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未料到如此,也是一愣,随即眉目都柔和了下来,眼瞳里挂上了笑。
身下的巨龙抬起头,那花树般的尾巴凑到钟离面前,力道合适的将他送到了地上。
在钟离站定之后,那无奈的声音才接着响起,地鸣般的嗓音在钟离转身间逐渐过渡成一个稍显厚重的男声。
“明明一股不知道从哪来的讲究劲,真要有什么事了却又全憋在自己心里。”
巨大的龙王化成一个比钟离还高大半个头的男子,留着岩石色的长发,额前留着一轮石珀色的龙角,身上的肌肉线条明显,却并不夸张,脸上甚至有几分书生气。
只有那双竖瞳,昭示着这条巨龙内里那难驯的野性。
钟离看着来人,心底默默思索到底多久没见到这副模样的若陀。
心底的思绪嘈杂万千,过往的记忆如同昨日般历历在目,可那如流水滑过岩石后留下的磨损却又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自当初一别,至今已逾千年。
纵然如此,他面上依旧只是安然浅笑,看着往昔的挚友走近“好久不见,若陀。”
然后,他的挚友毫不客气的给了他一个脑瓜崩。
动作毫不犹豫,干脆利落,简直像是蓄谋已久一样,包含了始作俑者不知几何的怨气。
钟离感觉脑壳里都震了一下,那种痛感前所未有的醒目,他捂着脑袋,这个脑瓜崩对他限制到人类阶别的身躯简直是不可承受之痛。
“若陀?”
罪魁祸首却被他茫然中隐约的委屈给气笑了,“你还知道好久不见啊,上回一来就给我那么大一个惊喜啊!”
天知道他在封印里睡得好好的,突然被莫名其妙归还的古龙大权给给吓了一大跳。
还不等他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么一大条裹的跟陨石一般的龙直接无障碍从天而降,掉到了封印里,就在他旁边。
走近一瞅,好家伙,是自家挚友。
若陀当时就被那场面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认识几千年,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摩拉克斯伤成那个样子,那样细细长长的一条龙,趴在地上浑身是血,龙鳞都翻了好几个口子,有出气没进气的。
就连那条他往日最宝贝的祥云尾巴,只能狼狈无力的耷拉在一旁。
就算是这样的状态,若陀仍让感觉到,对方在驱使着原本被刻在岩神神座上的古龙大权归还给自己。
他就没想过能活下去。
若陀现在想来还是一肚子气没地方发泄,脑袋里摩拉克斯凄惨的摸样,和初见之时那熠熠生辉的身姿循环交替,越想越气,硬是把体内一直叫嚣的恶念压得都没脾气了。
“你知不知道你当时伤的多重?!在地脉里养了一年也只能勉强化成人形,若是当时我没有将古龙大权用来救你,你说不定就真的...”
这一下,钟离终于知道了自家挚友气什么了,他无奈道“古龙大权本就是你之物,天理体系既已崩毁,我自然也没有留着的道理。”
他对力量没有过度的贪求之心,更何况“璃月如今已经迈入人治,不再需要摩拉克斯的庇护,我的存在与否并不会影响璃月往后。”
既然璃月安然无事,剩下的自然是这个让他放心不下的老友了。
听出钟离话外音的若陀再次被气笑了。
好,非常好,逻辑全对,答案全错。这番对话对若陀而言完全就是火上浇油。
这个人将所有人都安排的非常好,璃月、仙人、他,却唯独忘了自己的结局。
若陀何其了解钟离的性子,这人对自己向来是个随遇而安的状态,当时的想法无非就是能活就活,活不了也没关系,反正后事基本都安排好了。
和他那在生活中讲究的要死的作风截然相反。
他甚至敢打包票,这人要不是看他生气估计还想问他“古龙大权不拿回来真的没关系吗?”
可看着钟离那张茫然中带着些许天然的脸,他又发不出什么脾气。
难不成像自己另一半那样来一句‘摩拉克斯,是时候,清算一切了’吗?*
半响,他只能憋着气叹出一句“你啊.....”
“摩拉克斯,你该想想你自己了。”
若陀有时候会想,是不是只有这样的家伙才会成为尘世七执政。
那时,钟离伤重的只能在地脉里一边昏迷一边修养伤势,若陀自己也是醒醒睡睡,偶尔醒来的时候他会感受着睡在地脉里的猫猫龙拟态,思考着这样那样的问题。
在若陀看来,成为执政,没什么特别的好处,每天都有加不完的班和批不完的公务,时不时的治下的子民还容易不知好歹,不听安排。
除了能将信仰里化为己用就没什么好处了。
可是七神是贪求力量的家伙吗?
