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李来说, 夏洛克这种说话语速快，用词又复杂的家伙，就像天书一样难以理解。
她花了五秒钟将夏洛克的话翻译成母语，又花了五秒钟思索这句话到底隐藏着什么深意, 等这艰难的十秒钟过去以后, 夏洛克已经开始打听起布莱恩在日语课堂上和李相识的过程了。
按理说此人缺乏距离感的行为应该挺招人反感, 但也不知道是因为夏洛克长得不错，还是他的一举一动其实颇有涵养, 又或是因为李这会没睡好觉脑子不太清醒，总之, 她没有把面前自称是夏洛克·福尔摩斯的怪人赶出去, 反而坐下来和他聊了半天。
等到上午快要过去一半的时候，始终被夏洛克引导着话题的李才迟钝地意识到, 她原本是想起床后第一时间联系布莱恩的！
结果布莱恩这个远亲的远亲一来，她把重要的事都给忘了！
假如布莱恩死在连环杀手手中，那都是她的错！
一眼看出她在想什么的夏洛克：“……”
算了。
他早该明白，这世上的绝大多数人都无药可医。
“我能帮你给布莱恩的另一个手机号发条信息——正好他理论上应该已经从一整夜的噩梦中‘清醒’过来了。”
李没有听出这句话里的阴阳怪气，感动万分地说道：“真的？！你能联系上他确认他的平安吗？啊, 福尔摩斯先生, 你是个好人！！”
收到如此真挚的好人卡的夏洛克不禁开始怀疑, 布莱恩究竟是在有意和永远看不出他特殊职业的人交朋友，亦或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他拿出手机，翻出一个据说昨晚和麦考夫聊了将近半小时、还主动挂断电话的号码——昨天晚上会以这种方式和麦考夫对话的人只能是布莱恩——发送短信：【我要是你，就买顿重油重盐的中国菜，接着回去那间办公室, 亲眼看他吃完为止。】
【PS：他在节食减肥，而且有强迫症。】
过了一会, 对面回复：【谢谢。】
很冷漠的样子。
完全不是李口中描述的打字一句话夹一个emoji的阳光开朗大帅哥。
啧，政府人士的两副面孔。
“你看，他回了，我就说什么事都没有。”
夏洛克举着手机在李眼前一晃，不等李看清上面的内容就收回手，“我要走了，再见。”
“等等！”李一惊，想要拦住他，“我们的小组报告……”
“我会转交给布莱恩·纽曼。”夏洛克说，“不客气。”
说完他长腿一跨，从李身边迈到走廊里，转眼间不见了踪影。
留在原地的李愣愣地目送他走远，心想什么玩意，她莫不是遇到了骗子吧？可是骗子只过来打听布莱恩的消息，图什么？
直到一天以后，布莱恩主动给同学们回话，李才确认了他真的有这么一个远亲的远亲。
虽然承认这段亲缘的关系的时候，布莱恩的嘴角似乎抽搐了一下。
“抱歉，我从警局出来以后睡了两天一夜，所以没有收到消息。”
他顶着对黑眼圈，很诚恳地说，
“为了表示歉意，我想待会请你们吃饭。”
李正待拒绝，结果布莱恩不由分说地推开门：“走吧，帮我个忙，我从昨天下午开始到现在滴水未进。”
他下定决心要做某事时，身上有种不容别人拒绝的气质，这感觉和面对罗德那种习惯了领导其他人的人还不太一样。
罗德只是居高临下地下达命令，经常会令人反感，可布莱恩的态度始终是友善的，有时甚至不介意让自己显现出弱势的一面。比如此时此刻，李看他尽管衣着打扮妥贴却难掩憔悴的样子，一时母爱薄发，当即改变了想法，又叫上前来伦敦探望她的朋友林，三人开车一道往饭店走去。
然而她和朋友常去的那家餐馆因为前一天晚上的街头动乱没开业。
造成动乱的当事人毫不心虚地建议：“我们去隔壁吃吧。”
他是真没休息好，连着做了一晚上光怪陆离的噩梦，而且这会饿得前胸贴后背，几乎怀疑自己能吃下一头小牛。
李顺着布莱恩手指的方向看去，发现那是一家人均三位数英镑起步的高档餐厅。
“……”她有点气虚地说，“不然我把车开得再远一点。”
布莱恩头昏眼花，面色苍白可怜巴巴地邀请她们：“我请客，来吧，我真的不想走了。”
李受到美颜暴击，母爱差点变质，恍恍惚惚地跟着布莱恩走进那家她绝不会日常无事时前来吃饭的餐厅，等到坐稳以后，她和身边的林对视一眼，才觉得布莱恩的态度多少有点不对头。
在座的都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她们能确认，布莱恩绝非为了在女生面前撑面子才选择来这种地方吃饭——他本来要去隔壁餐馆与她们吃盒饭的，因为盒饭关门了才随随便便就近换了一家，仿佛米其林与大排档对他而言根本没区别。
这无疑说明了一点：布莱恩并不差钱。
李坐在布莱恩对面，盯着他看了一会，又发现一点异常：
“他今天换了身西装，不是我们来时穿的那件。”
趁着布莱恩起身点餐，她飞快地给坐在她旁边的林发信息，“虽然看上去和之前的差不多，但质感有点不一样。”
林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为什么要换衣服？那件坏了穿不了了？目前穿的这件不会是传说中的高定吧？”
李耸肩：“不知道，我完全认不出来定制西装和普通西装的区别。”
“也是，布莱恩那体型怎么穿都好看。”
林跟着放弃了深究。
说到底朋友家庭条件如何，与她们有什么关系呢？
当然啦，要是能看布莱恩在罗德趾高气昂的时候低调地炫富一把，那还挺刺激的，有种网络小说打脸剧情走进现实的快乐。
但其实她俩没有猜错，布莱恩身上的西装某种程度上确实是‘高定’。
——它是麦考夫·福尔摩斯的回礼之一。
“算是你帮我解决了卧底的报酬。它除了尺寸完美符合你的三围之外，还有一定防弹功能。”
将这件外套转交给布莱恩时，麦考夫正用一柄勺子搅拌着水煮牛肉的汤汁，这间川菜馆很受当地中国人的欢迎，然而依没有品味的英国佬的表情看，外卖盒里的红汤犹如是从他体内流出的血，
“谁教你这么无聊的报复手段的？另一个福尔摩斯？”
布莱恩避而不答：“我是不是不该问，我的身材数据是从哪来的？”
“没错，别问。”
麦考夫舀起一勺牛肉，仍然在吃与不吃间纠结，“我会忍不住一枪崩了你——在你买的这顿早餐杀死我之前。”
“……”
嗯，大英政府高层的倾情定制。
怎么不算是高定呢？
说回现在，布莱恩优雅而不失速度地解决了一块牛排，总算打起精神向李解释说：“夏洛克·福尔摩斯是个非常厉害的侦探，他和苏格兰场有合作，你们还可以在谷歌上搜到他的个人网站。”
林手速飞快地点开布莱恩介绍的网址，刷了一会后不明觉厉：“厉害，厉害。”
李跟着捧场：“失敬，失敬。”
林说：“那你们的作业岂不是轻轻松松就能拿高分，靠，酸了，我论文选题一点头绪都没有呢。”
这可比同学是个深藏不露的有钱人重要多了。
李对布莱恩竖起大拇指：“看到了吗，组里有大腿，我好幸福。”
布莱恩对她们眨了下眼睛，又吃了口牛排才说：“我和夏洛克·福尔摩斯也不熟，他可能看在他兄长的份上才会来帮我。”
——看在他兄长因为布莱恩吃瘪的份上。
**
还是那个水煮牛肉的早晨，夏洛克抓住时机打电话给麦考夫，就为了听某人有没有被辣得倒抽凉气恨不得冲去厕所、又强忍着在布莱恩面前维持胜券在握的淡定。
麦考夫火冒三丈（物理）地和咨询侦探大吵了一架。
旁边的布莱恩古怪地说：“我睡着了，长官。”
所以什么都没听到。
麦考夫：“……”
他拿起身边一柄黑色雨伞用力地敲了下地面，发出砰地一声巨响，他本人则沉声说道：“给我滚出去睡。”
夏洛克在电话里发出响亮的嘲笑声。
**
“那也很不错了。”李看到带血丝的牛排就想到尸体，因此胃口不佳，捧着装满柠檬水的杯子说，“你介意我给小组成员发邮件说明我们有选题了吗？”
“哦——”
布莱恩还没开口，林就懂了自己的姐妹想干嘛，拖长声音说道，“你们那个叫罗德里克的组员又要生闷气了。”
“气死他。”李笑眯眯地说，“他那么好面子，肯定佯装大度，不好意思在组会上质疑，要是他敢私底下来问我，我就趁机把他骂一顿。”
结果想象中的挑衅、被打脸、再挑衅、再被打脸的剧情并没有发生。
等到他们再次见到罗德时，这位原本很沉不住气的家伙虽然还是总一脸不爽地瞪着布莱恩，却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再也不肯直接与布莱恩起冲突了，连着对与布莱恩交好的李都敬而远之。
小组成员私底下议论纷纷，也没得出靠谱的答案，又过了很久，才有个和罗德关系不错的同学告诉李：“从警局出来以后他被他爸揍了一顿，差点没让进家门。”
李很稀奇地问：“他家教这么严？”
那还能养出那种招人烦的性格？
“倒不是因为警局……”同学神秘兮兮地说，“是他想让家里调查布莱恩·纽曼，结果才打听个开头，他祖宗三代都被上面给反过来调查了。”
“啊？”李有点茫然，“因为布莱恩？”
“不是，布莱恩没什么特殊的，他这些年的资助人却好像是个大人物。”同学说，“你知道布莱恩在年少时就失去了父母吗？”
李怔住。
“原来他没对你说。你看不出来吧，我也没看出来，但罗德是这么说的。他还说布莱恩·纽曼的资助人至少是个政府高官——能接触到内阁重臣或者会见女王的那种。”
同学讲这些话时，其实多少有点吹牛的意思了。布莱恩因为他的成绩和外表，在牛津是个风云人物，罗德不经意间泄露出的这些八卦更给他的生平增添了许多传奇味道。
父母双亡，风流倜傥，才华横溢，再加上匿名却能量巨大的资助者，以及肉眼可见的光辉未来。
这些足以让绝大多数与布莱恩生在同一时代的牛津学子听说他的名字。
无论布莱恩·纽曼的另一半如何满手鲜血地游走在刀锋上与硝烟中，起码这一刻，他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阳光下，并且活得既夺目又潇洒。
……
时光飞逝，转眼间2006年走到尾声，为期两月的第一阶段的大学生活正式结束。
来年一月份，又涨了一岁的布莱恩在前往马达加斯加的飞机上收到了一封邮件：
【过去的两个月，以及未来你在牛津平静度过的每一天，是我的第二份酬劳。】
落款由上次的全名变成了简写：M.H.
