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
在容时被警察盘问时, 在直播间亲眼目睹了刑事案件的网友们已经彻底炸开了锅。
很快,和福尔摩斯、柯南、x京朝阳群众并为当代四大侦探的吃瓜网友就顺着这条线结合到之前陆曦闹上热搜的“信息素失控”事件,扒陆家的家庭关系扒了个底朝天。
这么一扒, 网友们跟着早年容时跑龙套时期的微博、陆曦热捧出道接受过的采访和综艺上童千抛出的种种线索,找到了一堆还未来得及掩盖的蛛丝马迹。
陆宗在家里的金字塔顶端坐惯了, 他并不怕妻子或是儿子知道真相, 很多时候行事并不严谨, 找的借口都经不起推敲。
只是他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的家事竟然会被网友扒出来, 还在群情激愤之下送上了热搜。
【已知:陆曦是陆家养子,小学时被收养, 容时是陆家走失的亲生子。
根据之前记者有记者在陆氏楼下偶然拍到的照片来看, 他走失时至少在四五岁以上, 再大自己都能回来了,所以推测大约在5-10岁,他和陆曦年龄一样,也就是孩子刚走丢就把养子抱回来了。
而且像陆家这样的家庭,孩子丢了竟然没有任何悬赏找人的痕迹, 童千在节目组里还透露过,容时是在孤儿院长大的,二十岁才认回来。
这种年入上亿的家庭把孩子弄丢在孤儿院至少十年,反正我是不信。】
【而且陆曦长得还有几分像容时, 不会是什么抛弃亲生孩子把私生子接回来养的戏码吧, 呵呵。】
【楼上还落下一条,容时十八岁就签在璀璨娱乐了, 虽然这个公司名义上的负责人姓李,但是这也是陆家的产业之一。】
【我去看了他前经纪人的微博小号, 他还在自己家的公司被打压,而且董海说有一次陪他打车去珠江别墅区,在门口徘徊两圈就被保安赶走了,这个别墅区就是陆家住的。】
【非粉,真的怜爱小时了,可怜宝宝,感觉他家人就是正面遇到了实在没办法才把他认回来,而且还更重视那个杀人犯养子,童千微博发的生日宴上也只有陆曦一个人的名字,看了资料,他明明也是那天生日啊!】
【虽然这个别墅区管理是很严格,但是我之前路过也好奇看了,站了五分钟保安才来问我有什么事,转两圈就被赶走是真的心虚啊。】
【本来想说他去过陆家的话怎么不去陆氏呢?结合楼上来看……唉,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去了之后要是真的被赶走会更难堪吧……】
【能不能把这家人也抓进去啊,那个杀人犯什么时候死刑!?】
警察终于结束了问询,铁证如山,还涉嫌走私枪支,再加上直播画面在网上流传影响极其恶劣,陆曦这碗牢饭是要吃上很久了。
施以观从玻璃门外路过,举起手机对他轻轻点了点头。
容时最开始的目的分明已经达成了,但他心里却没有以牙还牙的快感。
他站在手术室门口,像是被外面的寒风冻僵了,过了很久才很缓慢地眨了眨眼。
他甚至觉得楚星驰是在报复自己不爱惜身体,要叫他明白手术室外的人心里有多煎熬。
“爸,网上说的是真的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听见陆思衡压抑着愤怒的质问在走廊中清晰响起,容时没有去看,他不用想也知道,陆宗这种人,无论别人怎么说都不会觉得自己有错,就算后悔,也只是后悔自己做事时候留下了马脚。
“现在陆二还在手术室生死未卜,你都不来看看吗?而且那些本来就是事实,事实再怎么掩盖,难道就会改变么?”
那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陆思衡重重叹了口气,语气中满是失望:“陆总,你心里就只有钱么?”
陆思衡颓然地转过身,他的一个弟弟在手术室里生死未卜,另一个弟弟在手术室外像是丢了魂,而他在这样的时候,彻底看清了父亲的冷漠薄凉。
他曾经以为和谐的、想要维护的家,其实早在没人发觉的时候就已经从根部腐烂了,只是如今才彻底分崩离析,露出底下埋葬着的腐朽与恶臭。
这个时候,陆思衡反而更清醒了点,他洗了把脸,只是安静地坐在容时旁边,无论是安慰关心又或是询问,一句话也没说。
手术室的灯终于暗了下来,容时猛地站起身,医生带着口罩从里面走出来。
“患者身体素质不错,而且这次刀口很幸运避开了脏器,目前已经没有危险了。”医生努力笑得亲切,“等麻药过了患者就会苏醒了,家属也都放心吧,一些具体的照料事项何护士会和你们说,我还有一台手术就先走了。”
手术床从里面一路推进了单人病房,楚远航拍了拍陆思衡的肩膀,牢牢跟在护士身后。
陆思衡看着头也不回的容时,终究还是没忍住拉住了他的衣摆:“弘景还没出来,你不再……不再等等么?”
他话说到一半,不免有些心虚。
楚远航其实没说实话,他之所以这么快赶过来,并不是恰好和陆思衡谈生意,而是这两个人坐在一起,看俩人弟弟的综艺直播来着。
陆思衡目睹了全程,也因此,他很轻易从陆弘景的话里分析出,那小子不仅没和陆曦划清界限,甚至陆曦不知从什么渠道买来的枪,很有可能都是陆二给的钱——不,就是陆二给的钱,如果这小子不是心虚了,倒下时候怎么可能不趁机讨点好处卖卖惨。
他隔着屏幕都看得清楚,容时又不是傻子,肯定也早就知道了,不然他的目光也不会由错愕瞬间变得冷漠……他弟弟之前其实是个心软的人。
“算了,我又不是医生,坐在这儿也没什么用吧。”容时朝手术室很轻地看了一眼,没怎么用力就抽出了被抓住的衣角,“而且我怕控制不住自己,说不出什么二哥想听的话来,再把他气出个好歹。”
陆思衡看着他的背影,抬手用力捏了下鼻梁,仍旧还是不死心地问道:“要是陆二醒来后问起你呢?你有什么话要托我告诉他么?”
