂易投资新戏吗？】
【啊这……闻到一丝不寻常的味道，只有我一个人觉得，他是在向郁老板挑衅吗？】
【姐妹，你不是一个人，仔细一想，他今天做的这些，都是郁老板会做的，已经不仅仅是在投资新戏上过不去了，这是彻底宣战的意思吧？】
【……可现在的关键是，盛言鸣有郁老板那样的厨艺吗？】
半个小时后，盛言鸣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了镜头里，把煎好的牛排端上了桌。
看着卖相还挺好。
虽然对盛言鸣的厨艺表示怀疑，可人做都做好了，其他嘉宾们也得给个面子。
秦哥率先动筷，由于这户人家没有吃西餐用的刀叉，盛言鸣只能将牛排切成块状，摆放在大盘子里。
“还不错。”秦哥品尝完，有些出乎意料，“味道还挺好的。”
“是吗，我也试试。”
有叶影后带头，其他人也探出了筷子，尝完都跟秦哥是一样的评价。
“真的不错。”
“可能是酱料不太齐全，不然味道还能更好。”
涂易不由地扯了下唇，是啊，盛言鸣跟专业的五星级大厨学习了一个月，就只学会了这么一道菜，天天做牛排，能不好吃吗？
他目光慢悠悠地转了个方向，露出温和无害的笑，“明杞，别玩手机了，尝尝哥的手艺吧？”
明杞一直把玩着手机，在路上的时候，他就拍了不少好看的雪景给郁戎，郁戎大概是在忙，不过隔一会儿也会回他，但这会儿已经好久没回复了，他总要时不时低头看一眼手机。
“最近上火，不想吃牛肉。”
对于涂易的话，他头也没抬，语气淡淡地说，“你喜欢你就多吃点，不必带上我。”
这话讲得不留情面，涂易哪怕听得多了，脸上笑着，但内心里还是不喜欢。
见他还是跟之前一样尝也不尝，仿佛自己今天一整天的所作所为丝毫不能打动他，盛言鸣眼神一暗，遮住了手心里刚刚烫到的一个大水泡。
没关系，这不是他们的主要目的。
这位农场主大叔夫妇也做了中餐，都是家常菜，味道虽然不是特别好，但明杞也能吃饱。
吃完晚餐，明杞带来的两只充电宝也充满了。嘉宾们坚持付完餐费后，一起回到他们搭建的帐篷处休息。
盛言鸣原以为自己能忍住，但在看到明杞回来后就准备钻进自己的帐篷里，他还是沉着声音开了口：“明杞——”
这时候天渐渐黑下来，摄影师都没再拍了，明杞想到什么，脚步一顿：“你有事吗？”
盛言鸣见他还能停下来，心中难以抑制升起了几分希冀，他目光投向明杞，却先看到明杞手心里亮起的屏幕。
黑夜中的屏幕光格外惹眼，上面显示的是一张对话框，页面顶上赫然是一个“Y”字。
第五十二章
仅仅是一个字母,但盛言鸣却看得眼一刺，他曾经还让人查过这个字母，又怎么会不知道背后的人是谁。
雪夜里地面是白茫茫的一片,不似平时夜晚的漆黑如墨,视线及处，亮起了一抹模糊的白光。
这抹白光足以让盛言鸣看清明杞的眉眼,如果说，明杞刚刚在回来的路上看手机时,神色是松软的,期冀的，那么现在面对他……有思虑，有警惕，但更多的还是淡漠。
也许是发现盛言鸣看到了他的手机界面，明杞将屏幕按熄了,揣进兜里。
“……”就好像那人的一点文字,都不想给他看到。
盛言鸣吸了口冰冷的雪风,压制着起伏的情绪,艰难开口：“……没事,早点休息。”
他的语气还算冷静，但说完这几个字,就动作快速地转身离开了，像是不能再多待一秒。
明杞看着他的背影离开,眉尖轻拧了一下。
他停下来，是感觉盛言鸣有话想对他说，正好听一听,判断一下他和涂易到底要做什么。
盛言鸣这么明显的变化，明杞不可能看不出来,四年时间里，他对盛言鸣的脾气也摸了个大概，涂易新戏被撤资让他只能独资参投的事，盛言鸣不可能白白吞下这个哑巴亏。
这也是明杞当初不想郁戎和盛言鸣对上的原因。
但事到如今，只有谨慎一点了。
明杞现在也知道他跟之前的境遇已经大不相同了，不过就因为这样，他才更需要小心一些，让人找不着做文章的话头。
不过明杞也没有纠结太久，现在还什么事儿都没有呢，他也不想在其他人身上浪费时间。
这样想着，明杞就又摸了摸兜里，把鞋子脱在了帐篷外面搭着的一个小鹏子里，免得被夜晚的雪花打湿。
刚刚在那户农场主家里还洗了个澡，这会儿直接睡下也没问题。
刚换上保暖的拖鞋，明杞正准备钻进帐篷，忽然听到蒋余闲的声音幽幽地传来。
“我今晚能跟你一起睡吗？”
这大晚上，哪怕附近都是嘉宾，还有节目组正准备收工的工作人员，但他这么突然来一句，还是把明杞给惊到了。
“你怎么走路没声儿啊？”
不怪明杞没注意到他，蒋余闲就蹲在离他两三米处的位置，跟个雪堆似的。
“不好意思呐，”蒋余闲情绪不高地吸了下鼻子，“看你在忙，就没打扰。”
明杞看了看某处，压低了声音问：“你和林暮还没和好啊？”
“哪那么容易就和好……”
蒋余闲先是嘟囔了一声，随后又觉得这话挺灭自己威风的，接着跟了句，“谁要跟他好，本来就不好，明杞，你收留我一个晚上吧？”
明杞也不知道他俩到底是为了什么事，不好多问，就指指自己的单人帐篷：“那也要看能不能住我们两个人啊，就这么大点儿的地方。”
其他嘉宾搭的都是双人帐篷，明杞没有搭档，就只搭了个单人的，省力省事。
“回去吧，林暮不至于赶你出来。”
在雪地里待着怪冷的，又见明杞那顶小小的帐篷住两人的确是有些困难，蒋余闲这才不情不愿地回去了。
“行吧，只能将就一晚了。”
他走时眉头都还是皱着的，似乎是真跟林暮闹了不小的矛盾，不像之前的打闹。
明杞看了心头莫名地溅起了涟漪，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那一句“哪那么容易和好”。
也许蒋余闲其他话说的都是气话，但这句却半点没错。
他和林暮虽然看着爱吵闹，但明杞都能感觉出来，其实他俩关系挺好的，关系不好都不敢那样吵。
越是亲密的关系，才越不容易和好。
躺进暖和的睡袋里，明杞一只手拿着手机，眼睛盯着屏幕上的对话框。
其实今天他也不是很多时候都在看手机，就是路上拍照的时候顺便把照片发给了郁戎，晚上吃晚餐的时候也同样，拍了他吃的东西。
还在录节目，老看手机显得不敬业，也有一个原因，是不想听涂易说话，拿在手上敷衍一下。
郁戎也并不是不会回复他，刚刚没有回复的消息，现在也回复了。
Y：嗯，刚刚开会去了。
明杞的视线反复在这几个字上流连，脑子里却不禁回想起他喝醉酒那晚的事。
他问郁戎他们是不是和好了，郁戎没有回答他，却也纵容着他的要求，吻了他。
没有和好的话，郁戎也不会吻他吧？
而且，他和郁戎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真要说有什么不太对味的地方，那就是郁戎很少会主动给他发消息。
可郁戎本就是这么个冷淡的性子，以前他们交往的时候，很多时候都是明杞主动的，人也是他用了好多时间花了很多心思才追到手的。
所以，应该是他多心了吧。
明杞摇摇脑袋，按下那点胡乱发散的思维，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到了手机上。
虽然他们现在的关系跟前几期录节目时不一样了，但郁戎还是很忙呢，明杞不想耽搁他的时间，也不想让郁戎觉得他太黏人，就没继续想话题聊下去了。
不过每天晚上的仪式感还是要有的。
明杞在对话框里发送了个“晚安”，然后才满意地关闭手机，安心入睡了。
四周静悄悄的，连风雪都小了一点。
这个夜晚看似平静，但在不那么严密的风雪之下，却又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
当晚，某个一直在关注《旅行的心动邂逅三》的大V营销号发布了剪的最新期的视频——友情向cut。
除了秦哥和叶影后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夫妻关系，其他嘉宾组合都被他剪了互动，然后配上“友情深深”的字幕。
蒋余闲和林暮自不必说，虽然粉丝们都坚称他们之间有猫腻，腐向cut也剪了不少，但纯友情向就挺少的，发出来还算新鲜；至于涂易和盛言鸣，“一鸣惊人”CP粉都掉得差不多了，友情向cut让双方粉丝都能接受。
唯独剩下的明杞，他这次没有搭档，因此这位博主选择了将他和盛言鸣配成友情向，两人今天的互动不算多，却足足剪出了五分多钟，是其他组合里时长最长的。
这段视频一出，很快就被盛言鸣的大粉截取了盛言鸣和明杞的部分，发到了超话里。
第二天清晨，明杞醒来的时候，外面的风雪已经停了。
其他嘉宾也陆陆续续地起来了，经过简单地洗漱后，开始吃早餐。
雪地上没有煮热食的条件，只能吃点节目组准备的面包，牛奶都是凉的。
眼看着明杞摸了摸牛奶盒的温度，又放了回去，盛言鸣低沉的嗓音开了口。
“这样不行，天气太冷了，还是要吃点热烫的食物保持体温。”
“小盛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秦哥点了点头，牛奶和矿泉水都是节目组放在泡沫箱子里保存的，不然能直接冻成冰。
叶影后也不太能吃生冷的，秦哥给她递的水也只尝了一口。
嘉宾们意识到他们还要在这里度过两天，就要自己动手，解决了住的问题，接下来就要解决吃的。
“过来的时候我观察过了，这里离市区有些距离，但附近是有市集的，我们可以去买些日用品，锅子，架子之类的东西。”
盛言鸣有条不紊地叙述着，“我刚刚问了节目组，车子可以借给我们使用。”
秦哥：“那费用呢，节目组有无限制？”
这个问题盛言鸣压根儿没问，他在折叠椅上坐直了，说：“需要用到的费用，我这边可以付。”
没等其他嘉宾说话，总导演这时发话了，每位嘉宾可以在每日获取一百块的免任务经费，昨天的经费已经包含了帐篷和面包，一时忘了说明。
老套路了，节目组哪是忘了说，就是等着嘉宾们自己提出来，制造节目效果。
嘉宾们也配合，懒得拆穿，开始了分工，经过商议决定，由秦哥、盛言鸣，以及林暮三人外出采购，剩下的四人留下来搭棚子，买回来的东西自然要有个放置的地方。
昨天才刚搭过帐篷，这会儿再合力搭个临时的棚子不难。
他们搭完棚子后，外出采购的三人还没回来。
蒋余闲无聊地看起了手机，听到叶影后说了一句：“不知道路上顺不顺利，昨晚下了一夜的雪，这里会有环卫组织通道吗？”
“应该会有的。”明杞说，“我们来的那天，路面就能通车，或许只是他们东西买得多，回来得慢点。”
叶影后放心地点了下头，一直在偷听的蒋余闲却嘴快着说：“那早知道我也应该跟去的，能帮着拎点东西。”
话虽这样说，但明杞还是听出了言外之意，问他：“和好了？”
“和什么好？”
蒋余闲一挪屁股，背对着镜头说，“我看到那个视频就来气，也不知道那些营销号怎么搞的，人昨天一整天对我都没个好脸色，居然也能被解读成友情深厚，气死！”
“视频？”
“嗯……昨晚后半夜睡不着翻到的，”
蒋余闲想起来什么，“对了，那上面还有你和……”
“明杞——”
涂易的声音在他们背后响起，他手里还拿着一只扳手，表情带着些询问，“这个脚还有点不稳，你能来帮我扶一下吗？”
明杞看一眼棚子，的确有点晃，就走了过去。
“我以为你不会理睬我呢。”涂易反而有点愣，而后轻笑一声。
“你想多了。”明杞也没看他，只干着手上的活儿，“这是大家都要用到的东西，不是为你。”
“会不会太直接了一点？”
涂易眨了下眼，“很伤人心的。”
他们站在角落里，摄影师不好跟过来，明杞淡声提醒他，“现在没有镜头，也没观众听你说这些话。”
涂易慢慢收起了笑，说：“如果我说，我没有演戏，只是想和你说说……”话。
“我不是盛言鸣，需要听众的话，你可以等他回来再说给他听。”
明杞漠漠然打断了涂易的声音，他没去看涂易变得复杂难解的脸色，垂着眼睫示意，“你还要不要帮忙了，快点把脚打进去，不然我就走了。”
摄影师发觉他们在交流，找好了一个角度正要拍，结果镜头里就看见两人都没说话了，明杞安安静静地扶着架子，而涂易沉默地用锤子把脚打进雪地下面的泥土，再固定。
【？涂易还怪听话的】
【两人以前就是朋友啊，如果涂易不背刺明杞，也许现在的画面就会融洽一些】
【……算了吧，友情向可别提涂易了，他还不如盛言鸣，盛言鸣起码没有伤害过明杞】
【雀实，明杞对盛言鸣的态度，怎么都比对涂易好多了】
【弹幕怎么回事，我怀疑我断网了，怎么一大早就混进来了一些“友情”相关的字眼了？？】
【同样迷惑，昨天还不是这样的】
但要弄清楚也不难，弹幕上很快有人说出是因为一个博主剪的视频，观众们顺藤摸瓜，找到了视频的出处，观看完后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营销号博主剪cut是很寻常的事，不管是剧还是节目，都是吸粉利器。
但这个视频怪就怪在，给路人一种很好磕的CP拉扯感。
对，就是CP感。
视频里明杞和盛言鸣的互动都是昨天的直播内容，虽然没有胡乱剪辑，可氛围感却打造得非常细腻。
例如在昨天早上明杞的车子坏掉，盛言鸣让明杞跟他一起走时，他看向明杞的每一个细微的眼神，都有一个相应的表现心理活动的气泡——“邀请他很忐忑”、“被拒绝了能怎么办，当然要克制”、“他不走，再失落也只能妥协”。
还有在搭帐篷时，有个盛言鸣看向明杞手部的皱眉表情，气泡里的文字是“担心他冷”，以及他走过去拿掉明杞的帐篷布时，配上的是“默默帮忙”。
这点猜测在外出采购的三人组回来后，得到了证实。
秦哥他们买了火炉和木炭，两口大锅，各种调味料，以及一些新鲜的蔬菜和肉类，还有面食。
把瓶瓶罐罐和锅碗瓢盆都摆好了之后，秦哥歇下来了，笑：“这才有露营的气氛嘛！”
他们扛着东西走了段路，所以收拾的活儿就落在了留下来的几人身上，正好活动起来暖和暖和。
明杞发现背包里还有几支鱼竿，不用想也知道是秦哥手痒了。
秦哥摊摊手：“总得找点事情做，不然多无聊。”
又问，“你们有谁会钓鱼吗？”
蒋余闲掀掀眼皮：“我会。”
“没看出来啊！”
秦哥直接这么说了，也不怕打击人，当然，他就是看蒋余闲没精打采的，故意逗逗后辈，完了又问明杞，“小杞会吗？”
明杞笑着说：“不会。”
“那没事儿，我教你们。”
明杞“啊”了一声：“可惜湖面上结冰了，这样也行吗？”
秦哥：“把冰凿开就行了，这个时节的鱼在湖里藏了半个冬天，味道可是又肥又美。”
这个环节就是盛言鸣未曾涉及到的，他不会钓鱼。
看着秦哥在那儿给明杞和林暮他们讲解怎么使用鱼竿，而明杞听得很是认真，盛言鸣目光一灼。
【哈哈哈猜测鸣神不会钓鱼，不然就能教明杞了吧】
【看向明杞的每一眼，都是隐忍克制】
【其实早上，鸣神就是看到明杞放下了冰牛奶才提出去购物的，只是没表现出来，默默地把事情做了，真的，友情天长地久】
弹幕上不知不觉地又被带了节奏，有粉丝没忍住发了言。
【……鸣粉能别暗戳戳地冒头了好吗，你们到底想干嘛，明杞和郁老板几乎已经是认定的官配了，你家鸣神没机会了！】
【拜托，认清事实吧，你家鸣神又是给涂易投资，又是带着人一起参加节目成双入对的，你们去嗑他们不好吗？】
【（流泪），鸣粉没有拆官配的意思，也没有想要攻击谁，只是想默默地嗑一下鸣神和明杞的友情向而已】
【是的哇，我们嗑的是友情向啊，这也是不被允许的吗？】
一句“友情向”将“戎杞”粉到了嘴里的话又憋了回来。
盛言鸣的粉丝们已经明确表示不再争CP了，他们也争不赢，有明显倾向的CP还去争，那“戎杞”粉可以据理斥责。
可人家改嗑友情，连友情都不让人提似乎也显得他们不够大度，也会影响到路人对明杞的观感。
但让他们嗑吧，看着那些发言又很添堵，他们又实在添堵。
【我就觉得难受，昨天谁说的郁老板有可能在看直播来着，这要是看到了，不更难受吗？】
【……是我，我收回昨天的话，希望郁老板太忙，没时间看直播吧】
郁戎的确很忙，明杞昨晚给他发的“晚安”，他是接近晚上十一点才回复的，那时候明杞都睡着了，今天早上又发的问候，也是隔了好几个小时才收到回复。
所以明杞白天也就没再给他发消息了，专心自己的工作。
中午，大家用买来的锅做了饭，吃过后一起前往冰湖。
除了想要尝一尝秦哥说的肥美的鱼滋味，也有想玩玩冰的心思。
然后到了地方后，明杞才知道秦哥只是擅长钓鱼，但也没尝试过冰钓。
“哇，秦哥，你刚刚讲了那么老半天，结果也只是吹吹嘴皮子嘛。”
蒋余闲为刚才的事扬眉吐气了。
秦哥轻咳一声：“我讲的是钓鱼，钓鱼！”
最后还是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出马，为他们测试了湖冰的厚度，确定可以进行冰钓。
秦哥买了好几支鱼竿和工具，跟之前搭帐篷一样，还是每组搭档们一起。
这种搭档合作的环节，明杞就又要多花费几分心思，但不论是盛言鸣还是涂易，都没有再主动提出要来帮忙。
仔细想想，今天从早上开始，直到现在盛言鸣也没有来找他搭过话。
是他太多心了，其实本来就没什么事？
明杞反而有些摸不准了。
但没过多久，蒋余闲又摸过来了，要跟明杞换着冰镩凿冰。
换而言之，他不跟林暮一组了，明杞问：“今天不是没吵架吗？”
谁知蒋余闲答着：“没吵架才不行，不然今晚那个营销号就该把我们剪成海枯石烂，感天动地情了！”
明杞本来没怎么在意，只是听他第二次提起这个视频号了：“看的人很多吗？”
“几百万粉丝吧，活粉不知道多少，但这类营销号主要是很能带风向，背后都是跟资本利益挂钩的，谁出钱就能请动他们。”
蒋余闲说到这里，想到明杞不像他爱冲浪，“对了，上午就准备跟你说的，你跟盛……”
“明杞——”
