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烘培房里飘起了甜香松软的味道,和着楼下花园里的栀子花香,香气扑鼻。
屋子里正在运转的烤箱发出轻微的“烘烘”声,明杞戴着围裙穿梭在琉璃台前,时不
时就要去烤箱前看一眼,听到“叮”的一个清脆声,立刻就兴致勃勃地要去端,被阿姨赶紧拉住了。
“手套戴着去,刚出炉烫着呢!”
阿姨把手套拿给他,还是不放心,“要不还是我来?”
“不用,我能行。”
明杞接过来就戴上了,他忙活了一下午,这会儿迫不及待地想验收自己的成果。
郁戎不知何时来到了门口,映入眼帘的就是这一幕。
明杞从烤箱里把烤盘端了出来,可他的动作实在有点笨拙,看得阿姨心惊胆战,生怕他烫到自己,好在烤盘最终还是稳稳地落在了琉璃台上。
“成功了!”
闻着绵软的香甜气息,明杞喜不自禁,结果定睛一看,膜具里的糕点大的大,小的小,蓬松感不一致就算了,就连形状也歪七溜八的,跟想象的精致模样差了个天差地别。
明杞有些失望:“可我是做给郁戎吃的,这都拿不出手。”
“少爷第一次下厨的时候,比你做得还要难看呢!”
“是么?周姨你见过?”
如今待的时间久了,明杞也知道阿姨是以前就照顾过郁戎的老人,一些琐事都还记得清楚,他偶尔也会偷摸摸地打听,比如说现在这种时候。
“那是当然,少爷从小要学习的东西不少,先生对他要求很高,除了学习上的任务要完成得最好,生活技能这些也不能落下,一放寒暑假就送去国外的各种学生营地,洗衣做饭这些都不在话下,不过上大学之后他就不在家里住了”
周姨笑容满面地接着说,“有一回太太让我和司机去给他送东西,刚好就撞见他在摆弄烤箱,旁边的盘子里还有黑漆漆一团烤糊的面团呢!”
明杞是最喜欢听这些的,又说到跟自己相关,可不得竖起了耳朵。
正要再细问,忽然见到周姨的目光有些偏移,身后传来了些微脚步声,明杞回头一看,果不其然见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明杞猫扑过去,如果不是手上还戴着防烫手套,那就更方便了。
“今天不忙。”
照例被郁戎揽了一下,周姨笑笑地离开了。
想到郁戎身边可能还跟着人,他这么腻歪不合适,明杞本来是想抱一抱就收敛,可郁戎揽他的那只手却还没放,而且还越抱越紧。
这个拥抱跟清晨他们分别前的似乎不太一样,明杞有点不明所以,不过被抱着还是很舒服的,也没多想,就在他怀里轻蹭了下:“你是不是想我了啊?”
声音浅浅的,像得逞一样,尾调还有点软,“一天不见,你就想我了,你昨晚还说我缠人,现在是谁更会缠人?”
没有得到回答。
这样直白的话,郁戎向来不会承认,可这会儿他在明杞耳边低声说:“是有一点。”
明杞都愣了,随后脸皮一烫,平时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自然得跟喝水吃饭一个样,但听郁戎说,怎么居然有点害臊。
这下连还没摘下的手套都顾不上了,明杞把双手放在对方劲瘦的腰上:“唔想,又不是不可以想,再说了,你一回来不就能看到我了?”
一段话说得断断续续,结结巴巴的,虽然明杞也挺高兴的,心跳跟打在兴头上的鼓声一样,但就是有点摸不着头脑。
又过了一会儿,他才终于被郁戎放开,明杞下意识仰头去看对方的脸。
郁戎的眉眼是帅气好看的,每一处都像是长在了明杞的心巴上,除此之外,他的表情自然,似乎跟平常并无差别。
只是眼神好似更深邃了一些,也更柔和,像是装着一汪暖烘烘的水。
看着看着,明杞险些又陷进去了,不过还维持着最后一丝理智,一向内敛冷淡的男朋友都这么说了,他也该有点表示,于是搂着对方的腰,踮着脚就迎了上去:“我也想你来着。”
触碰到郁戎的时候,明杞才感觉到他唇上的冰凉,顿了一瞬,而后就被对方轻轻含住,接着感受到了郁戎火热的舌。
被吻得迷迷瞪瞪的时候,明杞心里还在想,幸好周姨及时出去了。
又过了好几分钟,明杞手上的那双防烫手套才被摘了出来,哪怕烘培房里开着冷气,可手掌心还是出了一层腻腻的汗。
将手掌都洗干净后,才去牵郁戎的手,心里却若有所思。
这点思绪持续到吃晚餐的时间,郁戎接到了一个电话,本来都要去到餐桌了,脚步却忽地顿住,松开明杞让他先去。
而后走出餐厅才跟那头的人说话。
往常无论是接到多重要的公司电话,郁戎都不会背过他。
等郁戎回来时,明杞已经把他们俩的饭都盛好了,笑眯眯地问:“是熊哥找你吗?这个点儿他还在忙工作吗,唔上次他还明里暗里地暗示我,让你给他涨涨年薪呢!”
“他逗你的。”郁戎给他夹了一块糖醋味儿的烧排骨,“他是合伙人,参与公司的分红。”
“哦”
郁戎看似回了他,但又仿佛没回,明杞还是不知道打电话的人是谁,是不是公司的事。
就连到了晚上,明杞还在睡梦中,隐隐约约听到了手机震动的声音,正要迷迷糊糊地睁眼,眼皮上就被轻轻吻了一下:“没事,睡吧。”
明杞的眼睛没能成功睁开,被安抚着继续睡,可到底习惯了郁戎在身边,哪怕现在是夏天,他不能躺在郁戎怀里睡觉,但也是往往一探手就能摸到郁戎。
这回却探了个空,下意识地醒了神,果然见身侧无人,视线在房间里搜寻,这才发现郁戎在窗台那边打电话。
尽管他刻意压低了声音,明杞还是听见了“医院”“营销号”几个字眼。
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能够涉及到营销号的,肯定就不是郁戎公司的事。
明杞的第一反应是跟他相关,难道是《有风吹来的信》电影官宣了涂易,可那天回来之后他就找到了章导说情,章导那边说的是会再酌情考虑,眼下还没给他准确的答复呢。
自然,不给他答复直接定下主演也不是没可能。
可这和医院有什么关系?
明杞心里有些不安,可这时郁戎已经结束了通话,回到房间里面了。
梨市夜里的气温降下来了些,明杞身上盖着半截薄薄的冰蚕丝被,合着眼睫毛,睡得脸微微红润。
郁戎将被子拉到他胸口,关了床头的小灯。
第二天一早,明杞起床就找到手机,偷偷搜索了自己,发现各大平台都还持续着对《问鸦》的赞美和不舍,只有一些神通广大的博主隐晦地发了他在接触新电影,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的新闻了。
市场上一面风平浪静,一连关注了几天,明杞都没有看到圈里涉及到医院的相关新闻,他也就暗松一口气,觉得自己是多心了。
只是在第四天的时候,章导亲自给他打来电话,告诉他片方那边已经确定了电影的主演,由他来担当。
消息砸在明杞耳边,他既欣喜,同时也觉得不解,毕竟之前片方还很坚定地选了涂易。
犹豫了一下,明杞还是问出了心底的疑虑。
“新的投资人选了你,之前入资最多的刘总和李总都没有意见,想必这个人是谁你已经猜到了。至于涂易,原本我打算给他个男二号的角色,但他那边已经演不了了”
演不了?
不是不演,而是演不了。
挂掉电话,明杞还有些愣怔,他转头就对上郁戎的脸。
接电话的时候他也不会避着郁戎,通话内容什么能听得一清二楚。
静静地凝视了明杞一会儿,郁戎碰了碰他有些直直的眼睫毛,说:“会不会觉得我多事了?”
“怎么会?”明杞立刻摇头。
一开始他的确是想自己让郁戎放心,但现在他已经证明过了,而且想法跟以前也有了些不同,郁戎帮不帮他都是他的男朋友,他的爱人,他的爱人要帮他为什么不能要,何况他始终是不会让郁戎亏本的,还能舒心一点,专注于拍戏。
“你做任何事我都不会觉得不好,就是本来还有点奇怪,怎么突然改了,现在就一点都不奇怪了。”
有郁戎在,外力的阻碍自然就不存在。
他哪舍得拒绝郁戎独独给他的好?
明杞是真心地接受,没有半点不情愿,这样的模样被郁戎收进视线,眼底就随之变深,变暖。
原本就没想过瞒着,也瞒不住。
只是明杞的反应,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料。
可换作另一种结果,即便明杞不要,他就不会这样做吗?
不。
所有好的,明杞喜爱的,郁戎都会拿来给他。
与之相对应的,也没有人可以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伤害到明杞,没有人。
这一刻,明杞完完全全感受着郁戎的爱意和呵护,心里本该是暖烫烫的,可是当他对上郁戎的眼,看到郁戎眼里的自己时,他仿佛看到了一盏易碎的琉璃。
明杞忽地一怔,这才惊觉,似乎最近郁戎常常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而且这几天的郁戎,对他格外地好,之前当然也很好,就没有不纵着他的,但最近好得太过分了,连稍微冷淡的话都不会对他说。
就连在晚上,以往还会有点凶的,现在也温柔得不行,像是生怕将他弄伤了。
明杞还是觉得不太对劲,似乎有什么事情被他忽略掉了,这种感觉格外强烈。
他不是没旁敲侧击地问过熊哥,但熊哥那边说什么都没有,还让他不要多想,安心等电影的消息。
不过,明杞想起,郁戎最初不对劲的那天,小桑似乎跟他请了一天假。
想到就做,明杞当即给小桑发去消息。
一开始,小桑的嘴巴也很硬,直接表明他什么都不知道,可就是这句话让明杞抓到了漏洞,什么都不知道,不就意味着的确发生了什么?