容时跟着前方护士的身影,他脚下不停,也没有回头:“就说我原谅他了吧,让他好好养伤。”
陆思衡沉默地点了点头,眼看着他越走越远,越走越快。
他已经有了新的方向,新的可以带给他温暖的家,所以他原谅了二哥的“背叛”,但也不会回头。
兄弟
楚远航看了几眼确认楚星驰的伤确实如医生所说并不严重后, 接了个电话就暂时把弟弟全权交给容时,自己不知道溜去哪里了。
容时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放空地看着窗外纷飞的雪花。
他静静坐了很久, 像是陷入了沉思,但事实上, 他什么也没有想。
无论是陆曦还是陆家兄弟, 又或者是看到新闻后暴跳如雷的老陆总, 那些曾经无时无刻不缠绕着他的怨愤与不甘在此时仿佛都被雪花掩盖了,只留下白茫茫的一片。
除了雪的洁白什么也没有。
直到眼睛干涩, 洁白也变得刺目,他才从这种放空的状态中回过神来, 试图重新思考以后的规划。
可他此时好像失去了往日那样敏锐思考的能力——他其实也不是没有想出东西来, 只是想的那些事都像是隔了一层冰, 怎么也专心不下,整合不到一起去。
他坐了一会儿,突然又想起陆思衡问他的话,还有陆弘景毫不犹豫挡在他身前时下意识望过来的目光。
其实他并非是没有触动,只是这个哥哥不止会在生死攸关时毫不犹豫挡在他面前, 也会在明知陆曦与他不死不休的恩怨后又对另一个弟弟心软。
他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这样的一个哥哥,准确来说,是他不想去面对……说他冷漠无情也好,揉不得沙子也罢, 这样摇摆的情感让他觉得有点恶心。
就像香水里添加了美洲大蠊提取液, 哪怕闻起来再诱人,只要想到里面还有蟑螂, 就叫人起满身鸡皮疙瘩。
容时眨了眨眼,后知后觉地感知到又一只手从被子里伸出来, 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不知道alpha是不是天生血热,这个时候,楚少爷的手竟然还是热乎乎的。
“在想什么?”楚星驰睁开眼,他看起来除了唇色有着发白和往日没什么不同,甚至还大咧咧地笑了一下。
容时垂下眸子,鸦羽般的睫毛接连扇动了几下:“没想什么,伤口还疼么?”
楚星驰捏了捏他的指腹:“不疼,麻药还没过,没什么感觉,你呢?”
容时缓缓摇头:“我也没什么感觉。”
楚星驰看起来精神不错,可没有再说话,只是手上很轻柔地捏容时的手指头,偶尔摩擦两下。
在还不知道黑猫会说人话之前,容时有时候也会这样去揉黑猫的爪子,不知道真的猫喜不喜欢这样,但黑猫还是挺喜欢的。
每次揉一会儿之后,黑猫就会把眼睛眯成一条缝、打个哈欠,在他腿上或者是沙发上摊成一条猫饼,看起来懒散的不行。
容时眯起眼,安静地坐在椅子上,不得不承认,这样其实还是挺舒服的,摩擦时带着点恰到好处的痒,揉捏时也有种莫名很放松的感觉。
楚星驰用一种哄小孩儿的语气说道:“不要想太多,小时,想太多容易长不高。”
“我现在就算退化成傻子也长不高了吧。”容时唇角浅浅向上勾出一点弧度,他用目光自上而下估量了下楚星驰的身高,“从你的身高来看,脑沟应该很平滑。”
“所以这算是对我身高的认可么?”楚星驰选择性忽略了后半句话,美滋滋地把身后隐形的大尾巴摇得飞快。
容时视线在屋里巡视了一圈,拿起床头浸着水的棉签压在楚星驰唇上涂得水润到要反光,楚星驰自觉地撅成小鸡嘴,被棉签压着又怼了回去。
沉默了很久,容时忽然说:“以后别再这个样子了。”
楚星驰瞬间收起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变得严肃起来:“这话应该我先说吧,不要仗着我特别喜欢你就无理取闹啊,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你受伤么?”
“小时,我的心也是肉做的呀,看着你受伤比我自己受伤痛多了,你明白……”
楚星驰话说到一半,容时突然看到他右眼像抽筋了一样眨个不停,顺着他目光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楚远航的脸出现在病房门的小窗上。
他这个生意场上看眼色一绝的好大哥此时仿佛接收信号短路,完全没理会楚星驰眨得都要得帕金森的眼睛,直接推开门走了进来。
楚远航背着手,欠揍的样子看起来和楚星驰如出一辙,从不用验dna,从动作神情上就能看出这俩人板上钉钉的血缘关系:“醒啦,没事,你们继续继续,就当我是透明的啦!”
楚星驰只恨自己不能从床上跳起来把这个好大哥一脚发射去那美克星,兄友弟恭道:“大哥,你生意应该很忙吧,你就是皮肉伤,也没什么事,你快去忙吧!”
“弟弟生病哥哥怎么能不来看看呢?也没有那么忙啦,来来来,小时,我刚刚特意出去导了我们家星驰的1G高清独家美照,加个好友这就传给你。”
楚星驰额头青筋一跳,用小脑想想都知道这家伙必然没憋什么好屁,他拉住容时,试图从另一端阻止大哥对自己形象的抹黑?
然而容时此时已经飞速掏出手机扫了楚远航的二维码,随后假装无事发生,面无表情地坐回到椅子上。
楚远航暗暗拆台:“小时啊,这小子是不是装可怜让你和他在一起了,你别相信他,一失足成千古恨,我就是这小子苦肉计的资深受害者。”
“没有。”容时抿着唇摇了摇头。
楚远航夸张地张大嘴:“我的天,不会真捅坏哪里了吧,星驰啊,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告诉哥哥啊。”
“我看到你有点不舒服了亲,楚氏就没有工作可以做么?”楚星驰迅速回击,又转向容时解释道,“你不要听他胡编乱造,我哥就是嫉妒我哼哼。”
“是啊,我真的好嫉妒啊,不过他真的什么也没说么,真的没借机说‘我死前最后一个愿望就是和你在一起嘛’小时?丫不会被夺舍了吧!”