涂易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他走了过来，目光扫过话说到一半的蒋余闲，看向明杞，“我们在讨论晚上吃什么呢，你想吃什么？”
明杞已经察觉到了什么，没理他，对蒋余闲说：“我和谁怎么了，你继续说。”
蒋余闲自然也听出来涂易是在打岔，但他跟明杞的关系更好，也就把知道的说了。
“……就是一个视
频，胡乱剪的，不用太在意，唔我在意这不是因为吵架了气不过嘛，不用学我，你……你们……”
他絮絮叨叨的声音停顿了，因为明杞眉头一皱，脸色明显不那么好看。
如果不是涂易表现得这么明显，他都不会这么快猜到是他们做的。
难怪，昨天跟他表现得关系很好，一幅毫无芥蒂的样子，是想用这种方式洗白吗？
不对，盛言鸣不需要洗白，要洗白也是涂易，可出镜的却是盛言鸣，不是涂易。
涂易不想让他看到，却又没继续昨天的做派，那他们想让谁看到呢？
明杞脸色渐渐变了，涂易看着他轻微抖动的眼睫毛，然后快速从兜里拿出了手机，忽地低喃一声：“不知道不是更好吗？”
没人理会他，涂易也不需要人理会。
他只是瞬也不瞬地看着明杞脸容上的细微神态，原来明杞真心喜欢一个人会是这个样子，会这样着急，生怕被人误会。
“为了让你对我印象好一点儿，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了。”
他忽然说了一句，上前两步，关掉了一直带在身上的麦，还伸手关掉了明杞的，缓缓靠近明杞，在挡住镜头的同时，在他耳边低声说。
“放心吧，哥他没想着用这种方式破坏你们之间的感情，那也太幼稚了，但这种举动难保不会让郁总分出心神，无暇顾及最近谈好的一个意大利合作方。”
“据我所知，这个品牌一旦中途反悔，那郁总的这桩生意应该会挺难办的……你也知道哥的脾气，郁总让哥吃了那么大的亏，他总要想办法找回来的。”
第五十三章
意大利合作方是郁戎上次出差去谈的,明杞不清楚过程，但也知道结果，双方洽谈得很顺利。
中途变卦,除了盛言鸣在背后做了手脚外,必定还许了对方更重的利益，才会让合作方不惜临时毁约。
明杞呼吸瞬间起伏,哪怕是在被迫走剧情的四年里，他也很少有过像现在这样的情绪。
盛言鸣可以利用他炒作,甚至可以利用他帮涂易洗白,他都可以不在意，但唯独不能用他来对付郁戎。
他凭什么？
就算《夏日蝉鸣》有郁戎的推力，那也是因为他们挑衅在先。
可明杞不能乱，生气毫无作用，还只会让把这些事实直白地摊到他面前的涂易看笑话。
明杞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按住了下意识想要点开的手机,又揣回了兜里。
郁戎这会儿说不定在忙,他打过去也做不了什么,还会打扰到他。
他抬眼看向涂易：“盛言鸣付出的代价也相当不小吧？”
虽说商场上瞬息万变,但重诺一定是极其重要的一点。
“是。”涂易没有敷衍地承认了，倒是很意外他能这么快就思维清晰地分析。
“那你呢？”明杞语气已经有些冷意了,看了一眼不远处，盛言鸣已经注意到了他们这边的动静,“告诉我这些，你不怕盛言鸣不管你了？”
“怕啊……”
涂易微微一笑，“所以我说是秘密嘛！”
“……”
明杞沉默一瞬,说：“我刚刚开麦了。”
涂易的笑容微僵了一下。
“在你把那个秘密说到一半儿的时候。”
明杞顿了一下，“毕竟还在直播,怎么可以老关着麦。”
【hhh明宝干得漂亮，终于学会反击了，对付涂易这种黑芯绿茶，就得放出来让他社死，还关麦，没做坏事用得着这么心虚吗？】
【我就说不对劲，果然那个cut炒的就是CP，鸣粉们还非要洗成友情向】
【cut是给我们看的，弹幕是给郁老板看的，就为了让郁老板分心，趁机撬走郁老板的合作方】
【这个计策真的……是不是太过分了，想要对郁老板进行身心双重打击，这真的是鸣神做的吗？】
【不敢相信，在我的印象里，鸣神从来都是孤傲不理世事的，一心只有他热爱的音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这么不择手段了？】
眼看着弹幕的方向瞬间变化，原本还在发盛言鸣在看往这边的鸣粉们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
【不可能，友情向视频明明是粉丝剪的，鸣神这么多粉丝热起来很正常啊】
【鸣粉都是真情流露的，如果要炒CP，又何必这么克制，他已经学会关心明杞的时候尊重他了】
【涂易的一面之词而已，大家不能相信】
等到鸣粉们惊醒过来，连忙开始为偶像辩解，却又很快遭到了打脸。
【如果是涂易当着镜头的面说出这些话我还真不信，但问题是，这是他刻意关了麦说的】
【就问一句，这波自爆谁敢不信？】
【球球鸣粉们别洗了，涂易那话说得那么明白，你们是在质疑自己的听觉还是想侮辱我们的智商？】
【hhh笑死，估计涂易自己都没你们会洗】
涂易的脸色早就变了，自然能猜到此时的弹幕风评会有多糟糕，可向来很会在镜头面前找补的他，这次一句话都没说。
他只是看着明杞，仿佛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干，不留一丝余地。
而明杞已经重新半蹲下去，继续用冰镩凿冰了。
他没再搭理涂易，但过了会儿，能感觉到涂易自己走开了。
蒋余闲蹲在他旁边，小声问：“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明杞摇头：“没，多亏你告诉我。”
其实刚刚涂易离明杞很近，还压着嗓子，蒋余闲也没听到多少，但看大家的脸色都变来变去，也顾不上跟搭档之间的那点别扭劲儿了，吃瓜的心思倒起来了。
只见涂易回到盛言鸣那边后，盛言鸣倒是神情自然地，把冰镩交给了对方。
嘉宾们都看不到弹幕，但却可以根据现场工作人员的表情和举动感觉到一些微妙的气氛，像拍摄盛言鸣和涂易的摄影师，接下来大部分时间都只拍摄了冰面，很少拍嘉宾。
要知道之前碰到这种情况时，还是涂易人设崩塌那会儿。
气氛实在不好，秦哥建议：“要不，大家休息会儿吧，也凿了这么久了，慢慢歇着来吧。”
“对，休息一会儿，我手都酸了。”蒋余闲立马附和，就怕气氛冷下来。
“矫情！”
林暮冷冷吐出一句，蒋余闲立刻瞪大眼，但也没阻止搭档继续吐槽下去，“你跟明杞换着拿冰镩，这才多大会儿功夫就喊手酸，我一个人凿冰也没你声音大。”
“放你的狗……人嘴吐不出象牙！”
两人吵吵闹闹的，倒让僵冷的气氛热络不少。
叶影后也说：“大家活动了这么久，要不要来点吃的，或者喝的？”
“哇，这个我喜欢！”蒋余闲不跟林暮闹了，“叶姐你带吃的了吗？”
“有几盒小饼干，你秦哥他们上午去采购回来的，不过可能会有点干。”
“那没事儿，能吃就行，我不挑！”
蒋余闲说着就走过去，把叶影后带来的几盒饼干数了数，刚好每位嘉宾能有一盒，想必是叶影后出发之前就算好的。
叶影后让秦哥给盛言鸣和涂易分别拿了一份，自己则拿了一盒给了明杞。
“谢谢叶姐。”
明杞接过来，浅浅地抬起眼睫毛。
“不客气，”叶影后温和地说，“可惜我图方便只带了这个，不然再配上一杯热奶茶会更好吃。”
她本是随口一聊，谁知明杞却当了真：“我去煮吧。”
叶影后一愣：“啊不用，我不是那个意思……”
“是我想去煮，我也想喝奶茶了。”
明杞对她笑了下，“只是可能要用一下秦哥的茶叶。”
他都这么说了，叶影后也不好再推辞：“随便用，只是要当心点儿手，那个炉子你会用吗，干脆我跟你一起去煮好了？”
知道明杞不太会下厨，叶影后难免有点不放心，但明杞却没让，把饼干往兜里一揣，就带着摄影师走了。
“不用，我能行的。”
他走得还挺快，只是冲嘉宾们挥了挥手。
在盛言鸣和涂易的注视下，明杞故作淡定，一离开那两人的视线范围，他的表情就不由地松懈下来，但还是忍住了给郁戎打去电话，而是给熊哥发了消息。
熊哥隔了五六分钟才回的，说是的确有这么一回事，郁戎正在处理。
听了这话，明杞就更不好再给郁戎打电话了，他怕打扰到他。
熊哥的消息又来了：放心吧，没多大点事儿，难不倒老板。
明杞何尝不知道郁戎当了好几年的生意人，应付这样的临时违约应该已经得心应手，但心里就是忍不住胡思乱想。
大概是因为……这件事本质上是因他而起。
在盛言鸣主动接近他要提供帮助时，他只顾着把握接触的界限，没想到还是被人剪了视频。
因为想着事，明杞煮奶茶也不专心。
他只会煮很简单的那种，还是因为郁戎之前这么给他煮过，茶水煮沸之后再加入牛奶，结果没控制好火候。
明杞又赶紧把火熄灭，锅子端开，却不小心差点被烫到，这时候旁边忽地伸出一只手来，帮他稳住了锅子。
“谢……”谢两个字下意识就要说出，但紧接着明杞又把后面那个字吞下去了。
他眼神略带冷意地看着不知何时回来的盛言鸣，后者目光微炙之后，又是一刺。
明杞直接把手松开了，抽回。
一起回来的还有林暮，他向明杞简明地解释：“叶姐说奶茶不好带，让我们来帮你。”
“那麻烦你，先带这几杯走吧。”
明杞把奶茶飞别装在秦哥给大家买的保温杯里，交给了林暮，后者看了看他，再看看盛言鸣，意识到他俩有话要说，也没再说什么。
他一走，盛言鸣隐去了方才被刺的目光，低沉问：“烫到手了吗？”
明杞没答。
“给我看看。”他作势去碰明杞的手，被明杞躲开。
“还想剪什么视频？”
盛言鸣早就猜到涂易和他说了什么，但听到他用这种防备又疏离的语气问出来，心中难免黯淡。
“我不剪视频，只是想关心你。”
他微低着头颅，仿佛很虔诚真切的模样，可明杞看了只觉得无动于衷：“盛言鸣，你是被涂易传染了吗？”
他连鸣神的称呼都抛弃了，可这反而让盛言鸣抬起的目光划起了一丝微光，他不喜欢明杞叫他鸣神，从来就不喜欢。
他喜欢明杞叫他的名字，就好像还和以前一样。
这点让盛言鸣心里都柔软了一瞬：“明杞，你听话，先把手给我看看。”
没想到他还伸手来拿自己的，明杞避开他的同时，还往后退了一步。
“你别碰我。”
不知是这句话还是这个举动本身刺激到了盛言鸣：“我不碰你？那为什么郁戎能？”
他眼里变得微红，“为什么你在郁戎面前就能那么乖，对我永远就是躲避和无视？”
明杞被他吼得又往后退了一步，眉头也紧紧皱起：“那跟你没关系，我不需要回答你。”
“连回答都不愿意……”盛言鸣忽地讽笑一声，他靠近过去，在明杞耳边说话，“可是明杞，你别忘了，是谁在过去四年里对我死缠烂打，卑微求爱的？”
他一提四年，明杞脑子里就闪过许多的画面，有他深更半夜赶到盛言鸣家里送他想喝的手磨咖啡却被他家佣人告知少爷已经睡下了；有他吃喜欢的甜品却被他身边的工作人员嫌弃味道很难闻，盛言鸣漠然视之的；也有涂易……故意让自己吃芒果过敏，盛言鸣冷声冷语地警告他别碰涂易的……
一桩又一桩，明杞已经很久没去回想过了，但此时他才发觉，原来他都还记得，记得清清楚楚，他的嘴唇微抖，一双纤长的眼睫毛掀开了又垂下：“明明……是你不要的！你怎么能怪我？”
“究竟是我不要，还是你根本就从来没有爱过我？”
盛言鸣不让他退，一步步逼近他，眼早已变得猩红，“你扪心自问，你有真心对待过我吗？”
明杞咬住发抖的嘴唇，就连身体也在轻轻颤抖，一张脸不知何时变得煞白：“……没有！没有！都是假的，都是做给你看的，我说了，你满意了吗？”
“你终于承认了……”
“对，我承认了！”明杞双手用指尖掐着掌心，双眼却不服输地望着他。
他终于明白，盛言鸣现在的所作所为根本就不是因为《夏日蝉鸣》遭到打击，只是为了当初他吐露的真心话，觉得他那高傲的自尊心受挫，在观众面前颜面尽失想要找回来而已。
“所以以后，有什么恨意你冲我来，你别去针对郁戎……”
“好……好……”
盛言鸣胸口剧烈地起伏，一连说了好几个“好”字，双目红得吓人，“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不针对他吗？”
明杞狠狠咬住颤抖的唇：“你……你疯了……”
“我不早就被你逼疯了吗？”
盛言鸣红着眼咬牙，“你知道这一个月以来，我是怎么过的吗？”
“我每天都在想你会在做些什么，有没有因为我帮涂易投资新戏而伤心，我甚至在昨天还想着和你解释，可你呢，你心里只有郁戎，还在录节目啊，你就已经迫不及待地跟他聊天了！”
他低笑一声，“就算看着你和郁戎在我面前亲密地离开，我也不忍心伤害你……哪怕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我看到你对我生气，我居然还有些高兴，因为你看我的眼神，终于不再是一潭死水……”
“……疯子！”
“对，我就是疯子。”
明杞已经退无可退，后面已经是山壁了，他往旁边颤抖着快走了一步，却也很快被盛言鸣拽住了手腕。
“你要在哪儿？别走，我就看看你有没有烫伤，你为什么要躲？”
明杞的皮肤冰凉刺骨，被他拽到的部分，还有些凸起的不平整。
盛言鸣低下头，掀开他手腕处的衣服：“你就讨厌我，厌恶我到这种程度？”
白皙脆弱的皮肤上，冷空气又吹起了更多的鸡皮疙瘩，而那只被他抓住的手臂，还在抖个不停。
跟拍的摄影师见势不对，早就把镜头关掉了，几次三番想上前去劝，却被盛言鸣厉声呵斥。
“滚开——”
“鸣神……”
摄影师急得在大雪天里冒冷汗，“明杞他情况有点不对劲啊，看上去很难受的样子，您要不先放开他？”
“难受？”
盛言鸣不以为然，自嘲一笑，“那是因为他想要被触碰的人不是我，是郁戎的话，就不会这么难以忍受了吧？明杞，你说是不……”
眼前白光一晃，明杞整个人忽地往雪地里栽去。
“明杞！”
耳边传来盛言鸣惊愕又紧张的呼喊，可明杞什么也听不到了。
好痛，为什么还要拽着他，就不能放过他吗？
明明是盛言鸣的错，怎么就变成了是他不对，如果可以的话，谁想和他纠缠啊。
也许一开始真的是他不对，盛言鸣好好的生活，忽然被他强行闯进去打扰，是碍于体面和修养才没有将他赶走，还给了他保留自己意识活下去的机会。
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里，明杞都对他怀有愧疚和感激之情，盛言鸣要他去做什么，他都会去做，要他照顾着涂易，他眼都不眨，可不知道为什么，就因为他什么要求都能满足，盛言鸣对他的态度反而变得奇怪了起来。
……
同为音乐学院的学生，郁戎跟盛言鸣甚至还是同一届，音乐学院富有名气，还有不少国际学生过来学习交流，占地自然不小。明杞去找郁戎的时候，好几次都偶遇到了盛言鸣，可当时明杞并没有多想，只是觉得太巧了一点，后来他才想明白过来，原来冥冥之中，是剧情在作怪。
那时候盛言鸣是各种意义上的众星捧月，明杞远远看到过他被同学围得水泄不通要签名的场景，而他站在中间，不为所动地让助理替他开道。
“冷傲”是明杞对他的第一印象，后来接触了几次，明杞意外地发现对方其实也没有那么傲慢，甚至会在被踩了脚之后，面对明杞的道歉，别开脸说“没关系”。
可当明杞急着要走时，他又忽然说：“要是你实在过意不去，下次见面，你请我喝奶茶吧。”
音乐学院里有家奶茶店味道做得很特别，还是肖元带他去的，明杞有回独自去买时，在门口撞到了盛言鸣。
盛言鸣的鞋上万块，一杯奶茶最贵也就几十，明杞答应了下来，后面他也的确请盛言鸣喝了一杯，因为这杯奶茶，他们也算是有点会在路上点头致意的微弱交情了。
因着这点情谊，在明杞跟郁戎分手后接近他时，盛言鸣对他的态度也跟以前没差，没多少热情，但也不过分冷漠。
但不知从何时开始，盛言鸣还是格外地厌烦他，用讽刺的行为表达他并不想看到他，用冰冷的言语开始中伤他，还会在涂易的挑拨下，对他的茫然无措和耐心解释视若无睹。
明杞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他猜测是因为涂易的出现，让盛言鸣觉得自己妨碍了他们，所以更加谨慎小心了，不在头疼得万不得已之时，就绝不去打扰。
但盛言鸣偏偏对他更怨怼冷漠了。
明杞昏迷前的那一刻还在想，他从来都没有对盛言鸣表示过违心的爱慕，可盛言鸣为什么要露出一副被欺骗的愤怒和哀伤？
可惜没想到原因，却隐隐约约回想起了一件往事，几年前的某个冬夜，明杞少见地没听盛言鸣的话去替他买送给别人的除夕礼物，和肖元去了家熟悉的清吧喝了点小酒。
半醉半醒间，他好像听到有人咬牙切齿地问：“你……是不是还喜欢郁戎？”
明杞趴在桌子上，半眯着眼醉醉地笑：“喜欢……可是，不能喜欢了。”
问他话的那人猛地将他从沙发上拽了起来，残酷地将他拉回现实。
“可惜，你在我身边，也只能在我身边。”
明杞被他强硬地带着往外走，纤细的手臂被抓得很疼，他潜意识里也不喜欢这种方式，本能地挣扎起来。
“别碰我，放开！”
那只手没有放开，还掐上了他的脸，明杞挣扎得更厉害了。
这个动作是郁戎喜欢对他做的，但每次一点儿都不疼，所以，他也只容许郁戎一个人这么对他做，其他人都不可以。
“我说了，松开我！松开！”
明杞奋力地甩开了那只手，跟着满头大汗地睁开了眼。
他凶巴巴地想要瞪着睡梦里的罪魁祸首，却只在抬眼之际，看到了那只拿着一张湿软手帕的手，手的主人安静地，垂眼注视着他。
明杞眼睫久久不动，似乎是在辨认是在梦中，还是现实。
屋顶有沙沙的下雪声，不知是房外还是隔壁传来了刻意压低的交谈声。
下一瞬，明杞忽地坐起来，一把撞进了那人的怀里，两只手都探了出去，搂住对方的腰。
“郁戎——”