布莱恩目不转睛地阅读这封邮件的时候，坐在他身边的邦德问：“两个多月没有离开过校园，你的状态维持得怎么样？”
他回过神，掸了掸衬衫袖口，随口开玩笑说道：“非常好。”
“我觉得我能一口气炸掉两个大使馆。”
第032章
邦德犀利地看着布莱恩：“这话如果让M女士听见, 你再也别想离开伦敦了。”
“我什么都没说。”布莱恩立刻低下头，假装很认真地研究起了已经反复看过很多遍的这次行动的目标。
他和邦德要抓捕一个在世界各地流窜作案的国际炸.弹犯。这位炸.弹犯有一个显著特点，或者说是令他危险程度大幅上升的地方，即作案地点随机、缺乏明确目的性, 仿佛他每次只是心血来潮对着世界地图扔飞镖, 来决定自己下一次要在哪里挥洒‘艺术’细胞。
MI6废了挺大力气才确认这位名叫莫拉卡的炸.弹犯最近就躲藏在印度洋岛屿国家——马达加斯加。
没人知道莫拉卡下一次动手会是什么时候, 又将针对哪个倒霉蛋，因此邦德接到的命令是尽快将其活捉。
留活口主要是为了审讯, 以确认恐怖分子背后是否有组织或更高一级的指挥者。
但布莱恩前段时间才从‘福尔摩斯是个活人’的新奇感中走出来，大脑对涉及到犯罪推理的内容稍微有些敏感。他仔细阅读着任务介绍, 看着看着就忍不住问邦德：“你说莫拉卡究竟是如何挑选犯罪地点的？”
邦德还真的想过：“这种人大部分情况下都是为了钱, 他可能有一个或复数个雇主……雇主的目的稍微有些不好猜，但归根结底不外乎钱、权、和政治需求这几项。”
布莱恩认同他的观点。
假如这是一本侦探小说, 邦德提出的犯罪原因简直‘庸俗’到了极点，或许这就是为什么特工行动时一般不会对敌人的想法寻根究底。
没那个必要——他们所有基于理性、压过良知的行动，都出自人类最原始也最残暴的欲望。
一月份的南半球岛国正值盛夏，下了飞机，一阵酷暑热浪扑面而来。才在太阳底下走了不到十分钟, 布莱恩的衬衫领口处就被汗水浸透了, 他看着泥土地两侧身穿背心短裤的当地人, 喃喃说道：“我要去换个T恤。”
邦德难以言喻地看了他一眼。
“我要去换个T恤。”布莱恩很快下定决心，重复说道，“你等我一下。”
他走到城市中唯一的一家服装店，十分钟后穿着一件印着盗版海绵宝宝的短袖和深色短裤走了出来。
“……”邦德看着他的目光从难以言喻变成了略带惊悚。
“我还给你买了一件马男波杰克的。”布莱恩说，“你要换吗？”
“不。”邦德立刻回答, “我带了短袖。”
布莱恩耸耸肩。他的养父在穿衣风格上比他讲究很多，有种头可断血可流、大嘤中年男人底线不能丢的即视感, 布莱恩在这方面则甚少有包袱，偶尔还会故意来点反差。
“我见过你那件短袖衬衫。”
布莱恩想了想，建议说，“但是它是件外套。你带T恤了吗？其实你可以把波杰克穿在里面。”
——这样哪怕是CIA来了，都认不出这是个英国特工。
邦德不为所动：“你对波杰克有什么执念吗？闭嘴，跟我走。”
“……”
接下来的两天，他们一直在追踪炸.弹犯莫拉卡的下落，邦德最终确认莫拉卡会出现在马达加斯加的一个斗兽场里。
当布莱恩拿着望远镜看到那座圆形斗兽场的全貌时，一丝诡异的熟悉感忽然涌上心头。
他好像在哪见过这片场地。
尤其是当邦德指着斗兽场的围墙顶端，建议布莱恩站在那对莫拉卡进行监视时，布莱恩眼前似乎闪过了一幅画面：
【人声鼎沸、摩肩擦踵的观众席，站在人群中的007与位于高处的另一个特工对话，特工因为听不清007说的话而按住了耳机，却因此在炸.弹犯面前暴露自己，导致了一场激烈刺激的追逐战。】
是《007：大战皇家赌场》最开始的剧情！！
要问布莱恩为什么能记得这些，主要是他在数年前遇到邦德的第一天起就意识到电影剧情很可能发生在现实中，于是等到从毒贩手中脱身后，他第一时间买了个笔记本，在上面用自己抽象的画技画出了只有他本人能看懂的电影剧情片段。
事实证明他的谨慎很有道理，这个笔记本曾经被不同的人翻阅过，其中不乏情报部门的大佬，若是他像别的穿越者一样使用中文或拼音，可能早就翻车了。
另一方面，为了隐藏这本笔记的重要性，布莱恩整整六年没有翻开看过哪怕一眼，直到去年他跟着邦德前往巴厘岛时想起了对方升任007的关键时间节点，这才在回到伦敦以后把自己的鬼画符重新温习了一遍。
别管他是怎么看懂的，反正布莱恩确信电影的第一幕剧情绝对就发生在马达加斯加，也即他们眼前的斗兽场。
那岂不是说，他取代了电影里给邦德拖后腿的特工？这回大使馆应该不会再炸了吧？
先不提岌岌可危的大使馆，布莱恩记得，电影中的炸.弹犯其实是替一位反派工作，反派名叫……呃，反派的名字布莱恩刚走出电影院就给忘了，根本等不到他穿越，但总之由于演这个反派的人还演过汉尼拔，布莱恩该角色印象颇深。
这位汉尼拔的平行宇宙同位体（x）是个不吃人但吞金的银行家。
他替那些财富来源可疑的恐怖组织寄存金钱，本质上是个专为黑暗世界服务的私人银行。
然而此人在数学和国际象棋方面卓有天赋，对自己的能力又极为自信，所以对刺激肾上腺素的概率游戏有种狂热的嗜好。
他不仅好赌，赌技高超，并且还将这种特质发挥到了赌桌之外——他聘请炸.弹犯就是为了利用恐怖袭击做空股市，拿那些恐怖组织寄存在他手里的钱玩无本万利的投资游戏。
相当于银行用客户的钱买股票，输了会全没，一文不剩。
一旦他的行为被发现，将钱寄存在他那的恐怖组织绝不会留他性命。
……
布莱恩既然提前知道了幕后黑手的身份，就开始思考能不能绕过中间寻觅线索的过程，从另一条渠道联系上反派。这样邦德在明，他在暗，反派总不可能还像电影里那样，逼得MI6联合财政部出资两千万美金、以供邦德陪着他在黑山皇家赌场打□□。
咦，等等，两千万这个数字怎么有点耳熟？
好像在某个刺客联盟的通缉令上面见过。
布莱恩捏着自己起码价值200万的下巴陷入了沉思。
但无论他脑海当中如何对接下来钓出反派的计划浮想联翩，马达加斯加的炸.弹犯仍需解决，而这一次，布莱恩认为他们没有必要非得留下活口。
因此行动当日，他除了腰间别着把手槍以外，还额外在背包里装上一把PSG1狙击步槍，作为以防万一的手段。
第033章
邦德在动身的最后一秒钟发现了这把以精度高闻名于世的警用狙击槍。
他的脸色发生了变化, 冷冷盯着布莱恩看了几秒钟后，将放在门把手上的手放下，转过身来问道：“你要干什么？”
布莱恩捏紧背包带没有回话。
“布莱恩·邦德。”詹姆斯·邦德叫了这个很少有人称呼、但确实是被官方承认的名字，一字一顿地问, “我问你, 你拿着一把PSG1是打算做什么？”
布莱恩说：“我没准备用它, 只是预防意外。”
邦德嗤之以鼻：“我认识你七年了，你在我眼皮底下长大, 动什么心思我一清二楚——把枪放下，我们不是去杀人的。”
布莱恩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没有动。
邦德重复：“把·枪·放·下。”
布莱恩与他对视：“我发誓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刻绝不开枪。”
邦德被他气笑了, 逼近布莱恩按着他的肩膀问：“M女士给你执照，是为了让你可以将杀人作为兜底手段吗？因为目标可以死, 所以在要求留活口的任务里也可以随身带着狙击槍？”
布莱恩被他推搡着往后退了一步，继续用狗狗眼望着邦德，小声说道：“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
邦德的表情在他的眼神中融化了一点，但嘴唇仍然紧抿着。
布莱恩再接再厉：“我向你保证，要是我随意开枪射杀了目标, 你就让M女士开除我, 我绝对没意见。”
“……你有点奇怪。”邦德评价说, “不能开的槍，带着它还有什么意义？”
布莱恩没法说我看过电影，只好回答：“它就像魔杖一样，能给我安全感。”
狙击槍和魔杖长度不是差不多吗？一公里外取人狗头怎么不算一种魔法呢？
邦德：“……”
好吧，英国人看哈利波特上头了也很正常。
这点战前小冲突在布莱恩和邦德各退一步后消于无形, 半小时后，布莱恩穿着他的海绵宝宝T恤, 背着书包立在斗兽场的观众席上，看上去就像个沉迷血腥游戏的普通大学生游客。
炸弹犯莫拉卡站在阶梯底端，也背着一个背包，心不在焉地看着场地里斗成一团的猫鼬与眼镜蛇，时不时掏出手机低头扫上一眼。
邦德则抱起手臂、靠在一处位置偏僻的围墙旁边。值得一提的是，他今天真的在花衬衫里穿了那件印着马男波杰克的短袖，因为他带着的另一件深色T恤挂在窗外晾晒时，被一只误入人类城市的狐猴给偷走了。
而近些年来狐猴的数量由于人类活动破坏了它们栖居地而逐渐减少，有将近90%的物种濒临灭绝，所以邦德绝不能为了一件衣服和不幸的猴子们斤斤计较。
——这可能就是为什么早上出门的时候他心情很差的缘由。
马男波杰克并没有损失007特工的风范，事实上，旁人根本不会在意那件深色短袖上画着什么玩意，只他自己心里过不去这个坎。
布莱恩：呵，中年风流男人的偶像包袱。
他放松且不失警惕地远望着人群中的炸弹犯，觉得运气好的话，他和邦德能直接在斗兽场里把人按住，也省去了后面追逐战的功夫……结果不知道是不是电影剧情的惯性太强了，哪怕两个特工谁都没有漏出破绽，斗兽场里的动物却出了纰漏。
只见那只有碗口粗的眼镜蛇似乎被观众席上传来的欢呼和叫嚣声激怒了，没有去缠着它对面的猫鼬，反而腰身一拧，向着离它最近的人类扑了过去！！
“啊啊啊啊！！”
被凶猛的毒蛇盯上的恐惧难以言喻，直面蛇牙的人甚至仿佛嗅到了从那张开到近乎180度的口腔中传来的腥臭之气，围观野兽缠斗的猎奇兴致转瞬间被自己成为猎物的绝望所取代，他双膝一软瘫倒在地上，□□处出现了一道不明水痕。
附近的观众则发出大声尖叫，也不管危险会不会降临在自己头上，只顺从本能不管不顾地推搡着向出口挤去。
炸弹犯莫拉卡站在相对安全的位置，皱起眉旁观着这一幕。过了一会，他或许是觉得在这种情况下引爆炸弹，造成的轰动效果要大幅减少，于是干脆低调地跟着人流向外撤退。
邦德立刻说道：“跟上他。”
他一马当先，双眼眨也不眨地注视着莫拉卡所在的位置，逆着人潮快速前进，布莱恩认为两个人在追击战中并不比一个人的优势大上太多，因此直接拉起装着狙击槍的背包往另一个方向奔跑，试图进行包抄。
很快，莫拉卡发现了身后的邦德。
他是个身强力壮、灵活得像野兽似的黑人，来自名为‘南布图’的非洲国家，这个国家布莱恩穿越以前从没听说过，可能是007系列电影虚构出来的……穿越到虚拟作品中以后，偶尔就会发现世界地图的犄角旮旯里面多了不少莫名其妙的东西，如果地理学得不好，有时候都意识不到区别。
比如现在，布莱恩就不确定‘南布图’在上辈子会不会是太小太穷才导致他不知道。
但他能够确定的是，马达加斯加设立的南布图大使馆，就在离斗兽场不远的地方。
布莱恩追着莫拉卡跑了一段路，看着对方和邦德爬上建筑工地，在一台几十米高的吊车上毫无防护措施地纠缠在一起，最后双双落在下方的水泥房顶端。
看电影和看现实中的人极限跑酷的感受完全不一样，更遑论其中有一位还是布莱恩的熟人……炸弹犯身体素质占优，邦德其实有点落在了下风。当注意到穿着花衬衫的特工跳起后没能够到预期落点、以至于重重摔在一根凸起的金属架上时，布莱恩心脏狂跳，紧绷到轻微反胃，却没有上前靠近，而是找了一处五百米外刚巧能够俯瞰南布图大使馆的狙击点，用力喘了两口气后平静下来，手指稳定地调试起了狙击槍。
