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微光初至,宋府门口便挤满了人。
无它,今日宸亲王要纳五位妾室,而宋府的三姑娘宋安安便是其中之一。
段知南穿着由丝绸和锦缎制成的嫁衣,上面绣着各种吉祥的图案,头上戴着步摇,步摇上镶满金玉珠宝。
婚轿落在宋府门前。
宋成贤得了消息,连忙去接段知南出府,直到真要坐上婚轿,段知南才明白自己昨日究竟犯了什么浑,他单手捏住宋府的门框,面带希冀的望向宋成贤:“要不您帮我拒了?”
“胡闹!”
宋成贤唤来两个嬷嬷,将段知南强行塞入轿内,他连同李玉怡一块,站在门前见婚轿走远后才松了口气,回了府内。
昨夜,慕方泽深夜面圣。
也不知他究竟受了什么刺激,竟当即决定要纳妾入府,而且还是五个。
消息很快便在京城上流圈中传开,也有不少的官宦人家向慕方泽递了橄榄枝,没人知道他究竟是如何选择,只知一清早,便有五架婚轿从王府抬出。
而且…自那之后,他也好似终于尝到了温柔乡的甜头一般,时常出入京城中的各处烟花柳巷,更是买了许多年轻貌美的丫鬟。
段知南进王府已经三日,行动自如无拘无束,倒是蛮合他的要求。
只是慕方泽这厮却是一直未曾露面,尤其是王府内多了五名妾室后,他便长期夜宿纵乐坊内。
世人说他是被狐狸精夺了魂,所以才日渐堕落。
对此,段知南倒是不以为然。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要是慕方泽真能沉迷美色无法自拔,他段惜跟他姓!
小古板长大了那也是中古板,老古板,尤其是慕方泽这种爱钻牛角尖的,虽不知他如今闹这一出是犯了什么病,但他应当并无恶意。
毕竟天天将大局为重放在口头的家伙,瞧着便让人生厌。
第七日,段知南刚准备换下衣裳去大理寺,便听院门处传来一阵嬉笑声,而且声音越来越来清晰。
段知南微眯了眯双眼,轻叹一声,暗道[终是逃不过]。
他自入王府以来,便有意避开旁的妾室,可现如今既以找来,怕是不见也得见。
他换好衣裳,便匆匆去了院内。
“姐姐倒是自在,这都日上三竿了,还窝在屋里,哟,瞧着这是连衣服都没穿好?珠钗也都没戴,咦,还真的是——令人恶心。”
一进门便虚掩鼻尖,眉头紧皱,处处挑刺的是京城富商王纳之女王惠兰,她穿了一身粉红色的衣裙,头上带了艳丽的珠钗,妆容也是画得精致,她脸盆小,下巴尖,是个典型的瓜子脸,她的眼瞳白黑分明,眼神锐利,瞧着便是个精明的人。
“当真是不要脸。”
“也不知是何处来的勇气活到现在。”
“脸皮还不得同那城墙一般厚实。”
“就是就是,天天想着怎么勾引王爷,真是把人给恶心坏了!”
穿着一身青色衣裙,时不时补充上几句话的人是起居郎冯司之女冯从蓉,她生得圆润,动作俏皮,手里拿着还没吃完的糕点,瞧着明明是个天真烂漫的姑娘,却张口闭口的让人难堪。
“宋家也算是书香门府,宋夫人更是才貌双全,沉鱼落雁,贤良淑德,你虽是下贱胚子所生,但好歹也在宋夫人身旁耳濡目染了这么久,怎的一丁点的东西都没学到,最基本的礼仪尊卑也是不知,师姐姐同你一齐入府,也不见你去拜见,怎么?还需要姐姐她亲自过来寻你不成?”
杨白萱是李玉怡二妹家的女儿,虽生的一般,但穿戴得体,落落大方,让人瞧了便忍不住多看上几眼。她算是三人当中最为沉稳的,讲起话来也是头头是道。
她口中的师姐姐则是刑部尚书师长青之女师幼薇。
段知南少时曾见过她,她自幼习武,步履轻盈刚劲有力,只是同她那惹人厌的哥哥一般,性子高傲目中无人脾气暴躁,动不动便体罚小厮丫鬟。
段知南少时也曾同两人有过纠纷。
尤其是同她哥哥师元白,讲话必呛见面便打,有次师元白将他锁在柴房里整整一夜,第二日他便拿铁棍打得他爹妈不分,最终还是…季叔叔帮他出面,才免了责罚。
也不知慕方泽究竟给师幼薇灌了什么迷魂汤,竟愿意嫁进来给他当个妾?!
“聋了?!”
“和你说话呢!”
“真是脑子有病。”
三人嫌他无趣,便离开了。
当天晚上,段知南院中的丫鬟小厮被人叫走,说是师幼薇要排练什么舞蹈,要博慕方泽一乐。
段知南最初不以为然,只是府内时不时传来的鞭打声令他皱起眉头。
寻着声音到了后花园处,只见那乌泱泱的站了许多人,有男有女,间隔而立,每人身上穿的都是上好的白色丝绸,他们头发散落披在肩上。
众人站成一圈,圈内则是一席红裙的师幼薇,她灵动的身躯伴着飘逸的舞带,像是个落入凡间的仙子,她挥打的动作也是柔中带刚,飘出去舞带落在手上便是一道艳丽的红痕,连续两下打在同一位置后,便会渗出丝丝血迹,直到鲜红将人全数吞没。
她下手又快又准,被打之人的声音亦是此起彼伏,一舞跳罢,竟是生生打晕了十几个。
这摄人心弦却又极其诡异的画面,看得段知南浑身不适,他扯过一旁的王府管家,怒道:“你们家王爷呢?!”