他喊出这两个字，声音像含了沙子一样的哑，“你……你怎么来了啊？”
单薄的肩头被覆过来的长臂笼罩，安抚住他的轻颤，明杞闻到他身上浅浅的冬雪气息，耳边落下低低的一句：“问的什么傻话，你生病了，我怎能不来。”
第五十四章
“……生病？”
明杞感受着属于郁戎的体温和气息,嗓子还是哑哑的，“我生什么病了？”
郁戎垂下来的视线倏地变冷，手上的动作却是截然不同的细致和温暖,将人轻轻地包裹住：“没什么大问题,你只是冻着了，加上之前拍戏有点累,才会一时晕倒。”
他的手心是暖的，放在明杞的后颈处,时不时抚摸一下他柔软的发丝,这让明杞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
“我刚刚做了一个梦，梦到你又不在。”
郁戎轻抚他的手忽地顿了顿，但没说什么，只轻声问他：“那醒来看到我，有好点吗？”
这个说法有点直白,郁戎很少会这样问他,明杞又抱了他一会儿,把脑袋靠在他颈窝,说：“当然有了。”
说完,他不知想到什么，眨着眼睫毛,这回声音也细了一些：“我都好多了。”
那种压得他喘不过来气的窒息和紧迫感，在看到郁戎的那一刻,就像是撞上了棉花一般，丝丝绵绵地泄了气，只留下软和安全。
心绪稳定下来后,明杞才打量起所处的环境，四周都是白色的,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床单。
“我在……医院？”
郁戎轻声：“嗯。”
离录制地点最近的一个医院。
明杞这会儿又想起来：“我睡了多久啊，节目又暂停了吗？”
“没多久，一个多小时，节目还在录制。”
郁戎按住了他乱动的坐姿，“你好好休息就行，其他的事会有人去处理。”
明杞就不动了，看外面的天色渐渐被雾色笼罩，似乎又开始飘雪了。
他又靠回郁戎的怀里，手上下意识想要抓点什么东西，摸到了郁戎的手，就抓着对方的手指玩。
“下午我们还在冰湖上凿冰洞呢，秦哥准备教我们钓鱼，晚上要是降温的话，我们凿的洞就又要冰封上了。”
“看情况，也许不会全封上。”
明杞这样摩挲他的掌心和指腹，难免有些痒，郁戎伸手将他按了按，说，“就算封上了，也没有老冰那样厚实，破开要轻易得多。”
“是么，那我就放心了。”
明杞眼睫毛浅浅地弯了下，“我还想着回去之后钓鱼玩呢，上次蒋余闲他们就试过去鱼塘捞鱼，我连看都没看见。”
“嗯。”
郁戎轻声应和他，大概猜到明杞接下来会问什么。
果不其然，在他怀里没安分好一会儿，明杞就又佯装忽然想起来的样子，说：“你谈的那桩意大利生意，怎么样了？”
郁戎也不瞒他，语气淡淡地说：“直接换人，想要抢着跟我们合作的品牌方不止他一家。”
“真的？”
“嗯。”
郁戎看他睁着双漂亮的眼睛，又加了一句，“这种毫无契约精神的商人，不仅要面临我名下律师团的索赔，以后在生意场上也会处处碰壁，我甚至不用大肆宣扬，那些收到消息的品牌方自然会对其抱有鄙视排斥之心。”
明杞连连点头：“对，对付这种背信弃义的人不能手软。”
郁戎知道他想听什么，但亲耳听到他这么说，忍不住轻轻按了下他的眉毛：“不觉得我过分了？”
“我从来没觉得你做得过分过啊。”
明杞看着他，慢慢垂了下眼睫毛，“我只是觉得，都是因为我，你才会……”
他不说下去了，郁戎却没让，垂眼问他：“才会怎样？”
明杞抬起眼睫，跟郁戎近在咫尺的眼神对上，语气低了下去：“才会被……盛言鸣报复，陷入无穷无尽的牵扯里。”
“然后呢？”
明杞这次把脸埋进了他衣领里，声音闷闷的：“……我又给你添麻烦了，对不起。”
他是真的觉得不好受，一直以来他最不想伤害的人就是郁戎，但似乎每一次都伤害到他了。
可偏偏，郁戎从来就没有怪过他，明明是那么冷淡又骄傲的一个人，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对他纵容、妥协。
其实明杞何尝不知道，被他知道的被影响的只有一桩意大利的生意，但未尝没有其他的，方方面面的。郁戎只是不会告诉他罢了。
不管是以前的，还是现在的。
他有时甚至会忍不住想，要是郁戎会怪他就好了，他是不是就可以稍微减轻那么一点点愧疚？
“嗯，的确是挺麻烦的。”郁戎忽然说。
明杞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听到他的话先是没反应没有，等他反应过来了，又没忍不住“啊”了一声。
他睁大了眼，去看郁戎貌似一本正经的脸。
他刚刚是这样想过没错，可当真听到郁戎这么说他，明杞心里好像更不好受了。
可郁戎的话还没完，他本是抱着明杞，明杞方才惊得从他怀里坐直了腰板，距离却也还是近，声音落下来就像是低低的耳语：“喝醉了就要亲要抱的，还要哄，不然就闹着不肯睡觉，你说你麻不麻烦？”
“……”
“本以为你也就喝醉了闹腾点，结果现在清醒了也要这么抱着，如果麻烦精也分等级的话，你大概就是最高级别的。”
“……”
明杞听了都想把手从他身上收回来了，可心里又舍不得，收回来一半又改去搂对方的脖子，还不服气地说：“就抱一抱怎么了？怎么就麻烦精了？”
郁戎这会儿表情高冷起来了：“不是你自己说的？”
“我没说，是你说的。”
“可我是顺着你的话说的。”
明杞立马改口：“那我收回，收回这总行了吧？”
郁戎视线淡淡：“嗯……勉勉强强吧。”
明杞这才满意了一点，待他自己转过弯来了，又眨眨眼睫毛，眼里亮起光点的笑意。
他怎么不明白，郁戎绕这么大圈，不就是想告诉他，他不是个麻烦么？
正想再说点什么，敲门声被叩响了两声。
“郁总，是我。”是熊吉的声音。
“……进来。”
随着郁戎的这声响起，明杞也及时地抽回搂着他的手。
熊吉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郁戎坐在床中间，而明杞坐在床头，挺直了背脊做得端端正正的，连被子都盖得好好的，唯独头顶上的黑发有些乱。
“小杞醒了啊？”他没发现什么异样，笑着跟人打招呼。
明杞立刻点点头：“熊哥好，你辛苦了。”
出事的时候，熊吉并没有跟着他，跟其他艺人嘉宾的经纪人或者助理都在冰湖那边，想着明杞一个人去也不会有什么事，就没跟着。
郁戎也对他说过，不必明杞做什么事都要跟着人，反而不利于他恢复，谁知就这一个疏忽，盛言鸣也跟去了。
熊吉得到摄影师反馈给节目组总导演明杞昏倒的消息时，对他来说也是个不小的惊吓。
“醒了就好。”
熊吉跟他聊了两句，然后跟郁戎汇报起了正事。
郁戎问：“都处理好了？”
“是的。”
郁戎视线微闪：“也打点好了？”
熊吉语气肯定：“郁总放心，不会有问题。”
明杞没觉得他们的对话有问题，以为是在说办理就医的手续。
但郁戎紧接着从床边站起，对明杞说：“让熊吉陪你在这儿聊会儿，我去交费。”
“……哦。”
明杞虽然有点疑惑，熊哥刚刚不是说都办好了，怎么还要去，但他也没多问，老老实实地看着他离开。
这个医院规模并不是很大，毕竟不是在市中心，总共也只有三四层楼。
几乎是在郁戎走到拐角处的那一刻，盛言鸣也刚好从一声的办公室处出来了。
下雪天医院人流量不算少，盛言鸣戴着口罩和帽子，大步往前，身后的助理有点跟不上他的脚步。
忽地，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撞。
两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无声地对峙，不同的是，郁戎的眼神淡漠，而盛言鸣的双眼里，泛着颓废又难堪的红意。
没有哪个时候比这一刻对彼此的仇视和敌意更甚，如果有，那就是在明杞快要倒地的瞬间，盛言鸣满心惊愕又慌张地想要将他扶住，正要把明杞往医院送时，郁戎赶到了，冷冷地从他手中夺走了明杞。
一如往昔。
无论他跟明杞聊得有多融洽，他在明杞面前尽力表现得有多合群，可郁戎总是能抢走明杞的注意力，很多次，他都只能看到明杞的背影，朝着眼前这个男人而去的背影。
终于，盛言鸣深深吸了口冷空气，先开了口：“明杞他……到底怎么了？”
就这一句，他用略微沙哑的语气主动询问，已经代表了他对郁戎有一定程度的低头。
他想更快地知道明杞的身体状况，就只能如此。
可郁戎视线淡淡：“医生不都告诉你了吗？”
“我不信……”
盛言鸣的脸上压着彷徨之色，嗓音也低沉得有些嘶哑，“仅仅是冷天气流寒冷这么简单的原因，他又怎么会突然晕倒？”
“那不然呢？”郁戎不带情绪地反问。
盛言鸣犹在忍耐：“就没有别的原因？”
“你觉得还有别的原因？”
郁戎语气忽地冷了一瞬，“还是说，是你内心希望，他的晕倒跟你有关？”
不知是因为哪一句，盛言鸣的身形骤然一滞。
郁戎微微掀了下唇：“别太自作多情了，你只需要记住一点，无论今后明杞是好，还是更好，他的一切都跟你无关，你也没有任何过问的余地。”
“你……”
盛言鸣瞳孔猛地一缩，他为了明杞的病况，已经在处处退让了，可郁戎没有丝毫要告知他真实情况的打算。
本就是水火不容的两个人，盛言鸣怎么能忍，脚步也跟着上前。
“盛哥——”
助理立马喊出了声，虚虚拦了他一下，“你冷静一点，这里是医院。”
盛言鸣脚步停下，闭了下眼，眼中红意稍散，他从助理手中抽出手臂，还没有丧失理智，只是嗓音嘶哑地开口：“我不做什么，只是想去看看他。”
郁戎的语气还是淡，或许说，是冷，是那种站在原地静静观赏，又能无声打击对手的残忍和冰寒，再到最后一步进行致命一击：“你觉得你有这个资格吗？”
“你……”
眼看着盛言鸣又有些情绪失控，助理手疾眼快地再次拉住他，“盛哥，我们先离开吧，明哥在这里应该很安全，他见到我们说不定病情还会加重……”
助理的话让盛言鸣身形猛地晃了晃。
盛言鸣再清楚不过，他不是因为郁戎那番话而备受打击，而是因为明杞现在正躺在医院这个事实。
郁戎自然是希望明杞的任何事都与他无关，可不管他怎么否认，明杞就是因为他而晕倒，这才是盛言鸣心绪杂乱又喘不过气的源头。
郁戎在丢下那句话之后，甚至都没再多停留一秒就离开。
而明杞，明杞的病房门他早已经打听清楚，可却迟迟不敢靠过去。
他怕面对明杞昏迷前看向他时躲避又愤怒的眼神，也怕……明杞见了他再一次病情加重……
这是他以前从来没察觉到的，现在仔细回想，似乎在节目录制的第一期，在那个海边，明杞被蒋余闲拿掉外套时，他激动的模样就跟刚刚的症状有些相似。
盛言鸣胸口剧烈地起伏，他嗓音艰难地吩咐助理：“你去帮我联系医生，国内外的专家都要找，我要知道明杞他……到底怎么了。”
……
在病房里跟熊哥聊了大半个小时，明杞觉得自己醒来后没有什么大碍，说是被冻着一时体温过低导致的晕倒，可他也没什么不适的感觉。
“熊哥，我们不出院吗？”看着熊哥把他的行李箱都拖来了，明杞问。
“不出院，今晚要在医院住一晚，观察一下情况。”
熊吉的说法滴水不漏，“这是医生的建议，你现在不适合在过于寒冷的雪地上过夜。”
“好吧。”
哪怕是在放置了防潮垫的帐篷里，还有保暖的睡袋，可外面毕竟是冰天雪地，睡袋里只能说不会失温，但也算不上多暖和。
明杞对于熊吉的话没有起疑，只是挂心着节目的录制，以及还有几个聊得来的伙伴。
“这个啊……”
熊吉脸上故作无意，实则绞尽脑汁，“今天晚上下雪了，这么冷的天儿，节目也录不了什么内容，估计嘉宾们都早早歇下了，耽搁不了什么进度。”
“可是我们这期节目的主题本来就是雪地露营啊……”
明杞觉得不是这样，他举例，“像昨晚，我们还去那位农场主家里用餐的，今晚应该也要有活动，就是不知道是什么，也不知道秦哥他们……”
“老板！”
熊吉略加大的声音忽然响起，自然而然打断了明杞的话。
郁戎一进来就见熊吉双目含光，表情终于放松，就差直接对他的回来表示鼓掌欢迎。
毕竟哄人可真是个技术活儿，还离不开天赋，比在生意场上跟对手唇枪舌战可要难得多了。
老板再不回来，他脑细胞明天要换上一批了，或许真的应该把加薪的提议提上日程了。
明杞随着他的视线往门口看去，果然看到了正推门走进来的郁戎。
他手上还带了东西，在冒着热气。
明杞一看就看见了：“是吃的吗？”
“嗯。”
郁戎说着，把东西放到明杞旁边的柜子上。
明杞说：“难怪呢。”走这么久。
郁戎带的是青菜肉丝粥，闻着味儿挺香的，不过只有两碗。
“那熊哥呢？”他问。
熊吉还是没忍住笑了笑，明杞有时候就是值得让人心甘情愿地哄着，有自己吃的就会想着身边的人。
“我等会儿跟小桑他们一起吃。”
“小桑也来了？”明杞从醒来就没看到过小桑。
“是啊，就在……”
“在外面办点事儿。”郁戎把话接了过去。
明杞听了就觉得小桑是办事去了，哪知道郁戎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在外面门口随便走走，守门。
等熊吉去叫小桑吃饭了，明杞也没用桌上的小饭桌，而是下了床，跟郁戎一起坐到病房里的沙发上，在饭桌上一起吃。
这是间单人病房，虽然是小地方的医院，VIP病房并不大，但设施已经是这家医院里最好的了。
郁戎买的瘦肉粥很清淡，里面放了姜丝，味道还不错，明杞自己吃着觉得挺好，把一碗热粥几乎都吃光了。
等吃完郁戎出去扔纸盒，他才想起找找自己的手机，被熊哥放在抽屉里去了，拿出来后打开，果然收到了不少问候。
有秦哥和叶姐的，连林暮的都有，当然，最多的就是蒋余闲的了。
明杞点开一看，大多都是问他“身体怎么样了，有没有好点”之类，他每个人都回复了，紧接着往后翻，发现还有其他人的，其中就包括在拍的《问鸦》剧组合作的演员，人还不少。
他们都知道了。
明杞其实并不惊讶，当时跟拍的摄影师虽然中途关了摄影机，但前因起码都拍下来了，接下来录制的节目里他还不在，自然能想到他出了事。
只是……
明杞点了点手机屏幕，这个时间点，直播或许还没有结束。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他和盛言鸣、涂易，已经没办法再做到相安无事了，就连第一期那样的表面功夫都难。
虽然他在郁戎面前没提起过这个问题，但也只是刻意不想去提起，糟心的事，扯出来只会让它横亘在他们之间，就像是一块硬骨刺卡在那儿，谁都觉得不舒服。
明杞最终还是点开了节目组的直播。
果然，这时候正在进行晚餐的录制。
第一次看自己参加的节目直播，明杞对花里胡哨的界面还有些手生，大致扫了一圈，进入了主直播间里。
秦哥他们正在进行雪地篝火晚餐，漫天的莹白雪地上，升起了一堆明黄色的火焰，画面看上去温馨又美好。
镜头一一扫过叶影后，林暮，蒋余闲，然后是涂易……
涂易的镜头一闪而过，几乎连脸都看不清。
明杞正要去开弹幕时，忽然听到门打开的声音，他手一点，退了出去。
但不知道这个软件是怎么设置的，他明明退出去了，但声音还在。
蒋余闲极具特色的嚷嚷声格外惹耳。
明杞：“……”
真的，他就偷看了这么一次。
郁戎很明显也听出来是蒋余闲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林暮的吐槽，秦哥的爽朗大笑。
他的视线缓缓移了过来，落在明杞身上。
明杞把手机拿了出去，老老实实地主动交待：“我刚刚看了下直播。”
“嗯。”
郁戎脸上没有多少外露的情绪，只是问他，“看了多久？”
“正要看呢，你就回来了。”明杞说得小声。
郁戎其实也能猜到，他从出去到回来也就两三分钟，明杞看不了多少。他走过去，点点对方漂亮的眉毛。
“你想看什么？”
“没想看什么，就随便看看！”明杞直接在工具栏里把手机的直播程序划掉了，所有声音一下子全没了。
郁戎垂眼看了他一会儿，还是问：“想看盛言鸣？”
他的心思郁戎一猜就中，明杞见瞒不过也不想瞒，可紧接着又觉得不对，猛地摇了摇头：“我看他做什么，我就看看我和他之间的评论。”
他在沙发上坐直了身体，觉得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也不藏着掖着了。
“这回我什么都没做，是她们家……鸣神过来找我的茬，总不至于还是我的错吧？”
以往每次都是他错，他挨骂，出事之后郁戎连评论都不让他看，熊哥也盯得紧，明杞也听话，虽然一直在镜头面前表现得若无其事的样子，但又怎么可能没想过为自己洗清骂名呢？
就好像曾经紧紧捂着挨过的鞭痕，绝不让伤害过他的人看见一样，在这件事上，明杞同样拧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儿。
见明杞时不时皱一下眉，嘴唇也浅浅地抿起，郁戎眼底的色彩终于从稍淡变得多了些温度，他伸出手，点了点明杞的眉心，看着那点蜿蜒一点点在他掌下放平，然后轻声说：“放心吧，大家都很清楚，不是你的错，这次挨骂的是他。”
“他不再是观众眼中的神了。”
就算是，他也会一步一步把对方从神坛上逼下来。
第五十五章
郁戎的这番话,让明杞愣了好几秒。
他睁着水润剔透的眼珠，长睫一动不动。
好一会儿，都没有其他的反应。
郁戎将他的神态收入眼底,却也没再说了,淡定地站起来，从一旁立起的行李箱里取出干净的床单和被套,铺到病房里的长沙发上。
医院规模小，VIP病房里就没有安排可供陪床的设施,沙发有一个单人的,两条长的，明杞占了一条，郁戎就铺了另外一条。
明杞的视线跟着他的身影移过去，这会儿反应过来了，开口却是一句：“真的啊？”
声音轻轻小小的,像是怕别的人听到似的。