“真的……真的够了,我要告你虐待病人,空口造谣,对我造成了巨大的精神伤害……”楚星驰虚弱地伸出手,在他灼灼目光中,确认自家弟弟看起来活泼得很,还顺便犯了把贱后,楚远航果断脚底抹油,悠悠飘出了病房。
楚星驰看着容时的眼睛认真澄清道:“我真的不是这样的人哦,别听我哥造谣我。”
“我不会借机说那种话的,他太夸张了。小时,如果有一天我们在一起,那一定是因为我们彼此相爱,而不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
“我知道了。”
手机震动了一下,容时看着他伸长脖子不住飘过来的眼神,好笑地打开手机。
“我哥是不是说我坏话了?”楚星驰从鼻子里发出哼哼声。
“没有。”容时调出对话框给他看,上面弹出了条陆思衡发来报平安的消息。
楚星驰自动忽略了这条,他哥作为一个生活中的话唠,难得把要说的删删改改精简成两句话:
【星驰在国外时就吵着要回来找你,我耳朵都要听起茧子了。
星驰真的很喜欢你,如果想要开启一段恋情的话,请多考虑一下他吧。】
容时只回了一个表情包。
那是个有着黑耳尖的小红狐狸抱着同样尖尖上是黑毛的蓬松尾巴点头的表情。
父亲
容时这两天被黏人程度呈几何状翻倍的楚星驰缠得一个头两个大, 手都要被这小子装可怜摸掉一层皮。
终于借着楚远航过来的空档,容时在楚总推门而入的瞬间“嗖”地抽出手,灵活闪避开椅子、果篮、某大型犬科动物恋恋不舍的爪子等等等等一系列障碍物, 面上礼貌微笑,脚下速度飞快, 在楚大哥的欲言又止中开门关门一气呵成, 终于暂时逃离了狗窝。
他刚走了几步, 或许今天黄历上写了不宜出门他没看到,迎面就碰上了脸色阴沉的像死了儿子的陆宗。
不, 死个儿子对于陆宗这样的人来说可能不算什么大事,看起来很可能是陆氏股价跳水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
陆宗在吩咐公关几次撤热搜后不仅没有平息事态, 还有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在背后与他作对, 一次次又把消息抬上来, 。
友的情绪更加高涨,激愤之下,就连陆氏的股票也了受影响一路飘红,映得他那张脸红的红绿的绿,像是美术生的调色盘。
陆宗本想着故技重施, 把责任都推到进了警局无法在媒体面前发声的陆曦身上,可这次网友并没有被他转移注意力,反而越扒越深,恨不得连陆家早上吃了什么饭都要扒出来。
舆论处理的黄金时间是24小时, 直到午夜十二点, 陆宗才无奈发了个模糊重点的告知单和当代明星网红公关必备律师函出来,很是难看地给这二十四小时画上了句号。
直到陆弘景从昏迷中的第二天, 他终于忙完了公司的事,抽出空来探望这个受伤的二儿子。
因此, 陆氏壮大起来后就没怎么体会过焦头烂额感觉的陆宗此时此刻见到容时,只觉得一股无名火直冲天灵盖,看样子恨不得把容时直接塞回林慈恩肚子里去。
陆宗强压着怒火,厉声道:“陆时绥,你过来,我们聊聊。”
容时平淡地扫了他一眼:“有话直说吧,我不觉得我们有什么需要找地方聊的话题。”
“你还觉得自己不够丢人显眼么?家里难道从小就是这么教你的吗?”陆宗昨天实在压了太多的愤怒与郁闷,此时再也压抑不住,破了自以为的架子“涵养”,抬手大声呵斥道。
容时推开他的手,从口袋里抽出纸巾,像是碰到什么流感病毒一般用力反复擦拭:“真抱歉,我记忆力不好,如果你说的家教是六岁之前的话,那我已经全部都忘记了。”
“你这是在指责我么?”陆宗胸口剧烈起伏着,容时冷眼看着他,隐约看到了一块不住张缩着、自以为高高在上的腐肉。
真恶心啊,容时想,这样令人作呕的怪物我竟然叫了这么多年父亲么?
“我给了你生命,给了你这么优越的生活条件,你看那些底层人,努力了一辈子不还是要在我们手底下过活。你出生就站得这么高,还是分化成了个废物beta,作为你的父亲,我也没有多指责你什么,如今你还反咬我一口,回过头来指责我?”
陆宗的嘴一张一合,他起初还端着父亲的架子,到后来不知怎么,把那些藏在心里的、明知不能说出的想法通通都倒了出来。
“你也是陆家的一份子,为家里做点贡献怎么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和你母亲是高等级AO,你竟然分化成了一个beta,这么废物我就是要你的命也是理所应当……”
容时听着听着反而笑了,他平视陆宗的眼睛,用带着嘲弄的语气说道:“那父亲,你今天是疯了吗?”
这样嘲弄的目光落在身上,陆宗瞬间像是有盆冰水从头浇下来,猛然回过神来。
虽然他确实很愤怒,但做了这么多年陆总,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他还是清楚的,比现在令他恼火的事情遇见多了,要是次次都这样口不择言,那陆氏还要不要做,股票恐怕早就红成猴屁股了。
陆宗本身自己就靠玄学获利颇多,此时出了问题,很快就联想到某些无法解释的地方。
他仔仔细细回忆了几遍自己这两天见过的人,除了正常工作需要联络的下属还有早就约好昨天见面的合作方老总,唯一不太正常的就是刚刚医院门外偶遇的施以观。
怎么会这么巧?陆宗作为一个资深疑心病患者,越分析越觉得蹊跷,他整理好表情,冷笑一声看向容时:“你都知道了对吧。”
他这话是肯定句,容时如他所料点了点头,面上像是凝了层坚冰:“如果你说的是你和施鹤做的那些破事的话,那很遗憾,我确实都知道了。”
“你姓陆,为陆家做些贡献不是理所应当的么?”陆宗扶额,一副语重心长长辈的样子,“我还是觉得你之前想要努力获得爸爸的爱和认可的样子可爱一点,你这孩子真是的……就算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难得施鹤这些东西你能防得住么?”