他相信邦德不会在这种地方失败。
又过了五分钟，已经校准好瞄准镜的布莱恩身体伏地，一动不动、宛如雕塑般地注视着冲进大使馆的莫拉卡。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手指已经扣在了扳机上，耳中提前响起了弹壳弹出的脆响，然而就在这一刻，邦德仿佛有种如魔力般的直觉，突然在追击过程中回头望了一眼。
他绝无可能凭肉眼看到半公里外的布莱恩。
但布莱恩明白的这一眼的意思：别忘了你向我保证过什么。
半晌，布莱恩食指松开，嘴角扬起露出一抹苦笑。
明知道反派的线索就藏在莫拉卡的手机里，杀不杀他根本无所谓，可若是不想暴露自己的未卜先知，就绝不能提前动手。
奶奶的，这穿越者当得真憋屈。
不过布莱恩并未自暴自弃，他还有一个机会，那就是在邦德被大使馆里的士兵包围的时候动手。电影里邦德被围住以后扔下手槍，举起双手假作投降，却在下一秒抽出备用枪连开两枪，一枚子弹射杀了炸弹犯，另一枚引爆大使馆院墙中的煤气罐引发小范围爆炸，使他有机会趁乱脱身。
而这一次，剧情不会再按照原著发展。
因为大使馆的军官看到邦德，说的第一句话是：“马男波杰克？美国佬？”
邦德：“……”
见鬼，为什么他身上的T恤已经被灰尘糊成一团了，别人还是能看出来上面印的什么？
他沉着脸没有回话，扔下枪举起双手。
炸弹犯莫拉卡脱离了他的钳制，跌跌撞撞地往远处走了几步，无知无觉地来到狙击槍的射程内。
布莱恩的手指再次搭在扳机上，指尖慢慢收紧，如同扼住敌人的咽喉。他的脸上又一次浮现出笑容，不过比之前少了几分憋屈，多了许多快意和享受。
然后——
绿意盎然的平静大地上爆发出了三声枪响。
一声来自布莱恩身边。
两声来自半公里外的南布图大使馆。
邦德两枪杀死了炸弹犯、引爆了煤气罐，再一回头，发现不知从哪来的狙击弹精准地破坏了唯一能照见他正脸的摄像头。
“……”
在这个科技尚不发达的年代，非洲小国大使馆摄像头只能将数据储存在本地，一旦内置SD卡被破坏，就再也别想把数据提取出来。
于是第二天的国际新闻标题是：
《‘马男波杰克’杀害手无寸铁的囚犯、轰炸马达加斯加南布图大使馆，疑似有顶尖狙击手助阵！》
显然，南布图的大使馆就只能从其他摄像头里提取出邦德穿着的衬衫花色这一条重点了。
当然他们还怀疑此人八成来自美国。
可惜没有证据，话不能乱说。
收到消息的MI6：“……”
啊？
一帮乍看上去十分严肃、其实满心懵逼的高层在M女士的眼皮底下面面相觑交头接耳，不知道这种情况该算好算坏。
007和他的助手至少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很好。
可这事也的确不像正常人能干出来的！！
尚未回国的邦德同样憋着一口气，但他还不能为此指责布莱恩。
“你看，我全程都没有瞄准炸弹犯，只是打掉一个摄像头而已。”
大使馆也是您老人家炸的，阿弥陀佛。
布莱恩乖巧老实地问，“Dad……你不会向M女士举报我违反命令吧？”
邦德牙根发痒，觉得整件事哪哪都不对劲，有种别人立的flag应在自己身上的怪异感。最终他把那件马男波杰克的短袖脱下来扔进垃圾桶，对布莱恩说道：“我开始怀疑偷走我衣服的狐猴是你花钱请来的了。”
布莱恩怕他高血压，赶紧转移话题：“我对雇佣炸弹犯的人有点想法。”
“你是该有想法。”邦德毫不客气地把从炸弹犯那拿到的手机扔给布莱恩，“定位这上面收到的最后一条短信的来源，既然你手段高明，应该能办得到。”
“好。”布莱恩收下手机，又问，“假如我不在，你要如何定位这条短信？”
他努力回想电影细节，试探着问道，“闯进M女士的家，用她的私人电脑登录军情六处数据库？”
邦德的神色说明他真的想过。
而且他还在想：妈的，小兔崽子猜这种事怎么猜得这么准？
布莱恩正打算继续透露两句电影剧情逗他玩——能够让007特工破防的机会可不多见，结果邦德问他：“你为什么不在？”
布莱恩闻言愣了一愣。
邦德：“你是我的助手，M女士令你辅助我完成工作，只有一种可能你会不在我身旁，那就是我已经死了。”
在布莱恩变得尴尬和萎靡不振的表情里，他挑起眉毛继续把这句话说完：“毕竟除了未来的你之外，00部门的特工大多都活不长。”
第034章
除了不会死的布莱恩以外, 00部门的特工基本都活不长。
这句话可怕就可怕在，邦德说的居然是真的。
布莱恩曾经看过00特工的就任记录，自该部门设立以来，大部分人在这岗位上的工作时间不会超过十年, 其中只有极少数人顺利退休了, 剩下的很多连尸体都找不回来。
但布莱恩总觉得邦德能寿终正寝, 毕竟他是詹姆斯·邦德，是007系列的主角。
除非电影拍完了, 否则哪有主角死亡的道理？
福尔摩斯掉进莱辛巴赫瀑布以后，不也在读者寄出的刀片的威胁下重新活过来了？
话是这么说, 布莱恩还是失去了继续拿邦德开玩笑的勇气。他拿着炸弹犯的手机坐在电脑前想了想, 没打算按部就班地追踪发信人，而是给远在美国的贾斯汀发了一封邮件：
【你现在仍然在关注全球犯罪势力吗？】
托之前2000万悬赏的福, 贾斯汀似乎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每天闲着没事干的时候就在暗网吃瓜，很快便对那些普通人闻所未闻的勾当有了不少了解。
布莱恩担心她引起黑暗中的虎豹豺狼的注意，但贾斯汀对自己的技术很有信心，而且她也很小心谨慎, 非必要时从不触碰那些会引发大人物警觉的核心机密。
收到布莱恩的消息后, 她秒回：
【是的, 需要帮忙吗？快乐。】
布莱恩：【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开赌场的男性银行家？据我所知，他为恐怖组织寄存金钱。】
这不算是秘密，毕竟做生意就得让人知道自己。五分钟后，贾斯汀回复：【勒西弗，阿尔巴尼亚人——符合你提出的工作性质与业余爱好的家伙只有这一个。】
邮件上附带了一张此人的照片。
现实中的人长相和电影演员不一样, 原本布莱恩没法从外表判断出勒西弗究竟是不是他要找的人。
然而电影反派有个可能是为了增加辨识度的显著特征——他患有血泪症，两只眼睛颜色不一样。
照片上的勒西弗恰好一只眼睛是棕色, 一只眼睛是蓝色，且左眼有一道从眉骨贯穿到卧蚕的伤疤。
就是他。
布莱恩往椅背上一靠，确认了这点。
难得见到布莱恩主动在工作时间联系她，贾斯汀有些激动，按捺不住问道：【勒西弗是你的目标吗？我以为你和007才解决了一个炸弹犯？MI6的工作也太频繁了。】
布莱恩：【你怎么知道炸弹犯是我们杀的？连大使馆都不确定。】
贾斯汀：【大笑。我看到新闻上提到厉害的狙击手，就知道是你，而且印着动画片角色的T恤也是你的风格。】
布莱恩：【所以你是猜的——我还以为MI6系统有漏洞。】
贾斯汀：【我不会干那种事。我不会试图去伤害你和你爱的人，布莱恩，如果你想的话，我还可以帮忙将MI6的防火墙设置得更严密一点。】
布莱恩：【不，原谅我，我不是在指责你。谢谢，甜心。】
【不客气，帅哥：）。】
贾斯汀没有再追问布莱恩的任务是什么。
布莱恩有点愧疚，决定等贾斯汀过生日的时候给她寄去一个礼物。
不过现在他需要尽快锁定勒西弗的犯罪计划，因为电影里，反派雇佣炸弹犯炸毁飞机，以做空航空公司股票，第一个炸弹犯莫拉卡在马达加斯加被007射杀后，他又令同伙联系了另一个炸弹犯——也不知道明明不是柯南片场，哪来的这么多艺术家。
双方进行交易时使用的是赌场的筹码，因此追踪不到转账记录。
布莱恩思索片刻，搜索近期航空业的重大新闻。
他很快锁定了一条报道：
《天际舰队原型机将在迈阿密国际机场试飞》。
如果试飞成功，该航空公司股票就会大涨。
但如果失败了，勒西弗就能借着股票下跌造成的差价入账一亿美金。
没人能提前预料到飞机试飞会失败……除了那个决心手动令它飞不起来的人。
为确保勒西弗盯上了迈阿密国际机场，布莱恩锁定了一个中间人。这位名叫亚历克斯·迪米特里奥斯的中间人负责替勒西弗与恐怖分子进行沟通，想来炸弹犯也是他在联络。
银行家勒西弗，中间人迪米特里奥斯，新的炸弹犯，以及他们的目标，迈阿密机场。
至此，布莱恩已将反派的关系网顺藤摸瓜捋得清清楚楚。
不过在完成这项要花费半场电影的时间才能搞定的工作后，布莱恩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他开挂后锁定幕后黑手的速度太快了，反派这会还没来得及行动呢！
中间人可能还在寻找合适的炸弹犯，勒西弗也正处在信心满满、并不觉得自己会翻车的阶段。
假如这时把中间人干掉……
布莱恩看着亚历克斯·迪米特里奥斯头上那些铁板钉钉的罪证，心脏跳动速度加快了一点。
然而下一秒他就清醒过来——杀了中间人对勒西弗根本没什么影响，除了银行家本人以外，无论是中间人还是炸弹犯，都是随时可以被替换的替代品。
至于勒西弗，他掌握了太多恐怖组织的情报，活着比死了有用。
既然如此，布莱恩决定跟他玩个刺激的。
迈阿密机场试飞的当日，一则新闻忽然登上国际头条：
《CIA称已提前阻止重大恐怖袭击，迈阿密天际舰队原型机试飞成功》
实际上，这会新闻标题上提到的两件事，哪个都没来得及发生。
炸弹犯尚未动手，飞机要到当晚才起飞。
但正文里却详细描述了美国特工如何跟踪并杀死亚历克斯·迪米特里奥斯，并通过这条线逮捕迈阿密机场炸弹犯的过程。
正文还说，CIA是如何发现迪米特里奥斯的？
因为他们前几天追着另一个炸弹犯轰了马达加斯加的大使馆！
这不就连起来了吗？
简直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一时间，股市动荡，天际舰队的股价持续上涨。
另一边，勒西弗收到了这条对做空投机者而言极为不幸的消息。他正在和一群人玩牌，看完新闻标题后，扣在牌桌上的猛地收紧了，左眼的眼角处不受控制地流下一行血泪。
僵了几秒钟后，他拿起前往的餐巾，轻点着擦掉从颧骨滑落的鲜红液体，又彬彬有礼地向赌桌上的其他玩家致歉，然后走到无人角落拨打电话，声音轻而冷：“亚历克斯·迪米特里奥斯在哪？”
中间人迪米特里奥斯死了。
却不是死在CIA手上，而是被邦德干掉了。
他率先来到迈阿密守株待兔，杀了中间人后又解决了炸弹犯，但捂着消息不放，直到飞机试飞这一天才将两具尸体扔给了迈阿密警方。
新闻是布莱恩放出去的，他知道股市向来敏感，而勒西弗赌性太重——正常人搞金融肯定会做对冲，做空的同时买期权，免得判断失误股价上涨。但勒西弗绝不会这么干，他是恐怖袭击的策划者，坚信恐袭过后股价一定会跌，所以没做半点保险。
于是股价长得越高，需要将股票买回来平仓的勒西弗损失越惨重。
更糟的是，由于在这时看到局面一片大好冲进股市的散户太多，流通的股票已经不够了。
价格涨得更快更狠，简直一路飙升。
勒西弗都不用看自己的账户，就能大致估算出这次损失了多少——起码有一个亿。
这一亿美金是恐怖组织存在他这的，不是他自己的。
因此他必须想办法，在客户发现他挪用之前，把账平上。
“CIA……”勒西弗仍然没有太过慌乱。