小桑见瞒不过去,一咬牙,让他去问郁戎。
“就是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才先来问你。”
“是关于涂易的。”
明杞其实猜到了,但是还不太明白,要知道郁戎虽然极不喜欢这人,但也没这么反常过。
“涂易说了一些关于明哥你的话,可我不敢说”
“?没事,我不在意,你尽管说。”
说是不敢说的,但又搪塞不了,最终,他还是经不住明杞磨,让明杞等他一会儿。
大概十分钟以后,明杞收到了一段片场设备的音频。
当时毕竟是打着试镜的名义,过程都被镜头记录了下来,只是为了保险起见,郁总当时就吩咐他把东西另外存好,然后将剧方那边的底片彻底删除。
小桑还是留了心眼,没把画面跟着发过去,只发了声音。
“明哥,你可千万不要告诉郁总是我给你的,他不想让你知道,他知道这些”
没得到回应,明杞已经点开了音频。
整整一个多小时的时长,期间有些空白的小桑没来得及剪,但正因为这样,明杞听了个全,连一些气息变幻的呼吸声,和停顿都没有落下。
期间阿姨的敲门声也被他忽略。
等不知不觉开始循环第二遍的时候,明杞才抬手将音频掐断,一抬头,却忽而对上郁戎的脸。
明杞借口要看书,回了自己的房间,但书却没怎么翻,反而戴着耳机在听东西。
郁戎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看了他很久,看他从紧张的表情变得皱眉、气愤、茫然以及呆呆的愣神。
连他进来都没有察觉。
过了好一会儿,明杞才像是反应了过来,猛地伸出手去抱郁戎。
“你别信,他就是故意那么说的,那些事不是真的!”
难怪郁戎这几天变得反常起来,听了那样的话,怎么可能还无动于衷?
明杞抱得很紧,郁戎摸了摸他的头发,轻声说:“没事,我不在意,你现在好好的就行。”
明杞现在自然是好好的,有郁戎在身边他什么都好,可他还是从郁戎的这句话听出了什么,眼睫一怔:“你以为我,你之前就以为”
剩下的话他没说出口,也说不出口。
明杞想起从前,他们还在上大学的时候,郁戎是不住校的,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不喜欢旁人碰他的东西,他的外套如果被刚打完球的同学借着穿了,那件外套必定会被他送给对方,如果是不能送的,他就直接扔掉。
“你又不是外套。”郁戎的声音从他头顶低低地传来,“我倒是想扔,可怎么也扔不掉。”
分明是令人感动又觉暖烘烘的话语,但明杞心中只觉一片酸涩,正当他准备开口的时候,郁戎的声音却先一步响起。
“明杞,其实上次我们在房间里的谈话,我还没说完,当时不说,是不想让自己显得更狼狈,现在再提,是想把心里的刺彻底拔掉,也许你不知道,刚分手时我曾经很恨你,哪怕到了今天,这点恨意仍在。”
听到“恨”这个字眼,明杞眼中无意识地泛酸,水雾渐渐弥漫,可他还是略一低头强忍着,不想让郁戎因为他连想说的话都不能说。
这个自认为掩饰得很好的小动作还是被郁戎察觉了,明杞的下巴被对方轻轻捏了一下,他的视线也随之跟郁戎的对上,眼眶模糊,被郁戎温热的指腹一一拭去。
“你过得好时我恨极了你,看到你追着别的男人跑的新闻时,我想过不顾一切带走你,好像所有的理智、风度、气骨,都败给了自私和那可笑的爱。可真当你过得不好的时候,我才发现,比起把你困在我身边,我……更不能容忍别人欺负你。”
水雾化作的细碎珠子不见,郁戎轻轻点了点对方轻颤的湿润眼睫毛。
“我这么恨你,都还没来得及对你做什么,我怎么……舍得。”
上次郁戎是掩着门窗,漆黑一片才能说出那些话。
明杞知道,也正因为知道,已经在强撑着掐着手心了,可听到这样的话,大滴的水珠还是猛地滚落了下来。
虽然郁戎说过不在意以前,只要他们的以后,但他心底里,是想要个解释的。
他有权利知道当年究竟是为了什么,明杞也应该给。
不等郁戎帮他,明杞自己先把水痕擦掉,然后抬起有些泛红的脸。
“你先听我说,你还记得以前,我总是莫名其妙头疼的事吧?”
郁戎伸出的手指没碰到泪珠,可也没收回,放在了对方的脸颊边,尽管不明白明杞怎么又突然提到这个,但面对明杞,他总有足够的耐心。
“记得。”
他顿了顿,“当时我甚至以为你是生了医不好的病,天天跑剧组也学会了什么剧本里的那一套,我还去看过你的体检报告,发现你很健康。”
那时候的郁戎多冷漠骄傲的一个人,居然也会生出这样的念头,为他的错误找借口。
明杞蜷曲的手指不由地抓起了他的衣角,他眼睫毛颤了颤,说:“其实说是剧本也没错,但更准确地来说,是这样的”
一直隐藏在明杞心里的秘密,看似是他在自己独自承担,但事实是早就连累了郁戎和他一起。
曾经有好几次,明杞看着郁戎的不解或者沟通无果后逐渐朝他远去的背影时,心底的冲动也险些让他把这件荒诞的事实说给郁戎听,可那时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甚至只要他这样想,就有一股莫名的力量让他的头疼加剧。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他的角色扮演任务结束,他都说不出口,直到他声名狼藉,涂易风生水起,同时也意味着他拥有了彻底的自由,在那之后,明杞才能掌控自己的身体,自己的语言。
只是那时候一切都太迟了,他想说也没处说,说出来谁会信,这样荒诞的故事,如果不是亲身经历了一遍他自己都不信。
后来,他面临退圈的糟糕境地,本以为走到绝路了,可是,郁戎却在这时回来了,向他伸出手,将他拉了起来。
一开始他的确摸不透郁戎的心思,既欣喜于能再见到他,也忐忑于他们已经变得半生不熟的关系,可即便如此,很多时候但明杞还是能感觉到郁戎对他的好,以至于到后来,渐渐明白郁戎根本不是出于报复的心思,一切都是他的遐想,他还是不敢说。
纵然是他不得已提的分手,但他对郁戎的伤害却是真真切切的,又岂是一句“不是出于我的本心”就能全部抵消?
即便郁戎能原谅他,那他就能心安理得享受着郁戎对他的好,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吗?
不能。
明杞想到的只有弥补,想要把很多很多好的东西都拿来给郁戎,想要郁戎知道,他从来没有变心过,也没有所谓的喜欢上别人。
可他却忽略了,想要郁戎相信他,就要给郁戎一个值得相信的理由。
此时此刻,明杞不想再有那些顾虑,他一字一字全说了出来,心底除了如释重负,也不由地有些忐忑,抱着郁戎的手始终没松开。
直到听到郁戎气息微凝的声音:“你是说,我们生活在一个类似于剧本的世界?”
“是的。”
郁戎的声音有了些轻颤:“你不按照剧本的发展演剧情,就会头疼,失去意识,甚至是更严重的后果?”
“是”
明杞半边脸贴着他,眼睫毛垂了又垂,摸到郁戎的手才发现他的手指冰凉。
“那为什么上次不说?”
明杞握住了郁戎的手,想用自己的温度暖暖他,听到这一句,闭了闭眼,才哑着嗓子说:“因为那时候你不相信我只喜欢你,我其实还有另一种选择,就是无论无何都不跟你分手,毕竟那时我只是时不时会头疼,大多数时候我的意识都是清晰的,只要我不去”
“你不去演所谓的剧情,还跟我在一起?”
“是。”
明杞闭起的眼睫颤了颤:“那样的话我就不会跟你分开了,即便我日后出了意外,你会伤心,但也不会觉得我背叛了你,不会觉得我变了心可是,我却偏偏选择了伤害你,我、自私地想活下来,还想着,等一切结束之后,再来找你”
郁戎视线一垂:“所以你就,认为都是你的错,不敢告诉我?”
“我会告诉你。”明杞把他的手扣得更紧了点儿,声音还是难过,“我只是害怕,怕你觉得我不够爱你,才放弃你,就总是想着多缠你一些,让你也能感受到我的心意,我的喜欢,我爱着你,这样告诉你的时候,就没那么难过了。”
也正因此,明杞才会表现得那么黏人,他以前跟郁戎交往的时候,也期待跟郁戎天天见面,但比起现在可要独立多了。
现在他只想要把他拥有的所有的都给郁戎,想让郁戎知道他其实很爱很爱他。
郁戎在他垂下眼睫毛的时候就一直在看他,听到这儿再也忍不住一闭眼,随后再睁开时落下一道低沉的声音:“明杞,你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语气里,已经隐隐含了怒。
明杞愣了愣,他想过郁戎可能会不信,也可能会怪他,但从来没想过郁戎会生气。
“难道你觉得我能让你忍着疼痛也要把你禁锢在我身边?”视线里是明杞一脸茫然的表情,郁戎心口只觉一股火气涌上来,连语气都冷不下去,“还是我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去死?”
“我”
明杞这才反应了过来,“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不是那个意思,但你偏偏这么做了!”
郁戎此时被气得不行,他很少时候有这么生气,上一次被明杞气,自然是被对方死犟着要闹分手。
“事情有轻重缓急,攸关你生命的事,你不能说瞒着我就算了,事后竟觉得做错了选择不让我知道,我还分不清事态的严重性,我难道还要你为了我而不好好地活着吗?”
面对郁戎一声声饱含怨怼的质问,还有他险少动怒的眼神,明杞一下子失了声:“对不起”
可郁戎此刻正在气头上,还是很难被消下去的气,明杞的这一句道歉根本不足以平息,就差一点,只差一点,他就永远失去明杞了,可这人,竟还想着他会不会误会,他难道就这么不懂他,不爱惜他?
郁戎深深吸了口气,对着眼前的明杞着实压制不住火气,便把人双手拿开,决心先去静一静再谈。
可明杞不知道他的想法,这个举动叫他还以为郁戎更生气了,哪敢让他走,反而抱得更紧。
“放手——”
“我不放!”