管家先是惶恐行礼,见来人是段知南后,便一把将其推开,拍拍自己褶皱的衣袖,不屑道:“王爷自是有公务在身。”
“这他不管?”眼瞧新一批人已经就位,段知南不满。
管家:“县主自有分寸。”
“......”
分寸你大爷。
段知南眉目肃然,在师幼薇又在起舞之际,不带丝毫迟疑的将管家一脚踹了过去。
他角度找得好,用的力气也大,管家的脑袋直直朝着师幼薇的身体砸去,若不是后者底子好,怕已然摔成了个狗吃屎的模样。
“放肆!”
师幼薇将管家一脚踢开,话虽是冲着管家说的,但看向的却是他。
“真是给你脸了!你以为这是哪里?!你以为师姐姐是谁?!谁给你的胆子这般妄为!”王惠兰猛地站起,冲着段知南便是一顿怒吼。
“就是就是!”冯从蓉搭话道。
“要不让咱们的安安妹妹也换上白丝绸站在这,让师姐姐赏你几鞭子——”杨白萱笑意盈盈的说着想法,但哪成想话才说了一半不到,便被师幼薇打断了。
“够了!”
师幼薇不知为何,突然脸色发白,她躬下身冷汗直冒,并再多言,只是将鞭子朝段知南砸去,便由丫鬟扶着她离开。
余下的三人,见靠山走了,脾性也收敛不少。
段知南将指尖处的红意碾碎,收起一身的戾气,去将昏倒在地的青儿扶回了院子。
他方才只是给师幼薇下了一点蛊,充其量也不过能令人体弱无力头晕目眩,可瞧师幼薇的样子,却好像是受了极重的伤一般。
她体质本就好,又精通各式武艺,那蛊虫不至于令她如此,除非…她体内本就有此蛊虫相斥之物。
夜晚,段知南本想趁着夜色去探探师幼薇的情况,但刚灭掉烛火,便听窗户处一阵蠕动。
段知南过去瞧,刚一推开窗户扇,便见一熟悉的脑袋钻了进来,来人也是一愣,侧头看过来。
段知南保持着开窗的姿势,慕方泽维持着爬窗的样子,两人以一种怪异的姿态看着彼此,一时间相顾无言。
慕方泽穿了一身雪白绸缎,腰间束了一条镶了金的长穗,上系一块上等羊脂白玉,只是上面染了不少的脂粉,他衣襟处更是能瞧见显眼的红色印记,细细嗅来,他身上似是有着不少女人的香气。
这是刚从青楼回来?
意识到这一点,段知南看向慕方泽的眼神越发怪异,他嘴角抽搐,按捺住想将窗户砸向男人的冲动,硬生生挤出了个笑容。
段知南:“大晚上的…您有事?”
慕方泽翻身进窗,自来熟的寻了个位置坐下,又给两人斟了壶茶水,这才道:“你今日同师幼薇结了梁子,以她的性子不会善罢甘休。”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师元白也知晓了此事。”
这是来给他女人找面子?
只是慕方泽的品味何时变得这般差,明明少时还总同讲师家姐弟二人的不是——等等——段知南回想起先前之事,瞬间变了脸色。
他都忘了,慕方泽这厮后来好像经常同师家这俩货混在一起,尤其是他下重手将师元白打成重伤后,他好像还同这二人出去聚了一餐?!
当时他只顾着怕季叔叔生气,竟全然忘了这一回事!
沉默片刻,段知南似笑非笑道:“那我去给她磕几个?”
他话一说完,慕方泽便又用那让人看不懂的眼神瞧他,段知南被他盯得心烦,只想一拳砸过去。
慕方泽:“师元白是现任刑部侍郎,或许明日他便会寻个由头,将你带去刑部审问。”
闻言,段知南眸光骤然缩了一下。
师元白是个下手不知轻重的,他又是个不愿受委屈的…若是真打起来,怎么着都于他不利。
段知南起身凑到男人跟前,殷勤的捶打着男人的肩膀,他压低声线,柔声道:“我身上挨几鞭子倒是没事,但这不也打王爷你的脸吗?王爷若是心疼师姑娘,那大可您惩治我一番,这让外人把我带走,丢的不也是您的脸吗?”
感受到肩膀处传来的热量,慕方泽不自在偏过头,偏偏段知南正在兴头上,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二人的身体也越发贴近,直到温热的呼吸扑打在他脖颈之上,慕方泽才站起身,坐到一旁,哑声回道:“师长青是…是宁斯时的得意弟子,你若想了解斗煞,师元白是个极好的切入点。”
“只是他性情乖戾,为人凶残冷血,你若不想去,我自能护你,可——”慕方泽略一迟疑,他看向段知南的眼神微微失神,他道:“你若想去,我也不会阻拦…只是切记性命唯一,不必强求。”
即便你失手杀了他,我也定会护你周全。
慕方泽喉结滚动了两下,睫毛轻颤,却终是没说出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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