他只感到了愤怒和不解，想不通自己的计划是如何被八竿子打不着的美国人发现的，不是说美国人不行，而是太巧合了，太蹊跷了，如同有人预料到一切，然后提前布置了这个蛛网般的局，只等他一脚踩进去。
他不知道布莱恩这回难得开了一次穿越者的剧情外挂，只觉得敌人过于邪性和大胆，仿佛完全不考虑若是猜错他的下一步计划会造成什么结果。
这不像是CIA的风格，甚至不像任何一个国家的官方组织。
干他这一行，消息要足够灵通。
勒西弗不由得想到一个人……一个传说中的存在。
世界上唯一的犯罪顾问，莫里亚蒂。
第035章
当然, 勒西弗只是想想。
他听说过莫里亚蒂的行事风格，也觉得这位咨询罪犯初出茅庐、可能正需要几个有名望的客户来替自己拉高知名度，但勒西弗是个混迹黑暗世界多年的银行家，两人按理说不会有矛盾, 没有矛盾, 就没有交集。
总之这事虽然奇怪, 却不能直接毫无证据地扣到莫里亚蒂头上。
现在最主要的事还是想办法把钱捞回来，而且要尽快。
**
“勒西弗需要的金钱数额太高, 只能借助赌博回本。我猜他会在黑山皇家赌场设立一个高赌注高风险的扑克锦标赛，让赢家至少可以一口气拿到一个亿。”
布莱恩对邦德以及电话对面的M女士说,
“我们可以在赌桌上赢过他, 但是即便如此，勒西弗也未必会向军情六处寻求保护, 他这种人过于自负，哪怕到了绝境也坚信自己还有机会，除非我们在他无路可走时，让他以为还有一点希望，然后再将这份希望彻底打碎, 到那时他才会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
他说完, 邦德投来奇异的目光, M女士也半天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M女士问：“你和勒西弗有仇？”
“没有。”布莱恩有点莫名地回答。
他记得007电影结尾，勒西弗仍然试图从邦德手中索要到赌金，直到他被自己的债权人处决。
这足以说明勒西弗并不那么容易向MI6低头。若是按照电影剧情走，MI6和邦德最后既没有拿到一亿五千万美元的赌金, 也未从勒西弗嘴里撬到恐怖组织的情报，打白工对社畜来说就意味着血亏, 布莱恩当然会想要帮老父亲把钱和人都给捞回来。
不过他是因为了解了后续才决定从一开始就加大剂量，在旁人看来，便有些过于激进。
激进没什么不好，反正对面是犯罪分子，军情六处也不是慈善组织。
M女士问了一嘴就不再纠结这个问题。邦德想到前几天布莱恩在一个明确说了要留活口的任务里、提前做好枪杀目标的准备（而不是到了不得不杀的地步），决定后面有机会找布莱恩谈谈，但眼下也没说什么。
M女士想了想，问布莱恩：“你要如何让勒西弗觉得还有希望？事先说好，不要指望我们给恐怖分子提供金钱。”
可是除了钱，那时的勒西弗还能渴望得到什么东西？
布莱恩指着自己回答：“可以换钱的人。”
……
意想不到的参与进电影剧情的方式增加了。
布莱恩坐在巴哈马群岛上的一间海边别墅的客厅里，心想。
他能感觉到，别墅二楼的回廊上有很多人正在居高临下地观察他，眼神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像在打量一个很好看却没有生命与灵魂的物体。
布莱恩……或者说威廉·柯林斯，在这样近乎羞辱的注视中感到了紧张和不自在。
他嘴唇紧抿，双手交握，睫毛垂下来，目光钉在前方茶几的烟灰缸上，能让任何一个喜欢男人的人神魂颠倒的英俊面颊上毫无血色。
过了一会，二楼某一处房间中传来‘砰’地一声巨响，紧接着是女人濒临崩溃的大声哭嚎。声音响起的刹那，布莱恩整个人剧烈地打了个哆嗦，同时腿部肌肉绷紧，像是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
高处的几把冲锋枪霎时间将他瞄准，一个疤脸男人吹了声口哨，戏谑地问：
“害怕了，想跑？还是要英雄救美啊？”
布莱恩手指攥得更加用力，指关节发白，灰蓝色的眼睛有些涣散，呼吸变得急促了许多。
——这并不是完全是装出来的。
他目前所在的海边别墅，曾经属于勒西弗的中间人亚历克斯·迪米特里奥斯。邦德杀死那个恶棍以后，勒西弗断定有人泄露了消息，但迪米特里奥斯死了，于是勒西弗找上了他的妻子。
一个年轻漂亮，只知道丈夫从事违法行业，却不知道他具体在干嘛的可怜姑娘。
除了想要找人发泄恶意的勒西弗以外，谁也没有想起她来，而当布莱恩赶到时，已经太晚了。勒西弗当着许多人的面将她折磨得奄奄一息，中途漫不经心地回头瞥了布莱恩一眼，说道：
“有什么事等我结束再说。”
布莱恩没有往将死之人那看，他知道自己救不了她，就算尽力而为也只能拉着在场的所有人一起下地狱。
而那样做太不值得了，布莱恩没有善良到那种程度。
他和迪米特里奥斯的妻子素不相识，勒西弗才是他的目标，只是他的心理障碍稍微有些严重，看到有人——尤其是女人死在自己面前会受刺激。
女人的惨叫声逐渐变得微弱，布莱恩闭上眼睛，想象那凄惨的声音是勒西弗发出来的，而他是站在勒西弗前方、手持利刃的行刑者。
几秒钟后，他遏制住了身体不自然的颤抖，喉咙深处却有股血腥气弥漫上来。
负责盯着他的勒西弗的手下没发现不对，他们以为布莱恩被吓坏了。
十几分钟后，勒西弗孤身一人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他用雪白的毛巾擦拭着双手，身上的衣服纤尘不染，没有半点褶皱，仿佛那间屋子里的一条人命与他毫无关系。
他走到二楼的栏杆处，撑着扶手饶有兴致地看着布莱恩，半晌，向旁边的人说道：
“我们的这位客人，可比迪米特里奥斯的妻子还要好看，难怪能将刺客联盟的继承人迷得念念不忘。”
装修奢靡的别墅里爆发出一阵轰然大笑。
布莱恩一动未动，像一座雕像。
勒西弗缓步走下楼梯，在他对面坐下来：“对不起，我开个玩笑，你不会介意吧。”
布莱恩摇头。
“很好，我喜欢像你这样大度的人。”勒西弗口吻十分礼貌柔和，“威廉·柯林斯先生，你身上挂着很大一笔悬赏金，好不容易在杀手和雇佣兵的围追堵截中躲藏了半年时间，却在这种时候露面找上我，究竟有什么事？”
布莱恩说：“我的上一个保护人放弃我了。”
“……节哀。”勒西弗不动声色，“我恐怕我帮不上你的忙。”
“你不是个替人储存金钱的银行家吗？”布莱恩加快语速，“我要在你这寄存我自己，只需要半个月的时间，半个月后我给你我悬赏金的两倍——四千万美金。这个交易如何？”
勒西弗心中微动，拿起水杯抿了一口：“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将你卖给刺客联盟？”
“你不缺钱。”布莱恩说，“而且我听说你喜欢赌博游戏，我想我给你的承诺还算得上有趣。最重要的是，假如半个月后我没能给你四千万，那时你再将我交给刺客联盟也不迟。”
其实勒西弗缺钱，而且可能是这颗星球上欠债最多的人。
但威廉·柯林斯理论上不知道这回事。
所以他才会放心大胆地将自己托付给对方。
勒西弗完全心动了，两千万不是小数目，虽然补不上他的窟窿，却也比没有强。他的态度顿时变得和蔼了许多：“冒昧问一句，柯林斯先生，你要用什么方法在半个月里弄到四千万？”
布莱恩没有办法，他是在空手套白狼：“无可奉告。”
勒西弗对他冷硬的回答不以为意：“好吧，我答应了，你会在我这里安全地度过十五天……很抱歉刚才让你看到了一些不雅的场景，那女人的丈夫得罪了我，我只好找他的家人泄愤。为表歉意，要不要去和我打两圈德.州扑克？输了算我的，赢了归你。”
布莱恩假装松了口气，让自己的态度稍微软化一点：
“好，但我技术不太行。”
“没关系。”勒西弗亲昵地拍拍他的肩，“你可能只是需要练习。”
两个小时后。
布莱恩在赌桌上输了十万美金。
替他出钱的勒西弗有点绷不住了——蚊子再小也是肉，而且作为一个数学天才，他这辈子都没见过牌技这么烂的人——问道：“你会发牌吗？不然下一局你来发牌？”
布莱恩这辈子从小玩刀、玩枪，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灵活。他沉默地拿起桌上的扑克牌，手指微动，各种花色的纸张立刻在他五指间犹如蝴蝶般飞舞。
几秒钟后，勒西弗眼前一花，看到自己身前位置端端正正地落下一张扣在桌案上的牌。
他翻开一看：
是德.州扑克规则中不存在的Joker。
再抬起头，‘威廉·柯林斯’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有一个瞬间，勒西弗怀疑从那双艺术品似的眼眸中看到了残酷的杀意。
……错觉罢了。
第036章
勒西弗觉得, 布莱恩那张小丑牌是证明自己实力的意思。
德.州扑克只使用五十二张牌，不包含大小王。这张桌上的人都是老玩家，谁也不可能配合布莱恩做戏，所以刚才那张鬼牌只能是布莱恩自己从别的地方摸出来、塞进套牌里、再打到勒西弗面前的。
而在勒西弗翻开牌面前, 大家都没注意到布莱恩的小动作——这就是实力。
在赌场当发牌员的人, 光知道怎么发牌是不行的, 发牌谁都会，更重要的是能把控住局面, 同时也要防止玩家出小动作。
会出老千的人，才能防住别人出千。
勒西弗把这点记下了, 并且觉得‘威廉·柯林斯’这个人, 果然不只有长得好看这一个优点。他对刺客联盟设置的天价悬赏多了一些理解，甚至开始怀疑布莱恩真的能在两个星期里搞到四千万美金。
**
黑山共和国是一个位于欧洲巴尔干半岛西南部的小国。
它没什么名气, 本国常驻人口只有五十多万，还不到内蒙古通辽市的一半，每年去黑山旅游的游客数量都比自家人口数多。
但这地方风景很好，旅游业一发达，就会吸引资本, 所以勒西弗选择把他的皇家赌场设置在黑山国境内一片山清水秀的盆地中, 每到春和景明的时节, 就有大批欧洲人涌到这里，将自己被大风刮来的金钱挥洒在暗绿色的赌桌之上。
最近这些天，布莱恩已经和勒西弗的人混熟了。
他们盯着他，却也不是很防备他，而‘威廉·柯林斯’又是个价值两千万美金的值钱货, 谁都不敢冒着触怒勒西弗的风险对他动手，大家长期相安无事, 有时还能坐在一起玩牌。
玩着玩着，布莱恩乍一看上去就和他们不分彼此了。
锦标赛开赛的那天，勒西弗带着布莱恩前往黑山皇家赌场。
勒西弗是个讲究人。无论他本质有多傲慢自私，只要不到威胁性命的紧急时刻，他都称得上是个挺有风度的人。明明“威廉·柯林斯”头上的赏金已然被他视为囊中之物，但他表面上还能用对待朋友的态度来面对对方。
这可能也是因为对这条豺狼而言，根本没有真心相交的朋友。
无论如何，布莱恩这一路上受到的待遇极好，该说不说，吃穿用度比MI6普通打工人奢侈好几倍。
就连赌客前来问询布莱恩的身份时，勒西弗都是这么介绍的：“这是我的好友，也是我这次专门请来的一位尊贵的客人。”
引来一群非富即贵的大人物好奇注视。
布莱恩怀疑勒西弗享受这种向别人炫耀自己的珍藏的感觉，换个说法，就是富贵不归乡、如衣锦夜行。
勒西弗无法忍受财不露白，可能是天才和赌徒的通病。
他的态度引起了连锁反应，旁人下意识地对布莱恩尊敬起来，毕竟谁能想到勒西弗态度这么好，脑子里想得全是把‘威廉·柯林斯’利用到死？