明杞拧着劲儿,心里也慌乱乱的,生怕这下把郁戎气走了哄不回来。
眼看着郁戎要把他的手扯开,心下更急,情急之下,一踮脚,仰头吻了下去。
柔软的唇瓣彼此相贴,一开始,郁戎微微偏开了头,明杞就又去找他,软软绵绵地抱着他,如此好几次,才终于被咬了一口。
这一口是凶的,还有点疼。
可明杞也没放手,一直到他呼吸不稳,才不得不退开,睁开眼去看郁戎的脸。
郁戎的视线也正落在他身上,只是薄唇淡抿,看不出有什么表情。
然而明杞再清楚不过,往往没表情的郁戎才是最难哄好的。
果不其然,在他刚松开手后,郁戎就转身走开了,只是没出这间房,而是转向房间的抽屉,拿出些什么又走了回来。
明杞没去看那是个什么东西,也来不及看,只能看到对方淡淡撩起眼皮看下来。
“明杞——”
“你明天但凡能下床一步,都算我不行。”
第七十二章
郁戎这回被他气得有多狠,明杞是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
唇瓣被咬得有些疼,脖子也是,还有一直被郁戎牢牢掌着的腰,每一处感官都随着郁戎的手泛起又痒又麻的颤栗。
“所以这里只有我碰过?”脚腕被指腹摩挲着,带着烫人的温度,可耳垂边上的嗓音却是冷的。
他在气头上,明杞不敢惹他,也想着软言软语地抱抱他,却被对方的力度弄得声音都碎了:“是唔。”
“这里呢?”那只手缓缓上滑,停在他小腿。
“也只有你。”
“嗯。”
低低的一声,以为他是满意了,明杞刚把咬起的嘴唇松开,就又被拽住了腰。
“明杞,你实在太会气人了。”
这一声比刚才那句语气还冷,还很凶,跟咬在明杞耳垂上的力道一样,“我要你陪我最后一段有什么用?难道你死了,我就能以你没有背叛我而高兴,就能只是伤心一阵子,然后将你彻底忘记再一个人独活?”
他不给明杞说话的机会,力度一下比一下更重。
“还是我会怪你选择了让自己活下来?”
“对不起,”明杞的声音早就哑了,说话也是断断续续,“我知道你不会,我只是”
“你只是一个人艰难困苦地过了四年,瞒着我,什么都不让我知道,还让我一直恨着你。”
“我、不想的”
听着那个心颤的字眼,明杞眼前愈见模糊,他哪舍得让郁戎恨他,“我当时、不知道怎么做”
“那之后呢,盛言鸣和涂易那般对待你,你在每个睡不着觉的夜晚,每次受到伤害的时候,为什么没来找过我?”
“那也太坏了,怎么能让你亲眼看着我去”明杞哽咽了一下,没说出那几个字,但郁戎怎么可能不懂,扣着明杞的手松了松,明杞就努力地抬起手去搂他的脖子,“还好,我现在就不是只敢想一想了,我还能抱着你。”
他本意是想说点高兴的,好叫郁戎别那么气了,只是视线里水雾一片,根本看不清眼前人的脸,也不知郁戎高阔的眉骨下,不知何时已经变得微红的眼角。
只能听到对方又凶冷又低哑的一句:“你就会犯傻。”
郁戎找过明杞的心理医生很多次,也许明杞能瞒过医生,但瞒不过他,只是每一次他都想得偏差了。
明杞藏在心底里不愿意说出来的,让他始终有那么一丝郁郁寡欢的,从来都不是盛言鸣和涂易,而是他。
他才是明杞的病根,让明杞病了这些年。
掌下人儿脸颊上还在努力地盈着笑,郁戎一低头,咬在他唇瓣上。
又是一口,似乎比刚才还重,明杞本来还以为郁戎的情绪在好转了,这下却觉得想得太早。
郁戎的动作一点儿也没停,力道也是,像是要把他碾碎了,揉进骨髓里。
可即便是这样,明杞也没有丝毫的躲避,而是奋力用仅剩下的一丝力气去抱对方,让郁戎能感受他的存在。
直到意识逐渐迷蒙,再到彻底陷入空白。
不知道过了多久,明杞对周围的感知才有了回拢,眼睫还没睁开,先听到很轻微的按键声,眼皮重得好似有顽石压着,勉勉强强才睁开了一条缝。
还是他的房间,但拉着窗帘点了灯,估计是天已经黑了,却不清楚时间。
郁戎在回复邮件,而自己,就是坐在他怀里睡的。
“困”
嗓子被火燎过似的,一张口哑得险些连声儿都没了,但郁戎还是听清了,环着明杞腰的那只手没动,另一只手碰了碰他的脸颊。
“就在这儿睡。”
明杞本来是想让郁戎抱他去床上睡,可实在没劲儿,连说话都不想了,就又靠着郁戎的肩窝继续睡。
只是手还松松地拽着郁戎的衣角,过了一会儿,又感觉眼皮被细细地吻了下。
郁戎在处理工作,但隔不了多久就要低头下来吻他,从额头到眉间,鼻尖到脸畔。
明杞脑子里一片混沌,睡不太熟,却也觉得安稳,眼睛还是闭着,只是等到对方吻到他唇边时就轻轻地回吻。
一直到郁戎处理完事务,明杞才感觉自己被抱了起来,沾到了床铺。
郁戎的手还在他腰间,哪怕是在睡梦中,也还是抱得紧紧的。
折腾了整整一晚,明杞终于沉沉睡去。
再次有意识的时候,是被郁戎喊起来吃饭,可明杞根本不想动,眼皮睁开了又合上。
“吃完再睡。”郁戎手指碰了碰他的脸颊。
昨晚晚饭都没吃,现在这会儿已经到中午了,明杞还是被半抱起来,半梦半醒地喂了半碗粥。
喂完明杞又接着睡,一直睡到晚上,明杞才缓缓睁开了眼,望着半掩着的窗外映着浅浅灯光,一时还有点分不清时间。
但也没过多久,门把手就被拧开,有脚步声响了起来,越来越近。
明杞循声一看,就见郁戎手中端着一个茶托,上面放着好几样饭菜。
见到明杞睁着双清亮的眼睛,他把东西放到书桌上后,又将人抱坐到椅子上。
明杞早就饿坏了,那半碗粥根本不抵饿,这会儿闻到饭菜的香气,更禁不住看。
郁戎略一垂眼,把筷子递给他,问:“自己能吃吗?”
“能”
就是手臂有点酸疼,只能慢腾腾地往嘴里塞,郁戎看了他一会儿,还是把筷子拿了过来。
一顿饭吃完,明杞才感觉自己缓过来了,一抬眼,忽然看见郁戎被他蹭歪的领子口。
他伸手,摸了下那两个他留下的牙印:“疼吗?”
“不疼。”
“我有一颗虎牙,咬人肯定疼的。”
郁戎不说话了。
明杞眨着眼睫,又看了看他,郁戎在低头翻手机,视线不在他身上。
又过了一会儿,还是没听到郁戎回他,明杞就去摸他的手,半张脸都贴过去,好声好气地说:“别生气了,我知道错了。”
郁戎这才抬眼,淡淡问他:“错哪儿了?”
见他终于有了点反应,明杞立刻继续说着:“我太自以为是,明明知道你是想我好的,不可能让我有事,我就不该有那样的顾虑。”
如今面对郁戎,他再没了秘密,自然什么好话心里话都能说。
“还有呢?”
“我不该一直瞒着你,如果早点告诉你,也不会叫旁的人用这件事来离间我们。”
明杞就没放开过他的手,“我就是自己较着劲儿,总觉得让你难过了。”
他这般好言好语,语气好,态度也好,郁戎表情看似没多大变化,但眼底早已经融化,声音也低:“你就会跟自己犯轴。”
明杞抓着他的手蹭了下自己的脸:“那你别气了吧,别气我,别让自己难受。”
郁戎以前常年摸琴,这几年虽然碰得少了,但手指还是有些粗糙,不过明杞就是喜欢这样,他自己的皮肤光滑细腻,摸摸郁戎就觉得别样的舒服。
这让郁戎最后的那点冷淡也没绷住,手上的动作轻了一瞬。
“本来就没气你。”
他声音低低的,视线也随之垂下。
明杞有什么错呢,他什么错都没有,有错的是那个荒诞的剧本,与其说是在气明杞,不是说是在气他自己,没能早点发现明杞的不寻常,也没能早点出现在他身边。
明杞听着他的话,动了动眼睫,没太明白,毕竟昨天还那么凶呢,不过郁戎向来说话算数,他说不气就是真的不气了。
心里高兴,明杞当即就对着郁戎的掌心啃了一口,不疼,就是湿漉漉的。
而后是郁戎的下巴,细细点点,跟猫扑一样。
被郁戎一把按住,没让他再乱动。
“别闹,”郁戎在他耳边说,“不是还喊疼?”
“是疼。”
明杞有了点力气就忘了形,这一动牵扯到郁戎涂过药的某处,但还是高兴。
“既然都不气我了,是不是也能不恨我了?”
明杞继续得寸进尺,刚好这会儿疼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挂在长长的睫毛上,那股可怜劲儿看上去格外地惹人。
郁戎视线微深,很快又别开。
等到他想起明杞的问题,正要开口,就听到明杞好似又想起了什么,软声又坚定地说:“真的,我就和你有过,没和盛言鸣有”
“住口。”双唇被堵住,低低的哑声响在明杞的耳畔,还有些冷,但都不是针对明杞,纯粹是因为此时此刻听到的这个人名。
“我知道,以后不许提无关紧要的人名字。”
明杞眨巴着眼,刚好对上对方深冷的眼,说不了话,就眨眨眼睫毛表示记住了。
他只是想着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自然要都说清楚,免得以后再膈应。
这才被放开。
好在郁戎并没有因此生气。
说了这么会儿话,明杞就又开始犯困,郁戎看他眼睛都要眯起来了,带着他去简单地洗漱,然后放人睡觉。
一整个晚上都睡得格外安稳,第二天,因为住的是明杞自己的房间,他还是被花园里的鸟叫声吵醒了。
不过这是好事,要知道昨天那么吵闹的声儿,他硬是什么都没听见,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今天浑身已经舒服了很多。
郁戎不在房间里,他身上的衣服却已经换过了,明杞想了想,自己起身下床,开门出了房间。
家里的佣人有好几个,自从郁戎决定在这栋房子常住后,就又多了几个,可以帮着阿姨分担家务。
迎面撞上两个,明杞还不是很熟悉,被告知早餐已经准备好了。
到了餐厅,郁戎果然也在,阿姨早上做的东西很清淡,见了明杞就给他盛了碗粥,笑吟吟的,没多说什么。
倒是明杞自己觉得快两天没下楼了,长辈面前还是有些害臊,不过这点害臊在看到郁戎的脸时就被他抛在脑后了。
等阿姨一走,更是直接走过去坐到了郁戎的旁边,离得近近的吃饭。
郁戎早习惯了,也纵容着他。
过了一会儿,大概吃到一半儿,忽然听到明杞问他:“你是不是还恨我呢?”