至少摩拉克斯不是。
“你应该知道,无论是璃月的子民还是我们,都在担心你。”
钟离沉默了片刻:“我明白。”
而后就话锋一转:“说起璃月,有一事令我担忧。”说话间,无奈又爬上了他的眉目,“与天理的一战里,我暴露了身份,岩王帝君未死一事,璃月港已人尽皆知。”
“这有什么...等等......”
若陀幸灾乐祸的笑了一声,然而这笑还没到一半便戛然而止,他迅速皱起眉,“他们希望你重登执政之位不成?!”
钟离叹着气,无奈的点了点头:“确实有一部分声音如此。”
他从梦中的土地上遥望着璃月港的方向,就像这三千七百年来他默默注视着璃月所有的变化一般。
“虽然现在这股声音尚且低微,但若不采取行动,在日后兴许会留下大患。”
无论是茶客还是商人口中随口一提,都是他们心底真切存在过的念头。
现在他才痊愈不久,自然不会有太多人应和,可只要有人心生贪念,这一点微弱的声音就会成为烧不尽的野草,助长大难的火势。
“真的是...”若陀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要被气笑了,“当代七星都是吃干饭的了吗?”
钟离哭笑不得,看来自己老友确实被他刺激的不轻,今天脾气暴躁的很,。
他摇摇头,自然为七星辩解一二:“他们大抵有所察觉,但此事是我未能掩饰好假死表象所致,我自然需要担起些责任。”
若陀听着就累,怎么摩拉克斯都退休了还这么累,“你既已退休了,就交给七星自己去折腾吧。”
说着又似笑非笑的看他:“都说璃月人治了,你总不能跟从前那样护着小鸡雏似的护着他们吧?”
“剩下的时间,你该思考自己的来去才是,比如...”若陀想了想,脑海里突兀的就想起曾经摩拉克斯对自己提起的他自星海而来的事,“去游览他国如何?”
这个想法起初只是若陀嘴比脑子快的灵光一闪,但他越想越觉得是个好点子。
摩拉克斯大多时间都是待在璃月的土地上,即使偶尔离开,时间也不会太长,毕竟离开的太久政务就会堆的比山还高,几天几夜都批不完,让龙看了都害怕。
看着钟离似有意动的神色,他立刻乘胜追击:“蒙德,须弥、枫丹,甚至是星海之外,你也是自星海而来的,不想一览星海之外的风景吗?”
闻言,钟离终于点了点头,“确实,旅行者口中所描述的星海世界令人神往。”
若陀刚松了一口气,就听他继续道:“而且,我暂且离开璃月,不仅助于七星行动,也有助于璃月民众适应‘岩王帝君’不在的日常。”
这一口气就这么卡在若陀嗓子眼里不上不下,在经历了连若陀自己都搞不懂的心理斗争之后,他与选择放弃挣扎。
钟离看着自家老友突然就跟泄了气一般,仿佛对着什么投降了似的,抹了把脸,一脸‘这样也行吧’的神态,点头赞同:“对、对,就是这样。”
他眨眨眼,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凭着直觉和对若陀的了解,也没有深问,只是转而笑道:“谢谢你,若陀。”
这是同他一起度过最多岁月,同道而行的挚友,即使如今被磨损折磨,也依旧入梦来忧心他的现状,他何其有幸。
若陀也在笑,他为磨损所困,只能待在封印之中不去危害璃月,如今能帮到他这个挚友,也算是一则好消息,足够他回笼觉时,做上一个月的好梦。
只是这样温情的场面没能持续多久,就听钟离继续道:
“哦,对了,如今我伤已养好,古龙大权也该交还给......”
话还没说完,下一刻,钟离就被直接踹出了梦境,连带整个人都被丢到了封印外头,他茫然的回头,就听到自家好友那有如地鸣般的末语渐消。
“摩拉克斯!那是老子的古龙大权!老子爱给谁给谁!就算那条爱审判的水龙来了都没话说!”
话语同双重奏一般,似乎若陀的恶念也掺杂其中。
钟离茫然的一会,才露出由衷的笑意,他对着封印再次道了一声谢,带着挚友的好意与赠礼回去璃月港。
嗯,既然是去星海之外的旅途,旅行者想必详解颇多,那么首先,先去冒险家协会挂一个金色感叹号的委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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