要不是布莱恩亲眼看到他用残忍的手段折磨一个无辜女人，恐怕这会都要对他产生好感了。
皇家赌场的赌厅内有宴会厅和酒水吧台。
游戏尚未开始，布莱恩大摇大摆、像半个主人似地在宴会厅中闲逛，看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首先是邦德，他今天穿了一件手工缝制的黑西装，坐在角落里和人笑谈，中途一眼也没有往布莱恩站着的方向看，就好像那里只有一团透明的空气。
他对面是英国政府派来配合邦德行动的财政部联络官，维斯帕·林德。她在电影里美得惊心动魄，现实中也不遑多让，一颦一笑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布莱恩盯着她看并不突兀。
“……詹姆斯·邦德，MI6特工。”勒西弗的声音蛇一般从布莱恩身后响起，“换了个名字坐进我的赌场，好像不知道自己有多声名斐然。他倒是运气好，能找到一个漂亮的女伴。”
“确实漂亮。”
那可是传说中的邦女郎，老父妻、不可欺，布莱恩视线往旁边偏移，望着邦德的西装真心实意地赞叹了一句。
这回邦德给反应了。
他转过头，看似面带微笑，实则满眼冷漠地对着他们举起酒杯。
维斯帕·林德干脆给布莱恩和勒西弗留下一个漆黑的后脑勺。
“看来他们不喜欢你。”
勒西弗说。
才怪。
他们全场最喜欢的人就是我。
布莱恩像是浑不在意邦德和美女姐姐维斯帕的冷待，热情地对他们挥挥手，这才转头去看其他人。
“那边那两个是CIA。”勒西弗懒洋洋地靠着赌桌，扬起下颚示意布莱恩看另一头，“美国派来了两个男人，一点情调都没有。左边的黑人菲利克斯·莱特，右边那个大概是他的助手。”
菲利克斯·莱特在007电影里出现过，是个蓄着络腮胡的黑人，后来成为了邦德的朋友。
小小赌场真是人才辈出。
布莱恩将两个CIA的长相记在脑海中，漫不经心地继续四下扫视，忽然间，他的目光落在吧台的调酒师身上。
巧合的是，暂时没有工作要忙的调酒师也在看他。那人黑发蓝眼，面孔尤其年轻，穿着一身燕尾服，站得很端正，双眼一错不错地注视着布莱恩、或者说此刻又是一幅西装革履的花花公子打扮的威廉·柯林斯。
……是布鲁斯·姓氏不知道！！
他怎么会在这？！
布莱恩记得上次两人见面还是在一年前的巴厘岛。而此刻的布鲁斯看上去更加成熟，脸上几乎没有了青涩感，单单站在那就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他似乎在脸上做了些许伪装，不过布莱恩受过专业训练，又对他印象深刻，是以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家伙为什么一直神出鬼没的，而且总在各国特工执行任务的时候出现？
是哪里危险故意往哪里凑，还是有意为之？
尽管对方救过自己一命，布莱恩仍然起了疑心，并且为这随时可能会给他带来致命危险的突发意外而感到有些心烦意乱。只是他这会不好前去试探，甚至于最好不要让勒西弗注意到调酒师的异常。
他当即移开视线……然后想到自己的这番行为很像邦德和维斯帕面对他。
真见鬼！
**
勒西弗上前介绍了牌桌规则和负责管理赌金的银行代理人。
话音落下，游戏正式开始。
总共十位玩家，每人手持两千万美金，赢家能拿走两个亿。
除了玩家之外，场外的宴会厅里还坐着立场各异的旁观者。
在这种高度紧张的局面下，无论是场内还是场外，只要有人一动，就会吸引全场目光。
布莱恩便在万众瞩目之中走到吧台边的维斯帕·林德面前。她左侧坐着MI6派来的另一位同事，一个满头白发、上了年纪的老人，名叫勒内·马西斯。布莱恩靠近时，马西斯飞快举起手杖抵在布莱恩的脚尖前，将他拦住，轻描淡写地说道：
“不好意思，这位女士心系她的男伴，不想受人打扰。”
两人飞快地交换了一个视线。
马西斯微不可查地向布莱恩点了下头，意思是：计划照常行进。
他本以为布莱恩是过来演戏的，干脆配合着表现出MI6特工与‘勒西弗手下’不共戴天的架势，结果布莱恩没有顺势离开，反而正色说道：“你误会了，我不是来找你们的。”
说完，布莱恩微微侧身，挤到维斯帕和马西斯中间，语气轻佻地询问吧台里面那个正垂着头兢兢业业调酒的调酒师（男）：
“嗨，你叫什么名字？”
维斯帕：“……”
马西斯：“……”
财政部美女姐姐看向MI6老员工：什么情况？
马西斯：……我不知道！邦德！邦德！快来看看什么情况！！
几个假名从布鲁斯·韦恩的喉咙里滚过去。
然而他看着布莱恩那双比一年前更加锋锐的眼睛，最终还是说道：“布鲁斯。我比较喜欢你叫我这个名字。”
“布鲁斯……”布莱恩弯腰撑在吧台上露出笑容，他刻意压低声音，把称呼叫得无比暧昧，以至于连真名听上去都像个假名，“我是威廉，威廉·柯林斯。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
赌桌上，勒西弗余光瞥见了布莱恩的动作。
他有意让自己显得游刃有余，于是开口说道：“看来我的朋友对男人的性趣要超过女人。”
说这话时，他弯起嘴角看向邦德，主要是因为维斯帕·林德是邦德的女伴。
邦德表情不变，绝口不提维斯帕，回答：“你我都没有什么可担心的，恐怕只有他的父亲要为此发愁了。”
远处听到这句话的马西斯差点被自己的唾沫呛到，连忙拉着维斯帕换位置坐。
**
布莱恩后背一阵发冷。
他不去看邦德，而是牢牢霸占了布鲁斯前方的椅子，心不在焉地点单：“一杯干马天尼，摇匀，不要搅拌，谢谢[1]。”
布鲁斯动作微顿，低声问道：“这是什么喝法？”
“是‘我们’的做法。”布莱恩在‘我们’两字上加重音，而布鲁斯显然不包含在内，“三份金酒，一份伏特加，半份利莱酒，摇晃到足够冰的时候倒出来，再加一大片柠檬皮……既然你对此一无所知，是怎么拿到这份工作的？”
翻译过来就是说：你不是冲着我们来的，那又为什么会出现在黑山皇家赌场？
布鲁斯一边调酒一边回答：“我是来学习的。”
布莱恩笑了，看不出信没信。布鲁斯觉得他这一年变化很大……变得更经验丰富，也更有杀伤性。
一年前布莱恩会相信一个素不相识赶来救他的人，现在的‘威廉·柯林斯’呢？
仿佛有人教会了他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对任何人放下防备。
“学习是好事。”布莱恩微笑说道，“但多管闲事不是。”
他从布鲁斯手里接过清澈透明的酒杯，放在身前一口都没喝：“谨言慎行，布鲁斯，这是我友善的忠告。”
说完，他站起身，往赌桌方向走去——到中场休息时间了。
恰好此刻邦德正在起身，与布莱恩擦肩而过时，忽然伸出手拽住他的手腕：“打扰一下，有人说，你刚才骚扰了我的女伴——”
布莱恩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回过头。
邦德按着布莱恩的肩膀威胁性地凑近，在他耳边说道：
“我听闻勒西弗的债主找上门来了。跟着勒西弗，想办法保护他，他现在不能有事。”
然后他挑衅式地用力将布莱恩推开，大步迎向了站在不远处等待他的维斯帕·林德。
第037章
站在别人的角度看, 就是邦德对着勒西弗的‘客人’放了句狠话。
“你没事吧？”
布鲁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布莱恩不确定他对自己的身份和任务知道多少，简短地回答：“我挺好。你为什么不在工作岗位上？”
“因为我是来实习的，赌场不会让我接待真正重要的客人。”
布鲁斯显得很平静，一开口却是个炸弹, “——MI6？”
“你说刚才那人？”布莱恩反应极快, 不留半点破绽, “他可能是，但和我没关系。为了你好, 别跟着我。”
他快步向勒西弗走去。
上半场勒西弗占了上风，此时正春风得意, 不过他表现得不是很明显, 毕竟一亿债务还押在头上，而且赌桌上的每一个玩家都不是省油的灯, 比方说詹姆斯·邦德就始终想要从他的微表情上推测出他的策略。
心情很好的勒西弗没有拒绝布莱恩的靠近。他拿出哮喘吸入器快速地吸了一口，笑着问布莱恩：“感觉怎么样？”
“刺激，但是有些过于刺激了。”布莱恩伸手拽了拽自己的领带，“这里人太多了，我一想到有人或许能够认出我来, 就觉得紧张。”
勒西弗：“那你还去找调酒师？”
“我想放松一下。”布莱恩耸肩说, “结果这事没成。”
“没关系, 以你的条件总能找到更好的。”勒西弗敷衍地安慰了一句，“走吧，我们出去透透气。”
然而刚走出几步远，他的女朋友给他来短信，要他马上回房间一趟。
勒西弗没多想, 正要动身，却听见布莱恩说：
“你以为他拒绝我了？怎么可能, 这世上只有我拒绝别人，没有别人拒绝我的份。是我没答应。毕竟我还欠着刺客联盟的钱，可不敢随便答应陌生人的邀请——说实话，就算是‘朋友’找我，我都不会轻易赴约。”
勒西弗脚步顿住，目光一闪，对布莱恩说道：“别担心，你现在受我保护。我能不能请你帮我个小忙，去我的房间里取点东西？之后你一直待在那都行，正好可以避开其他人。”
布莱恩毫无防备地问：“你想要什么？”
“我还有一个哮喘吸入器，落在房间里忘记拿了。你和我的女朋友说一声，她知道我习惯放在哪。”
布莱恩随意地点头，向勒西弗的住处走去，勒西弗则焦虑地原地转了几圈，拉住一个保安说道：“你，再带上几个人去三楼，如果听见动静了立刻向我汇报……尽量保住威廉的命，但如果有敌人，以杀敌优先，无论牺牲什么都无所谓，敌人死了才是最重要的，明白吗？”
保安点点头，又问：“您的女伴……”
勒西弗无情地说：“她能活着最好，活不下来就算了，威廉比她值钱。”
保安在他棕蓝色眼瞳的注视下，感觉自己仿佛被一条嗜血的野狼盯上，克制不住地打了个寒颤后赶紧低下头，按照命令干活去了。
另一边，布莱恩越靠近勒西弗的房间，越是警惕。
勒西弗的客户全都是恐怖分子，根据MI6的情报，这次来寻仇的家伙大概率是个活跃在乌干达地区的圣灵抵抗军指挥官，其犯下的反人类罪行数不胜数，让人不忍细看。他在勒西弗这里寄存了一亿美金，眼下这些钱由于邦德阻止了迈阿密机场的恐怖袭击而全部都打了水漂。
说实话，直接或间接扣在勒西弗头上的累累血债，并不一定比恐怖分子少，但他有用，而且识时务、好拉拢，布莱恩就只能为了救他和另一个恶棍对上。
好在勒西弗足够惜命，也很敏锐，不用布莱恩多提醒，他自己懂得如何规避风险。
就是可惜勒西弗的女伴，碰上了他这样一个欺软怕硬的人渣。
为什么美女总会看上人渣？
怀着百思不得其解的心情，布莱恩站在房间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他并未出声，因为不确定里面的恐怖分子在发现勒西弗识破陷阱没有来以后，会干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
几息之后，勒西弗的女伴高声说道：“我在！进来吧！”
尽管在受到威胁的情况下极力遏制，她的声音还是有些颤抖。
恐惧、绝望、无论如何都想要活下去。
布莱恩闭了下眼睛，手臂平稳地推开门进入屋内，再轻轻将门合拢。
咔哒一声，他把大门锁死了。
这是个颇为温馨的酒店套房，正门对着客厅和露台，地中海温暖的阳光倾洒在地面上，一道人影站在被风吹起的暖白色窗帘后面看不真切。