郁戎偏头看他一眼,其实不用看也能听出来明杞语气里的不正经,视线一落又收回,不说话。
明杞就继续说:“我就知道你还是记挂着我,所以昨晚才不回答我。”
郁戎这才“嗯”了一声:“是还恨。”
阿姨进来添一道刚蒸好的芙蓉蛋,正好听见这句,吓了一跳,一看这不坐得挺亲热的?
不仅是他,就连明杞也被这个回答弄得茫然了一下,他本意不是这样的啊,哪知郁戎不按套路出牌。
明杞自己琢磨了一会儿,也不怎么说话了。
想让他好好吃饭,郁戎刚要开口,就又听到明杞好似琢磨透彻了,还有点愉快的声音:“那你就恨吧,千万别心疼我。”
“”
郁戎看着他睁着猫咪似的圆圆杏眼,还有那明显一时兴起的表情,一时陷入了沉默。
吃完早餐没过多久,熊吉来了一趟,一来就去了郁戎的书房。
明杞不知道他们在讨论什么,但多半是公司的事儿,过了会儿,他轻手轻脚地敲开门,给两人送去咖啡。
往常客人都是阿姨招呼的,陡然换成了明杞,熊吉笑着接过来,尝了一口就说好喝,还夸明杞煮咖啡的手艺见好了。
“要是连咖啡都煮得不对口味,肯定就更不招人喜欢了,本来就很那可不行!”明杞话到一半又收回,笑眯眯地说,“你们先谈事,有事就叫我。”
熊吉:“?”
什么很?什么不喜欢?话说一半可真够吓人的!
但看自家老板一脸淡定,半点不急,等郁戎出去后,让他继续说。
“哦,好的——”
熊吉立刻拿出工作状态,他今天是来汇报上次涂易事件的后续。
涂易自作主张找投资方却被反将一军,进了医院,这件事不知道怎么惊动了一些营销号博主,但及时被他们压了下来,没人敢乱说话,也没多少人知道。
至于盛言鸣那边,估计涂易还是能联系到他,只是他除了给涂易找医生治疗,也不像有其他的动作。
“我查过,涂易他母亲以前是盛言鸣家的佣人,从小照顾盛言鸣,对涂易却没有多少时间照料,后来涂易母亲不堪忍受他父亲好赌成性,离了婚,涂易被他父亲抢到了抚养权,之后一直跟着父亲生活。”
“涂易十一岁那年,盛家老宅起了一场大火,是他母亲拼了命救下了当时的盛家少爷盛言鸣,她自觉对不起自己的亲生儿子,遗言就是希望盛言鸣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替他照顾下涂易。”
“也是在盛家的帮助下,涂易后来才脱离了他的父亲,过着正常孩子的生活,这也是盛言鸣这些年一直偏帮涂易的原因。”
涂易母亲对盛言鸣有从小悉心照料的恩情,更有救命之恩
汇报完工作熊吉离开,他从前院走,正好看到明杞在院子里跟一只大型的罗宾犬玩儿。
这只狗是前几天司机托人买来的,看家护院最好,一定程度上还可以威慑一下大清早就闹哄哄的鸟儿。明杞很喜欢它,有空就去投喂。
一人一狗玩得不亦乐乎。
熊吉不由地想起刚住进这栋房子的明杞,清瘦得一阵风都能刮倒,待人虽然也有礼貌,但时常走神,眼底还有化不开的忧郁愁闷。
再看看现在,明杞眉梢眼角都是弯弯的笑,在阳光下熠熠生光。
气温渐渐高了,没玩多久明杞就觉得有些乏累,给狗子换完干净的水,就上楼去找郁戎。
郁戎还在书房,怀里猝不及防就多了个人儿。
明杞看了一眼开着的屏幕,发现都是些日常的事务,郁戎一般不亲自处理,而是在看书,就更放心地抱了上来,还喊腰酸。
郁戎摸到他刚洗过手还有些湿润的手指,又见他脸颊热得红扑扑的,不过语气故作淡意:“知道我在恨你,还敢钻进来。”
明杞把脸埋在他颈窝,软声说:“就是敢。”
不仅如此,还自己把郁戎的手拿到了自己的腰上。
郁戎话虽那么说,可到底绷不住多久,一边抱着人,一边还得给人揉腰。
照理说以明杞现在的发展势头,是不能这样悠闲的,还在以前那个娱乐公司的时候,他刚在一部剧里有了点火花,第一次成立了自己的粉丝后援团,栀子娱乐就给他马不停蹄地安排了各种通稿,各式各样的活动出席,老板生怕在他身上少赚了一分钱。
可现在,别说一些意义不大的活动已经在熊吉那里过滤了一遍,就是送到明杞手上的,接不接也都全看明杞自己的喜好。
不得不说,男朋友是自己老板就这点最好。
目前明杞只想专注于塑造作品,其他的能免则免,不拍戏的时间他就想和郁戎待在一块儿。
他格外黏人,郁戎也看出来了,全都由着。
就是有一点,明杞似乎玩儿上瘾了,休养了两天又生龙活虎的,晚上亲密的时候就可劲儿作。
“为什么不凶一点?”他哼哼唧唧地在郁戎耳边呼气,“哪有你这样恨人的?”
很快就被扯了回去,沾着不明水珠的眼睫毛也被轻轻啄过,低低的克制嗓音落下。
“别胡闹,你明天还要出门。”
“那我不出门了。”明杞半敛起的眼睫毛轻轻颤抖,“我就是,想要你凶一点。”
郁戎视线一垂,也掩不住深暗的眼底,明杞想要的他都会给。
第二天不出预料地起晚了,明杞作是作够了,门也要出,就是大夏天的还得穿着长衣长裤才能见人。
肖元又回国了,知道明杞刚刚播完一部大爆剧,正是炙手可热的程度,准备给他庆祝一番。
好在这次没有叫上别的人,就他们两个,肖元也没再给明杞介绍起优质的男孩子。
这趟去国外演出他一直跟明杞有联系,也在关注明杞的新闻,这要是还敢介绍,算他头铁不要命。
“看来这回你们是真的和好了。”
他对着明杞感慨,“上回见你,虽然也高兴,但还有些心事重重,不像现在,笑得这么明媚,是一点嫌隙都没了吧?”
“好着呢。”明杞笑着说,说完还是笑。
这模样,简直跟当初他看明杞和郁戎谈恋爱的时候一样,甚至还要更甜蜜。
“真好,”肖元不免回想起了以前,“你们那时候多好啊,我从来都没想过你们会分开,所幸现在又和好了,真好。”
他好像只会说这两个字,但却是最能表达他心情的了。
明杞也觉得,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呢?
绝不会再有了。
新戏的项目要在九月底启动,明杞在九月中旬的时候就要去试妆,当天很忙,休息了一个多月的他一时有点吃不消,晚上回去吃过饭就想睡觉。
连一向睡前要玩的游戏也不想了。
“今天就先缓一缓,你去帮我拿杯热牛奶。”他打着哈欠,蹭了下对方的衣领,“明天再接着恨行吗?”
手上拿着热牛奶的郁戎微一低头,他觉得不能再纵着明杞了,否则会养成坏习惯。
牛奶杯往床头柜上一放,他伸手掐了下对方的下巴。
这点力度自然不足以让明杞清醒,不过接下来就听到一句。
“嗯,明天去见长辈,你就这样说。”
郁戎话音落下,过了大概五秒,明杞猛地睁眼。
“见长辈?怎么这么突然?”
“后天是我太奶奶的寿辰。”郁戎看着他,说,“你不想去?”
“当然想了!”
见郁戎家里的长辈,意味着什么他自然清楚,正因为清楚,他才这么紧张。
郁戎的太奶奶,年龄很大了,明杞想起过年时,郁戎回家了一趟,就陪了这位老人好几天。
“太奶奶人很好。”看着明杞朦胧的双眼变得清晰地转来转去,郁戎猜到他在想什么,“其他的长辈也是,他们都想见你很久了。”
从四年前知道明杞存在的那一刻起就是。
但明杞此刻可没想到那么多,只着重在一个词上:“他们你家里的长辈很多吗?”
这实在是个白痴问题,郁戎的太奶奶都这么高龄,家里长辈自然不少。
“还行,我们家是个比较繁荣的大家族。”
不想吓退明杞,郁戎轻言淡语,用了个保守的说法。
这个说法在明杞听来,大概就是人丁兴旺的意思。
明杞很快又想到别的:“说起来,我以前只知道你是一个人住,后来听阿姨说才知道你是离家出走,你当时是为什么要离开家呢?”
其实阿姨说的是搬出来住,不算是跟家里断了联系,可事实上在明杞知道的那些年里,就没见过郁戎的家人来看望他。
有很长一段时间,明杞都以为郁戎没别的亲人了,不怪他这么想,因为郁戎所有东西都是自己买的,上学的钱也是自己赚,有时候赚来的钱还要给他花,总会显得朴素低调。
甚至怕自己提起来戳到郁戎的伤心处,郁戎不说他也不问,还真就以为郁戎只是个自强自立的穷学生。
重逢后才知道不是了,郁戎虽没特意给他细说过,但阿姨是照顾过郁戎的老人,明杞估摸着郁戎家里也算是个富庶的人家。
“因为我当时想学音乐,但我父亲希望我经商。”
“怪不得呢。”兴趣爱好不能让长辈们接受,的确事件很为难的事,何况郁戎向来有主意,有头脑。
明杞想了想,又问:“那你父亲现在是不是改变态度了?”
郁戎学了音乐,但生意也做得很好。
“并没有。”
明杞这下是真的睁大了眼:“为什么,他还是不认可你?”
“不是不认可。”
他这样看着人眼睫毛一扇一扇的,郁戎伸手轻轻碰了碰,“我们家族的生意比我现在创立的要庞大得多,需要找人继承下去。”
说完这话,他刚要收回手,忽地就被明杞一把抓住:“等等,你说什么?”
“嗯?”
“你们家”
明杞望着他,眼睛比刚才挣得更大了,语气也轻颤,“到底是个什么家族啊?”