陆宗抬起头,笑容充满恶意:“谁叫你是个怪物呢,小时。”
容时如他所料握紧了拳头,像是努力用冷漠来掩饰心中翻腾的怒火,那张白得近乎透明的脸色染上一抹绯红。
“你才更像一个怪物吧。”容时顿了顿,终究还是像少年人掩饰不住在敌人面前放狠话一般,如陆宗所料得意地翘着尾巴顿了顿说道,“再说……施鹤又不是你的狗,父亲,你高高在上太久了,也得学会低头看看吧。”
陆宗佯装愤怒甩袖离去,容时与他擦肩而过,没再看自己这个父亲一眼。
陆思衡恰在此时推开门,如果不是知道病房隔音确实很好,容时都要怀疑他是故意的了。
“父亲,你来看弘景么?”陆思衡看着他的背影轻声开口问道。
陆宗没有回头,又恢复到了像是和下属讨论时那般公事公办的态度:“我有个重要的电话,一会儿再过来。”
陆思衡脚下像生了根,头一次没顺从地退回去,做永远遵照父亲意愿的、优秀的长子。
他关上病房门,“不懂事”地追问道:“父亲,什么电话比陆二还重要么?医生说若不是子弹偏了一点擦过脏器,可能陆二就……就没命了。”
陆宗不耐烦地摆摆手:“你怎么现在也这么不懂事,陆二这不是没死么,我早就教育过你们做事不要婆婆妈妈,你二弟还对陆曦心软,长个记性也好。”
没等陆思衡再说话,陆宗快走了两步,身影消失在了转角。
陆思衡疲惫地闭上眼,过了很久才睁开,他沉默地看向容时,酝酿半晌踟蹰着才开口问道:“小时,你手上伤还疼么?”
容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似笑非笑地抬起受伤的那只手,声音平静的像是在讨论今天的天气:“你知道么?我曾经以为是因为我是个怪物,你们才这样对我。”
标记【?】
陆思衡下意识上前了一步, 他捧住容时手上的那只手,像是捧着什么易碎绝版珠宝。
他似乎想透过缠绕着的纱布看清里面伤势如何,但这其实没什么必要, 如果不严重的话,也不会缝那么多针。
陆思衡眼眶有一些泛红, 不知是走廊里暖风吹的还是情之所至, 他闭了闭眼, 认真道:“我从没有这样看过你。”
“你不是怪物,小时, 你是很好的人,你一直都是我的弟弟。”陆思衡自嘲地笑了下, 似乎自己都觉得不太可信, 可他还是执拗地解释道, “小时,我知道你可能不相信,我也是昨天才查出父亲竟然这样对你……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人,不管你还把不把我当作哥哥,在我心里, 你永远都是我弟弟。”
容时淡淡地看着他,尽管他没有任何真情流露的痕迹,但陆思衡似乎又找回了一点希望。
“你相信我么,小时?”
“大哥, 我相信你此时此刻一定是这样想的。”容时微微额首, 缓慢地抽回了手,虽然他并没有用力, 可陆思衡唯恐碰疼了他哪里,不敢施力半分阻拦, “但以后的事情就不要现在来保证了吧。”
陆思衡垂下眼,很轻地叹了一口气,他摸上后颈,突然想起那天他在直播中看到童千释放信息素时楚星驰无动于衷的脸,还有他弟弟眼底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信任。
相比之下,他在陆曦信息素的诱导下做了那么多错事,显得格外愚蠢与不堪。
陆宗从小到大都在给他们灌输alpha至上的观点,可这样会像原始野兽一样被信息素影响操控的alpha,真的是一种进化么?
容时静静站在那里,看着他这个素来冷静自制的大哥眸底神色不停变换,随后像是下定决心一般,毅然抬起头:“小时,如果我不是alpha,不会被信息素操控,如果我摘除腺体,我们……”
“你发什么疯?”容时错愕地看着他,不明白陆思衡的脑回路怎么突然接到这边来,他皱眉思考了一会儿,轻轻笑了:“比起你们陆家人来讲,我看起来还真是个正常人了。”
陆思衡在他带着嘲讽的笑意中只觉得脸烫得像是针扎一般,他抬手捂住半边脸,头一次体会到网上说的恨不得打个地洞钻进去是什么感觉。
他明明清楚他们关系的结症并不在这儿,却还是钻了牛角尖,想要把自己犯的错推给外力,推给生理结构。
这样实在是太难看、太不堪了。
他本来在小时心里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哥哥,可至少还是年少有为的陆总,人都有慕强心理,如果他一直维持这样的人设,至少有什么困难小时会第一时间想到他。
这下好了,说不定现在在弟弟心里,他是个爱推卸责任的精神病吧。
“抱歉,我刚刚乱说的,你别放在心上。”陆思衡攥紧拳头,死死盯着地砖上的那点污渍,“我好像无论是哪方面都没能给你留下好的印象。”
“算了。”容时偏过头,余光看到属于楚星驰的那间病房门开了个小缝,“人总要向前走的,我那天太急忘了说,我也原谅你了,大哥。”
陆思衡看着他的侧脸,没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反而心下一沉:“那你以后还回家吃饭么?”
容时摇了摇头,在背后冲那道小缝里的眼镜做了个威胁的手势,果然,那道门又轻轻合上了。
“我已经有吃饭的地方了。”
他听见有东西落地的声音在另一间病房响起,可他在房内人期待而忐忑的等待中,始终没有推开那扇门。
“走了。”容时挥了挥手,步子轻快。
陆思衡在背影消失前,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角,沉默了一会儿,在容时耐心耗尽之前,他意有所指地严肃道:“小时,无论你想做什么,我始终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再见?”他试探着道别。
容时没有回头看他,也没就这段话发表什么感言,在陆思衡松开手时,他听到了很轻的一声再见。
他看着天花板用力眨了眨眼,日月交替时间周而复始的旋转,曾经流泪轻声质问着“你们怎么能把我留在原地”的少年已经沿着另一条路向前,而他们这些曾经无情转身的人,终于也只能看着他的背影在原处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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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目组狂揽了一大波热度,连夜加班把前几期都剪辑出来,只是嘉宾一下少了一半,尽管来了很多人为了这波甚至愿意无片酬参加,可导演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暂停录制,等原班人马回来。
在综艺热播下,观众激情更甚,还真就在陆氏重重阻拦下扒出一点东西,不过现在的陆宗已经没有心情管网上这些小打小闹了。
他回去后全身上下仔仔细细翻找了一遍,果不其然,在他领带下夹着一个小巧的金珠,如果不是有意翻找,哪怕看到了也能也只当是不小心沾上的。
他也曾用类似的东西害过陆氏的竞争对手,那是一个很小的珍珠,施鹤交给他时只说能扰乱心智、放大人的情绪。
而后,在那次竞标中对手果然沉不住气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只是没想到,那人回去的路上恍惚间出了车祸,最终没有抢救过来。
他当时只认为是那人自己倒霉,可如今,这样的手段被用在自己身上,陆宗才觉得不寒而栗。
他将金珠放在显微镜下观察——上面是密密麻麻的符文,和曾经的那颗珍珠一模一样……
与此同时,在施以观鼓动其他两位嘉宾的强烈要求下,楚星驰终于忍痛短暂放弃了二人世界,黑着脸接受了两位嘉宾和一条豺狼的探病。
施以观在护士的带领下一打开门,险些被浓郁的alpha气息熏了个跟头,楚星驰靠在床上洋洋得意地看着他,装模作样地解释道:“抱歉啊,我受伤了信息素有点溢出,你们不介意吧?”