布莱恩放轻脚步走了过去。
就在他推开客厅与露台中间的玻璃门的瞬间，一道黑影猛地扑了上来！他用铁钳般的手臂狠狠勒住布莱恩的脖颈，迫使布莱恩向后仰倒。
而布莱恩对这场突袭早有准备，干脆顺势往后一顶，用空着的手抄起旁边的花瓶砸在袭击者的头上，‘哗啦’一声！昂贵的瓷瓶碎了满地。
袭击者满脸是血，发出半是疼痛半是愤怒的咆哮，仿佛发狂的棕熊一般将布莱恩摔在门板边的墙壁上——咚！
布莱恩一时间被撞得头晕眼花，头骨上传来一股热意……应该是流血了，幸而在肾上腺素的作用下，疼痛并不强烈。袭击者的力气太大，动作居然也很敏捷，就算他提前戒备还是没用，这是绝对的力量压制。
但布莱恩没有放弃。袭击者并不能总是保持这样高强度的输出，当他松懈的时候，布莱恩抄起一块碎瓷片往身后一捅。他本来想攻击对方的大腿，结果恰巧袭击者扭了一下身体，想把布莱恩压制在地上，这就导致瓷片锋利的一端精准地扎在了男人的两腿之间。
巨痛！
令所有男人感同身受的巨痛。
袭击者条件反射地收紧手臂，布莱恩差点被他勒死！好在下一刻对方就惨叫着松开手捂住了自己的下.体，布莱恩顶着眩晕快速抽枪，在一片边缘发黑的视野当中扣下扳机击中了男人的头颅。
他眼下因为轻度脑震荡和窒息眼神不太好，不确定自己到底打没打中，就又调整调整角度开了两枪，确定敌人瘫在地上不动了以后才用空着的手抹了把脸，将影响视线的血迹擦掉。
一切发生得都太快，勒西弗的债主、恐怖组织头领史蒂文·奥巴诺混进赌场并不容易，这次只带了一个保镖。
他的手这会还放在勒西弗女伴的脖子上，是想要用她来威胁勒西弗。
战斗开始后，他迟了两秒钟才意识到来的人并不是胆大妄为的银行家，于是又站在原地观察了片刻局势，可是就是这短短一会功夫，他的保镖已经死了。
是继续尝试杀了对方，还是逃跑？
史蒂文·奥巴诺没能立即做出决定，房间里那满头满脸都是血的杀手已大步向他走来。
“你是谁？”史蒂文·奥巴诺飞快地问道，“我不记得我有过你这样的仇人，如果是为了别的，我们可以坐下谈谈。”
布莱恩一言不发地靠近。
“你是勒西弗的人？”史蒂文·奥巴诺感知到了危险，一面将勒西弗的女伴当成盾牌挡在身前，一面絮絮叨叨地问，“他雇佣你花了多少钱？我给双倍。”
布莱恩开口：“我倒贴钱。”
“什么？”
“我说我倒贴给勒西弗两千万，买下他这个人。”
布莱恩终于离得足够近了。
史蒂文·奥巴诺闭上嘴，表情猛然变得狰狞，下一秒竟然从身后掏出一把一米来长的长刀，借着勒西弗女伴的掩护从布莱恩视线死角捅了过来！
布莱恩闪身躲过刀锋，轻而易举地拽住史蒂文·奥巴诺伸出来的手臂缴了他的武器，再将刀尖调转一百八十度往前一伸——
噗嗤。
勒西弗的女伴感受到后背被某种温热的液体打湿了，她迟钝地低下头，看到布莱恩手里的刀贴着她的小臂捅穿了史蒂文·奥巴诺的腹部，把他整个人钉在了露台的墙壁上，那场景甚至可以说有些艺术。
啊——
女人想要尖叫，但布莱恩及时伸出手臂捂住了她的嘴。应激状态下的女人想也不想地张口咬了下去，几乎用尽全力，布莱恩手腕顿时血肉模糊，鲜血从袖口的缝隙中流淌出来，再顺着小拇指滴落在地面上，不过他没有躲，而是一动不动地等待了一会，直到女人反应过来主动松开嘴。
“你……”
她满脸恍惚，呐呐地想要说点什么，只是死里逃生后脑子太混乱了，差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布莱恩确定她缓过来了，轻轻地、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引着她离开血和尸体堆积的地方，说话语气像是在哄孩子：“和有钱的坏蛋谈恋爱没关系，但不要和孬种与喜欢牵连家人的畜生混在一起。”
金发女人原本在发抖，这会却慢慢平静下来，小声问道：“你是好的坏蛋吗？”
说完她差点把舌头咬下来——这是什么话？
布莱恩果然被她的话逗笑了：“不好说……要么是好人，要么是坏蛋，你总不能两个都要。”
我没有两个都要。
我只想要你带我走。
女人伸出手想要拉住布莱恩的衣角，但布莱恩觉得他已经逗留得够久了，不该从他嘴里说出的话说得未免也有些多。
他轻而易举地推开对方，把这可怜的姑娘打晕并放在沙发上，走进套房的浴室，打算清理自己头上和身上的血。
镜子倒映出他年轻的脸。
隔着血污看不清五官。
不笑的时候显得有点阴沉，尤其是眼神。
怎么说呢……能无缝出演美剧里的连环杀手？还是汉尼拔那种衣冠禽兽的类型。
布莱恩没想太多，拧开水龙头，把头埋进哗哗作响的清澈水流里。他头上的伤口彰显起了存在感，疼得他眼皮直跳，脖子被勒住的地方也火辣辣的疼。不过这次打起来的动静还算小，应该不会引起注意……
就在这时，被他从内部反锁的套房大门发出‘咔哒’一声响，有人想要从外面进来。
布莱恩无声地吸气，摸了摸腰上的槍，直起身抽出衬衫下摆胡乱地擦了下脸上的水，转过身往门口走去。
他打开门锁，将手按在把手上等待了一小会，然后迅速把门拉开，用枪口对准门外不速之客的脸。
外面的人用一种‘我就知道’的不赞同的表情看着他。
布莱恩：“……”
他的头发还在往下滴水，水是淡红色的，里面混着血，除此之外衣衫凌乱，西装和衬衫上也全都是深红色的大片大片的血迹，一只袖口撸到手肘位置，肌肉线条流畅的手臂上有个明显的牙印，身后倒着昏迷的漂亮女人与两具男人的尸体。
一幅很难形容的、令人遐想万分的R18场景。
布鲁斯尽量降低自身的威胁感，礼貌地说：“我好像来得不是时候。”
为什么每一次都是这样？
到底是布莱恩的问题，还是他的问题？？
第038章
布莱恩和他隔着门板僵持了一会, 始终平举着的枪口像一只黑洞洞的眼睛。
布鲁斯觉得不能这么下去了，他理解布莱恩此刻高度警惕，但这条走廊上随时有人会来。
他主动开口解释说：“我没有跟踪你，赌场安保人员收到勒西弗的命令在执行任务, 我跟着他们来的。”
布莱恩定定地看着他, 问道：“保安在哪？”
“领头的被我打晕了。”布鲁斯自然地说, “剩下的人还没来得及接到通知。”
也就是说安保人员短时间内不会造访勒西弗的房间，撞见满地鲜血和尸体。
“你是来帮忙的？你真的太贴心了。”
话是这么说, 布莱恩的脸色却一点也没有缓和，他正想多问几句, 走廊尽头的电梯传来叮咚一声响。
是服务生。
布莱恩条件反射地将布鲁斯拉进房间, 重新挂上门锁，并顺手用枪抵住布鲁斯的胸膛。但后者不打算任人宰割, 在进门的一瞬间就伸出手想要将布莱恩的手槍绞掉，布莱恩又抬起手臂格挡，然而布鲁斯这次显得很强硬，也有可能是事发突然没有来得及克制本能……总之，他凶狠地与布莱恩扭打在了一起。
中途布莱恩因为突如其来的眩晕被掀翻在地, 后背沉重地磕在地板上, 恰好门外服务生走到了门口。
布鲁斯拽着布莱恩的衣领, 往他脸上挥拳的动作一下停了下来。
布莱恩也没有趁机反击。
等到服务生的脚步声走远，布莱恩猛地手脚并用将布鲁斯从身上踹开！下一刻两人体位调转，布莱恩用膝盖压制住布鲁斯的双腿，拿枪抵着黑发青年的额头，冷笑说：
“这就是你帮忙的态度？”
布鲁斯的蓝眼睛里压抑着怒气, 毫无恐惧地直视布莱恩说：“是你先动的手。”
“我很抱歉。”布莱恩拉开扳机，“或许我不该带着私人情绪看待你, 而是应该直接将你举报给CIA或者MI6，说不定你的身份比‘威廉·柯林斯’还要值钱。”
布鲁斯：“你不能放下威胁好好说话？我以为我们算是朋友。”
从布莱恩的表情上完全看不出他有没有为这句话动摇。
如果他是英国军方和MI6培训出来的，训练成果未免也太好了。
布莱恩：“你不觉得你出现的时机太巧合了？我需要理由。”
“我说了我是来学习的，”
布鲁斯按捺住与布莱恩吵架的冲动，他在心中不断提醒自己，无论布莱恩看上去有多成熟，对方实际年龄都比他还要小一岁，“勒西弗的德.州扑克锦标赛是世界上赌注最高、风险最大的游戏，我出现在这非常正常。”
问题是你以后究竟从事什么职业，才需要用到这些稀奇古怪的技能？
布莱恩心中充满了困惑和怀疑，然而他不能再继续待在勒西弗的房间里，他已经耽搁得够久了，得立刻收拾残局回去赌场。
“我有朋友。”
他突然说，“官方不知道的那种。”
布鲁斯怀疑他和MI6有关，布莱恩索性坐实官方人士这一说法，但他绝不能亲口承认自己和邦德有关系，至少现在不行。
他在心中计算着时间，让自己的头脑保持冷静：“你也可以是我的朋友。只是你了解的关于我的事太多了，而我必须换取一件关于你的价值相同的秘密。只要你告诉我，我就放你走，也不会将你的秘密讲给任何人听。”
他需要能够控制住布鲁斯的把柄。
否则他不放心将这样一个定时炸弹摆在面前。
布鲁斯仰躺在地板上，抬起手握住布莱恩的手槍枪管，不过没有用力，只是就着该姿势嘲讽地说：“你所谓的朋友不被军情六处知晓，却在你的掌控下——你管这叫朋友？”
令他意外的是，布莱恩对他的这句话有反应了……也许布莱恩是故意的，他肯定受过这方面训练。
布鲁斯感觉到他额头上的枪口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持枪者的脸上闪过一丝愧疚。
“没错。”布莱恩低声说，“这就是我交朋友的方式。”
该死！！
布鲁斯觉得自己被年纪轻轻的特工上了一课。他看不出布莱恩是不是演出来的，但他察觉到自己的感情已经背叛了理智。
他心软了。
“好，我告诉你。”布鲁斯怀着对自身轻易上当受骗的愤恨，怒气冲冲地说，“不过只有一个单词，那是有关于我的全部了，你都拿去吧——是‘哥谭’。”
布莱恩眨眨眼，心脏停跳了一拍。
他觉得这个单词有点耳熟。
相当耳熟。
令他不安的耳熟。
布鲁斯以为他没听说过，破罐子破摔地解释：“哥谭是美国新泽西州的一座城市，如果你在谷歌上查询美国犯罪率最高的城市，就会发现有个地方的知名度远超纽约或芝加哥……”
他说到一半停了下来，因为布莱恩举起枪，用力往自己的脑袋上敲了几下。
“哥谭，草！”他一边敲一边破口大骂，“哥谭！谜语人滚出哥谭！”
最后一句话是用中文说的。
然后他闭上嘴，表情比之前还要阴沉，仿佛有人告诉他下一秒地球就要毁灭了。他把枪插回枪袋，伸手将布鲁斯从地面上拉起来，问道：“你相信这世上有外星人吗？”
布鲁斯：？
他完全不知道话题是怎么快进到外星人的。
布莱恩也没有解释。他用了十秒钟的时间从一个爆炸性的消息里恢复了镇定——主要是他对DC真不熟，只囫囵吞枣看过几部超英电影，刚才没忍住提到的外星人其实不是超人，而是灭霸。
当然，灭霸在漫威片场。
不过布莱恩不太分得清这两家公司。
七年过去他也记不清蝙蝠侠的真名了，但老实说‘布鲁斯’和蝙蝠侠放在一起总给他某种熟悉感，就像谜语人和哥谭的出圈梗一样。
……不会吧。
停一停，布莱恩，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他反复告诫自己，总算没有用看神奇动物的眼神去看待他身边的布鲁斯。
无论如何，如果布鲁斯真的是蝙蝠侠，那哥谭这个地名算是非常有诚意了，两人之间终于通过互相交换把柄树立起了岌岌可危的信任。
布莱恩的太阳穴一阵乱跳，为了自己脑震荡还没恢复的大脑着想，暂时放弃了思考。
管他呢，世界末日了也不关英国人的事，大概。