郁戎将他的表情收入眼底,倒不是他故意瞒着明杞,只是明杞从来没问过他。
等郁戎大致讲完,明杞眼睛还是圆溜溜的,好半天都说不出话。
郁戎现在取得的成就已经足够让圈里的人对他毕恭毕敬了,但他们家,还要更加地用庞然大物来形容也不为过。
“我当初,怎么就没想到?还一直防着你跟盛言鸣硬碰硬,生怕你吃亏。”
等来这么一句,郁戎顿了一下,神色微凝:“你当初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不许我对付盛言鸣?”
这件事他当然记得,那时他只觉得明杞处处袒护那人,他处理一个伤害过他的人,明杞就来找他撤手。
明杞也没想到会弄成这么大个误会,说:“我以为你白手起家,盛家有权有势的,自然会挂心你。”
“你”
郁戎话说到一字,又停住,胸口一个起伏,再一垂眼,视线里只映着明杞,他低低地说:“是我,你不问我就没告诉你。”
明杞摸到他的手:“我没问你,你怎么说。”
“所以你说的‘恨’”郁戎顺势用那只手将他抱了过来,每念出一次这个字,他的气息都是微微乱了的,“怎么可能有恨?在我决定重新站到你身边,那点恨意就已经被压了下去,之后重逢的第一眼,你瘦成那般模样,我心里只剩下疼,更别提知晓一切后气你,目目,你没做错什么,从来都没有。”
明杞什么错都没有,事没做错,选择也没错,如今还好好的在他怀里,就是最好的。
“我知道”
郁戎很少有这样说心里话的时候,本就是个冷淡的人,只有在他面前,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妥协让步,给他说在想着什么。
听得明杞心头一股酸酸胀胀的,就很想亲亲他,这么想着,也这么做了。
郁戎微微低了下头,跟他浅浅地碰了下,看着他轻声说:“只要你在,我就不难受,所以别觉得对不起我,你没有。”
“我知道了。”
明杞又说了一遍,还是亲了亲他,才把脸靠在他肩头。
这晚明杞没再玩那个游戏,因为不需要了,他们也没有做什么,就是依偎在一起,偶尔对视一眼,想到什么了就又亲一下。
窗外的风轻悄悄的,也怕惊扰了房里不知何时才安稳睡去的人。
第二天天气格外地好,入秋了气候很适宜,晨曦的光辉透过薄薄的窗纱透进来些许。
感觉到身上有东西在动,郁戎眼都没睁,伸手把乱动的人儿捞回来。
清晨的嗓音有些微哑:“还早,飞机在下午,再睡会儿。”
半天没听到动静,郁戎睁开眼,看到明杞坐在床上,手肘托着腮,笑盈盈地弯着眼看他。
“我也有句话要对你说。”
他靠过来,凑到郁戎的耳边,说,“谢谢你,还爱我。”
番外一
晚上七点,晚霞红透了半边天,从梨市到淮市,飞了一个半小时的飞机平稳地降落在停机坪上。
两名助理动作利索地推着行李箱,紧跟在一位身形挺拔高大的年轻男人身后,墨镜将他的脸孔遮了大半,但依稀可见清晰的轮廓,下颌线条流畅,引得周围的行人频频侧目。
男人身上自带一股冷淡气场,更加地令人流连目光,但始终没人敢上前搭讪。
只因他手上还牵着一人,那人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看不清脸,不过匀称的四肢,以及清爽的气质,就可以猜想对方必定长相不俗。
走出机场通道后,一辆颜色外观低调的加长迈巴赫出现在眼前,站在车前的一位管家模样的老人笑开了眼迎上前。
“少爷,夫人已经让我们等候多时了。”
郁戎对着他点了下头,接着捏了捏明杞的手心,说:“这是吴叔,在我们家很多年了。”
明杞把口罩摘掉,也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吴叔。”
吴叔笑得更开心了:“好,好。”
随后让司机把行李箱帮着放上车。
这不是明杞第一次来淮市,相比较于娱乐产业发达的梨市,淮市则是以高端品牌手工制造业为主,近几年新兴高科技产业也在高速发展,经济实力在国内外都是首屈一指,明杞以前就来参加过几次线下活动。
对这座城市并不陌生,可真当车子停在郁家的庄园前,明杞望着一眼望不到边的草坪,拉了拉郁戎的衣服,小声说:“我有点紧张。”
“没事,我在。”
郁戎低低的嗓音从头顶传来,这让明杞稍微放松了些,继续跟着管家走。
此时夜幕已经开始降临,庄园里亮起了大片的明亮灯光,明杞也起了些好奇心,四处望了望,毕竟这是郁戎从小生活成长的地方。
远远就看见大厅门口站着一道道人影,中间是位美妇人,手扶着一位满鬓双白的慈祥老太太。
“太奶奶,妈。”
郁戎先跟她们问候,再介绍起身旁的人,“这是明杞。”
老太太看了看曾孙子,又看看明杞,刚刚还不紧张的,这会儿又有些了,明杞有心想好好表现,也跟着喊了声“太奶奶”,然后叫了美妇人“阿姨”。
美妇人露出雍容一笑:“回来了就好。”
佣人带着他们上楼,先去换身衣服,再下楼吃饭。
属于明杞的那只行李箱被搬到了郁戎的房间,和郁戎的那只并排摆放到了一起。
等佣人离开后,门一关,明杞就往郁戎那边靠了过去,没骨头似的赖在对方肩膀上,轻呼出一口气:“还好还好,长辈不是很多。”
哪里还有刚刚见长辈的端庄模样。
“太奶奶平时和我父亲母亲住一起,过两天她寿辰长辈才会多。”
郁戎视线一垂,“还紧张,不适应?”
一下车,明杞就把他的手放开了,走得规规矩矩的,等到了大厅里,和他之间的距离更是还能再隔出一个人来。
“不是”
明杞想到自己那些暗戳戳的小举动,“是害臊呀”
当着长辈的面不好意思,又是第一次见面。
他把脸往郁戎肩窝里一埋,没等郁戎说话,他又说:“我得稳重一点,做个一看就值得托付终身的伴侣,你的长辈们才会放心地把你交给我。”
稳重的人绝不会说自己稳重,一句话里每个字眼都透着孩子气,偏偏明杞说得这么严肃,模样也是正经得不行。
郁戎本来想说的话没说出口,只是看了他一会儿,轻轻点了下他鼻尖:“什么托付终身,别胡乱用词。”
明杞:“本来就是。”
郁戎不跟他继续这个话题,拉着人起来:“去吃饭。”
“嗯嗯,别让太奶奶和阿姨等急了。”
晚餐很丰盛,郁戎的父亲因为事务缠身还在国外,家里就只有郁戎的太奶奶和母亲在,吃饭的时候就他们四个人。
明杞还是保持着原定计划里的方针,往常在家总要挨着郁戎吃饭,这下也老老实实地坐在人对面,规规矩矩地吃着饭,偶尔郁戎的太奶奶问他几句,也认认真真地回答。
老人看后辈,怎么都慈爱,聊了些家常,菜肴合不合明杞的口味。
“都很好吃,我都喜欢。”
这话不算是哄老人,餐桌上的菜式都很讲究,一看就是花了心思的,味道自然没得说,大多还很清淡。
太奶奶闻言更高兴了:“那就多吃一点,再尝尝这道薄荷蛤蜊汤,夏天我最爱它了。”
“是嘛,那我可一定得试试。”
往日郁戎回来,老人总是要偏心一下这个曾孙子,这回从进屋到吃饭,太奶奶都只顾着跟明杞说话,显得郁戎都被冷落了。
明杞毕竟话多,他只是在外人面前看起来安安静静的,在家里或者熟悉的人面前,就什么都能说,何况这是郁戎的太奶奶,就这一层关系就能叫他觉得亲近,一老一少亲亲热热地说了好些话。
晚餐结束后,老太太的习惯是要去花园里散散步,郁母要陪着,走时对明杞说:“家里后边的农场里有湖,想吃鱼明天就跟郁戎去钓,好玩又新鲜。”
明杞刚刚提了一嘴,他妈妈做的清蒸鱼一绝,老人就记住了。
等两位长辈离开,郁戎低头看了眼明杞,后者脸上还是跟老人家说话时那样笑吟吟的,不由地按了下对方脸颊上的小小梨涡,轻声说:“太奶奶很喜欢你。”
“那是因为我嘴甜,会哄人。”明杞大言不惭地说,“你不就是我哄到手的?”
郁戎微微压着唇角,声音也低:“不是因为你会缠人?”
“都一样,都一样嘛!”
两人没去散步,但也没回房间,明杞还想着去参观下庄园,不过天色不早了,只能明天再去。
而后,明杞跟着郁戎去了他以前的书房,他不常在家中住,但书房还是会有佣人每日打扫,东西也都保持着没有动过。
“好大”
一进门明杞就感慨着,他们现在住的那栋房子里书房已经够大了,这里还要宽敞阔气得多,站在露台就可以看清整座庄园的前院,一大片草坪和绿植绵延到大门。
书房里陈列着高高的书架,像个藏书库一样,一眼望过去全是书,明杞大致瞅了一眼,发现什么类别体裁的都有。
“你以前就是在这里看书的吗?”
“嗯。”
明杞没见过那个场景,但是看着眼前的郁戎,又仿佛可以想象。
“这些书是不是你都看过了?”
“基本都看过。”
好厉害。明杞惊叹地说不出话。
他一直都知道郁戎聪明,记性好,能力也强,但这一刻还是又被刷高了认知。
难怪郁戎的父亲会反对他去学音乐,这样的才能和学识被浪费掉的确有些暴殄天物。
不过明杞却是忍不住摸了摸他:“你看书累了的时候呢?”
郁戎顺手握住:“是累了才看书。”
轻描淡写的语气,可明杞还是听得胸口一闷,想到那时候的郁戎可能年纪还会很小,就被各种条条框框约束着,要求着学这学那,生在这样的家族,成长必定是严苛又紧绷的。
“这里不能摆你喜欢的乐器吗?”
