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出手的瞬间，躺在床上的人微微动了动。
模糊的视线里是一只轮廓不清晰的手停顿在上方，夏州侧过头看到眼前越来越清晰的轮廓，人也清醒了大半。
夏州盯着那只悬在他上方的手，“大半夜不睡在这里干什么？”
“在想事。”秦嚣收回手，垂眸拧紧眉看着夏州放在外侧的手，“在想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抬眸看到夏州欲言又止，秦嚣微微俯下身，伸手捏过夏州的下颌，盯着那双微微张开的薄唇，视线扫过夏州躲闪的眼眸，“你可别说是为了什么房间和地位，这种拙劣的借口骗骗赵启还可以。”
那双眼睛没有情绪的时候很漂亮，像是倒映在泥潭里的月亮一样，让人一眼就陷了进去。
夏州瞥开头推开秦嚣坐了起来，就在秦嚣以为他不会说的时候，夏州说：“在找人。”
“找什么人？”秦嚣皱起眉，看着夏州不愿意多说的模样贴在夏州跟前语气有几分冰冷，“情人？爱人？朋友？”
“夏州。”秦嚣伸手勾过夏州的衣领，声音里透露着危险，“你跟男人有过吗？”
仔细想想，夏州对他的那种是单纯的厌恶，并不是对男人之间的厌恶，在律法严谨的基地里，他从夏州的眼神里看不出一点恶心的情绪。
“夏州。”秦嚣又重复了一遍，“跟男人有过？”
这一遍没有太多的耐心和情感，仿佛夏州只要说有过，那只勾着他衣领的手立马就会落在他脖子上。
夏州深深呼了一口气，“没有。”
“那你在找谁？”秦嚣挑起眉，迫切的想知道这个答案，但夏州却只是冷冷盯着他，没有想告诉他的意思。
见他不想多说，秦嚣收回手，拿出那份盖了章的外出申请令。
夏州接过，看着文件上“申请新兵编号10302外出许可”的字样以及右下角处盖着江宁的审批印章时，忍不住抬头看向秦嚣，“你肯让我出去？”
“申请令都给你了，你说呢。”秦嚣站起身走到衣柜前换着衣服套上那件挂满勋章的外套，低头整理着袖扣，“明早拿着申请令去数据库领装备，过几天就可以跟我们出去了。”
夏州拿着申请令，视线却在穿戴整齐的秦嚣身上，“你去哪？”
秦嚣戴上军帽，把那块银色怀表放在口袋里，回头看了夏州一眼，“蛇族种族外出回程时遇到a级变异种，遭受重创，军长下令让我去接一下。”
目前为止，夏州只见过d级，对a级变异种的概念也是很模糊。正想着a级是不是属于蟒蛇那种类型的，却听到秦嚣颇为暧昧的说了一句，“这样解释你满意吗，夫人。”
夏州想出声辩驳，一抬头却只抓到了秦嚣弥留在门口的一截影子。
房间里静悄悄的，仿佛刚才的那句话是夏州的幻听。
位于管辖处下看似密不透风的数据库里，油灯晃动了两下，阴影拉长挡住书籍上细小的文字，熊老眯了眯眼，将身体对转了一个方向，伸出手舔了一口又翻过一页。
这是夏州第二次来这里，但是那股压抑感依旧让夏州不想多做停留。
看到夏州，熊老顿了顿，“夫……10302，你来拿衣服了吗？”
自从上次量过衣服尺寸后，夏州就没再来过。
想着这次外出交接的时间差不多快到了，夏州一定会来，所以熊老一直把衣服放在柜台里准备着。
放下手里的书籍，熊老在柜台下拿出两套制服，“你试试看合不合身，不合身我再改改。”
夏州穿得单薄，只着了一件衬衣，拿起桌上的外套套在身上不大不小刚刚好，只是肩膀处有一块拱着，看着有些别扭。
熊老似是也发现了，伸着手要替夏州脱下来，“看来我还是得改改，手粗，缝合处可能就没那么精细。”
说手粗也不是假的，那粗壮肥腴的手足足大了夏州的手两倍。
夏州没说什么，只是拿起熊老看的那本书籍看了起来。
那是一本进化论，从人类的起源到人类的进化、以及物种的改变，随着斗转星移变成了现在他们所看到的模样。书里记载得很详细，却也很古旧，有些页面上的字已经模糊得看不清。
熊老挑着衣服上的线，看夏州对这本书有兴趣低头看书的模样，坐在那愣了会才站起身走到圆形书架旁拉了一下绳索。
随着齿轮转动的声音响起，数据库的上方的机关也缓缓打开，透进来一丝光。
那是一个堪比磨盘大小的玻璃窗口，或许是因为太久没打开的原因，玻璃上方堆积了一些泥灰，但还是能依稀看到外面绿木葱葱的景象。而阳光不偏不倚从窗口照进来，形成了一束光柱。
“我改衣服还有点时间，来这边看吧。”熊老打开窗口也没多说什么，又走回自己的位置上借着灯光修改着夏州的衣服。
夏州也确实因为昏暗的灯光所以看得眼睛有些累，走过去站在那束光下，眼睛的确舒适不少。
在翻页的声音响起时，夏州也听到自己问出了口，“这本怎么没有记载兽人的来历？”
飞禽走兽、水陆两空以及人类都详细的记载在来这本进化论里，但是“兽人”这个字眼从头到尾却没有出现过。