他无视了‘蝙蝠侠’这一在现实中显得十分玄幻的设定，对布鲁斯说：“你能不能帮我收个尸？”
怀疑布莱恩已经通过哥谭市联想到韦恩家族的布鲁斯：“……”
他真不明白MI6到底如何养的孩子，才能让布莱恩无论遇见什么大事件大新闻都面不改色、仿佛一切如常，让人想象不出他什么时候才会不受控制地失态或崩溃。
说实话，无懈可击到有些吓人了。
**
未来的蝙蝠侠成为了尸体的搬运工。
布莱恩和布鲁斯将两具尸体抬进了酒店消防通道的储物间。
被发现的可能性不大，因为勒西弗没有功夫细察。休息时间一结束，他就必须全情投入地回到赌桌上，无论布莱恩的汇报有多敷衍，他都只能暂且忍下。
而等到赌局结束……那就是另外的战场了。
等到搬运完尸体，布莱恩打算再抽空换一件干净的衬衫。头上的伤口被头发遮掩住了，止血后不用过多处理，脖子上的掐痕有些麻烦，可以先用化妆品盖上再说。
他的喉咙也哑了，最好放慢语速少说话。
以上是为了减轻勒西弗对他本人的战斗力的怀疑。
布鲁斯没有过多打听MI6的计划，不过布莱恩觉得他始终在观察他，像在观察一个复杂的模型，或是阅读一本高深的教科书。
这种程度的注视还在布莱恩的忍受范围内，他假装没看见，等到两具尸体全部被塞进储物间后，他总算松了口气：
“我要找个地方收拾一下，你走另一边，最好不要让其他人知道我们认识……”
话音未落，布莱恩瞳孔一紧。
他和布鲁斯正站在楼梯的拐角处，上一层消防通道的门就在这时被打开了。
这次不比之前，身后还有个便于躲藏的房间。楼梯两侧是结实的灰白色水泥墙，储物间已经被塞满了，他们没有地方可退。
而且布莱恩目前的形象也不像个普通的，想要在楼梯间散步锻炼身体的路人。
布鲁斯下意识往前迈了一步，挡住布莱恩身上血迹最为明显的地方，但他还是保守了，布莱恩相当果断地拽了布鲁斯一把，让他倒在自己身上。
布鲁斯：？
他感到布莱恩的手臂环上了自己的腰，听见对方快速用气音说：“掐着我的脖子。”
布鲁斯：？？
不管怎么说，这些操作对一个年轻的超英预备役而言都有些太超过了。布鲁斯反应难得慢了半拍，就见布莱恩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你没有和男人做过？对不起。”
嘴上说着抱歉，动作却没停，他抓起布鲁斯的右手用力扣在了自己的脖颈上，这回不用布莱恩提醒，布鲁斯自动自觉地收紧了五指。
布莱恩背靠储物间的门，将布鲁斯的头按向自己的侧脸，两人颈项纠缠，都能感觉到对方温热而急促的呼吸喷吐在皮肤上。
由于离得太近，布鲁斯注意到布莱恩面颊微微充血，嘴角却挂着餍足的微笑，灰蓝色的眼睛适时蒙上了一层不明显的水汽，衬得那双浅色的虹膜并不如往日锐利。
他的手放在布鲁斯的后腰以下——其实很礼貌地完全没有接触到，中间隔着几毫米的距离，却给人带来了奇异的灼烧感——一条腿的膝盖缓慢蹭着布鲁斯的腿弯，声音沙哑兴致盎然地催促说：
“用点力，亲爱的。”
“……”
楼上的人不愿插进难舍难分的限制级画面里，选择转身离开，将空旷的公共空间留给这对没有素质的‘情侣’。
他一走，布莱恩立刻捏住了布鲁斯的手腕。
“谢谢。”他揉着喉咙说道，“你需要精神损失费吗？”
布鲁斯仿佛不经意地后退了一大步，回答：“不用。”
“那太好了，”布莱恩说，“不愿意和同性亲密接触很正常，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你已经有了女朋友。”
说完他拍了拍布鲁斯的肩，恍若无事地大步走远。
十分钟以后，布莱恩衣着整齐地出现在了赌场中，对勒西弗说：“我敲了门，里面没有动静，你的女伴可能睡着了。”
勒西弗皱眉，嘴里叼着他的哮喘吸入器。
思索几秒钟后他如布莱恩意料之中地说道：“算了，等牌局结束我再去找她，辛苦你跑一趟，威廉。”
他重新坐回赌桌边缘，轻轻敲打着手里的塑料筹码。
本想躲在人群里避避风头的布莱恩环顾一圈，突然注意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等一等——这场游戏原来的那位荷官去哪了？？
场上凭白无故少了个人。
下一刻，勒西弗放下筹码，轻柔地叫了他的名字：“威廉，能不能请你帮我们一个小忙？”
第039章
布莱恩大脑做出的第一反应是拉响警报, 担心勒西弗在试探他。
问题是对勒西弗来说，‘威廉·柯林斯’并不是一个独立的人，而是行走的两千万。除非勒西弗断定‘威廉’给他带来的风险要远大于收益，不然以他的性格, 肯定是要把人留到后面再搏一搏的。
更简单点说, 勒西弗是个赌狗。
赌狗赌到最后总是一无所有。
布莱恩不认为他迄今为止暴露出的值得怀疑的地方能和两千万美元价值等同, 却也难保其他人那完全不出意外。就算不提在场的三个MI6探员与一个英国财政部联络官，赌场里还有两个可能会通过某些错综复杂的‘内部网络’认出布莱恩的CIA, 以及一个立场不定的‘蝙蝠侠’。
局势越复杂，由于莫名其妙的理由被牵连出去的概率越大。
——顺带一提布莱恩还是没想起来蝙蝠侠的全名, 他决定等任务一结束就去查询哥谭户口, 否则总有种身为失败穿越者的淡淡耻辱笼罩在心头。
所有考量都只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勒西弗正看似耐心等待着布莱恩的回复, 布莱恩却无法去询问邦德的意见，甚至连眼神交流都不能有。
赌场里有种喧嚣的寂静。不远处的围观人群里传来窃窃私语声，深绿色的赌桌周围却安静得可怕，勒西弗再次把玩起了手中的筹码，邦德紧盯着勒西弗, CIA特工菲利克斯·莱特一会打量勒西弗、一会观察布莱恩, 脖子转得很繁忙, 其他玩家在这种情况下似乎都变成了无关紧要的背景板。
布莱恩问：“怎么回事？”
“我们之前的荷官遇到了点意外。”勒西弗温和地说，手中筹码‘咔哒咔哒’作响，“原本这场游戏应该中场暂停，直到替代他的工作人员就位——但那需要一定时间。而我询问了剩下的参与者，他们都不介意你来为我们发牌。”
布莱恩觉得自己仿佛错过了一大段电影剧情。
勒西弗的提议简直诡异极了, 相当于一个世界级比赛临时更换裁判，让人想不出这样做的目的。
荷官到底遇见了什么？
勒西弗又是如何说服其他玩家的？‘威廉·柯林斯’参与进牌局对他而言有什么好处？
“这位是威廉·柯林斯。”勒西弗出乎意料地向牌桌上的所有人公布了布莱恩的假名, “你们当中有些人或许对这个名字比较陌生，我可以给个提示：他的身份在沙漠里堪比黄金。”
沙漠指的是刺客联盟所在地。
黄金自然是悬赏金。
这回邦德顺理成章地看过来，目光与布莱恩交错了一瞬。
CIA黑人特工的眼中隐隐流露出震惊，显然第一次听说‘威廉·柯林斯’藏在赌场里，也没认出布莱恩其实和邦德同属MI6。
布莱恩立刻反应过来——勒西弗这赌徒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开始感到不安了！
他需要某个外物来转移其他人的注意力，顺便再给己方的天平上增添一些得胜砝码，而将‘威廉·柯林斯’的身份亮明之后，眼看CIA的关注焦点已经发生了偏移！
其中说不定也有借此打压‘威廉’的意图。
布莱恩猜测，中场休息时詹姆斯·邦德应当与勒西弗展开了一场交锋，结果必定是邦德获胜，导致勒西弗不得不开始掀底牌。
荷官可能在这个过程中受到波及，也可能是被勒西弗主动清了出去。
但勒西弗没料到的是，MI6实际对他的‘底牌’一清二楚。
这就是传说中的你在第二层，而我在大气层。
想到这里，布莱恩拉开赌桌中间位置的椅子，端正地坐了下来。
“多谢。”勒西弗见状立刻假惺惺地说，“请原谅，我本不想将你的身份透露出去，但只有这样做才能取信于人……我相信能够坐上这张桌子的人，谁也不会因为缺少两千万美元而对柯林斯先生下手，对吧？”
沉默。
人们各怀心思，均未正面回答勒西弗的问题。
如果布莱恩只是‘威廉’，这会肯定已经汗流浃背，在心中大骂勒西弗无耻，却又不敢公开拒绝他的命令。
CIA特工粗声粗气地问道：“你是‘威廉·柯林斯’保护人？”
“他是我的客户之一。”勒西弗回答，“不过算算时间，再过几天，柯林斯先生寄存在我这里的两千万就要被提走了。”
意思是，他的保护期很快就要过了，威廉·柯林斯将要变成无主的绵羊。
牌桌上肉眼可见地人心浮动，某种意义上说，勒西弗的策略成功了一半。
布莱恩默默发牌，多亏了之前脑袋在墙上磕得那一下，他这会脸色很不好看，都不用发挥演技。
有玩家扔出筹码。布莱恩俯下身将筹码拿到自己身前摆好，哑着嗓子说：
“押注40万。”
下一人跟注。
布莱恩：“跟进。”
他的衬衫袖口故意没有系得太紧，手臂前伸时袖子往上提，露出了带着牙印的手腕。
邦德用余光扫了他的手腕一眼，忽然笑着对勒西弗说道：“看来有人在休息时间过得非常愉快，完全没有被某些‘小风波’影响到。”
‘小风波’指的是，中场休息室勒西弗尝试过给邦德下毒。
邦德差点中招，美女姐姐维斯帕·林德设法救了他，两人感情升温的同时，荷官不明原因从楼顶摔了下去。
邦德怀疑荷官受伤是勒西弗有意为之，为了将‘威廉·柯林斯’拉进赌局。
他在赌桌上勉强给了布莱恩一个暗示：你想得没错，勒西弗眼看要走投无路了。
勒西弗也注意到了那个牙印。
但他想的是，自己命令‘威廉’回房间找女伴要哮喘吸入器，‘威廉’耽搁半个多小时，回来以后声称女伴睡着了，手腕上却多了个明显来自女人的牙印……
我让保安保护你的性命，你却睡了我老婆？！
他眼角通红，一时间气得指尖发抖，拼命克制才没有当众失态。
“有些人很擅长欠下一些风流债，怪不得赏金居高不下。”
布莱恩催了好几次，勒西弗才边跟注边说，“柯林斯先生还没说过你为什么会被刺客联盟悬赏两千万，该不会是当着那位继承人的面，和别人的妻子拉拉扯扯吧？”
‘威廉·柯林斯’尴尬地笑了笑，纠正说：“不，是男人。”
只听‘咔吧’一声。
勒西弗差点把手里的筹码掰断。
他举起手示意游戏暂停，拿出手帕擦拭眼角流下的血泪，心中只回荡着一个念头：要是这次赢了……要是这次赌赢了，他就把柯林斯的悬赏金加到翻三倍，让这勾引别人老婆的混账在全世界杀手的围追堵截下像狗一样四处逃窜，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CIA特工没把布莱恩说的八卦当回事，但他看出布莱恩和勒西弗之间气氛不对劲，表情逐渐变得微妙起来。
邦德则若无其事地说：“柯林斯先生好兴致。”
布莱恩轻咳两声：“谋生手段罢了，惭愧。”
勒西弗情绪失控，邦德趁机出手：
“押注五十万。”
勒西弗按着太阳穴：“跟。”
布莱恩扫了一眼他打出的筹码，解说：“跟注100万。”
“我忽然有个想法。”勒西弗突然放下手说，“柯林斯先生身上这两千万，平白放着未免可惜，不如也来加进这场赌局如何？”
CIA特工眉梢一跳，不愿节外生枝，正想要反驳。
邦德先他一步开口：“怎么？赢的人能把柯林斯先生买下来随意支配不成？”
勒西弗抬高声音，让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听见他说的话：“你们可能不知道，柯林斯先生曾经答应给我四千万美金，再加上他头上的悬赏，总共六千万。”