“理解。”汤兰点头走了进去,把一个巨大的果篮摆在茶几上。
茶几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吱嘎声,施以观看着姓楚的一脸我就是故意的表情,站在门口半天没有进去:“容时怎么不在?”
楚星驰无辜地耸耸肩:“你不是来探我病的么,施道长,这样也太没同事情了吧。”
施以观刚要捏着鼻子走进去,就闻到了另一股属于楚星驰的味道。
alpha的嗅觉非常灵敏,这种飘散在空气中的和标记时释放的信息素有微妙的不同,而此时这股信息素的味道,属于另一个楚星驰标记了的人。
“怎么不进去?”容时推开他走进病房,那股气味也跟着他远去,在场的两个alpha一时间都明白发生了什么,门口的那个看起来像是被踩了尾巴,汤兰的目光中则带着微妙的敬意。
容时放下袋子,疑惑地在屋内看了一圈:“你们都看我做什么?”
问题
汤兰和不明所以的程珏耳语了两句, 随后又多了一道暧昧的视线。
容时额上青筋跳动,造成这个局面的人除了姓楚的家伙不作他想,他威胁地扫了楚星驰一眼, 楚星驰眼神飘忽,就差把“罪魁祸首”四个字贴在脸上。
“祝你们百年好合哦!”程珏挤了挤眼, 抬手比了个心。
做守门神的alpha脸色更黑了, 施以观死死瞪着楚星驰, 如果目光也有攻击力的话,此时楚少爷已经成了被坦克压过去的肉饼。
“嗯?”容时看着几人的表情心里有了判断, 他低头嗅了下衣角,然而信息素这种东西不像香水, 一人喷了所有人都能闻到, 他作为beta, 只能嗅到衣服上洗衣液淡淡的香味。
除了程珏和楚星驰,在场的几人向来都坚守着沉默是金的真理,然而此时唯二两个会活跃气氛的人一个忙着在脑中脑补一出情感大戏,一个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同时还要回瞪情敌。
“身体现在怎么样了?”汤兰想了好一会儿,才开口用万能探病话题打破屋内难以形容的沉默气氛。
楚星驰还没回答, 就听施以观冷哼一声,充满敌意道:“呵,早就好了吧,这么大人了赖在医院演苦肉计, 浪费医疗资源。”
“阿时, 我怎么记得今天来探病的男性alpha是道士呢?这个冒酸水的小学鸡是谁啊?”楚星驰装模作样挑衅道。
容时在火星四溅中嘴角微微抽搐,拦在二人中间显眼包似的大喊“你们不要为了我吵架”那是八点档omega主角的剧情, 他清了清嗓子,挑眉轻笑道:“不然我们出去给你们两个武斗的空间?”
两个斗鸡一般看着对方的alpha各自冷哼一声移开了目光, 施以观转身坐在沙发上,专注地盯着抱枕看。
两个小时后,汤兰和程珏终于掏尽了脑中储存的所有尬聊语录,容时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倒是楚星驰兴奋过头,话里话外都在撒狗粮,不知道还以为是来庆祝他新婚的。
施以观一言不发,屁股上却像是粘了胶水,两位女士终于扛不住尬聊纷纷告辞后他才终于施施然走过来,在楚星驰并不欢迎的目光中坐在床边。
“陆宗最近请来了徐道长,他和师父向来不对付且水平相当,不知陆宗是找来与师父斗法还是要对你不利。”
“现在对付施鹤可比利用我重要多了吧,陆宗这种人都有点被害妄想症,他现在应该已经通过‘自己发现’的蛛丝马迹认定施鹤要害他了。”容时嘲讽地笑了笑,“陆氏繁荣与否在他心里虽然比儿子重要,但哪比得上他自己的命重要呢?”
施以观点点头:“那就好,师父表面云淡风轻、豁达大度,其实私下里性格偏执,睚眦必报,如果陆宗真找人对他下手,无论是何原因,他都会报复回去的……”
他话没说完突然停了下来,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容时转动着手机,脸上没半点好奇,沉默地等待着他的下文。
楚星驰看着施以观的表情,一种属于雄性大型犬科动物的危机感油然而生,他眯起眼,在施以观张口前猛然打断道:“阿时是我的,不该说的问题就免开尊口吧。”
“你们什么也没发生吧。”施以观已经从刚刚的冲击感中清醒过来,凭借楚星驰的性子如果真标记了容时哪会暗戳戳地眼神挑衅,早嘚瑟的人尽皆知了。
“甚至你们还没在一起吧,那你凭什么说他是你的呢?”
施以观无视楚星驰吃人的目光,笑着看向容时:“等你父亲和我师父两败俱伤之后,我可以正式追求你吗?”
“在此之前,我有个问题想问。”容时顿了顿,施以观看着他逆光中面无表情的脸,突然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虽然说是问问题,容时面上却看不出半点等待解惑的样子,阳光为了勾上一道金色的、发光的轮廓,睫毛在眼下打上了一层浅浅的阴影,遮住了他的目光,叫旁人的心都吊在半空,忐忑得来回挣动,几乎要跳出胸膛。
房间里一时只剩下清晰的心跳声和压抑着的呼吸声,容时轻声问道:“陆曦之前告诉我,有一个神秘人七年前开始联系他,那次我被绑架,也是那个神秘人提供了便利……”
他淡淡抬眼,施以观垂下头,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握拳。
“那个神秘人,是你师父么?”