“有专门的乐器室。”
大概是察觉到明杞的心情不太好,郁戎视线一垂,说:“过来这边。”
跟着穿梭在书架间,明杞就到了窗台边,眼前顿时映入了一件气势磅礴的大家伙。
今晚天气晴朗,天空繁星点点,郁戎熟练地摆弄着这款天文望远镜,然后让明杞去看。
淮市的天气污染显然比梨市要轻得多,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这座庄园坐落在郊区的缘故。
明杞看星星看得兴起,渐渐就忘了刚刚的不快。
夏末的夜晚微风阵阵,一直到夜深了,明杞才依依不舍地跟着郁戎离开书房,回卧室休息。
明杞天还没亮全就醒了,伸手胡乱摸了摸,没大一会儿就被按住。
“别乱摸。”
还没睡醒的郁戎声音还有些沙哑,明杞格外喜欢,当即一个仰头亲了亲他说:“我找手机呢,太奶奶八点准时要和阿姨吃早餐的”
昨晚他都向佣人打听好了,可不能偷懒迟到。
不料却被郁戎搂得更紧:“晚点起一样,再睡会儿。”
明杞撑撑眼皮,看看窗外似乎天还没亮呢,那点早起的劲儿也慢慢松了,只剩下一丝丝在挣扎:“可是,万一起晚了会不会不太好,大家族不都有些小辈要去陪着长辈吃饭的规矩么?”
“是有这些规矩,不过是在一些大日子,平时不需要。”
那太奶奶即将祝寿也不算平时呢,可郁戎不让,明杞模模糊糊地挨着对方,继续睡了。
等再睡醒后,时间是八点多一点,下楼刚刚好赶上一起用餐。
吃完早餐明杞陪着长辈们聊了会儿天,把老人逗得乐不开支,想起昨天说的话,就让郁戎带着他到处去走走。
明杞早就有这点心思了,他迫不及待想看看郁戎成长的地方,不仅仅只是书房和卧室。
只是郁家庄园占地太广,还附有几座农场,一天都逛不下来,明杞也不嫌累,牵着郁戎到处看,然后到傍晚的时候,在老人家说的湖里钓到了两尾鱼,又坐着小舟摘了些莲蓬,今天的参观就暂时告一段落了。
来到郁戎生活了十几年的家里,这感觉实在太好,只是没等他自在两天,第三天,郁戎的父亲回来了。
那是位跟郁戎有六七分像的男人,大约四十多的年纪,但保养得当,脸部轮廓硬朗,且一丝不苟。
他的目光在明杞身上停留了几秒,对于明杞的那声“叔叔”好似没听见,就又移开了,转而落到了郁戎身上。
“你跟我来。”
这个举动顿时让明杞打起了鼓,导致之后跟太奶奶聊天都有些惴惴不安。
等到郁戎出来的时候,明杞瞄了眼,郁父没跟着过来,他眨巴着眼小声问郁戎:“叔叔找你说什么啊?”
郁戎看了他一眼,碰了碰他的脸颊,说:“没事,一点儿生意上的事。”
这个说法明杞不太相信,他直觉这次的谈话跟他有关。
晚餐变成了五人份,有郁戎的父亲在场,明杞说话的声音都不由地变小了些,更别提跟太奶奶聊天了。
老太太发现了,说孙子:“你看看你,在家里板着一张脸这么严肃做什么,吓着孩子。”
郁父轻咳一声,语气颇有些无奈:“奶奶,我天生就这样。”
“那你今天改改,小杞第一回来家里,你得有个长辈的模样。”
郁父脸色郁郁,望着明杞,勉强露出点笑。
这更吓人了,明杞连忙摆手说:“没,叔叔之前那样就,挺好的,我只是今天有点累了,所以才话少的。”
太奶奶狐疑:“是这样吗?”
明杞真诚地点了点头。
太奶奶这才展颜一笑:“那就好,好孩子,来尝尝今天的菜,你带回来的莲子我让他们趁着新鲜炖了汤。”
免去了一场干戈,郁父看明杞的目光稍微好转了点儿。
一顿晚餐吃得有惊无险,明杞晚上都没再去逛其他的地方,吃完东西就上楼回房间了。
恰巧肖元给他发来消息,问郁戎的家怎么样,是不是很气派华丽,家人怎么样。
明杞跟郁戎来淮市的事儿他也知道,明杞没瞒他。
明杞:气派,太奶奶和阿姨都挺好的,就是郁戎的父亲有点凶,感觉不是很喜欢我。
肖元:害,你要他喜欢做什么,郁戎喜欢你不就行了?
明杞慢慢打字:你不明白郁叔叔对郁戎的要求就挺高的,对我唔对他的伴侣估计要求也高。
很在乎一个人,自然就在乎他的家人对自己的认可。
不过这点小心思在郁戎回房间之后,明杞就没显露出来,还是高高兴兴的。
没别的,就是见到这人就高兴。
被抱起来的时候,明杞立刻回抱住了他,贴着他耳廓说:“我带了,在行李箱里。”
他听到一声轻笑,随后就被掐住下巴碰了下。
很快,明杞就知道郁戎在笑什么,对方根本没想做什么,就真的只是带他去洗澡。
倒是他急吼吼的,明杞不服气,睡前扒开了对方的领口,在人肩膀上咬了一口,满意入睡。
离太奶奶的寿辰还有两天时间,明杞总算见识到了郁戎说的他家长辈多,那是真的多,毕竟太奶奶九十三的高龄,膝下还有两位七十岁的儿女辈,孙子辈都是四五十打底,曾孙和曾孙女就更多了。
郁戎的父母只有郁戎一个独子,他也是郁家家族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没有兄弟姐妹,倒是堂兄弟不少。
跟主家关系亲近的长辈提前两天就来了,过来住两天正好陪着老人家,等到太奶奶寿辰那天,尽管老人家已经要求低调祝寿了,但郁家这情况,根本低调不起来。
明杞当天一大早就起来了,来到寿宴厅就感觉周围若有若无地好些道目光都在看他,窃窃私语的声音传到了他耳里。
“他是谁啊?怎么跟郁家大少爷这么亲近?”
“你没看新闻啊,是个艺人,郁少爷宝贝着呢!”
“啧,戏子啊,郁家这样深厚底蕴的家族,能让一个戏子进门?”
“说的是呢,难怪瞅着郁家人脸色有些差。”
身旁年纪稍长的人低声呵斥:“别胡说八道,不要命了,郁家的事也是你们能随便讨论的?没看见那位一直把人带在身边吗?”
明杞的确一直就跟在郁戎身边,郁戎让的,寿宴上人多口杂,可郁戎就没避过谁的眼睛,后面郁戎忙了起来,就让明杞去到太奶奶身边。
来祝寿的宾客一看明杞在老太太身边有说有笑的,哪还能不懂这其中的关窍,声音自然就少了。
明杞没接待过这样大阵势的寿宴,可他出席过各种各样的艺人活动,直播的,转播的,在几千万的网友面前都不曾露怯。这样的场面,他只是有一些在意外人的眼光,怕给郁戎和郁家丢了脸面,不过这也只是他心里想的,表现得还是大大方方的。
“还算得体。”
不远处,郁父看到这一幕,皱起的眉头稍松。
“说的什么话。”郁母失笑,“是个不错的孩子,你也该相信儿子的眼光。”
郁父:“我就算不相信他,他不也把人领回来了?”
一场寿宴办得贵气又和满,老太太虽说不用铺张浪费,但看到这么多后辈和宾客来给她祝寿,终归还是高兴的,人老了就是爱热闹。
宴席过后,宾客尽散,太奶奶高兴了一天,后辈们轮流陪着,天很晚了才熬不住去休息了。
而明杞这边,他不好去跟那些长辈们抢位置,本来这几天他陪老人的时间就要多一些,结果刚退出来,就被一群半大不小的小孩儿缠上了。
这些孩子都是郁家本家的子孙,七八岁的小孩儿,大点的十来岁,叫着明杞“哥哥”,也有按着辈分叫“叔叔”的,明杞听着这些叽叽喳喳的声音,感觉都要分不清谁是谁了,还得陪着他们玩儿,去游戏房打游戏。
“砰砰砰——”一阵枪响后,明杞操控的游戏人物不幸中弹倒地。
“你又死了?”稚嫩的嫌弃声,“哎呀,你可真菜,等我来扶你!”
被这么丁点的小孩儿说菜了,明杞倒也不觉得害臊,理直气壮:“我玩得少,没你们平时玩得多熟练。”
“uncle郁也玩得少,但只要他陪着我们打,玩几把就上手还能带我们吃鸡。”
明杞一点儿不生气,听到这群臭屁小孩儿夸自己男朋友,反而笑哼哼的:“他厉害嘛!”
夜渐渐深了,佣人都来催了几次,这群孩子玩游戏上了头越来越精神,明杞都开始犯困了,但又脱不开身,直到郁戎过来找人,三言两语把一群孩子打发了去睡,明杞才被解救出来。
郁戎摸了摸他的头发,说:“明天是家宴,可以晚点儿起。”
寿宴是待外客的,家宴还要另外办。
明杞抱着他,脸靠着他衣领声音含含糊糊地“唔”了声,想到刚刚那个小孩儿嘟囔着说也不知道uncle郁看中他哪里了,他小姨也很优秀漂亮,还是国外名校归来的才女,但uncle郁连面都不肯见,他妈妈的面子也不给。
手掌滑到对方的腰上,夏天的衣服薄,很轻易就能触碰到腹肌的纹理,明杞一边摸着一边眯着眼说:“你就是我的。”
郁戎垂看他的眼神很深:“那你呢?”
明杞眼睫一抬,看向他的同时往上一踮脚。
“是你的。”
谁也抢不走的。
家宴当天,明杞还是早早地就起来了,保持着“稳重”在郁家的长辈们面前过了一天,之后宴客渐渐散去,一连热闹了三四天的郁家庄园这才清静了一些。
“你说你们明天就要离开?”
书房里,郁父的脸色沉了一瞬。
郁戎淡淡地说:“公司里有些事务积压了需要处理。”
“是你公司里有事,还是他到时间进组拍电影了?”
“”
郁戎适时的沉默,让郁父不由地冷哼一声:“你那点心思能瞒得过谁,从你四年前失魂落魄地回来,又一言不发地离开,我就想知道你认定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你确定他现在不会跟以前一样一时一变,说不要你就不要你了?”
郁戎不喜欢这个说法,抬目看他:“我们只是有点误会,现在已经解开了。”
“太过自信就成了自以为是。”
“您当年追求母亲的时候,不也处处碰壁?”