许久没有听到回答，夏州抬起头才看到熊老在看着他，那种眼神不是轻蔑也不是怀疑，而是陷入迷茫一样在怔怔发呆。
“熊老？”
被夏州唤回思绪，熊老“害”了一声，继续低头改着夏州的衣服，“我们兽人哪有这个闲情写记载，就连这里的书籍都是从外面带回来的。”
对于熊老的这个说法，夏州也不是不能接受。那些兽人凶悍勇猛，也不像是会编纂书籍的种族，唯一会记录在册的大概就只有兽人的资料档案以及击杀变异种的数量。
夏州看向了那些分类归置的士兵档案，走过去拿起一本档案袋，拆开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张戳着红印“已死亡”的黑白士兵照片。
那张照片上的士兵笑得很开心，长着黑色的兽人鼻子有着兽耳，眼里对未来的憧憬就算是黑白照也遮挡不住。
再往下看，士兵年龄停在十八岁，十八岁之前外出过几次，做了什么贡献都记载得清清楚楚。
士兵登记在册的年龄是十五岁，再前面的年龄就没有任何记载。
夏州刚开始以为这只是最早登记士兵的一个，但是连续看了几个后，夏州发现大多士兵都在十五六的年纪。
想了想，夏州问，“你们种族有规定十五六岁就要成为士兵吗？”
熊老低着头缝着衣服，“成为士兵是所有兽人的骄傲，就算没有规定他们也会在适当的年龄报名的。”
而这个年龄，最低在十五岁。
夏州还想问什么，熊老却看着夏州笑了笑，“缝好了，夫人来试试吧。”
夏州脸色冷了下来，走过去也没试，而是把那张申请令给了熊老，“长官让我来领装备。”
熊老拿起那张申请令一看，扫到申请人是秦嚣时忍不住看了夏州一眼，“秦长官真是煞费苦心啊。”
光是越级申请这一点，就能看出秦嚣对夏州的不一般。
熊老走进里屋，拿了一个类似耳麦和手环一样的东西，“这是外出时联系沟通的对讲器，你看到这手环上的三个按钮没？”
说是按钮，倒不如说是三颗镶嵌在银环里的平面蓝宝石。三个按钮都长得一样，呈狼形状，除去按钮那一截是银块，两端都连接着黑色皮革。
“第一个是公共频道，所有人都能听得到你说的，第二个是小队频道，只能在小队里进行沟通，第三个是……”
“这个怎么用？”夏州没见过这种精细小巧的对讲器，戴在手上的瞬间便抬起头问熊老。
熊老笑了一下，给夏州别好耳麦。那耳贴大小的麦贴在夏州耳朵里，连接着银线的另一端扣在夏州耳尖上，“外出后你打开手环上的按钮就可以了。”
夏州迫不及待的按下一个按钮，结果耳边传来的刺耳噪音让他将耳麦拽了下来。
看夏州揉着耳朵的模样，熊老笑了笑，将东西取下收好交给夏州，“这个东西在部落里没用，外出时才能用。”
“对了。”熊老像是想起什么，“这个在百米内才有用，不过也有偶尔失灵的情况，在外面你要多加小心，尽量不要和队伍走散了。”
夏州的耳朵还被那一阵刺耳的噪音给占据着，听熊老说的话也有些模糊不清。最后，夏州听到熊老说，“在野外不比部落安全，不管怎样你都要活着回来。”
熊老目光柔和，像是真的出于担心一样望着夏州。
那一瞬间，夏州不知道如何回答，这种被人以善意的叮嘱让夏州无所适从，“我、知道……”
熊老笑着，“秦长官虽然有些特立独行，但关键时刻他是可以托付的。”
夏州抬起头，那双眼睛里没用揶揄也没有讽刺，而是真正在说夏州作为一名士兵，可以依靠秦嚣这个长官。
从数据库里出来，天已经差不多快黑了。
夏州在数据库里查看了秦嚣的资料，里面满满当当的数据记载让秦嚣的档案袋都比别人厚了几倍。
正如熊老所说，秦嚣从入士兵起就是所向披靡战无不胜的，唯一一次伤到腹部命悬一线都凭借着意志力活了下来。
“那次伤的是真的重，秦长官抬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血肉模糊的。”
想起在秦嚣身上看到的大大小小伤疤，夏州在管辖处门口怔了片刻，再抬头就看到部落的门大开，门口那只灰狼身上下来一个人，而秦嚣搀着那个人下来，两人一同进入了部落。
那个人与夏州差不多身型，身上披着斗篷染着血迹，肤色偏白神情冷漠。但面对秦嚣时，周遭的气息又会收敛几分，和秦嚣交谈间也会往秦嚣这边靠。
两个人将队伍交给辅佐官处理，站在一边又说了几句，正打算回办事处汇报时，那个人却突然转过头看向了夏州这边。
一瞬间，那股阴冷黏腻像蛇一样的刻薄视线让夏州皱了皱眉。而秦嚣似乎也注意到异常，转头看过来的时候，只见夏州站在管辖处的台阶上皱着眉，脸色冷得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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