郁戎看他一眼,却没应声,明杞也就不问了,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动作。
他坐在那儿,哪怕郁戎不刻意去看，也能感觉到对方的视线,更何况，他本就不可能不分出心神去注意对方。
被子还没套好,就被明杞挂心着，郁戎走过来，垂眼看了他两秒,随后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给了出去。
“不信的话,自己看看？”
“没，没不信你。”
明杞这回反应倒是够快，看也没看手机，就专心看着郁戎的脸。
他漂亮的黑色眼珠里清晰地装着自己的身影，郁戎轻“嗯”了一声，并没有收回手机，说：“没关系，看看吧。”
这是真要明杞自己看看的意思了。
自明杞出事这么久，还是头一回被这样允许。当然了，郁戎的态度并不会很强硬，就连熊哥也只是温温和和地给建议，跟他说话的声音都不会很大。
见郁戎神情自然，没有觉得不被信任的意思，明杞眨了眨眼，还是把他的手机接了过来。
他不是不相信郁戎，只是很难想象，盛言鸣也会有挨骂的一天？
在明杞认识盛言鸣以来，盛言鸣都是被他数不清的歌迷们捧着的，夸着的，疯狂地热爱着的，所以盛言鸣向来高高在上。
他出身音乐世家，家里经商，身世好，天赋高，也有跟他盛名配位的真水平，作为歌星的颜值和身材往往能让不听他歌的路人都心生好感。
他全身上下都挑不出一丝错处。
所以不管是以前有过想蹭盛言鸣热度的小歌手，又或者是想要碰瓷他的小艺人，都不用他本人出手，他的粉丝们就能用键盘把对方淹没。
盛言鸣的粉丝很神奇，她们大多人并不是圈里普遍男艺人的女友粉，不会完全反对盛言鸣谈恋爱。相反，她们对于盛言鸣的恋情乐见其成，但同时要求也很高。曾经也不是没有圈里的艺人鼓起勇气对盛言鸣告白示好，甚至于在遭到拒绝之后，还持之以恒地表达自己心意的。
可盛言鸣的女粉们最多也只是在那些艺人做得过分的时候嘲一嘲，大多数时候都不予理会。
但明杞是个例外，从靠近盛言鸣的那天开始，他就是被盛言鸣粉丝追着骂的特殊存在。
明明他也没有像那些艺人一样在公共场合带上盛言鸣的名字暗含隐喻，更没有让盛言鸣惹上过不清不楚的绯闻。
明杞不理解，但后来他渐渐明白过来了——那些艺人做得再过分，可盛言鸣从不会多给一个眼神，所以他的粉丝们也懒得计较，但明杞却是多次被拍到让盛言鸣不耐烦、不愉快的那个。
粉丝从来都只是看的偶像的态度而已。
如果是他一开始迫不得已的“死缠烂打”、“烦人”、“毫无自知之明”，明杞可以认，可在他放手之后，却还是被认为是“欲擒故纵”、“惺惺作态”，甚至于污蔑他加害涂易的那些恶言恶语，他不认。
明杞微微屏住了呼吸，点开了屏幕。
主直播间内，秦哥他们依旧围在篝火前，烤的是昨天在那位农场主家里买来的一整只鸡。
尽管秦哥已经在努力地找话题出声音，但明显少出来的两个人，以及大雪夜里的冰寒温度，还是让嘉宾们之间的氛围有些低迷。
明杞看了眼旁边的郁戎，对方依旧没说什么，于是，明杞手指一移，又把弹幕点开了。
嘉宾们兴致不高，就连弹幕也很稀薄，隔着老远的距离才飘来一条。
【球球了摄影师，别给涂易镜头，一给他我就控制不住暴躁想骂人，如果不是他导致明杞身体虚弱，明杞怎么也不至于在雪地里晕倒吧，哦当然，盛言鸣一定是最主要的原因】
【+1，弹幕已经经历过一下午的骂战了，好不容易现在休息会儿，手和牙到现在还酸】
【我不想看到涂易的原因跟你们不一样，因为我总能想起他的CP搭档盛言鸣……】
【心酸，鸣神他怎么能这样】
【？！还叫他鸣神？以前他家粉丝骂明杞骂得多难听，死缠烂打都是嘴上积德了，现在我同样积点德，把这几个字同样送还给盛言鸣，记住，是盛言鸣！！！】
眼看着历经一下午才能偃旗息鼓的骂战险些又因为一个称呼被挑起，前面发言的那位网友又立马澄清。
【不好意思，叫习惯了，一时之间改不了口，真不是故意的】
态度也算是诚恳，其他观众倒也没揪着她不放，不然她们跟那群曾经咬着明杞不放的鸣粉们又有什么区别？
有好心的粉丝出来劝慰了一句。
【没事，大家现在的情绪都很激动，以后注意一点就好了】
【但该说不说，盛言鸣这次真的很令人失望，我本来算是站他的，他搞恶意商业竞争针对郁老板，我都能地觉得这是情敌之间的互打，谁输谁赢各看本事，被骂只是粉丝们各自的倾向，但他千不该，万不该伤害到明杞】
【谁说不是呢，原本对他有多厚的滤镜，今天就摔得有多碎】
【我的十年青春热爱，没想到以这种方式塌了房】
【很担心明杞，不知道在摄影师关掉镜头后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盛言鸣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要不是想知道明杞的消息，我还在这个直播间蹲着那真是纯纯找罪受，话说回来，节目组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出官方通告啊？】
这会儿的弹幕不算多，所以几乎每一条都能被明杞的视线捕捉到，他从前不是没被粉丝维护过，但站在盛言鸣和涂易的对立面，还能被这么多人维护，这是头一回。
这些……应该算是维护吧？
明杞眨了下眼睫，还有些不太确定地琢磨，下意识去看郁戎的脸容，后者轻轻“嗯”了一声，二声调的。
有点像是无声地询问，但更像是看穿了他内心所想，而对他的认同。
明杞眨眨眼，把这声当成了后者。
这时，直播间里也传来了秦哥有点惋惜的声音。
“肉好像烤多了，我们这几个人吃不完啊？”
“是吗？”
蒋余闲也有点无精打采地接上他的话，“秦哥你是不是烤了七人份的？”
秦哥轻咳一声：“习惯性地弄了这么多份的，年纪上来了就是忘性大。”
蒋余闲遇到这种问题还是会说话的：“怎么会呢，我刚刚不也帮你收拾了嘛，我也忘了，不是年纪的问题。”
一开口就把人内涵了，秦哥话头一噎：“你小子就是欠林暮收拾！”
蒋余闲嘻嘻笑了两声，自然知道秦哥不会介意，毕竟现在就靠他俩对节目直播的收视率力挽狂澜了。
不过笑完了，他还是没忍住说一句：“要是明杞在这里就好了，没他我总觉得有点无聊。”
“是吗？”林暮语气凉凉，“没看出你哪里觉得无聊，烤鸡不是吃得挺香？”
蒋余闲努力把嘴里的鸡腿肉咽下肚，才说：“说你不懂我和明杞之间的友谊了吧，要不是知道他清醒了过来，我还真没胃口吃东西！”
这话一出，原本清寂得没两条弹幕的屏幕瞬间刷多了起来。
【啊啊啊明杞醒了！】
【蒋余闲说话别只说半句啊，明宝醒了之后呢，人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问题啊，多说两句啊！】
【急死，明宝情况到底怎么样了，蒋余闲你今天不说清楚我都睡不着】
弹幕塞得整个画面里都是，什么颜色的字体都有，看得明杞眼花缭乱的，他根本看不清，甚至还把弹幕开关设置成了半屏，结果弹幕飘得更快了。
最后是郁戎帮他调整了一下，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弄得，还是半屏，但弹幕迅速放慢了一些，也不再是层层叠叠的，似乎是用了智能识别功能，将那些重复的弹幕筛选简化过，再呈现出来。
手机重新回到明杞手上时，屏幕上已经清晰得能够辨别出每条弹幕了。
怎么郁戎比他还要专业熟练？
明杞意外一瞬，但很快又被直播吸引，因为屏幕里的蒋余闲还在继续给其他嘉宾讲他的情况。
但实际上，几乎每位嘉宾给明杞发来的问候，明杞都回复了，只不过蒋余闲絮絮叨叨地问得最多，他回得也最多。
“他讲这些，没问题吧？”明杞问郁戎。
突然激增的弹幕数量，一开始把他都惊到了。
郁戎看了看他，说：“没事。”
如果有问题，那节目组早就通过眼色把人拦下来了。
明杞听他这么说，放心不少，他主要怕影响到节目，本身他就因病缺席了。
不过这会儿弹幕能看清了，明杞也看到了观众们对他的关心，觉得蒋余闲澄清一下，让观众们也能放心，挺好的。
可蒋余闲说着说着，话就不太对味了。
面对叶姐的询问，蒋余闲似乎是仔细地思考了一下：“醒了多久？这不清楚呢，估计是没清醒多久。”
紧接着他叹了口气，“可不是嘛，其实他醒了之后也没精神跟我说太多，没聊几句，估计是情况不太好……”
弹幕就更激动了，“哗哗哗”又开始快了起来。
明杞有点愣怔，因为他明明跟蒋余闲说的是，他觉得自己没什么大碍，挺好的。
怎么到了蒋余闲这里，一幅哀伤得他都快撑不住要没了的样子？
其实蒋余闲就是故意那么说的，5G冲浪少年对网上的舆论走向再清楚不过了，这种时候明杞示一示弱会更好。
这都不是故意卖惨了，这是天然受害的一方，应该挽回的一点小损失。
总不能明杞躺在医院，涂易却好好地坐在这里享受篝火烤肉，而盛言鸣去了趟医院，做些追悔莫及的无用功，在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吧？
可明杞不知道蒋余闲这点为他打算的小九九，看着弹幕上观众们真心实意地为他牵挂忧心，明杞有些不忍心。
“蒋余闲好像误会了，刚刚没跟他聊几句，他就觉得我状况不太好。”
他对郁戎说，“我能不能澄清一下啊？”
郁戎垂眼看着他，在看到明杞真诚的双眼时，还是随了他：“可以，但就这一次。”
“好！”
明杞笑得弯了弯眼，然后用自己的手机给蒋余闲发去了消息。
收到消息的蒋余闲刚给秦哥叶姐讲完了一堆，正好感觉到手机在振动，拿出来一看，神色就垮了一下。
“怎么了你？”林暮瞥了他一眼，问。
蒋余闲神情纠结了一瞬，忽地又嘿嘿一笑。
“没什么，收到了明杞的消息。”
【啊啊啊赶上直播了，明宝说了啥啊！】
林暮意外地挑了下眉：“哦，他怎么样了？”
“他说他这会儿好多了，没那么难受了，而且……”
蒋余闲眼珠子一转，心眼不少的他故意顿了一下，而后笑嘻嘻的，“他还问我们烤鸡好不好吃呢，让我帮他多吃点试试味道。”
前一半句基本没错，后面半句也没说做，可明杞分明是让他多吃点，别乱说话，他偏不听，话捡着一半说，还把明杞给卖了。
这下，直播间里所有观众都知道明杞此刻也在这个直播间内了。
【啊啊啊啊明宝在看直播啊！看我看我，一定要看到我啊，努力长点，再长点！！】
【第一次离明宝这么近啊，救命，激动到呼吸不畅了】
【明宝这时候还能来看直播，应该是没有什么大碍吧，谢天谢地，不愧信女今晚吃了素～】
【怎么这么多人，以前只听说过直播间画面卡顿，头一回卡得连弹幕都发不出去了嘤】
【宝贝你要好好的啊！你要知道我们都很爱你，不要被涂易那个绿茶影响到，也别害怕盛言鸣，我们都是你坚强的后盾！】
【一醒来就来看直播了，然后听到蒋余闲爆料又没坐住，啊宝贝你是故意发消息向我们报平安吗！哭了，原来我们是双向奔赴！！！】
如果说刚刚的弹幕，经过了郁戎的调试还能勉强看清，现在就完全成了爆炸式发言，连网都变卡了。
明杞看得有些晕，只能让郁戎再帮他调调。
【最重要的一点也不能被忽略，郁老板也在啊啊啊，明宝每次出事郁老板都在他身边，他们是天生一对，没人可以拆散他们】
【啊啊对啊，所以盛言鸣拿个友情向的视频炒作就想影响到郁老板，真的无济于事！】
有提到郁戎的，自然就有粉丝把盛言鸣拉出来做对比。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以前可以当做是你盛言鸣不开窍，认不清自己的内心，但哪怕直到今天，他都还在伤害明杞，他是怎么忍心的？？】
当这一条飘过郁戎的眼前时，哪怕迅速很快，但这些天观看直播的反应还在，郁戎还是扫到了大致的内容。
他视线抬起，掠过旁边，明杞并没有注意到这条。
虽然没有郁戎那样的眼力，不能每一条弹幕都能看见，但明杞却能感受到大家对他的热情，没人讨厌他。
因为这点，他的眉眼间沾染了几分色彩，不是笑意，但却同样显得很是动人。
又重新把弹幕精简了一部分后，郁戎把手机重新给了明杞。
明杞这会儿有些笑意了：“我还能再看一会儿吗？”
“看吧。”郁戎轻轻按了下他弯起来的眼睫毛，“今晚随你。”
反正盛言鸣不在，他绝不可能出现在明杞的视线里。
不，准确地说，或许在这期节目剩下的几天里，甚至是之后，盛言鸣都极可能消失在大众的视野里。
与此同时，医院附近的某个酒店里，助理将国外的医学专家紧急联系上了三名，盛言鸣正在跟他们进行视频会议。
气氛很严肃安静，屏幕上放的，是盛言鸣发过去的那段海边录制视频，里面剪出了明杞的单人片段。
仅仅只有十几分钟，看完之后，约莫六十多岁的老者先是为难地跟几名同事对视，随后讲出一口地道的外语。
“盛先生，你提供的资料过于不足，又没有本人到访，可能会影响到结果的诊断，烦请你再给我们更多时间，更多影片或者文字病史资料，我们才能做出更准确的判断。”
盛言鸣眉头深深皱起：“最快需要多久？”
“……至少一天。”
“半天。”
盛言鸣声音低沉地打断他们，“请你们在这个时间内给出我答案，当然，相应的报酬也会翻上一倍。”
几位老者：“……”
哪有这样给人隔空看病，还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出诊断的？但为了超高份额的酬劳，他们也只能尽力一试了。
“对了……”
盛言鸣又开了口，这次的嗓音略沉重了几分，“他之前身体并无大的疾病，但却如你们所见，在短短的几个月中，迅速瘦了下去……”
“也就是说，没有病史资料？”
“没有。”
盛言鸣拧着眉，声音又是一低，“但不排除我不知道的，可我认为，应该不是一般的疾病……”
若是明杞真的生了很严重的病，那郁戎不可能还让他出来参加节目，甚至是去拍戏，尤其还是在大冬天里有那么多武打动作的权谋戏。
“……”
老者们听完他的叙述，只觉得这份酬劳更难拿了。
“行了，就这样吧，我会把他这段时间的视频资料全部给你们发一份。”
这并不难办，明杞参加这档综艺节目以来，可供参考的画面有很多。
盛言鸣捏了捏眉心，满面愁绪和沉闷。
向节目组请了一个晚上的假已经是极限，明早他还要赶回去录制节目。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明杞明天也要回去录制最后一天的节目直播，他……不知道现在有没有醒来？明早能不能回去录制节目？
但不管怎么样，盛言鸣知道，自己是一定要去的。
这是他唯一能见到明杞的机会。
原以为今晚要怀着忐忑的心情入睡，然而助理却在临睡前给他带来了好消息。
“盛哥，我打听到了，明哥他醒了！”
盛言鸣猛地睁开眼，望向他：“是吗？你从哪儿知道的，消息准不准确？”
助理说：“……在节目的直播里，蒋余闲爆的料，明哥醒来就给他发消息了。”
盛言鸣眼瞳微缩，迅速拿起自己的手机，手指都是颤抖的，但看到的只有空荡荡的消息栏。
良久，忽而自嘲一笑，他忘了，明杞怎么可能会回他的消息？
这个夜晚，注定让人难眠。
但也没关系，明杞他醒了，想必明天也就能见到他了。
盛言鸣平缓低落的心脏，渐渐又有了活力。
然而第二天一大早，当盛言鸣准备好一切，带着助理刚打开酒店的房门，就在门口对上了几名穿着黑色西装的精壮保镖。
“少爷！”
盛言鸣眉头拧紧，盯着他们身上西装定制的那个“S”，代表着盛家的符号，闪过一丝嫌恶：“你们来做什么？让开！”
“抱歉，盛少爷！”
领头的保镖朝他微微鞠躬，语气却很是冷漠，“我们是按照盛老先生的吩咐，听说您近期在意大利挪用了一份家族产业的资产，资金去向不明，巧合的是，盛老先生此刻正在意大利友人家中作客，他对此事十分关心，想邀请您走一趟，与他当面相谈。”
“另外，盛老先生特意交待，父子一场，他不希望盛少爷您做些徒劳无功的挣扎，那只会伤到您自己，所以还请您配合我们，立即出发，前往意大利。”
第五十六章
一大早还没起床,就有医护人员来给明杞做晨间检查。
天空还是雾蒙蒙的，房间里温暖得不像话，敲门声响起的时候,明杞还下意识朝着暖和的地方蹭了蹭脸。
不似被子的软绵,反而有点硬邦邦的，带着些弹性。
明杞抱了一晚上睡的,自然知道那是什么。
他连眼都没睁，就抬起脸,凭感觉找到对方的脸,然后在不知是郁戎唇角还是下巴的部位，落下一个浅浅的吻。
“早啊……”
明杞声音还是朦朦胧胧的，但就是这种含糊，带着一股天然的软乎劲儿。
可这点温软也没能打动郁戎，明杞又要躺回去眯会儿的时候,就听到对方略有些沙哑的嗓音落在耳畔。
“不早了,起床。”
明杞今天要出院,还要去录制节目,他自己是知道的,也就赖了几秒，不用郁戎再喊他自己就起来了。
坐起来时郁戎已经从沙发上离开,去了清洗间。
昨晚窝在沙发上看手机有点晚了，后面到了睡觉的时间,明杞也没去自己那张病床上睡，打着哈欠这么跟郁戎挤着睡了一晚。
等郁戎一身清爽地出来，就看到明杞还坐在沙发上,只不过把衣服都穿好了，视线跟着他的身影转动。
郁戎面上淡淡的：“看我做什么？”
现在的明杞可不会这么就被他唬住,半点不怕，还眨了眨眼，说：“就感觉我们好像更好了一点。”
晨光渐渐从窗帘背后泄了进来，洒下细碎的光点，沾到了明杞带笑的眼睫毛上。
郁戎垂眼看着他，不知想起什么，眼神略显深邃。过了会儿，他才微微俯身下去，伸手摁了下对方的眉心，缓声说：“去洗漱，做完检查了我们就走。”
“好，你等我！”
明杞笑得更轻盈了，很快就从沙发上跳下来，钻进了清洗室。
哪怕郁戎没有表现出特别明显的神色变化，可明杞也能感觉到，他那么说郁戎的情绪也绝对不差。