“那是因为”
郁父及时打住,这种陈年旧事还被翻出来说多丢人脸,不耐烦地一挥手,“要走就走吧,没人留你。”
等郁戎走后,郁母端着茶进书房,见丈夫还皱着眉,不由地一笑说:“儿子不都答应你了,你还在计较什么?”
“他哪是因为我?”
郁父说起就是一个冷笑,“以往死活都不肯接管郁家的产业,现在倒好,为了让我们点头,就这么轻易地点头了。”
郁母听着听着“咦”了一声:“你该不会是在吃那孩子的醋吧?”
“怎么可能?!”
明杞不知道这场书房谈话,只是觉得当晚用餐的时候,郁戎父亲看他的眼神好似更严苛了一点儿,又好似和缓了一点儿。
而且回来这几天,郁戎都不怎么碰他的,这晚却一反常态,仿佛要将前几天的一块儿补回来,这也导致了第二天明杞头一回起晚了,错过了和长辈们一起吃早餐的时间。
好在并不打紧,太奶奶还说年轻人睡眠多,是该多睡一会儿。
相处不过几天,明杞很喜欢太奶奶,可他今天就要回去了。
离别之际,太奶奶还送了他一件传家宝,据说是给郁戎未来的伴侣的,现在给他正好。
当然,也有郁阿姨的那份。
回去的路上,明杞抱着这两份礼物爱不释手,隔着包装左摸摸右摸摸。
“多亏我‘稳重’,不然就拿不到这些礼物了!”
郁戎轻声一笑。
“你笑什么?”明杞把礼物小心仔细地放好了,扑过去抱他,“不许笑,我难道不够‘稳重’吗?”
“够。”
郁戎把他搂了过来,在他耳边轻笑着说,“但我忘了告诉你,你过年那几天缠着我打视频的时候,太奶奶就在旁边。”
明杞眼睛一下子就瞪圆了。
“那我不是,一早就暴露了?”
而且过年那会儿郁戎还没答应和他和好,他那时候多黏人啊,说了那么多黏糊糊的话,现在知道旁边还有长辈在,想想都觉得是要找地缝儿钻的程度。
郁戎没让他慌:“所以礼物不是照样收到手了?”
啊,这倒也是。
明杞怔怔地眨着眼,毕竟礼物可是实实在在的呢。
可过了会儿,他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气哼哼地说:“下次回去,我就一直牵着你,你不给牵,我就去找太奶奶告状!”
反正都知道他的本性了,他也不装了,还要拉着郁戎一起,谁让对方不早点告诉他,害得他还傻乎乎地惦记着跟他保持点距离,亏大发了。
“好,我们下次再回。”
郁戎牵着他,走向登机口。
番外二
九月,将近黄昏的空气中还散发着暑夏的热气,开着窗也消不下去,只听见手机的震动音响个不停。
明杞在桌上翻找,最终在刚领回来的书堆下摸了出来,点开就是肖元的新消息。
肖元:收拾好了没,过来我们学校这边。
肖元:靠,我跟你讲,我们这届有个特别牛掰的新生,专辑都出了好多张了,没想到还能跟这样有名的歌星做同学。
肖元:打听好了,今晚的迎新晚会校方特别邀请了他出场演唱,你收拾好了过来,我找人占好了座,前排的!
音乐学院比电影学院开学早两天,不过这才几天,都跟学校里的人打好关系了?
明杞跟肖元从小一起长大,对这位朋友的性格再清楚不过,热情开朗,爱叫朋友,谁都能搭上说几句。
明杞:快完了,几点开始?
肖元:晚上七点,你早点过来。
明杞:知道了,准时到。
六点五十,明杞到了音乐学院的文艺场馆,还在后排找人时,肖元就站起来冲他招了招手。
明杞走了过去,能感觉到周围有些目光落在他身上,以为是身上电影学院的气息很明显,就假装镇定地一路走过去。
呼,音乐学院的迎新晚会,他来占个座好像是有点鸠占鹊巢了?
肖元见了他,说:“怎么才来,让你早点你就真早个十分钟。”
明杞接过他递过来的冷冻饮料,喝一口冰冰凉凉的舒服:“不是没开始嘛?”
“行行行,你大忙人。”
肖元看一眼周围,抵着明杞的胳膊肘偷笑,“你一过来好多人在看,我跟你都沾了光?”
明杞咽下饮料,看向他,声音小了点儿:“你们是不是不允许其他学校的学生参观啊?”
肖元:“看表演吧,开始了。”
“嗯,好。”
音乐学院是出了名的财大气粗,从迎新晚会的会场舞台就能看得出来,表演才艺的学生一个比一个发挥得好,周围的欢呼声就没断过。
明杞看到一半,手机就响了,是他刚加上的宿舍同学,说是晚上辅导员要给大家认识一下,问他几点回。
学校的事明杞还是在意的,音乐学院的迎新晚会热闹归热闹,但也没什么特别打动他的,有几个小品还不错,看这就是专业的壁垒。
肖元凑到他跟前,把消息也看到了:“别呀,我说的那个歌星就要出场了,看完了再走吧,听说是校方好不容易请来的,以后再想看可就得去演唱会买票了!”
好友都这么说了,明杞也只好决定看完这场再走。
果不其然,下一场那位歌星就出场了,灯光打在舞台上模糊的人影上时,耳边的尖叫声震耳欲聋。
“盛言鸣!盛言鸣啊啊啊啊——”
“我就是为你考的音乐学院,你的每一首歌我都喜欢!!”
“鸣神看我,看我”
明杞终于弄清楚为什么尖叫声这么刺耳了,因为他旁边就坐着一个狂热爱好者,一个浓眉大眼的男生挥舞着荧光棒都快打他脸上了,嗓门还大。
也许就是被这股出奇量大的音波吸引,又或者是因为舞台效果跟观众互动,盛言鸣往这边投来了一眼,目光矜冷。
“啊啊啊啊鸣神看我了!他在看我!!”
男生捂着胸口一幅快要晕倒的架势。
明杞却忘了躲,他眼睛瞬也不瞬地望着台上,好像那瞬间完全呆住了。
他对音乐其实不算特别感冒,也就到能欣赏的程度,可这一刻,却是紧盯着台上移不开眼。
那是,站在后侧方给这场表演现场伴奏的鼓手,耀眼的灯光都只聚集在前面的歌星身上,那一处只有一团不甚清晰的阴影,隐约映出了对方冷峻的轮廓,垂着的视线里,双目专注着手里的鼓棒,那两支鼓棒也在他手中灵活地飞舞着。
“怎么样,是不是帅呆了?”
这场表演结束后,是短暂的中场休息,不少学生都趁着这个机会跑去后台,想跟歌星要张签名或者合影。
见他看得痴痴的入了迷,肖元得意至极:“说了留下来会有惊喜吧,走,我们也去排队试试,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错过了就再也没有了!”
是啊,今晚错过了就再难见到了吧,音乐学院这么大,他连对方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明杞的心口随着肖元的话不住地飞跃跳动着,脸颊都有些绯色,好在场内灯光昏暗,看不真切。
给肖元安排了座位的是学生会的学长,他正要去问问对方能不能走个捷径去后台,一回头发现明杞已经没了人影。
没有表演的学生是不能去后台的,但明杞可以等着里面的人出来,来来往往的人不少,几乎把通道口都堵满了。
终于,某道万众瞩目的人影从里面出来了,等候在外的学生一窝蜂地涌过去,兴奋地叫着他的名字。
哪怕是下场了,盛言鸣也如舞台上见到的那样,英俊的面孔下自带一股矜贵骄傲的气质,行走间步履生风,只是在见到外面的场景后顿了一瞬。
学校的工作人员见他目光似乎在扫着人群,以为是有些不满,立马说:“应该安排走另一个通道的,这边人多,我们快些走吧?”
说着快走,可工作人员都在前面开路了,但盛言鸣的脚步反而放得有些慢,到后面还停了下来,他纳闷地一看,发现盛言鸣看的是人群的另一方。
那个地方有什么吗?
工作人员伸长了脖子,也只看见那处空旷之地,有个长相清秀温软的男孩儿,鼓起勇气走到了另一个四人组合的团里。
那是他们学校请的乐队,队员也刚好是他们这届的新生。
“那个,我能问一下,”明杞在那人面前站定,看着对方的脸眼睛就移不开了,他听到自己胆大又局促的声音,说,“我可以加你的微信吗?”
立刻有几道欢快的口哨声响了起来,是乐队里的其他成员。
一片哄笑声中,男生垂下了视线,明杞这时才注意到对方很高,他学表演的个子已经够出挑了,这人比他还要高出半个头,明杞需要微仰着头才能看到对方的脸。
可即便看到了,这张脸上似乎也没什么表情,更别提有点波澜,他只是随意地看了一眼明杞,明杞又止不住地心跳加快。
“合作告知时间地点,加外宣工作微信。”
落下这一句后,他重新抬起脚步,从明杞的身旁路过。
有那么一瞬间,明杞都没反应过来,意识到什么的时候,一行人早就走远了。
他脑子里只有噼里啪啦的火花在激烈燃烧,声、声音也好好听,近距离看也更迷人。
原来心动是这种感觉。
肖元找到他的时候,逮人一通数落:“怎么回事啊你,我还以为你回去了,发你消息也不回!”
明杞被说了也不恼,还站在哪儿不知道在笑什么,等到肖元再次戳戳他,才回了神:“我忘了,今天先回去了,下次再来找你。”
回去的路上,明杞还是止不住地回忆起当时的场景,而后一拍脑门,懊恼自己没想起录音,这要是能听一听,晚上睡眠质量都能火速提高。
下次,下次再见面一定要记得。
可怎么才能有下次呢?
虽说两座学院只隔了一条街,但要找一个人还是跟湖里捞鱼一样,要碰运气的。
没办法,还是只有找肖元帮帮忙,他路子多,人脉广。
“你要那天的表演名单?要那个干什么?”
明杞:“不要全部,就上半场最后一场就行了。”
肖元起了好奇心:“那场不就是你那天去要签名的盛言鸣唱的歌?你还要知道他?”
“不是他。”
肖元明显不信,都打听到他这儿来了:“跟我你还见外?”