施以观嗓子干涩,喉管像是被皮筋勒住了一样,他深吸了口气,声音低哑:“是……应该是我师父做的,我看到过他联系林慈恩,说不定也联系了陆曦……吧。”
“这样啊。”容时莞尔。
明明他看起来像是全然相信了这番话,施以观却更加不安,椅子好像突然被塞进无数钉子,扎得他坐立难安,他没心思再去管之前那个带着旖旎氛围的问题,火烧屁股似的站起身。
“那我先走了,我们接触时间太久恐怕他们会有所怀疑。”
房门打开又紧紧合上,楚星驰尾巴又翘了起来,见缝插针上眼药道:“他也太没诚意了吧,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可能是心虚吧。”容时拍开他不安分的爪子,面无表情道。
楚星驰刚要趁机拈酸吃醋两句,就见容时眼刀“嗖嗖嗖”飞了过来。
“说到心虚,你没什么想和我交代的么?”
“啊?什么啊,哈哈哈,我能做什么啊?哎呀,床头柜上这是沾了个什么东西,之前我记得还没有的啊?”楚星驰东瞧瞧西看看,床头柜无辜遭灾,都快要被扣下一层皮来。
容时露出核善的微笑:“提示你一下,我刚刚出门,路上的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呢。”
床头柜被抠下个茬,楚星驰讨好笑道:“可能是节目播出了吧,你那么漂亮,想找你要签名吧。”
“哦?”容时微微挑眉,“是有个omega小姑娘找我要签名来着,不过她看我的眼神也有点奇怪啊。”
楚星驰猛地抖了一下,他还想狡辩,就见容时核善的微笑更大了点,看起来下一秒就要嘭的一声炸开,把他炸成天边的烟花。
“好吧我招我招。”楚星驰举起双手做投降状,“我为了让那个姓施的神棍知难而退,趁你睡觉的时候分泌了一点信息素,涂在你外套上了。”
容时脱下外套兜头扔在他身上,从鼻孔发出一声冷哼:“送你了,今晚对着它发情吧,亲,我就先回家照顾猫了,再见。”
“我错了,别走,啊,伤口突然好疼……”
审判
在众多网友的关注下, 陆曦终于走上了法庭,由于情节恶劣,证据确凿, 再加上社会影响非常大,当庭就判处他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而贩卖给他枪支的、曾经绑架容时的犯罪团伙也被警察顺藤摸瓜, 在一系列追踪手段下捉拿归案, 由于这些人不仅贩卖枪支弹药, 每个人手上还都沾着人命,连公开审理的步骤都跳过了, 直接判处了死刑。
容时本来没打算去刺激陆曦两句,和死人对话是对时间的浪费, 可判决下来没多久, 林慈恩竟然发消息传话, 说陆曦想见他一面。
收到短信时,他正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洗手,每一根隐隐可见到青色血管的白皙手指在温水下细细冲洗,他咽下喉头腥甜,没有回复林慈恩的消息。
容时抬起头, 镜子里的男人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脸白如纸,唇色却红艳得过分,即使在有些暗的灯光下, 他也能看到眸色变得暗红, 像是刚吸食了鲜血的艳鬼一般。
距离阵法最后的期限只有一天了,容时沾着水, 在镜面画出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据施以观探听,施鹤和陆宗叫来的那个什么大师斗法已经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在这种撕破脸的时候,施鹤竟然还有心思在阵法中加力,不知道哪里来的执着。
他已经开始期待明天二十四点时施鹤发现自己被反噬时的表情了,那一定非常有趣。
镜子里映出容时微微上扬的嘴角,他露出了一点虎牙尖尖,眸子里像是装着深渊。
门外传来爪子挠门的声音,容时拉开门,黑猫及时收住爪尖回头瞥了站在窗边的宿渊一眼,撒娇地夹着嗓子“喵喵”叫着。
“咪咪,好久不见。”容时俯身将黑猫抱在怀里,手指在光滑的黑色毛发中穿梭。
黑猫被撸得爽到飞起,宿渊靠在窗边做甩手掌柜,楚星驰是病人也有免工作金牌,只剩楚远航一个人哼哧哼哧地收拾前几天叫助理搬过来的行李。
“我怎么就没叫助理过来呢?哎,那边站着的大兄弟,你和我弟是什么关系啊,这么一看长得还挺像的,不会是我那早死爹的私生子吧。”楚远航手上忙忙叨叨,嘴里也半点不停,他时不时抬头看宿渊两眼,越看越觉得自己猜测靠谱。
楚父虽然对他们兄弟两个不错,表面和夫人也相敬如宾,但他主打一个人鸡分离,在外面养的情人一只手都数不过来,跳出来个这么大的私生子听起来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宿渊出门时候骚包地带了个没度数的银边装饰眼镜,他推了推镜框,两根链条撞在一起,发出细微的声响:“我和楚星驰没什么关系,我是来接阿时出院的。”
“免了吧您。”楚星驰冷哼着甩过头,他伤口恢复飞快,在医院躺了几天还没享受够亲亲老婆的服务,就被医生告知可以回家静养了。
尽管躺到第三天时他就活蹦乱跳地爬起来给容时端茶倒水,扒小水果,但和容时一起呆在一间屋子里,大半时间抬头就能看到他的脸已经是一种无上的待遇了。
然而医生告诉完他,转头就把消息告诉了他的好大哥,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几天都没出现的触手本体也跟着来了,楚星驰看着屋里一个两个三个电灯泡,重重叹了口气。
黑猫自从暴露身份得到吃罐头自由后体重一路飙升,短短几天就从匀称矫健的小猫咪变成了灵活的胖子,容时坐在沙发上抱了它一会儿,感觉自己的腿都要被这辆猫压麻了。
容时挠了挠猫下巴:“你真的要减肥了。”
黑猫卖萌地喵喵叫了两声,一副物种隔离听不懂的样子,宿渊走过来拎着后脖颈把它放到沙发上,在楚星驰灼灼的目光中坐在容时身边。
宿渊没有解释之前为什么没来看他,也没有提及突然消失的触手,只是捧着容时的手,目光似乎能透过纱布看到下面未愈的伤口。
“还疼么?”宿渊的指尖小心翼翼绕着伤口划过,他看了眼楚远航,把后面听起来可能让人想报警的话咽回肚子里。
“早就结痂了。”容时懒洋洋地靠在沙发背上,另一只手在屏幕上轻巧敲击。
楚星驰瞪圆了眼睛,连忙走过来做到容时另一侧。
病房里放的是小型拼接沙发,一节上面之前坐着容时和宿渊还算可以,现在坐了两个人高马大的alpha和一个beta就着实有些拥挤了。
容时直起身,轻飘飘看了两个alpha一眼:“不然你们两个坐?”