他环顾四周，冷笑一声：“谁赢了，谁把这天上掉下来的六千万拿走。”
哪怕对布莱恩没有兴趣的人，听到六千万这个数字以后，呼吸声也霎时间变得急促起来！
第040章
“你的朋友干了什么, 把勒西弗得罪成这样？”
布鲁斯坐在吧台后、遥遥观看着赌场里面没有硝烟的战争时，他的临时同事充满好奇地凑了过来。
“他不是我的朋友。”
布鲁斯板着脸回答，“我根本没见过他。”
“也是，否则换成是我, 早就该把他卖出去了……两千万美元的悬赏啊, 要是能到我手里, 整天吃香的喝辣的，哪还用得着在这打工？”
同事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 倒是轻易相信了布鲁斯‘第一次见面’的谎言，
“那你肯定也不清楚他接下来要怎么办。虽说‘六千万’是个噱头, 实际上他应该还不值那么多钱, 但事情发展成这样，人人都知晓他就是‘威廉·柯林斯’, 人人又都知道勒西弗已经和他谈崩了，他唯一能做的或许是想办法阻止勒西弗获胜，再在赌桌上给自己找个新的靠山？”
这话哪哪都是槽点。布鲁斯不置可否地问：“你怎么能确定勒西弗会把威廉·柯林斯交给赢家？”
同事愣了一下，惊异道：“但他刚才放出话了……”
“说出去的话就一定要遵守？你高估了勒西弗的信誉。”布鲁斯说，“他故意夸大言词、只是在报复‘威廉·柯林斯’做过的某件事。”
“什么事？”
布鲁斯猜到了, 但他回答：“我不知道。”
在他看来, 布莱恩用牙印激怒勒西弗实在是个大胆又突然的决定, 他无法确认布莱恩是否在见到那个女人的一瞬间就联想到了后续计划。
这让他对女人昏倒时、明显对布莱恩不设防的态度感到了一丝微妙。
每当他以为自己发现了布莱恩的一项弱点，没过多久，布莱恩就会亲手将这项弱点称斤约两地出卖掉。
而当他觉得布莱恩狠得未免有点过分时，布莱恩又会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些许软弱来。
太矛盾了。
让人分不清哪边是真的，哪边是假的, 却又情不自禁地希望他至少不是个坏人。
……
尽管布鲁斯并不是个知情人，同事依然被他有条理的分析所折服, 不由得和他继续八卦：
“所以威廉·柯林斯为什么不能找个人，从勒西弗手里把他保下来？”
说这话时，同事隔空指了指背对着他们的邦德：“比方说那家伙对柯林斯的态度还挺好的。”
布鲁斯回过神，克制着翻白眼的冲动，解释说：“他针对的是勒西弗。你会发现，他每次开口都在利用‘柯林斯’激怒勒西弗。站在‘威廉·柯林斯’的立场上，他比勒西弗更加危险。”
同事似懂非懂：“那照你这么说，勒西弗和柯林斯有仇，唯一愿意和柯林斯说话的玩家又在利用他，他岂不是无路可走了吗？”
“没错，勒西弗是这么想的。”
布鲁斯淡淡说，“威廉·柯林斯无论如何也翻不出水花，所以他公开姓名恐吓对方，把人拉上赌局，扯出六千万的噱头……他以为牌局结束以后，威廉为了保命依旧得求着他。”
同事被说服了。
他同情地看着场上那位仍旧维持着表面镇定的荷官，思绪纷飞到了对牌局结束后将要发生的悲剧的揣测中，也就没注意到布鲁斯言辞中蕴藏的深意：
一切都是勒西弗自我认知罢了。
草原上的两头猛兽，在真正露出爪牙较量之前，谁也无法确定究竟哪个是捕猎者、哪个才是猎物。
**
几个小时后，牌局逐渐进行到了尾声。
场上只有布莱恩在说话，声音因为喉咙受伤和连着念了半场的荷官台词而显得格外低沉：
“先生们，换完筹码就进入最后阶段了，意味着不能继续加买。”
勒西弗环顾场上剩下的为数不多的玩家，微笑对布莱恩说道：“场上的筹码数额固定了，阁下头上的赏金还是能继续增加的。”
“……”
布莱恩本来遵照人设选择了忍气吞声，邦德却很诧异地说：“勒西弗先生竟然这么大方？不如你现在去给威廉·柯林斯的黑市赏金加码，等我获胜后拿到这笔钱，肯定会对你慷慨表示感激。”
勒西弗的注意瞬间转移，皮笑肉不笑地说：“看来你对自己的运气很有信心。”
“我只是觉得某些人已经在思念温柔乡了。”
邦德笑眯眯地说，“我猜您的女伴这会应该醒了？”
勒西弗面颊抽搐了一下，骤然转头看向布莱恩，如果他的眼神能够杀人，‘威廉·柯林斯’早就死上一百次了。
对他来说，最耻辱的不是‘柯林斯’给他戴了绿帽，而是他的女伴认可柯林斯的魅力远超过他，甚至为了这个除了外貌以外一无是处的男人背叛他。
勒西弗自认相貌并不差，而且有钱、有权、有地位，有庸俗的灵魂所渴望的一切。
——威廉·柯林斯又是凭的什么？！
场外，吧台调酒师同事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指着邦德问布鲁斯：“他这次是不是还在拱火？”
布鲁斯：“……”
不是。
排除掉永远和真相背道而驰的围观群众不谈，布鲁斯惊讶地意识到，布莱恩和他MI6的同僚关系其实很好。
詹姆斯·邦德竟然愿意冒着风险在勒西弗面前维护他。
又由于布莱恩的横插一杠，邦德的胜机出现得比人们想象中还早。
也比原作电影中的进展快得多。
很快，觉得自己没有胜机的玩家纷纷让牌，布莱恩出言宣布：“还剩四个人。”
CIA特工牌技不精，这会已经退场了，场上除了邦德和勒西弗之外的两个玩家选择压上自己手头的全部赌注。
邦德中间嫌热脱掉了自己的西装外套，只穿着白衬衫坐在布莱恩身边，忽然微微侧身，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音量说道：“看上去赌局结束以后你要跟我走了，柯林斯先生。”
布莱恩避开他的接近：“我该紧张吗？”
“用不着。”邦德笑着回答，“我姑且还是比你的上一任保护人好相处些。”
勒西弗语气阴冷：“有时候老乡才会欺负人。”
“那要看是什么程度的老乡，英格兰人和苏格兰人能为这个话题吵上一天。”邦德慢悠悠地说，“我虽说不是那种完全视六千万于无物的人，却也不会要求柯林斯先生必须给我一亿两千万，我才不会将他卖给刺客联盟。”
勒西弗嗤笑：“哦，当然，你只会想也不想地榨干他的最后一滴利用价值，然后把人扔到牢房里面等死——谁不知道这是你们常玩的把戏？”
夹在针锋相对的两人中间毫无自主选择权力的‘威廉’似乎尴尬极了。
他询问邦德：“邦德先生，你是否要跟进？”
“……跟。”邦德挑衅地看着勒西弗，甩出身前的筹码，“四千零五十万，我想到我手里的筹码都不如柯林斯先生值钱就觉得心痛。”
这钱还是他赢了几轮之后的，否则最开始堂堂大英财政部勒紧裤腰带才勉强拨出两千万。
布莱恩差点笑出声，拿出这辈子的全部演技干巴巴地说：“四千零五十万，单挑。”
勒西弗面无表情把手里的筹码全部推了过来：“All in。”
下一步就是最终的翻牌比大小。
而布莱恩作为发牌人和剧透党，对结果心知肚明。
勒西弗是很稀罕的满堂红。
——邦德却是最顶尖的同花顺。
当五张黑桃牌摆在一起时，戏剧化的场面令围观者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凉气，布鲁斯听见同事发出小声的尖叫：“啊！勒西弗输了！！”
他一惊一乍地站起身，差点打翻前方放着的一杯无人领取的伏特加马天尼，几秒钟后同事才迟钝地意识到，布鲁斯面孔上毫无惊诧之情。
“你早就知道詹姆斯·邦德会赢？”
“不。”
同事狐疑地将视线放在布鲁斯的脸上，试图从中看出一点端倪。他的观察有了难得的收获——身边这位向来不苟言笑的青年忽然露出带着快意的笑容，仿佛见到躲藏在草丛示敌以弱的狮子骤然露出獠牙。
他简短有力地说道：
“但我知道威廉·柯林斯想要看到勒西弗输。”
所以勒西弗一定会输。
优秀的猎人从来弹无虚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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牌局结束，勒西弗狼狈离场，而布莱恩前脚才踏出赌场大门，后脚就被两个早有准备的安保人员绑架，塞进了一台2006年刚发售的深黑色的阿斯顿马丁V8 Vantage。
四座跑车线条流畅、座椅柔软，活像电影投资商插播的软广。他被绑在后座上，副驾驶位置的勒西弗单手拿毛巾捂着流出血泪的左眼，冷酷地说道：“柯林斯先生……亲爱的威廉，你该兑现自己的诺言了。”
布莱恩满脸无辜：“我怎么不记得我给过你任何承诺？”
勒西弗猛地回身，用力抓住布莱恩的领带将他拉扯到自己身前：“别对我装傻！你难道更偏爱刺客联盟的追杀？！”
他在布莱恩的浅色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除了倒影之外一无所有。
没有恐惧，没有慌乱，没有绝望。
只有大片大片空洞的灰蓝色，像冬天落了满地大雪后清澈寂寥的天空。
直觉猛然拉响警报，勒西弗松手后退，惊疑不定。下一秒，他听见布莱恩说：“对不起，我是不是没有向你讲过我之前是怎么从刺客联盟手里活下来的？恐怕让你产生了某些误解。”
对危险的感知比理智分析更迅速，勒西弗将近八个小时从未休息过的大脑嗡地一下，像是要炸开了一样。他飞快伸出手去拿抽屉里的手槍，但布莱恩比他更快——
一柄小巧的瓦.尔特从他背后伸出来指向左侧，精准地命中司机的太阳穴。
司机脑袋一歪，靠在车窗上，死了。
玻璃上的血花如窗花。
然后，枪口调转方向指着勒西弗。
勒西弗手指僵在空中一动不动。
布莱恩讲话的口吻很友善，很耐心，很稳定，比他佯作‘威廉·柯林斯’的时候更要像个循规蹈矩的好人。勒西弗甚至有种错觉：坐在他身后的年轻人宛如一款流水线生产出来的优秀产品，他此刻的冷酷无情与决绝果断就像提前设定好的程序。
“塔利亚输给了我，刺客联盟的两千万悬赏是为了替她复仇。”
布莱恩说，“这个前因对你而言应该是比较重要的，很抱歉我现在才进行说明。”
被人从头戏耍到尾的怒火与耻辱在胸膛中沸腾，勒西弗的喉咙里涌上一股血腥气，他勉强挤出话来：“你是哪边的人？”
布莱恩笑了，拿枪口敲了敲勒西弗的下颚骨，迫使他微微偏头：“你把我当成赌局的赠品卖出去，却不知道买家是谁？”
不等勒西弗回答，他又思索着说道：“我很喜欢你的车。”
“不然这样吧，勒西弗先生。你认真想一想该用什么来打动我，好让我从CIA与MI6手里将你保下来。”
两个人的地位在这一刻颠倒了。
勒西弗恨不得原地晕过去，头脑却违背主人的意愿，清醒得可怕。
他冷不丁想起许久之前产生过的一个念头。
那时，他打算做空天际舰队的股票来捞钱，于是设计了一场针对迈阿密机场的恐怖袭击。
有人仿佛预料到他的布局，不仅破坏了他的计划，把锅扣在CIA头上，还逼着他不得不利用黑山皇家赌场回本。
‘威廉·柯林斯’就是在这个节点突然出现的。他一步一步放出诱饵，将引诱猎物步入陷阱的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
……
“是你。”勒西弗回过神来，难以置信地说道，“站在那张蛛网中间的人，居然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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