“没见外,就是不好说,你发给我就是了。”
“行行行,等着。”
半个小时过后,明杞在肖元发给他的表演名单里,看到了伴奏乐队的成员名字。
鼓手——郁戎
郁戎。
将这两个字在心里念了好几遍,明杞不由地有些心乱,他眨着眼,又看了几遍,随后打开电脑,摸到音乐学院的论坛,果然看到了那个乐队的对外演出合作的联系方式。
但多半不是郁戎的,这是个乐队的工作微信。
不过,明杞还是加上了,那个微信号过了十来分钟就将他的好友申请通过,发来友好的询问:嗨,同学是有商务演出的需求吗?
由于这个号只在学校论坛挂出,所以那边的人很自然地把他当作了本校的学生,明杞不敢吱声,悄摸摸地点开对方的朋友圈里,果然看到了下周他们的演出信息。
也是个学校的迎新演出。
可是那天明杞有课。
这可真不巧。
可专业课也不能错过,无奈之下,明杞只能等下次,但不知为何,一连好几次,明杞去看那个工作微信发的朋友圈,时间都跟他对不上。
明杞很是郁闷,他觉得自己遇到那个音乐学院的歌星的概率,都比他能碰到郁戎的概率大。
上次明杞去音乐学院找肖元,无意间就撞到了那个歌星,好像叫盛什么,一时间想不起来了,明杞没记住他名字。
又是扑空的一周,明杞心情不太好,室友叫他出去玩,也没什么兴致,最后是肖元叫他去逛学校附近的夜市,才把他叫出来了。
夜晚的小吃摊飘出炭火烤着肉类的香气,隔着老远都能听到铁网上发出“滋滋”冒油的声音,再尝一口焦黄酥脆的肉串,那味道别提有多满足了。
吃着美食,明杞香得眯起了眼,暂时忘了那点见不着人的烦恼,和肖元边走边吃,路上肖元又遇到了几个朋友,和他们闲话起来,他就自己到旁边看看。
谁知道刚转过身,就被撞了一下。
“抱歉”
撞他的那人声音有些生硬,不知道是不是不太习惯说这两个字,脚步明显有些赶,说完就打算离开,瞥到明杞的脸时又脚步一缓。
“没事。”
明杞看向自己的衣服,没脏就好,抬头才发现那人还没走,穿着很潮,戴着一顶几乎能遮盖整张脸的帽子。
有点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明杞想不起来了,人也走了,直到几个女生气喘吁吁地走过来:“跟丢了,这边人太多。”
“好不容易等到鸣神来学校还不带助理,下次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哦,是那个盛盛什么来着?
反正是个很火的歌星,年少成名,只是明杞不关注这些。
追星的人哪里都有,这里离电影学院和音乐学院都很近,不管能不能见着明星,但帅哥美女总比其他学院比例更高,何况今年还有早就出名的新生入学。
“喂,这位小帅哥,你买不买啊,要不让让我们?”
耳边传来的一个洒落的男声,明杞这才意识到自己站到了一个摊位前,挡到了别人,就挪了挪位置,谁知那人欸了一声:“是你啊?”
他笑一声,随后往另一个方向喊了声,“郁戎,你的小迷弟。”
明杞动作忽地一凝,那瞬间他脚也动不了,脸也不敢抬,只觉得心口控制不住地跳动。
没听错吧,没听错,可是他在吃烤肉啊,吃得满嘴是油,这怎么见人?
脑子里还没想出一个对策,头顶已经响起了一个淡淡的声音。
“胡说什么。”
“我哪儿胡说了,本来就是。”
那天的迎新晚会,一大堆人围着盛言鸣来要签名,衬托得他们乐队都冷清清的,难得有一个是来找他们的,而且还是这么秀气漂亮的男孩子,自然能让人过目不忘。
顿时转头对明杞说着:“别听他的,你不是要他微信吗,他不给,我给你。”
明杞其实早就没忍住抬头了,听到这话眼看了过去:“可以吗?”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
那人打着哈哈,“不就一个微信,难得遇到伯乐,这是我们的荣幸,来来来。”
说着就把郁戎的微信翻出来,要给明杞扫,可明杞还是看了眼在买东西的男生,淡垂着视线,虽没对同伴的这个举动表示反对,但明杞还是摇了摇头,谢绝了对方的好意。
“谢啦,这种事还是得到本人的同意比较好。”
“哇,小帅哥还挺有原则。”
明杞笑:“他要是不同意,我加上了他也不会给我通过啊。”
那人连哈了两声:“这倒也是,那机会我给过了,你这么坚持,那就继续努力。”
他们买完东西就走了,走时那个男生还跟明杞打了个招呼。
郁戎依旧一言未发,路过时连个眼神都没分给明杞,不过明杞还是很高兴。
他这次偷偷在他们后面录下了郁戎和同伴的对话,虽然只有短短几句,周围还有嘈杂的声音,但也足够他拿回去慢慢听了。
而且,他还有一个收获,那就是知道了郁戎他们乐队偶尔也会来这条夜市,那他就可以时不时来这边偶遇。
抱着这样的想法,明杞除了上课和一些学校里必要的活动,只要有空就来音乐学院附近打转,可一连两个星期,他还是没能见着郁戎。
有时候明杞也会有些气馁,觉得他们两个或许还是没有缘分,冥冥之中总是连碰个面都难,更别提培养出别的感情。
他甚至有些后悔上次没有死皮赖脸地要到对方的微信,万一郁戎通过了呢,就算不通过,他也可以多加几次,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他连一点跟对方有关的联系都没有。
就好像,他的生活里从来就没有出现过这样一个人。
这样的想法一直持续到大一上学期快要结束,有个专业课需要完成一个舞台剧的排演,然后给老师们打分。
这个作业是要小组完成的,剧本随机,每位成员抽签扮演角色。
这些都不是问题,只是排练到一半,忽然提出一个想法,要是他们能用原创的配乐,一定会给他们的作品增色不少。
大家都想得高分,能上电影学院的就没有摆烂的,能在一个环节上别出心裁那就能多一些胜出的机会。
“可惜我们都是学表演的,没学过戏曲,这得让隔壁学院专业的同学来吧?”
听到这句,明杞不由地心中一动。
翻开那个落灰了快一个学期的工作微信,明杞头一回给他发去了消息。
“请问一下,你们接原创的古典曲目吗?”
一开始,对方并没有回复,明杞还以为上次这个号的主人见他不理人,就给屏蔽了,大概过了一个小时,对方有了答复。
“可以具体说一下,你们需要什么类型吗,我需要和我们团队沟通一下。”
明杞:“是我们自己排练的舞台剧,我们想要”
把自己这边的要求说了,那边发来一个“稍等”。
再次有消息的时候,对方已经答应下来了,但需要当面沟通,以及签约授权,并且对方表示:“这种类型的酬劳比较高,估计能有小几万。”
“没问题。”
明杞跟同学们商量过,能学表演的家里基本上都不怎么差钱,一个小组平均下来也就每人几千块。
两个学校离得很近,面谈也很方便,到了约定的那天,一见到明杞,对方就眉开眼笑地“哟”了一声:“熟人啊,没想到是你。”
明杞也笑了笑,视线却不由地往他旁边偏去。
半个多学期没见着了,郁戎依然是一幅淡淡然的模样,仿佛都没记住他。
这次双方各自来了两个人,因为提前就说好了,所以谈得很顺利。
跟明杞一起来的同学有约,几乎敲定好合约就走了,只留下明杞一个人,而对方那边,也就是他们乐队的外宣,叫齐路,提议说:“正好到了晚饭时间,一起吃顿饭?”
“好啊。”
明杞当然没问题,心说他就是约的这个时间呢。
可惜这点算盘本来打得挺好,可刚到了吃饭的地方,学校这边就出了点儿事,明杞就要赶回去,心头简直就要抓狂了,早不来晚不来,怎么偏偏就这时候!
可该回还得回,更别说那人还没什么挽留的话。
齐路:“都到时间吃饭了,能有什么急事儿,再怎么着也得买点吃的吧,要不打个包什么的?”
他们已经到了那条夜市上的边缘,明杞想想也是,就在旁边打包了份酒酿汤圆,结果刚准备付钱,手机就没电黑屏了。
“”
“哈哈你这什么运气,这也太倒霉了吧!”齐路噗通一声笑。
关键这时候汤圆都已经下下去了,明杞定定地看着那沸腾的锅,又看看旁的人。
“别看我。”齐路往旁边一闪,眉开眼笑的,“我手机也没电了。”
明杞视线一转,哪怕很不情愿以这种方式跟人说话,可也不得不开口:“那个,可不可以”
郁戎抬眼看向他。
“算了,我赊”账。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滴”的一声。
郁戎扫码,付款,一气呵成。
明杞还有点没反应过来,直到汤圆都被打包好了,他还没动。
“等着我给你拿?”
明杞猛地回了神:“啊不用,我自己来就好。”
他连忙把汤圆接过来,想起来,“对了,你给我个账号,我回去就把钱还给你。”
“不用。”
“不行,要还的。”
明杞可不想人还没追到,先给人留下欠钱的坏印象,虽然也就十来块钱。
说着就把手往他面前一摊,“你把你手机给我一下,你加我。”
“”
明杞见他不动,平时就该看眼色说不要了,可这会儿一想到还欠人钱,语气就显得迫不及待:“你给我呀,我输个号码就还你。”
郁戎略一沉默,把手机递给了他。
规规矩矩地输完一串字母,搜索出自己的微信头像,点了申请添加。
明杞这才松了口气,脸上也多了点笑容:“这样就好了,我回去通过就行。”
这边等明杞走远了,齐路才又不紧不慢地回来,刚刚就在不远处目睹了全程的他忍不住乐呵。
“所以不让人加你,搞半天还是你加的人家啊?”
他得到了郁戎抬眼瞥过来的一个眼神,立马吱声。
当晚明杞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手机插上电,以最快的速度开机,然后找到那个时间最近的好友申请,点了通过。
十三块钱的红包很快就发了过去。
还附带一个谢谢的表情包。
发完一时间没有被领取,有同学来找,明杞就先去忙了。
等他忙完回来,再次打开手机,发现那个红包已经被拆开了。
明杞提起的心终于落下来,满意地看着对话框,正要退出去手指却一顿,忽然意识到——
他加到郁戎的微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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