昨晚的弹幕很多，但有一条是让他最印象深刻。
他每次出事，郁戎都会第一时间出现在他身边。
连观众都能察觉到，明杞又怎么可能忽略？
所以之前果真是他的错觉呢，他们明明就是在和好了。
做完检查会有小桑留下来办出院，明杞就跟着熊哥一起去了节目录制现场，当然，郁戎也还跟着他。
早餐是在车上吃的，熊哥带了熬得很香浓的小米粥，配蟹包和蛋饺。
明杞是在昨晚才知道，郁戎把生意上的事安排给下属去办了之后，就开车来了临市，盛言鸣来找他的那会儿，郁戎就已经在路上了。
就连送明杞去医院，也是他开的车，这会儿他们坐的，还是郁戎的车。
刚抵达录制地点，远远就看见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在路口等着他们。
等车开近了，明杞才发现领头的那人正是总导演。
他毕竟不知道，郁戎昨天赶来的时候，节目组正手忙脚乱地准备把明杞送医，当时见到郁戎亲自来了，脸色还格外地冷冽，总导演紧张地连话都不敢多说。
不过好在情况紧急，郁戎顾及着要带走明杞，倒也没来得及计较别的，可现在不一样了，明杞好好的了，郁戎自然就有时间清理别的，要不然怎么会有个词叫做“秋后算账”？
“郁总！明老师——”
总导演见到两人下了车，脸上的笑容跟朵太阳花似的迎了过来。
明杞下意识看了眼旁边的郁戎，听到对方低声说：“过去吧，我就在这儿等你。”
所以总导演没等到明杞，但看着明杞越走越远，也没跟上，待在原地小心翼翼地跟郁戎说着什么。
嘉宾们都知道明杞今天会回来，主要还是昨晚蒋余闲大嘴巴透露的，他都藏不住秘密和惊喜。
不过大家还是很高兴，对明杞的回归表示了欢迎和关心。
“所以你昨天是怎么了？”蒋余闲不免会觉得疑惑，“你昨天可把我们吓坏了，急匆匆地往这边赶，就看到你倒了，脸色格外地白，就是那种……”
他卡壳了，一旁的林暮看不过去，还是说，“惨白，想个词语想半天。”
“咳……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正准备说呢！”蒋余闲心虚吐槽，“再说了，这也要凶我，我今天没惹你吧？”
“这就叫凶了？”
蒋余闲一口咬定：“可不是，我在跟明杞说话呢，你就来凶我！”
林暮懒得跟他扯，略微往上翻了个白眼。
其他嘉宾都忍不住笑了。
就连明杞也看得出，也不知道他俩之间是发生了什么事，但经过了昨晚，之前的冷战似乎已经告一段落了。
挺好的。
看着他们和好了再吵吵闹闹的，明杞也笑了下。
这厢蒋余闲跟搭档贫了会儿，可也还没忘记正题：“对了明杞，你还没回答我呢？”
明杞说：“哦，就是在雪地里受了凉，没多大点事儿。”
蒋余闲不解地嘀咕：“就算是受凉那也应该是感冒啊，怎么会昏倒……”
秦哥倒是没觉得不对劲：“雪地里的确太冷，帐篷还是单薄了，加上小杞你是一个人睡，只能依靠自己的体温保暖。”
叶影后附和：“小杞的身子骨底子还是太差。”
嘉宾里也有涂易的身影，只是没围过来，离其他人有点距离，站在远处有些沉默。
听到明杞随口的回答，他目光移到了明杞身上，好一会儿，表情有些复杂，也有些思索。
也是在这时候，明杞才发觉盛言鸣不在，似乎昨晚的直播里，就没有盛言鸣的身影，不像涂易，节目组切换全景的时候，偶尔还会给他零星的一两帧画面。
而节目录制，已经开始了。
但不管怎样，盛言鸣不在，明杞做好的心理防线也能就此松懈，对接下来的直播拍摄更加专心自然了。
嘉宾们闲聊了一会儿，总导演也出现在了大家的视野里。
明杞下意识地往四周看去，在摄影监制区找到了郁戎的身影，工作人员连忙给他准备了座椅，郁戎身旁还跟着熊吉。
总导演对着镜头说：“是这样，想必大家也发现我们有位旅行伙伴没有出现在录制现场，鸣神在昨天下午向节目组请假离开之后，至今未归。”
与其说是在向嘉宾们解释，更像是节目组对盛言鸣的粉丝说明。
“因为请假时间超出了预期，并且具体原因也没有得到准确的回应，所以我们经过商议后，决定暂时不再等待，照常开启我们的节目录制，当然，工作人员也会继续积极联系鸣神，向其寻求延迟回归的原因。”
节目组已经表明了态度，是盛言鸣自己没有遵守与节目组的约定，现在人还联系不上，那节目组怎么也落不了大众口舌。
何况节目组还说了，他们还会继续跟盛言鸣方面联系。
只是联不联系得上，那就不好说了。
这个消息一出，弹幕又小小地热闹了一番。
原本就在屏幕上暗戳戳等待盛言鸣怎么还没出场的盛言鸣粉丝们不知是喜是忧。
喜的是，盛言鸣不适合在这种时候再出场，避一避风头也很好，忧的是，此时的弹幕又开始议论盛言鸣是不是故意在回避。
但该开始录制的节目还是开始了。
今天的雪已经停了，一大早秦哥就和林暮去冰湖那边看过，昨天他们凿好的冰洞果然又封上了，不过不深，两人又沿着圆线凿了一圈，将冰洞又给敲开了。
昨晚明杞还顺嘴问了一句，得知他们还没有开始海钓，不过上午的天气还是冷，秦哥说鱼会躲在深水处，要等中午那会儿暖和点儿，鱼才有可能会游出来透气。
不过明杞考虑的是，现在的天气捉摸不定，如果中午又开始下雪了，那中午的气候也暖不起来。
“这倒是个问题……”
于是，大家也没再等了，纷纷拿起自己的海钓工具，前往冰湖。
虽然昨天明杞出了意外没在，但蒋余闲还是很讲义气地帮他把冰洞凿好了。
越靠近冰水的地方，温度越低，可随着时间往后移，气温略开始升高之后，流动的空气成了冰洞处鱼儿聚集的诱惑。
要进行冰钓，嘉宾们都隔了一段距离凿的冰，挨得不会很近，明杞之前是认真听过秦哥讲解的，所以这会儿倒也不需要帮忙，自己架着鱼竿儿有模有样的。
他今天穿着很厚的毛绒服，带毛短靴，毛织手套，帽子，保温措施做得很充足，坐在那儿，远远看去就是毛绒绒的一团。
镜头下就显得更软和了，本身就长得好，弹幕也是一片嗷嗷叫着嗑颜嗑糖。
昨晚虽然明杞人不在录制现场，但却出现在了直播间里，也算是把节目效果拉满了，同时段的观看直播人数又达到了新高。
都知道明杞今天会回来，一大早就来明杞的个人直播间里蹲着了。
【明宝真是神颜，好羡慕之前在电梯里跟宝贝偶遇的那位姐妹，我什么时候要是也能在三次元里偶遇一次，估计做梦都能笑醒】
【而且不止是遇到了明宝，还有郁老板哇！】
【说起来，不知道今天郁老板有没有跟过来，但多半是不放心地跟来了吧，想看，摄影师能不能给个镜头，就虚晃一下就可以】
【同样想看～很久都没有看到郁老板了啊，就看一下，看一下叭】
可这毕竟不合节目规则，摄影师只能当做没看见，却也不影响弹幕的和谐热情。
毕竟盛言鸣不在，涂易的镜头又少得可怜，他们扬眉吐气了很多。
尽管不清楚盛言鸣为何没来。
直到四周有细微嘈杂的声音响起，几位嘉宾都有明显的抬头张望动作，脸色出现些微惊诧之意。
有观众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去了只剩下涂易一个人的直播间里，根据对方的口型判断出了什么。
明杞因为位置关系，是靠近最里面的，等他意识到什么，已经看到盛言鸣出现在了嘉宾们的视野里。
衣着凌乱，满面狼狈。
他下车后倒没直奔嘉宾们所在的冰湖，先对节目组的工作人员解释。
“临时遇上了点儿事故，抱歉迟到了。”
总导演一脸的措手不及，完全没料到盛言鸣会在这个时候忽然赶来，但看对方脸色和状态都很勉力，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向郁总投去询问示意的目光。
郁戎自然也早就注意到了盛言鸣，见对方还能赶过来，眼中略显冷意，视线掠过盛言鸣的狼狈，也大概猜到对方是怎么才能脱身的。
对于总导演的眼神询问，他并没有出声回应。
既然拼了命地要来，那倒也没必要急着赶走。
“哥……”涂易给他递了一瓶水，也是唯一给他递水的嘉宾。
可盛言鸣稳了稳呼吸，也没心情喝：“放那儿吧，我暂时不渴。”
他连助理都没带，自己开的车，艰难地甩掉了那群穷追不舍的保镖。
目光往冰湖上扫去，盛言鸣往里面走了几步，可很快就被蒋余闲机智地虚拦了一下。
“鸣神……你吃没吃早餐，要不先吃点东西吧？”
盛言鸣脚步顿住，目光转向了他，神态有股莫名地疲惫：“我不做什么。”
当着镜头的面，他就这么这么直接说了，蒋余闲反应了两秒，随后打了个哈哈：“啊我没那个意思，就是……鸣神你可能不清楚，你跟涂易的冰洞是那一个——”
他指了指另一个方向。
与他要去的位置截然相反。
从头到尾，他连明杞的身影都没能完全收入眼中，他们隔着很长一段距离，中间还隔了个蒋余闲。
盛言鸣站在原地停留了好几秒，最终，他微一低头，说了个“好”字。
随后，缓步朝着蒋余闲指的那个方向走去了。
见到对方的背影逐渐走远，蒋余闲反而很意外，没想到盛言鸣这么快就被说服。
往常他可是谁的面子也不给，也不会多在意周围人的目光。
而且刚刚，这位不可一世的歌星说出的那个“好”字里，似乎还带着些微颤抖，以及一丝……难以想象的妥协。
明杞虽然低着头在垂钓，可周围的声音还是不可避免地钻进了他耳朵里，蒋余闲跟盛言鸣说话的时候，他手里的鱼竿儿不由地握紧了。
虽然他现在并不怕盛言鸣，人这么多，盛言鸣也不可能对他做什么，何况还有郁戎在他身边，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感到紧张。
但没过多久，就有工作人员给他送来了一个暖手袋。
明杞低头看了一眼，发现有些眼熟，不就是昨天他在病房里用过的吗？
他下意识朝着拍摄区域看去，就对上郁戎正好在看他的视线。
明杞动了动眼，随后很快对他露出一点笑意的弧度。
他这么细微的动作都被郁戎察觉到了啊。
明明他不应该再让对方继续为他这么担心，都担心到需要时时刻刻来注意他了。
接下来明杞专注了很多，可也许真像秦哥说的那样，温度没起来，明杞等了老半天，一条鱼也没有钓到。
其他嘉宾同样收获甚微，要么只钓起来了一条很小的鱼，要么感觉杆儿动了，但拉起来一看鱼饵倒是没了，可鱼钩也是空的。
大家都很失望，垂头丧气，蒋余闲更是直呼一点儿也不好玩。
“没关系，小伙子们，冰钓的难度是要大一些，冻起来了连鱼都懒得动，游不开，我们的重点是要体验冰钓的乐趣，也不一定是要满载而归嘛！”
秦哥倒是看得很开。
蒋余闲摊手：“但没货就是没乐趣啊！”
“等等吧。”明杞看了一会儿天空，“今天下午应该会暖和一点。”
眼看着上午是没什么收获了，嘉宾们中午还需要自己准备午餐，蒋余闲更是闹着被鱼气饿了，林暮一看时间，提议先吃中饭，下午再来。
“没问题。”大家都同意。
中午是叶影后和涂易做的饭，做的红烧狮子头，香煎豆腐，以及土豆炖牛腩，配了道清炒小白菜，还有一个酥肉汤。
而工作人员吃的是节目组的工作餐，是预订的盒饭。
这可苦了总导演，事儿没办好，还要让郁总跟他们吃盒饭，送盒饭过去都是硬着头皮过去的。
他倒是想给郁总来点嘉宾们做的菜肴，可郁总现在毕竟不是嘉宾，直播镜头下，不好操作。
只能说总导演想得太多。
对于盒饭，郁戎并没有任何意见，很正常的态度就接下来了。
不过，大概只有很少的人发现，明杞借着去盛饭的动作，偷偷摸摸换了个方向，把一个圆溜溜的狮子头和几大块儿牛肉夹到了郁戎的盒饭里。
他的摄影师大哥也很给力，假装不需要过去跟拍。
望着饭盒多出来的食物，郁戎抬起了视线看去。
明杞想了想，把郁戎饭盒里的菜也夹了两筷子，压低了声音说：“交换，不算是动了大家的食物来投喂你。”
这个说法把一旁的熊吉和小桑都逗笑了。
郁戎伸手轻轻摁了一下他的脸颊：“好好吃你的。”
不远处，盛言鸣的目光久久没有收回，他眼底微红，但相比昨天的激愤，此刻更多的是颓废和感伤。
涂易从他一来就发现他不对劲了，一直没机会开口，这才轻声问：“哥，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盛言鸣没说话，涂易也没放弃，继续说：“哥，你现在的风评都快赶上我了，再这样下去对你可不利，要不要我帮你一把？”
“……不需要。”盛言鸣声音有些低。
涂易眉头轻挑，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目光微闪。
他没再继续说下去，只是没过多久，起身离开了一会儿。
明杞毕竟不能离开直播间的画面多久，很快就又回到了饭桌上。
跟所有嘉宾们坐在一起，说说笑笑地度过了一顿午餐。
午餐虽然很丰盛，但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原本下午安排的活动是要滑雪，但没运动多久，蒋余闲就催促着想去看看还在冰洞里放着的鱼竿儿，生怕去晚了鱼挣脱了，晚上没了烤肥鱼。
秦哥琢磨着：“行吧，去看看，这会儿怎么也应该上个一两条鱼吧。”
于是，一行人决定先赶往冰湖。
到了地方，耳尖的蒋余闲先听到水流激荡的声音。
“有鱼！”
是秦哥他们的冰洞里传来的声响。
“快，拿个抄网来！”
听动静个头还不小，秦哥也很乐，明杞离抄网最近，连忙去取了过来，还拿了个桶。
等他过来的时候，秦哥已经把奋力挣扎的大鱼拉起来了，可惜鱼钩牢牢地挂着，它挣不掉，稳稳地被送进了盆里。
是尾很肥的大鲤鱼。
明杞看着它金灿灿的尾巴，笑：“真漂亮！”
亲手在冰湖里钓起来的鱼跟买回来的是不一样的，带着满满的成就感。
“我也去看看我的。”
明杞也想去看看自己的鱼竿上有没有鱼上钩，刚转身就听见涂易忽然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在明杞脚步下意识顿住时，涂易把地上带着长杆的抄网递给了他，他的动作有些慢，眼神划过一丝旁人看不懂的复杂，随后又被他隐去，轻轻笑了笑：“你的抄网忘了。”
是明杞刚刚拿来的抄网没错。
明杞垂眼扫了一眼，拿了一眼，表情有点淡。
“好。”
他拿了抄网往自己的冰洞方向走去，可走了几步，明杞忽然听到了“咔嚓”的一声声响。
这个声响是……
“明杞——”
“回来，别再往前！”
盛言鸣的声音忽然变得高亢了几分，可已经来不及了，明杞低头一看，发现脚下的冰层裂开了一条缝隙，而他站在裂缝里，半点不敢乱动。
变化只在一瞬之间。
谁也没有注意到，明杞的那个冰洞周围，冰层居然不知不觉地薄了许多，毕竟其他嘉宾站的位置冰层都很紧实，谁会预料到这点不同。
离得最近是嘉宾们，察觉到这点变化后，想去拉明杞，结果发现明杞周围的冰层都撕裂了好几块，完全不敢随意跟过去，生怕自身的重量加大了冰块的承重负担。
工作人员连忙往那边赶，一晃眼发现投资人赶在他们前方。
“先散开，别挤过去！”
可他们赶得再快，也赶不及冰层破裂的速度。
站在裂开的冰面上哪怕不动也只是个缓兵之计，手臂较长的林暮在其他嘉宾的帮助下，试着伸出手来拉明杞，可也因为距离过长而够不着。
眼看着裂缝下水的波纹都清晰可见了，明杞一横心，用最快的速度抬腿往嘉宾们所在的方位退回去，却也因为这个动作，导致脚下的冰层受力不均，脚下忽地一个踩空。
就在明杞以为要掉入冰水之中，一只有力的手却飞快地拽住了他，还没等他站稳，只觉背后一紧。
他被狠狠推了一把。
“噗通——”
整片冰层彻底断裂，有人掉进了冰湖之中。
现场乱成一团，不知是谁在嘶声大喊。
“快，快救人！”
……
明杞重重地跌在了人群里，但仍是被稳稳地接住了，这使得他没有直接接触到冰面，身体没有被冰冷尖锐的冰面划伤甚至是割破。
很快，他换了个怀抱，那人先是检查了一遍他的手掌，然后用手心暖了暖他煞白的脸，熟悉的温热气息落在他耳畔。
“没事吧，吓到了？”
明杞惊魂未定，他抬起有些颤的眼睫毛，看了看近在咫尺的郁戎的脸，又转头看了看乱糟糟的救援现场，开口的声音有些失真。
“谁，谁掉进去了啊？”
郁戎扶着他脸的手顿了一下：“是盛言鸣。”
第五十七章
破碎的冰块掉进了冰湖,一些大片的薄冰还浮在湖面上。
冰洞附近溅起巨大的水花，在冬雪下冰封了许久的湖水带着刺骨的寒意，有几滴溅到了明杞的脸上,冰得他的皮肤下意识地缩了一下。
有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已经跳下湖去救了。
可冬天本身就穿得厚,一入水衣物会迅速被浸湿下坠得更快。
虽然破了部分冰层，但面积并不是很广,站在湖面上的人用肉眼根本看不清掉下去的人在哪个方位。
也许就在破碎的冰洞附近，也许在其他冰封的冰层下。
这些都为搜救增添了难度。
而且,盛言鸣并不会游泳。
寒冷的冰水能瞬间影响到人体的血脉循环,要不了多久就会导致四肢僵硬，进而失温。
听到郁戎的回答后，明杞整个人怔了一下。
他有好几秒都没说话，也没动，过了会儿,他朝着破裂的冰洞看去。
节目组担心其他地方的冰层也有隐患,已经在催促着嘉宾们离开。
可明杞的脚步动不了,他的视线一直盯着救援的方向,郁戎也没带他走。
生死一刻,似乎其他的恩怨都能暂时放一放。
不知道过了多久，事实上也就只有几分钟,只是每一分一秒因为事态紧迫而显得格外漫长，湖面上终于有了动静,两名工作人员架着盛言鸣浮出了水面。
冰面上的人迅速帮忙把人带上冰层，紧接着转移到岸边。
盛言鸣双目紧闭，已经陷入了低温休克。
户外节目的拍摄,节目组都会安排急救人员，现场迅速对着盛言鸣做起了心肺复苏。
明杞抓着郁戎手臂的手指不由地收紧,他眼珠定定地盯着工作人员按压的手，还有呼吸面罩下盛言鸣没有反应的脸，声音有些凝固：“……他会有事吗？”