楚星驰狠狠瞪了宿渊一眼,往外挪了半个屁股,手不安分地落在容时大腿上,宿渊不屑地白了他一眼,也往外挪了挪。
楚远航自言自语了半天,合上行李箱一回头,就看到他的好弟弟和与他长得八分像的朋友各自悬空半边屁股坐在沙发两端,容时扶额坐在他们中间,看样子很想抄起什么东西把这两个alpha揍一顿。
“我哥开了车,先送你回家吧。”楚星驰顺手拎过一个行李箱,倒吸了口凉气,“哥!你是在里面填砖头了么?怎么这么重?”
楚远航带着包容中暗含邪恶的笑容拍了拍他的肩膀,压低声音道:“所以你个臭小子知道我给你收拾半天行李有多累了么?你哥这边为了你的爱情做老黄牛,结果你小子那边老婆都要被那个和你长得像的装逼怪松土挖走了。哥哥真为你的情感问题担忧啊,虽然人如果没什么本事,脸皮厚也能吃饱饭,可找对象光靠脸皮厚没有技巧怎么行,哥不是给你发了‘追求beta的一百种技巧’了么,你到底有没有认真看?”
“我觉得那个看起来没什么用。”楚星驰同样低声拆台道,“如果有用的话哥你早就追到那个小助理,现在就不是单身了。”
楚远航万箭穿心,只想把这个讨债的弟弟团吧团吧塞进行李箱里直接扔去飞往大洋彼岸的飞机上,送去亚马逊丛林挖土豆。
他心底默念了几遍亲生的,才缓缓吐出这口气。
然而气才吐到一半,就见装逼犯宿渊幽幽回过头,丝毫不给面子道:“我听得见。”
纵然楚家兄弟俩脸皮是一脉相承的厚,但说人坏话当面被指出,楚远航还是忍不住脚趾动工为医院新建一部电梯。
宿渊说完话,半点没意识到自己给对方带来了怎样的尴尬,他又面无表情地转向容时,肩上站着坨黑猫:“我也可以送你回家。”
容时微眯着眼,侧身避开走廊窗户射进来刺目的阳光,他有点好奇宿渊的方式,但碍于楚远航是个普通人类没有多问。
“回家之前我还是想去看看陆曦。”他上扬的嘴角带着点小猫玩弄到手的老鼠时漫不经心的恶意,“我很好奇他想对我说点什么……而且既然他盛情邀请了,也不好不去品尝一下胜利的果实吧。”
结局(正文完)
陆曦的样子实在是很狼狈。
他额头有一块难看的青紫, 嘴角也被人打破,眼下印着青黑色,看起来在看守所这几天都没睡过好觉。
虽然警方不至于把他关进alpha监狱里受□□, 但即便在omega专属的监狱,陆家也安插进了一个因为打地下黑拳被捕的omega囚犯, 在里面好好的关照他。
此时此刻, 他的外表倒是难得和内心保持一致, 成了真正阴沟里的老鼠了。
容时隔着钢化玻璃坐在对面,眼里没有流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 当然更没有同情,他只是冷淡地打量着陆曦的惨状, 像是不屑地俯视落在裤脚的泥点。
陆曦大笑着捂住脸, 他第一次见到容时时, 对方还是个刚被从孤儿院认回来的土包子,林恩思多年的搓磨没有消磨掉他骨子里的傲气,当时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就是这样冷淡不屑,尽管容时没有开口说要把自己赶出去,但却把他视若空气。
后来他不断在家人面前陷害他, 他也只是厌恶地别看眼,没有与他大庭广众之下撕破脸。
陆曦笑得喉咙里都溢满铁锈味,腥得令他作呕,他那时只以为容时表面装的清高, 其实怯懦不敢反抗, 现在才明白,那时他只是怕闹得太难看叫家人伤心为难, 现在他不在意那家人,所以打了老鼠也不怕再伤到玉瓶。
他手段如此高明, 又这么好命,什么都没做就叫自己众叛亲离,大哥二哥母亲还有那个楚家少爷也爱他爱得不行,而明明是同一个父亲,流着相似的血,自己做的越多失去的越多,最后落得如此下场,他却还是个干干净净的受害者。
陆曦越想越恨,他眼珠布满血丝,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容时泰然自若地坐在原处,眼都没眨一下,甚至还打开手机,抽空回了楚星驰一条消息。
“为什么?”陆曦被嫉妒和怨恨烧得几乎要吐血,可他哑着嗓子,却只嘶哑着吐出这三个字。
容时漫不经心地抬起头,他瞬间就明白了陆曦想问的问题,他曾经也无数次想过……但那似乎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小偷用下作的手段偷了主人家的东西,却要问主人为什么要还回去么?”
他的笑容充满轻蔑,可陆曦不得不承认,即便做出这样的表情,他也非常、非常的好看。
他紧紧盯着容时的眼睛,试图从里面找出和自己一样丑恶的怨恨来,但他失败了。
非要说的话,他的表情就像是看了一场失败的小丑表演,他不仅不怨恨这个小丑,还觉得有点无聊。
是啊,他或许曾经怨恨过陆曦夺走家人的爱,怨恨过他的污蔑和狠毒,又或许没有,可现在站在他面前的这个陆曦只是个一无所有的失败者,无论此前是何种情绪,他现在连哥哥都不在乎了,更不会花费精力怨恨一个死人。
陆曦颓然落下泪,他哭得很难看,眼泪鼻涕混作一团。
容时被恶心到终于连看热闹的心思都消磨殆尽,他起身欲走,陆曦嘶哑着唤住他。
“为什么?”他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居然会向一直憎恨的这个人来寻求答案,“十三年的时光,他们为什么这么快就偏向你,血缘的牵绊就这么牢固么?他们怎么能这么绝情?”