“不会。”
“其实我……”
明杞把头低了下去，他是会游泳的，盛言鸣完全没有必要来救他，他也没有想到盛言鸣会来救他。
可事情就是发生了，现在说这些，怎么都不合适。
“别胡思乱想。”
郁戎又垂眼扶了扶他的头发，说。
终于，一声猛烈的呛水声响起，工作人员立马将盛言鸣脸上的呼吸面罩拿开，让他将呛进去的湖水排出来。
盛言鸣缓缓睁开了眼，胸膛也有了起伏。
“醒了！”
有嘉宾立马把干燥的衣服拿给了盛言鸣，刚刚为了方便急救，盛言鸣的衣服都被剪烂了，何况在冰水里泡了几分钟，全身上下也湿透了，现在急需保暖。
大棉袄披在盛言鸣的身上虽然有些格格不入，但一时也顾不上美观帅气。
盛言鸣没有对其表示拒绝，准确地说，他的注意力就不在那上面，目光在周围的人脸上转了一圈，并没有看到想看的人：“明杞他……”
“哥，他没事。”
涂易一听就知道他问的什么，语气还算冷静，“先去医院检查下吧。”
“……好。”
这种情况节目组是必须要送盛言鸣去医院，不管他愿不愿意都得去，要真有什么问题节目组负责不了。
原以为盛言鸣按照这段时间的脾气，不会好好配合，可没想到他竟答应下来了。
随后一想，在冰水里泡得四肢都僵硬麻木了，这时候再逞强就是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不配合也不行。
节目组立刻安排好了人员和车子，送盛言鸣去医院。
穿过人群，盛言鸣麻痹的双腿走得很是缓慢，他的目光还是找到了想要看的人。
明杞就站在不远处，旁边就是郁戎，他看到了盛言鸣也在看他，眼神动了一下，但却始终没有过来。
盛言鸣目光黯淡一瞬，任由工作人员将他送走。
车子远去的画面消失在嘉宾们的视野里。
“呼……还好没有出事！”有嘉宾心有余悸地发言。
“是啊，谁能想到秦哥那个冰洞都好好的，我出来的时候还去踩了两脚都没事，偏偏明杞的那个就出事了。”
“你还去踩，你不要命了？”
蒋余闲和林暮打打闹闹的对话的对话声传来，明杞也没说话，后面蒋余闲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止了声，看向明杞：“我就随口那么一说，没有你怪的意思，都是个意外，哎哟我这嘴，也不是说你运气不好的意思……”
林暮看不下去了：“你还是别说了你！”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哪怕是到了正午，气温也并没有多暖和，何况湖冰若是化开，怎么就刚好化在明杞的冰洞附近？
是巧合？
郁戎不喜欢旁人用“运气差”这三个字来形容明杞，他不信这些，视线掠过冰洞附近，只是冰层早已破开，只能看到湖水。
这次的雪地露营接二连三地出事故，总导演暗中叫苦不迭。
虽说如今盛言鸣风评下跌，但毕竟涉及到嘉宾的人身安全，节目组自然要妥善处理，解释说明的公告第一时间让官微贴了出去，并承诺会将后续情况公布。
接下来的录制，原本计划的滑雪活动也被取消了，节目组生怕再出什么幺蛾子，干脆让嘉宾们围坐在一起，讲点拍戏或者演出的趣事，或者做点小游戏，虽然相对无趣了点儿，但安全啊。
等到了晚上，嘉宾们处理了秦哥钓起来的那尾大鲤鱼，做了个烤鱼，鱼头则单独切了出来，加上中午还剩下的豆腐，熬了一锅浓白的鱼头豆腐汤。
晚餐是温暖且有滋有味的，这顿饭吃完，这期节目也会告一段落。
明杞吃得不多，话也有些少，其他嘉宾只当他受了惊吓，偶尔会带上他几句。
终于，直播在晚餐后结束了录制。
往期节目的录制基本上都是在第二天，嘉宾们才会选择离开，一般在结束的当天时间也很晚了，都会在节目组安排的酒店里再住一晚，除了上次的古镇下雪那期，以及这期的雪地。
没有嘉宾想再睡帐篷了，都准备直接回梨市。
节目组安排好送嘉宾们回去的车子后，也接到了去医院的工作人员的电话。
本来准备上车的明杞脚步顿了一下，往总导演的方向看了一眼。
郁戎注意到了他的视线，眼一垂，问：“想去医院吗？”
明杞一晚上都有些心不在焉，吃晚饭的时候就能看出来。
耳边突然响起郁戎的声音，他稍微回了点神，他安静了一会儿，说：“……我不知道。”
明杞心里有点茫然，如果说今天，盛言鸣是因为别的原因出了事，或者还跟之前一样对他满含怨怼的纠缠指责，他或许都不会有多余的感觉，可是……
盛言鸣掉进冰湖里，是为了救他。
这个原因仿佛困住了他，让明杞感到局促和不安。明明没有这件事，他和盛言鸣就是两不相欠，他在盛言鸣面前是能抬起头，挺直腰杆儿的。
“你若是想去，就去。”郁戎的声音再次传来。
明杞本能地想摇头，可他更不想在郁戎面前说谎话，哪怕心底只略过一丝这样的想法，他也怕郁戎不高兴。
“没那么容易不高兴。”
郁戎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一样，垂眼对上了他的眼睛，淡淡地说，“何况事情总是要解决的。”
明杞从刚才的愣怔，变成了现在的意外。
他仔细看了一会儿郁戎的脸容，见他似乎确实没有多少生气的情绪，表情明显地松快了许多。
他就是怕他这样做让郁戎觉得生气，郁戎不生气就是最好最重要的。
明杞浅笑着抓上了他的手臂：“那我就去看一眼，看一眼我们就回去，不然心里始终过意不去。”
郁戎微垂着视线，注视着自己手臂上的那只手：“嗯。”
车子最终还是先去了一趟最近的医院，也是明杞昨晚住过的那个。
打听好盛言鸣所在的病房后，郁戎带着熊吉一直送他过去，随后在门口停下。
他没打算跟明杞一起进去，明杞也知道他跟盛言鸣从四年前就很不对付。何况现在，他对郁戎说：“你等我啊，我很快就出来。”
“嗯。”郁戎还是这一个语气词，声音不咸不淡。
冬夜的灯光从天花板上照射下来，郁戎脸上的表情似乎有点模糊。
不知道为什么，明杞莫名地觉得他离自己像是变得遥远了一点，手指下意识地握住了他。
只一瞬，郁戎的脸在他眼里又变得清晰起来。
明杞松了口气，声调也软了一瞬：“我真的很快就出来。”
“进去吧。”郁戎碰了碰他的发尾，只一下又收回手。
病房门口有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守着，见到投资人和嘉宾一起来了，自然没有拦的道理，刚好盛言鸣的助理从里面出来，见到明杞满眼都是惊喜。
“明哥你来了啊，太好了！盛哥一定会很高兴的！”
他莫名感觉到一股寒意扑面，但也顾不上了，只是声音小了一点，“明哥你……进来吧。”
盛言鸣住的同样是单人病房，本是在闭目养神，可在助理推开门之后，不同的两道脚步声如此清晰明显，盛言鸣几乎是瞬间就睁开了眼。
他太过期望这道脚步声，也是在此刻，盛言鸣才发现，原来他对这道脚步声的记忆如此深刻。
“明杞？”
虽是疑问句，但跟肯定也差不多。
盛言鸣从病床上动了动，似乎是想坐起来，可他的双腿正在做治疗项目，固定好了根本就动不了。
助理忙说：“盛哥，医生交待过你不能起来的。”
盛言鸣只能作罢，重新躺平，目光却始终落在门口的那道身影上。
似乎是在他动的那一刻，明杞就停止了靠近。
盛言鸣注意到了他们之间的距离，也注意到了明杞眼里的犹豫和防备，他的动作忽地放缓了些，只是眼神止不住地黯然：“你现在是不是在想，我是不是故意的，想用这种苦肉计来打动你？”
明杞一时没说话。
“也许你没这样想过，但或许会在心里有过这样一丝期望，毕竟我知道你会游泳，还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你推上岸。”
助理有些着急，想着盛哥怎么又开始说这些，这不是又会让两个人不舒服么。
“但是……”
盛言鸣说到这里，忽地开始咳嗽，冰凉的湖水即便是及时从呼吸道里拍了出来，可也还是伤到了他的肺部。
他微吸一口气，强压住那股咳嗽的痒意，“不管你还相不相信，这一次，我都没有别的想法，在看到你陷危的那一刻，我就……来不及有其他的思考了。”
哪怕知道明杞会游泳，可也不想，看到他掉进冰冷的湖水里。
终于明杞动了下眼睫毛，说：“其实你不该救我的。”
即便是这么疏离的语气，盛言鸣的眼神还是有了些微弱的光亮，他望着明杞的脸容，发出的声音有几分嘶哑：“没有该不该，只有想与不想。”
“不，你不该。”明杞还是这样说。
他们就该是泾渭分明的，而不是仇怨中多添了恩情，恩情里又夹带着仇怨，辨不清楚。
大概猜到明杞心中所想，对于他说的话，盛言鸣的心中仍是一片涩意：“……你不用对我愧疚，你说的对，你不欠我，是我欠了你，你还记得那场让你……”
他顿了一下，换了个说法，“我当初怎么也不肯听你解释，反而相信就是你在……涂易的威亚上做了手脚，害他落水，现在我自己掉了次湖，也算是当初一意孤行误解你的报应。”
没想到他忽然提起这件事，明杞微怔过后，摇了下头：“我已经不在意了。”
“你不在意，但我总要为自己的错误买单。”
盛言鸣声音低了下去，“也许你不知道，我并不是……”
不是怎样呢？
他明明比谁都清楚明杞的个性，他明明比谁都了解涂易没有对外展露的为人，可他却偏偏选择相信涂易，只是因为，他想让明杞在他面前低头。
盛言鸣喉咙有些哽咽，“我总是太过高傲，而你又很倔强，我……总是太想从你口中听到那几个字。”
他已经输给了郁戎一次，就想着怎么也要赢回来。
今天的盛言鸣遭此劫难，他却没有发脾气，也没有说难听的话。
明杞隐约感觉到他变了一些，似乎是从今早赶来参加节目的那一刻就开始了。
可这会儿听到这些，明杞还是很不习惯这样的盛言鸣，听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问：“为什么突然说这些？”
盛言鸣注视着他，喉咙又是一哽：“因为，我都知道了……”
明杞不解：“知道什么？”
盛言鸣仔细端详着他的表情，眼底微闪过什么，看来明杞自己并不知情，可怎么会……
难道是郁戎并没有告诉他？
郁戎更希望他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然后慢慢恢复么？
恍惚间，盛言鸣忽然觉得自己又输了一次。
他看着明杞疑惑的表情，这次也选择了跟那人一样的抉择，说：“没什么……”
盛言鸣话中有话，可明杞这时也不想多问。对方提到以前的事，他心情总不是很好，潜意识里有些排斥，不过盛言鸣今天的态度好了一些，让明杞对他言语的态度稍微降低了一些。
郁戎还在外面等他呢，他承诺过对方要快点出去的。
“我今天来是想跟你说，你这次所有的医疗费用，我会承担。”
这是明杞一开始就想好的，如果不是盛言鸣，或许现在在这里躺着的就是他了。
盛言鸣救了他就是救了他，明杞不会抵赖，他和盛言鸣也应该算清楚。
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可盛言鸣还是觉得过于疏远，他下意识想拒绝：“不用，在节目录制期间发生的事故，会有节目组承担一些费用。”
明杞想想觉得也是：“那我和节目组各自承担一半吧。”
他坚持如此，盛言鸣纵然心头再不愿，也只能作罢。
只是，商量好了正事，明杞就准备走了。
“那你……好好养伤吧，出院之后的费用，你通过节目组也好，通过我的经纪人也可以，会有人跟你对接的。”
“……好。”
交待完了这些，明杞没话说了。
而盛言鸣只能看着他毫不停留地转身，离开，手掌无意识地握了握，还是忍不住喊了他一声。
“明杞——”
他声音又低又哑，“谢谢你，还能来看我。”
明杞脚步顿了一下：“应该的。”
说着，打开了门。
门口就是盛言鸣的助理，刚刚在明杞跟盛言鸣谈话的时候，他就很有眼色地轻声退出去了，把空间留给他们。
此刻见明杞出来，本想寒暄问候两句，可碍于那位郁总和明杞的新经纪人在场，只能把话咽了回去。
“我出来了，走吧！”
明杞一出来，就直奔郁戎，脸颊上挂着点笑意弧度，去牵对方的手。
了却了一桩心事，明杞的眉眼间都是放松的，但他很快发现：“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啊？”
医院的走廊上也是有暖气的，可郁戎却像是站在外面的雪地，手指冰凉。
他自己仿佛也没有察觉，只是淡淡问他：“说完话了？”
明杞把他的手掌抓在手里，用自己的指腹搓了搓他的，一边搓还一边答：“嗯嗯，事情都办好了。”
“没有遗漏的？”
“没有啦，走吧。”
见明杞一脸的毫无察觉，熊吉暗叹一声，紧接着就听到郁戎的吩咐。
“去把车子开到医院正门。”
“好的，郁总。”
一般情况下，熊吉只会在比较正式和严肃的这么称呼他，私底下喊得更多的，是“老板”两个字。
可这会儿明杞只顾着帮郁戎暖手指了，坐上车子后，郁戎的手也只是沾染上来一点他的温度。
明杞调好了暖气还问他：“你是不是冷啊？”
“不冷。”郁戎冷淡地说着，可也没把手抽回。
明杞想了想，就把他的手揣进了自己的衣服口袋，是带毛的，很暖和。
至于明杞自己，则是很自然地把脑袋靠在了郁戎的肩头。
他长长的眼睫毛偶尔轻眨一下，眼珠一动不动。
“在想什么？”
忽然响起郁戎没带情绪的声音，明杞没反应过来，还沉浸在刚才的思绪里。
“就是觉得奇怪，不知道为什么，盛言鸣今天很好说话。”
明杞刚刚没在盛言鸣面前表现出来，可实际上心里有点捉摸不透，虽然对方看起来好似变得平和了一些，但明杞又顾虑会是盛言鸣的新招数。
他正想借此问一下郁戎的想法，就听到了郁戎的声音继续响起。
“要是想知道，我们可以调头回去。”
他的声音缓缓传来，像夜里飘起来的雪花那样静，“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明杞再迟钝，这会儿也听出来些不对劲。
他把脑袋从对方的肩头放下来，朝着郁戎看了过去：“……你在说什么？”
郁戎的视线也随之垂了下来，他的眼神定在明杞有些茫然的脸上：“你不用紧张，只是问一下你的意愿而已。”
他说着，声音忽然放空了一瞬，“所以你现在要去找盛言鸣问清楚吗？”
明杞被他的这一句听懵了，更让他觉得心慌无措的，是对方的语气，仿佛他只要略微迟疑一下，郁戎就立马能将他送走。
“我不去，我为什么要去找盛言鸣？”
他反应很快，下意识拽住了郁戎的手臂。
郁戎没回答他，只是略看了看他，然后说了个“好”字。
他还是任由明杞抱着他，只是拿出手机查看起公务，也就没再跟明杞说话。
单手打字很不方便，后面是明杞自己觉得妨碍到了他，缓缓将对方松开。
郁戎抽回手，继续办公。
从临市回梨市两个小时的车程，明杞没再能和他说上一句话。
终于，在车子停在别墅门前，明杞望了望郁戎率先下车的身影，又看了看熊哥，熊哥一脸无奈地示意他追上去。
阿姨这个时间点已经睡下了，不知道他们今晚会回来，别墅里静悄悄的一片。
在郁戎打开房子的灯，脱下身上的大衣就要往楼上走时，明杞跟了上去，喊他的名字，问：“你是不是生气了？”
郁戎停下了脚步，淡淡回：“我没生气。”
“那不然你为什么不……”
“我这不是理了你？”
郁戎转过身，视线放在他脸上，语气始终平静，“你待会儿洗漱完想回自己房间睡就回自己房间，想来我房间就来我房间，都随你。”
就跟平常一样。
可……
明杞眼睫一扇：“可你刚刚说要送我走……”
“是，你想走我也会送你走，我还能阻止你不成？”
淡漠的话语，看似纵容到底的态度，明杞只觉心头一空，落落地找不着归处：“郁戎，你别这样……”
第五十八章
大厅里的灯光极其明亮,可照在身上，反而像是隔着一层模糊的灯纱，又远又看不分明。
明杞站在那儿,他的表情像是凝固了,也像是在怀疑是不是听错了，好久都说不出来下一句。
眼睫一扑一扇,眼珠失了光，一动不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安静得像是静止了。
“好了。”
终究,还是郁戎的声音响起，相比较于刚才的冷漠，他的语气多了几分低缓，带着些不易察觉的妥协和静谧。
“我们不说这些，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就像以往和明杞的很多次交谈一样。
郁戎说得一点也没错,的确已经很晚了,可明杞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他躺在自己的床上,睁着眼睛看着房顶的天花板。
为什么他以前没注意到郁戎这样的神情和态度,从他们重逢以来，郁戎什么事都顺着他,他想要的，想做的,郁戎都给他，都让他。
就因为这样，他才一厢情愿地觉得,郁戎心里是还在意他的。
但事实上，哪怕是四年前他们交往的时候,郁戎虽说大多数时候也纵容着他，可郁戎也是有脾气的，他们也会闹别扭和小矛盾，只是用不了多久就会和好。
而现在，隔着伤痕累累的四年，带着分手又重逢的伤疤，郁戎怎么可能当真毫无芥蒂？
明杞轻颤着合上眼睫，是他想得太美好了，美好得不像是现实。
他不该忽略的。
一大早，阿姨做好了早餐，正准备去叫人起床，一转眼，却见到明杞已经坐在餐桌旁了。
“小杞起来了啊……”
阿姨笑着说，“我正想着你们昨晚回来得晚，要实在困，就多睡一会儿，我再把早餐温着也不碍事儿。”
明杞似乎有点走神，过了几秒，才抬头对她说不困。
说完了又稍微垂了下眼，郁戎就坐在他对面。
一开始，阿姨还念叨了这几天的趣事，后面渐渐也不说话了。
餐厅里只有很轻微的刀叉碰在盘子上的声响。
一顿早餐用得寡然无味，明杞没什么胃口，可也还是让自己多吃了一些。
他们都用完了餐，郁戎离开了餐厅。
走时从明杞身边经过，明杞微不可查地垂了下眼。
吃完早餐明杞暂时无事可做，他向剧组请的假要到明天，今天还可以再休息一天。
梨市和临市的冰天雪地不同，上午的时候出了点太阳，照在人身上暖烘烘的。
不知坐在庭院里发了多久的呆，阿姨给他端来一杯刚煮好的奶茶，明杞道了谢。
“小杞不去找先生吗？”
阿姨没急着走，还是笑着，多问了一句。
平常明杞也会和阿姨聊天，可阿姨今天一下子就聊到了症结上。
郁戎虽然最大程度地顺着他，可从来也不会主动，每次都是明杞自己去找他。
明杞把奶茶端在手里，暖手心，没喝，轻声说：“他在忙，我就不去打扰啦。”
“你们平时都太忙了，见面的时间也很少，好不容易才凑在一起。”
阿姨很温和慈爱地说。
明杞张了张唇，可又没发出声音，最后盯着乳白色的奶茶，摇了下头说：“还是不去了……”
阿姨毕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说了这么两句，也不好再继续说下去。
在她要走的时候，明杞还是没忍住问了句：“郁戎他……去公司了吗？”
阿姨就说：“没去呢，在楼上书房。”
“哦……”
明杞“哦”完，可也没下文了。
只是等阿姨走完，他把奶茶没喝就给放下了。
就连阿姨都看出他和郁戎之间出问题了。
下午熊吉来了一趟，主要是来找明杞确认明天的行程，以及剧组的戏份安排。
这点小事其实不用特地来走一趟，熊吉事无巨细地讲完了，在临走之时，看看明杞心不在焉的样子，又看看楼上，忽而压低了声音。
“还没好啊？”
跟阿姨不同，熊吉是知道事情的经过的。
明杞也瞒不了他，没精打采地点了下头。
“不应该啊，以老板的性格，不可能这么难……”
熊吉说着，猜测，“他不理你？”
明杞说：“没……”
熊吉有些意外：“真不理你？”
意识到那话有歧义，明杞打起来几分精神，摇了下头：“不是，他理……”
郁戎要是真不理他了，或许他现在还会稍微好受一些。
他顿了下，接着说，“是我，我觉得还是尽量不去麻烦他，比较好……”
这话里的生疏意味儿很明显，熊吉都愣住了：“怎么这么说？”
明杞这次连眼睫毛都轻轻一抖，过了会儿，他才轻颤着声音说：“……没必要了，郁戎他……不会在意的。”
他把头都垂了下去，好似不想让人看到此刻难堪的情绪。
熊吉又是一愣，但这次没愣太久：“我的小祖宗，郁总怎么可能不在意你？”
他左思右想，都没想过事情怎么会往这个方向发展，明杞又怎么会这么想？
虽然不知道昨晚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可眼下这情形，熊吉也只能耐心地劝：“我当了郁总三年多的助理，什么看不明白的，就这么说吧，如果说郁总现在还有什么是他在乎的，除了他的父母，就只有你了，你们甚至是并列的，他的所有事业和成就都要无限制地往后靠。”
大概是熊吉有些凝重的语气，又或许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明杞缓慢抬起了头，却是用微湿的眼睫毛扇了扇：“熊哥，你不明白，我们……”
“你们以前的事，我的确不清楚，可现在的一切，我都看得分明……”
郁戎没说别的，郁总私底下做的那些不该他来说，就说明杞自己知道的，“你想啊，你住进来这么久了，有没有看到过有其他人跟郁戎来往过甚的，别说过甚，他连跟那些试图接近他的人都差不多能隔出几十米的距离了，也大概只有你，能……”
能挨着他坐，靠在他肩，牵他的手。
甚至还有熊吉还不知道的，喝醉之后赖在人怀里，要亲要抱。
一想到那些画面，明杞怔怔的，有点不自在，也有点动摇。
这些感受，他何尝没有这样想过。
“可是熊哥，郁戎说，只要我想走，他随时就能送我走，不管我去找谁都行。”
“那明显就是气话，你还真信啊！”
熊吉无奈了。
“……不是气话，我能感觉出来，”
明杞在衣服兜里掐着自己的手指，“只要我这么说，或者稍微表达出这样的意愿，他真能那样做。”
“气话说到一定程度，也就快变成真的了。”
熊吉的语气还是很温和，“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但郁总他，确实很在乎你，比所有人都要在乎。”
有时候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太过在乎，所以反而看不清楚。
熊吉点到为止，说完这些，就离开了。
留下明杞一个人，他怔怔地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又望望楼上的方向。
书房的门被敲了敲，阿姨刚刚就来问过郁戎要不要喝咖啡。
“进来。”
利落的两个字响起，门也随之被打开。
一杯手磨煮开的黑咖啡被轻轻地放在了桌面上，郁戎的视线依然停留在手里的文件上，过了一会儿，他才伸手去端咖啡杯，感觉到面前的那道人影没走。
他手指顿了一下，视线缓缓抬起。
“有事？”
明杞的脸容映入眼里，他掐了一下自己的手指，又抬抬眼睫毛，看看郁戎的脸，壮了下胆子，才说：“有，我有话想跟你说，你现在方便吗？”
郁戎将他的反应收入眼底，顿了两秒：“你说。”
这样隔着段距离不太好说出口，明杞思揣着，又试探性地往前往前走了两步。
郁戎一直看着他，没出声，也没反对。
在昨晚之前，明杞必然是随心所欲的，他都能直接靠过去抓着郁戎的手，可这会儿，哪怕有了熊哥的那番话做鼓励，明杞还是会有些怯场。
他跟郁戎隔了张书桌，就停下来，没再往前走了。
“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
话一旦出口，反而没那么忐忑了，明杞渐渐镇定下来，尤其是郁戎没再像昨天那样，将这句话否定。
他只是一直将视线放在明杞脸上，好似在无声地等着明杞继续说些什么。
明杞微微吸了口气，说：“我反省过了，昨天的事，我做得的确不够好。”
“我不该亲自去看盛言鸣的，不该在那种时候愧疚心泛滥，不该把事情弄得一塌糊涂，更不该……还让你陪着我去。”
“我当时心里乱糟糟的，也没有考虑得太仔细，就觉得他……盛言鸣好歹救了我一次，像是我莫名欠了他一回，就没顾得上其他。”
“……后来从病房出来之后，我也没有跟你讲我跟他说了什么，现在想想，我也应该跟你说的，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告诉盛言鸣我会承担他的医药费，仅此而已。”
“真的，没别的了，我就只说了这么多。”
明杞一口气说下来，把昨天的事老老实实全交待了，包括他心里怎么想的，半点没有隐瞒。
可他说完，尾音才刚落，书房里还没有彻底陷入静谧，他先听到郁戎的声音忽然响起。
“六分四十九秒。”
明杞怔了一下，什么？
“从你进入盛言鸣病房的那一刻起，再到你从那扇门出来，一共在那里面待了六分四十九秒。”
郁戎没喝那杯黑咖啡，可细数起明杞离开的时间，却清醒又清晰。
他的左手还拿着没放下的文件，视线却还在明杞的脸上，“每过一秒，我都想过一次，进去带走你。”
第五十九章
郁戎的话让明杞定在当场。
他怔怔地看着郁戎垂下的视线,平静、冷淡，但又跟平日里的不一样，好似整个人都竖起了一层坚硬的外壳,变得陌生,不容许任何人亲近。
然而这些，都抵不过那些言语本身带给明杞的撼然,他一时什么话都忘了说。
“可我不能。”
郁戎的声音还在继续，语气静得让人心惊,“我不能违背你的意愿,不能不顾及你的感受，强迫你做你不喜欢的事。”
他微抬起静谧的眼，凝视着对方光彩停滞的眼睛：“你想去参加节目，我就让你去，熊吉问过你要不要换掉那两
个人,你说不要,我就不换。”
“哪怕我很想那么做。”
“郁戎……”
明杞终于找回来自己的声音,眼里见到的是郁戎僵冷得没有一丝表情的脸,他呼吸都快停滞了,“你别……”
“但再见到你时，我看到的是盛言鸣他抱着你,你在他怀里安静得像是没了生息，我就什么也顾不了,哪怕你不愿意，我也只想让他从此消失不见。”
他的声音还在响起，眼里划过的冷厉之色看得明杞心口一窒,带起疼意，“郁戎,我没……”
“后来你醒了，我在你身边，却止不住地想，你究竟有什么心事，才会对盛言鸣耿耿于怀，连梦里都在让我放开……”
“不是的！不是！”
明杞声音已经有了些哽咽，他再也没忍住，绕过那张妨碍了他的书桌，走到郁戎的身前，半蹲下去。
“郁戎，你听我说……”
可郁戎没让，他的视线随着明杞的方向偏移，这个视角让他略微低下眼就能看到明杞的脸，以及明杞抓着他衣角的手指。
“你说我在生你的气，可你又怎么知道，我……”
原本低冷的嗓音突兀地凝固，那层坚硬的外壳也随之撕开了一条缝。
手中的文件不知何时多了几道深刻的皱褶，郁戎看也没看，他的视线始终只放在他眼里的那张脸上，唇微动，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嗓音渐乱。
“因为你生了……所以我纵着你，哄着你，我连对你生气都不敢。”
他的声音不知何时已变得低哑，看着对方抓着他的手指止不住地发抖。
“不然你真以为我转了性子，那么好脾气地看着你去探望旁的人？”
后面那几个字，他几乎是咬着声儿说的，语气格外地冷冽。
“那个人还是盛言鸣。”
让他只想除之后快的人，让他想要明杞再也看不见的人。
手里被攥的文件已经皱团，破裂，再被彻底松开，丢弃。
郁戎的声音低了下去，他眼神盯着眼前近在咫尺的微颤脸颊，表情还是冷的，却又很轻地低笑了一下：“明杞，你知不知道，我也快被你逼疯了。”
就这一句，明杞颤动的眼睫毛微微一合，他再也没忍住，撑起身体扑过去，抱住了对方。
“对不起，对不起……”
明杞把手放在郁戎的肩膀上，哽咽着声音，恳切地，反反复复就是这一句，仿佛这样就能安抚住郁戎所有压抑伤感的情绪。
“我不知道，我做的一切会让你有这样的想法，对不起……”
原来他以为的纵容，不是郁戎毫无芥蒂地接纳，只是他压制着他内心的不喜欢和不想要，在强迫自己要对他好。
他让郁戎失去自我，让他有了束缚。
而他却什么也没有看出来，还沾沾自喜地觉得郁戎原谅了他，以为他们回到了跟以前一样的状态。
哪怕是他在郁戎身边表现出的亲昵和依恋，在郁戎为他做的这些面前，都那么的微不足道。
交叠在郁戎肩上的双手不自觉地收紧，明明是冬日里少有的温暖天气，彼此触碰到的却只有刺骨的冰凉。
可就这明杞也没能搂太久，他很快就被一只微凉的手拉开，力道是不容许拒绝的强硬。
郁戎的脸模糊地出现在了视野里，没等明杞看清，对方拉开他的手换了个方向，捏住了他的下巴。
指腹上冰凉的触感传来。
郁戎低下头，盯着明杞发红眼眶里晶莹的水光，有一瞬间，他的手指也是抖着的，声音格外地哑：“哭什么，明知道我最看不得你哭，你就会用这些东西来刺伤我。”
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眶里滑落，打在郁戎的指腹上。
“对不起……”
明杞又哽咽着说了一遍，郁戎不想看到他的眼泪，他就抬手胡乱地抹去，“我不哭了，我好好跟你说，好不好？”
他反手抓住郁戎的手臂，生怕对方甩开他，可郁戎虽没应声，却也没走。
手指也还没收回，他盯着明杞通红的眼看，哪怕在这一刻，他还是分不清，对方的泪是不是为他而流。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对盛……”
知道郁戎不喜欢听到这个名字，可明杞此刻还是不能将他略过，“对盛言鸣从来都不是你以为的那样，我没在意过他，不想换掉他们是因为觉得他们的违约金数额很高，我不想你为他们浪费钱……”
更不想郁戎因此惹来那两人的报复，虽然后来还是事与愿违。
明杞抽噎一声：“我也没有排斥你为我做的一切，让你放开我是因为我梦到了盛言鸣，他抓着我不放，我下意识想让他放开！”
郁戎的手指微颤了一下，明杞忽地反应过来，将他抓得更紧了，“梦到他就是潜意识的排斥反应，我还以为是在雪地上，不知道那是你，还有这次……”
他什么都不想隐瞒，可偏偏手机振动声在这时突兀地响起，还响个不听，一开始明杞并不想管，但那声音终究有些吵闹，明杞把手机抓过来，看也没看，就将其挂断。
“这次的确是我做错了，没有任何可狡辩的，就算是他救了我，我也有更好的处理方式，不该自己去，就应该交给……”
手机振动再次响了起来，明杞胡乱地把刚刚扔掉的手机抓起来，这次准备直接关机，可郁戎也在此时低低出声：“接，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
明杞要按键的手指僵住，他看着郁戎收回轻颤的手，想说他不接，没什么事比郁戎更重要的事了，可他同样不想让郁戎觉得他们之间有不能摊开的隔阂。
手机滑开，那头传来小桑的声音：“明哥，你可算是接电话了，刚刚你是不是按错了？不过接了就好，是这样的，盛言鸣的助理联系到我了，是关于后续医疗费的问题，他传达了盛言鸣的意思，说是不需要我们再……”
“我说过会负责就是会负责！”
眼看着郁戎的表情越来越忍耐，明杞头一回用有些难听的语气跟小桑说话，“这些事你去联系熊哥，由他代替我全权处理，我不会再出面去……”
可郁戎还是有了别的动作，他微阖着眼，松开了明杞的手，转身就走。
“郁戎——”
明杞声音都乱了，他没再管那头小桑的声音，把手机扔在了地板上，追出了书房。
可饶是如此，等他来到走廊上，却还是没有再看到郁戎的身影，连一点影子都没有见到。
明杞心头一慌，脚步不停地跟着下了楼，仍旧没在楼下看到郁戎。
正从外面进来的阿姨看到他脸色不对，关心地问：“怎么了，小杞，脸这样白？”
明杞狠狠地咬了下唇，止住了有些抖的声音：“郁……郁戎他人呢？他走了吗？”
“走？”
阿姨疑惑，“先生不是在楼上书房吗？”
明杞怔怔地，勉强让自己细想，阿姨刚刚一直在外面，她没看到郁戎，说明郁戎并没有离开这里。
“到底是怎么了啊？”
阿姨见他的状态实在是太不好了，把手里的菜篮子都给放下了，“是不是少爷他……”
“他生我气了。”明杞说。
阿姨连连安慰：“没事，没事，有什么话你俩好好说，没什么误会是解不开的。”
“他不听我说。”
明杞垂了下眼睫毛，可他肿起的眼圈又怎么会叫人看不出来，阿姨拍了拍他的手臂，“没事，少爷有时候性子就是拗了点儿，从小就这样，可他要是不拗，或许你们就……没事，缓缓吧，等缓过来气性没那么大了你们再说……”
“不行的。”
明杞很清楚，等得越久就更难说清了。
他径自上了楼，郁戎没走，那只可能是回了自己的房间。
房门紧闭。
明杞把手放在了把手上，刚准备拧又松开。
明明是想去见人的，可到了门前又踌躇难安。
他知道不能等，可郁戎这会儿并不想见他，就算不见他也要让郁戎知道，他是有要解释的心思。
可明杞又等不及，一分一秒都觉得难捱。
他在郁戎的房门前走来走去，始终静不下来，有好几回都准备蹲在房门口了，又站起来，伸手握住门把手，反反复复。
有一回，明杞不确定他是不是把门把手扭到了一半儿，可听到那声响，他又把手缩了回去。
真没用。
话说不清楚，只会把事情越搞越糟，如今连走进郁戎的房间都没有勇气。
明杞抱着膝盖，蹲在门前，就在他又一次惯性似的站起，试探性地去摸了摸还残留着他手上温度的门把手，然后准备把手再一次缩回去的时候。
门“咔嚓”一声打开了。
明杞身形微僵，因为他并没有拧动。
然而下一秒，他整个人被一把拽进了门内。
后背抵着坚硬寒冷的墙壁，隔着厚厚的衣物将他磨起了冰凉的疼意，眼前是窗帘紧闭留下的一抹黑的空气，明杞只能凭借触觉判断郁戎的大概位置，感受他拽着自己手腕的力道，听他压抑着的低哑嗓音落在他耳边。
“明杞，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啊？”
他像是在问明杞，可又不想等到对方的答案，空出的那只手掌不知何时放在了明杞细细的脖颈上，声音也随之变得冷冽，“既然你讲得那么明白，就不要在我门前晃，也不要让我一打开门就看见你蹲在那儿，一再挑衅我的自制力，你别不信我真的会掐……”
声音忽然凝滞，似乎是被什么突兀地堵住，那是……明杞忽地凑过去，吻住他的唇。
摩挲又制止的温软。
带着莽撞又笨拙的力度，将冰凉的唇瓣添上彼此的温度，又想要破碎合上的缠绵。
哪怕郁戎并没有回应他。
良久，明杞才分开一瞬，微微喘息着，带着紊乱又热烫的气息在郁戎唇边说：“我喜欢你。”
他仰着头，将脆弱的脖颈展露出来，声音虔诚又哽咽，“只喜欢过你，没有别人。”
第六十章
满室漆黑,静谧得只有彼此或轻或重的呼吸气息，错乱地交缠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
手腕上的力道还在,可也没用多少,更像是微僵住了，惯性似的握着。
在明杞的那句尾音落下后,好一会儿，房间里都没有其他的声音。
唯有心跳。
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他们离得很近,可也还是看不清对方脸上的细致表情，只能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脸部轮廓。
“对不起……”
略微拉开几分距离，明杞又说了一遍，他的声音还是像含了沙子似的难过，“上次我们一起录完节目回来,我就应该说给你听的,是我偷懒了。”
那时他明明就确定了郁戎的心意,却又因为那些乱七八糟的小扭捏和一些不安,总想着先听郁戎对他说。
后来虽然他们都没说出口,可郁戎对他却越来越好，他们也像是回到了当初恋爱时的那样,他就以为郁戎是知道的，他们彼此心照不宣。
但其实不是这样的,他们之间的情感信息并不对等。
哪怕重逢以来，明杞一直就在小心翼翼地向郁戎表达自己的心思。
可他还是忽略了，郁戎的不安比他还要更深。
他知道郁戎只有他,但在郁戎眼里，他曾经爱过别人。
一想到这点,明杞的心头就好似是被石头砸了下来，带起坑坑洼洼的疼意。
郁戎是需要他一个明确的答案的。
左手手腕一直被按着，明杞也没去挣，只用另一条手臂抓着对方的腰。郁戎比他高出快半个头，他垫着脚才能碰到对方的唇，坚持了这么久脚尖像是要被他踩断了似地发麻。
可明杞也没想过放手，始终牢牢地抓着，他怕这一松开就再也握不住，更怕郁戎会推开他。
郁戎没推，掌下的身体也从僵硬的一动不动状态中有了动作，他似乎是微低了下头，沉默了几秒后，说：“你觉得我会信？”
不等明杞出声，他又说了一句，“明杞，你玩我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明杞还带着彼此气息的热烫呼吸都乱了：“没玩，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再信我一次……”
“今天你要说你现在还需要我，离不开我，我还能勉强听一听，骗骗自己。”
郁戎的声音缓缓低了下来，他的语气却轻得有些冷，“可你说你一直喜欢我，怎么，当年不管不顾地要跟我分手的人不是你？”
提到当年的事，明杞声音一滞：“是、我……”
“那你是什么意思？”
郁戎的声音彻底冷了下来，“一会儿要分手，一会儿又说喜欢，你自己都前后矛盾，让我怎么信你？”
后面那句话让明杞本能地收拢了手指，在郁戎后腰处的大衣上抓出的皱褶更深，意识到这是他仅有的最后一丝机会，明杞心头不自觉地拧紧，他的眼睫微闭：“如果我说，当年分手是因为我有……迫不得已的原因，你会信吗？”
说出口后的每一秒都是煎熬，明杞心里拧起的那根线都快打成了结，他听到郁戎的声音。
“不信。”
明杞心尖登时拔凉拔凉的，他不是不知道，以郁戎的性子，怎么可能不介意当年分手的事，所以他一直在逃避，总想着现在可以不去面对，等他们更好一点儿，他再说给郁戎听。
可今天，还是被他自己先扯了出来，没能等到他们变得更好。
也对，不管是有什么原因，他始终是做出了那个决定的人，始终是伤害到了郁戎。
两人明明离得很近，却又像隔着很远，连接触到的衣物温度都冷了几分，明杞还是没有放手，可却缓缓把头垂了下去。
“你不说原因我怎么信？”
听到了这句忽然响起的话，明杞心里又燃起了一点小火花，再仰起头的时候，声音都带着希冀的急乱：“是真的，我们分手不是因为我喜欢上了……别人，是我……不得已才跟你提的，跟你说过的那些伤人的话，我也很难过……”
他是真的难过，抓着郁戎的手一直在抖，说话都带着一点低低的鼻音。
当年的事，对他们两个人来说，都是一道难以愈合的伤疤。
寂静片刻后，郁戎微垂了眼，出了声：“什么不得已？”
声音虽然还是冷的，可语气已经缓了些，明杞听得出来，心里却没多少轻松，眼中装满了纠结和揣摩，好一会儿才说：“我可不可以以后再慢慢告诉你？”
他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不是因为我说了谎话，只是我现在说，你肯定就更不信了……”
他现在还不能说，可也不想让郁戎继续误以为他是为了旁的人才跟他提分手的，起码不是因为盛言鸣，那太难受了。
“可以，那我也可以以后再信。”
“郁戎……”
明杞手指不自觉地掐出了痕迹，眼睫一动，音色中带了点哑，“你别这样，我……”
“不许哭。”
郁戎又忽地冷漠出声，“你要是想和我好好说话你就别哭，要哭，你就出去找个我看不见的地方，免得我听了心烦。”
“……我没哭。”
明杞闻言抱他抱得更紧，吸吸鼻子，说，“再说了，这里这么黑，你本来也看不见啊，我都看不清你。”
“……”
黑暗中沉默几秒，郁戎冷淡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好，以前的事我可以暂时不问原因，但我要问现在和以后……”
刚才搭在明杞脖颈上又滑落的手掌再次抬起，按了按对方单薄的肩头，没怎么用力，明杞踮起的脚尖就放平了。
郁戎就着这个姿势微微俯身下去，在黑暗中几乎逼近了明杞的眼睫，说：“你心里那个人到底是谁，你自己想清楚，别现在对着我说喜欢，等见了盛言鸣又原形毕露。”
“我不……”
明杞呼吸一促，抬抬眼睫毛，刚想出声，可郁戎的话还没有停下，“我是说过可以放你走，现在依然说话算话，但不代表在这一点上我也能纵着你……”
他顿了一下，才说，“不能一会儿是他，一会儿是我，他和我，你只能要一个。”
“你。”
明杞这回没敢停顿，反手抓着他的手，抬起脸就说，“我要你，从来都只想要你！”
他语气恳切又虔诚，没有丝毫的不甘愿。
黑暗中，明杞并不知道郁戎垂眼“看”了他半晌，只听到他忽然响起的声音：“你只有一次选择的机会，要是选错了，后悔可来不及。”
“你，还是你。”
明杞一次又一次虔诚地说着，“我不会后悔！”
可郁戎的语气却有些淡：“别急着回答我，你现在脑子不清楚，说了我也不信。”
明杞刚张开唇，想说他现在很清醒，可又顿住了，因为郁戎伸手，用指腹划过他的脸颊。
“现在，去把脸洗干净，不要让我看到你跟个叫花猫似的。”
“……好。”
虽然嘴上说着好，明杞的脚下却没动，他心里不太想走，可想到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下再惹着郁戎不高兴，这才缓缓拉开了门。
从黑暗的房间里一下子来到走廊上，眼睛还有些不适应，尤其是明杞的眼眶本就有些肿，被光线照得有些刺痛。
回房间一照镜子，才看到自己的模样，果然是不能见人的程度。
明杞心说还好房间里很黑，没叫郁戎看见他这样。
等用清水洗了脸，还用了点消肿的护肤品。
明杞再看看镜子里的自己，这才觉得稍微好了点儿，琢磨了片刻，又出了门。
郁戎的房间还是没有开灯，明杞在门口停留了两秒，然后按照记忆里的方位，轻手轻脚地朝着床的位置走去。
在他快要摸到床边缘的时候，冷不妨听到郁戎的声音响起：“又来做什么？”
明杞还是有些犯怵，可胆子却不小，他轻轻蹲了下去，趴在床头低声说：“我洗过脸了，不是叫花猫了。”
这话是回应郁戎刚刚的话，不想看见他脏兮兮的，又没说不想看见他。
郁戎顿了一瞬：“……我还没有信你。”
“我知道。”
明杞说着，也不气馁，“我会做到让你信的，只不过，明天我就又要进组了。”
《问鸦》剧组的拍摄严格，能让他请这么几天假去录制节目还是签约之前就说好的，除此之外，他身为主演，戏份格外重，接下来几乎都要泡在剧组里了。
现在这个情形，估计郁戎也不会主动来探班了，他再不把握这点时间跟郁戎好好说会儿话，那不彻底完了么？
明杞的话说完，房间里就没有了其他声音。
他轻轻地对郁戎说：“以后我要是做得不好，让你生气，你就对我生气，不用顾及其他的。”
郁戎就应该是自由的，不能连情绪都被他所牵绊。
“还有下一期的节目，我之前就觉得熊哥的提议浪费钱了，我想给你省钱来着，还自以为是地觉得自己可以，但事实上就是我又惹麻……我忽略了你的感受，正好我也不想看见涂易和盛……言鸣了，干脆跟他们解约好了，眼不见为净。”
明杞一个人絮絮叨叨地说了许久，郁戎一直没有回应他，可也没阻止他，就任由他想到哪儿说到哪儿。
不过语气却是诚诚恳恳的，让人听了就觉得舒心。
“医药费我也交给熊哥去处理了，现在才想明白过来，其实我一开始就应该这么处理的，就不用……总之，你等我拍戏回来，我给你带礼物，将功折过……”
说到最后，明杞把脸贴着自己的手臂，不知不觉间眼皮渐渐重了。
他刚刚情绪起伏过大，大起大落很耗精神，这会儿挨着柔软的床，郁戎也没有赶他，又是午睡的时间，一放松就犯困，慢慢就合上了眼睫。
只是明杞并不知道，他这一睡，刚刚说过的那些话就应验了一半。
涂易那边很快就收到了《旅行的心动邂逅》第三季节目组的解约通知，还在医院的他接到经纪人电话时，虽然有所预料，可脸色还是不太好看。
周宁只能挑好听的说：“这样也好，反正你上这个节目也没几个镜头，还要被那些多管闲事的吃瓜观众们嘲讽，不上更好了，你也能专心拍新戏。”
涂易的新戏《夏日蝉鸣》其实已经开机了，就因为之前在网上掀起的舆论战输了个彻底，剧组不得不低调了很多，拍摄地点就选在海城，哪怕正值冬日，但海城天气还是一如既往地温暖，毕竟戏里设定的季节多是夏季。
第四期的节目，涂易也是从剧组请假才来参加的。
“宁姐，如果我会因为那些网友的评价而退出节目录制，那我早在第三期就退出了。”
周宁眉头一皱：“你是担心节目的违约金吗？我看过了，数额的确有些过分，还加了很多附加条件，这次算是栽了个大跟头，但你还有新戏在拍，也不是不能博一……”
“跟违约金无关。”
涂易打断了她的话，心情不太好地挂断了电话，随后沉凝几秒，走进了病房。
盛言鸣正在医生的照看下做腿部的疗养护理，虽然只在冰湖里待了几分钟，但对于不会游泳的人来说，又是在温度过低的环境下，盛言鸣的情况并不是很好。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昨晚明杞来过这间病房之后，盛言鸣的神情反而更加萎靡了，完全没有前几天来参加节目时的凌厉和忿恨，就像是瞬间变成了霜打的茄子。
涂易的到来没有让这场疗养活动暂停，他也没有出声，一直很安静地等待，直到医生全部离开。
他才说：“哥，我收到节目组的解约通知了，想必你也收到了，现在的局势对我们很不利，我想我们应该……”
“够了——”
盛言鸣忽然出声，微低着的脸上藏着几分挫败，“别再针对明杞！”
涂易端详着他的表情，有些诧异：“哥，你在说什么？我们针对的又不是明杞，是带走他的郁戎不是么？”
他没得到盛言鸣的回应，后者抬起头，涂易才发现他的眼里有着血丝。
“明杞他……得了抑郁症。”
盛言鸣嗓音嘶哑，却一字一句清晰地响起，“有我的一份，也有你的一份。”
“……”
涂易听到这话后，站在那儿，眼神微变，身体也顿住了，没了其他动作。
他脸上有些意想不到的神色，超出掌控之外的复杂情愫，一闪而逝。
过了一会儿，他轻声开了口：“所以哥，你心疼了？”
他停了一秒，不知是在对谁说的，嗓音低低的，“可他又不是你的，你心疼做什么？”
“……无意义的话题，我不想再提。”
到了这一刻，盛言鸣也没那么容易被他激怒，整个人平和了许多，“我只问一句，冰湖是不是你做的手脚？”
“我听不懂你在做什么？”
“是么，那你那天中午离开了一会儿，是去了哪里？干了什么？”
盛言鸣这次狠狠瞪了他一眼，“你还想害他？想他死？”
涂易见他神色笃定，沉默了片刻，也没有再争辩：“是我做的，我把炭火放在那个冰洞附近，化了冰，那里风大，风一吹什么痕迹都没有，可我没有想害他。”
“你设计好了一切，还敢说没有想害他？”
盛言鸣眼神倏地变冷，“还是说你早就算好了，知道我会去救他？”
涂易依然没有否认，这些事并不是没有破绽，盛言鸣只要冷静下来细想，就可以猜得出。
就像他了解盛言鸣的脾性和习惯一样，盛言鸣同样对他了如指掌。
“对，我是猜到你会救他，可哥你先别急着动怒，我也是为你着想。”
涂易说起他的计划有着异样的冷清，“你的口碑就要崩塌得跟我一样了，可你要是救了明杞，那就会完全不一样，不信你现在上网去看一看，大家对你的评价都……”
“可你有没有想过，要是我来不及呢，现在受伤的就是明杞！”
“我给了他抄网的。”
涂易轻声说，“我提前看过，长度和质量足够他支撑。”
这番话，让盛言鸣听了都一时找不到苛责的话。
“这件事我没有告知你，是我不对，可我要是告诉你了，你肯定不会配合的，所以我只能先斩后奏。”
这个计划盛言鸣做不到，可他能，他狠得下心。
“你难道还指望我感激你？”
盛言鸣低沉了声音问他，“涂易，只有你自己清楚，你是为了帮我，还是恨我？”
这话一出，涂易一直平静的眼神终于有了几分波动。
“你……”
“你不用否认，雪姨的死，原本就是我亏欠你的。”
盛言鸣靠在病床上的身体挺得很直，低沉的嗓音里却含了一丝复杂的愧疚，“但这么多年过去，我也做到了当初说过的会尽量满足你的一切要求，照顾你，捧红你，可是涂易……”
他抬目，扫视着陷入过往而显得神色木然的少年，不，已经称之为青年了，“你做得太绝了，你怎么恨我都没有关系，可你不该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明杞。”
盛言鸣咬着牙说完，又失了声音，“虽然我也……比你好不了多少。”
“别开玩笑了，哥……”
涂易猛地抬头望向他，轻微一笑，“不过是一场意外而已，虽然我算计了明杞，可主动要救他的是你，我又不能掌控你的思想……”
盛言鸣冷冷地打断他：“我没开玩笑。”
涂易对上他的目光，终于意识到盛言鸣的决心，眼里多了几分沉意：“所以呢，哥，你要收回《夏日蝉鸣》吗？”
“这部戏既然给了你，我就不会收回，我们一开始就说好了，这是我帮你的最后一次，我说话算话。”
盛言鸣慢慢靠回病床后背，嗓音竟然是难得的平静，“但是涂易，从今天起，你任何事我都不会再插手，你只能靠你自己。”
……
转眼又是明杞要进组的时间，一大早熊吉就让小桑开着车过来了，毕竟车程两小时，上午有戏就比较赶。
明杞早餐都来不及吃，只能把早点打包进饭盒。
走的时候，郁戎也没像往常一样出来送他，只是垂着眼继续吃着早餐，可明杞还是凑过去对他说要走了。
郁戎淡淡地“嗯”了一声。
明杞笑了一下，又说：“你不用来探班，我抽空会回来看你，给你带礼物。”
郁戎眉头淡拢：“你走不走，不走让剧组开除算了。”
“我走，马上就走。”
明杞还是走了，坐着车很快就消失在了别墅的视野。
虽然说着抽空回，可一连好几天，他每天都很忙，从早忙到晚的那种，拍戏都来不及，根本没有外出的时间。
只有结束拍摄后的休息空隙，明杞会把好吃的水果和甜点拍一拍，发给郁戎。
他倒是想拍盒饭，这样一天三顿都有说上话的机会，可又想到郁戎上次说过的话，不想让对方觉得这是故意卖惨想让人给送饭，明杞就没拍。
一周七天就这么过去了。
之前从古镇回来那次，明杞发过去的消息，郁戎偶尔还会回两句，可这一次，郁戎连回复都不回复了。
不过明杞也丝毫不气馁，本来就是他做错了事，哪还能有怨言。
一转眼，就是半个月过去了。
天气更寒冷了，梨市也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雪，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可剧组里却洋溢着一股喜庆的气息。
这点体现在平时压抑紧张的拍摄环境在不开机的时候有了点放松，就连总是严肃脾气不好的导演也没那么频繁地骂演员了，多了几分随和。
是的，除夕就要到了。
他们这些戏份很重的主演，估计要在剧组里过年了。
离除夕到来的三天前，明杞就挑好了礼物，算算时间，郁戎应该已经收到了。
离除夕到来的三天前，明杞就挑好了礼物，算算时间，郁戎应该已经收到了。
除夕的当天，剧组照常拍摄，只是安排要拍的戏份没那么多，临近傍晚，早早地就收工了。
晚上主演们要和导演一起聚餐，还有一些其他的工作人员，这种活动明杞一般是不会拒绝的，平时的小聚会他都不怎么去，这种节日聚餐再不去就说不过去了，何况他还是第一主角。
只是，明杞打开对话框，看看一溜的独白语，长长地叹了口气。
好可惜，跟郁戎重逢的第一年，还是不能一起过年。
他们聚餐的地点就选在影视城附近，有艺人特地开在这边的餐厅，私密性和舒适性都很高，很适合艺人用餐，餐后还有不少的娱乐设施，说是餐厅，规模大一点的其实有些接近于娱乐会所了。
一行人往路边走去，同行的一位男演员就在邀请周围的同伴聚餐后去附近的俱乐部打台球，自然也邀请了明杞。
“台球啊，我……”
话没说完，明杞余光里忽然瞥到了一抹浅灰色的衣角。
那人几乎整个身形都掩在一条长柱后面，可明杞看着看着，心口却跳得快了起来。
“我现在有点事儿，你们先过去吧。”
他飞快地对着同行的演员说完，然后朝着那个方向加快了脚步。
雪天雾起得早，现在天色就是蒙蒙的一片，明杞早就换好了私服，脚下踩着“沙沙”的雪，绕过那条长柱似的建筑物，不用看清对方的脸，就双臂一伸，有点像长毛猫跳到人身上，缠着人不放。
“除夕快乐！”
明杞高兴得脸颊都有些红，埋在郁戎的领口里，清晰又依恋地说，“谢谢我喜欢的人来探班。”
他感受到了郁戎身上穿的羽绒服的温暖，也听到了头顶落下来的熟悉嗓音：“讨好的话少说几句，我还没完全信你。”
明杞一怔，从这会儿抱到梦寐以求的人的巨大幸福中抬起脸来，抬起眼睫眨了眨：“还没信啊？”
“不信。”
郁戎冷淡地把人从怀里扯开，而后，牵上了对方的手。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