容时站在玻璃墙前俯视着歇斯底里哭喊着的陆曦,他已经没太多心思专注于这场复仇的游戏中来,怨恨一些人也是要付出精力的,而这些人丑陋且无聊,还不如在家躺着撸猫来得有趣。
“每一步都是你自己走的,陆曦,是你自己把路走绝。”容时睫毛扇动了一下,“真心是靠馈赠而非索取,早在你释放信息素那天,就注定是这样的结局。”
陆曦沉默地趴在桌子上,如果不是胸前剧烈的起伏,都要以为这个人已经死了,容时手已经落在门把手上,才听到他挣扎着开口:“我想见见林思恩,求你。”
容时回过头,避开监控微笑着露出恶魔的尖牙:“不用求我,两年后你们母子自会团聚。”
他推开门,身后传来陆曦的尖叫与警卫员的呵斥,随后是一片杂乱的脚步声,似乎是陆曦用指甲抠烂了腺体,可他一直没有回头。
他走出监狱,把门外等待着的、沉甸甸的黑猫塞进羽绒服里,黑猫从领口漏出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宿渊看着黑猫,眼中闪过暗芒,黑猫连忙讨好地夹着嗓子叫了两声,才没被这个醋王触手怪把它拎着后颈从容时怀里丢出去。
容时微微勾起唇角,像是一朵在冬季阳光下绽放的花-
容时回到家睡了一觉,他本以为先按捺不住的会是陆宗,没想到来电显示上先出现的却是林慈恩的名字。
他伸了个懒腰,床下酣睡的黑猫也被手机铃声跟着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宿渊坐在飘窗上,他整个人背着光,看起来像是挂在博物馆最高处一幅千金难买的油画。
白皙修长的食指滑向接听键,他动作看起来慵懒漫不经心,某种却映着冷漠的光晕。
电话一接听,林慈恩带着哽咽的声音就从另一头穿出:“小时,你快过来,你父亲、你爸爸他最近身体就不好,今天在办公室突然吐血,医生说……说他可能要不行了,你来见见你父亲吧。”
容时点点头,他似乎对这种情况早有预料,也对父亲的生死毫不关心,宿渊走过来紧紧握住他的手,炙热的掌心驱散了指尖淡淡的凉意。
“好,你们在哪里?”他声音没有任何情感,悲痛之下,林慈恩竟也没听出来,她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飞快地爆出地址。
那不是医院,反而是陆家一处私人的研究所,虽然这个研究所底下两层确实是可以做抢救和疗养,但还是充满怪异。
容时皱了皱眉,他不想从最阴暗的一面来揣测父母的用意,但在听到地址时,还是忍不住想:陆宗不会是装病,想把自己骗去敲骨吸髓吧。
林慈恩语气听起来很急切,如果真是演戏,那她这个演技不出道真是可惜了。
尽管有所猜测,但他还是起身穿好衣服,黑猫和另外几只猫缠在一起打滚,看起来并没有跟着去的意思,倒是宿渊像条大尾巴似的跟在他身后,容时穿好外套转身时险些没踩到他的脚。
宿渊安抚地拉着他的手指:“别怕,我跟着你,保护你。”
“我有什么可怕的。”容时笑了笑,用目光比量了一下他的身高,“天塌了不还是有个子高的顶着么?”
宿渊严肃地点点头,满脸认真:“嗯,我帮你顶着。”
下一秒,要顶住天的男人拿过围巾,在容时脖子上缠了两圈,系成了花卷形。
“我给你当司机吧。”宿渊试了足足五分钟也没成功系出一个好看的形状,叹了口气拿起车钥匙。
容时刚刚已经见识过他的车技,不禁有些好奇道:“你什么时候学会开摩托的……不对,你有驾驶证么?”
“啊?这种两个轱辘的东西也要驾驶证?”宿渊看起来比他还要惊讶,不过还是抬起头,带着点微妙的骄傲道:“你不是晕车么,我想载着你就学了,很简单,一上手就会了。”
容时调整好围巾走下楼,他之前去探监陆曦没注意,现在仔细一看,果然发现车子前面那块铁坑坑洼洼,看起来很像是撞瘪了又被人大力掰回来的。
容时没拆穿他,带上手套拍了拍后座,宿渊沉默了一下,不知怎么说服了自己,又美滋滋坐在后面抱住了容时的腰。
到了研究所门口,不仅没有陆思衡和陆弘景的车,就连林慈恩都不知去了哪里,他发的几条短信都石沉大海,电话打过去也是无人接听。
“还挺有趣的。”容时冷哼一声,面上没有半点有趣的感觉,宿渊紧紧拉着他的手,像一个忠诚沉默的护卫。
他大步走了进去,陆宗的房间在一层最里面,走廊很安静,一时间只剩他们二人的脚步声。
隔着房门口的玻璃,容时看到陆宗躺在病床上,他面色灰白,身上连着许多机器,说是命不久矣确实不为过,只是刚刚还焦急啜泣的林慈恩却不见踪影。
容时没有脱下手套,宿渊抢先他一步拉开门,病房上似乎有某种机关,“嗖”地合上了。
这间病房非常大,里面甚至还有能划出一套会客室,然而现在那些沙发桌椅都被搬走,地面上画着一个血红色的复杂阵法,但是看着就叫人不寒而栗。
厕所中传来“呜呜”的声响,听起来像是有人被绑在里面,刚刚还一脸死气躺在床上的陆宗睁开眼,冲容时露出一个堪称和蔼的笑容。
“到爸爸这里来。”陆宗招了招手。
容时站在原地,冷笑着看向他:“不了,你闻起来很恶心。”
陆宗脸色瞬间变得阴沉,可他想到什么,很快就又换上了笑脸:“儿子,爸爸生了重病,你愿意帮帮爸爸的对吧。”
他连着仪器的那些线,大步走了过来,像是一条毒蛇攀上容时的手,另一边,施鹤从套房内的小房间走了出来。
“爸爸也是很爱你的,孩子。”陆宗脸都不红一下,打着亲情牌,见容时不为所动,反而厌恶地甩开他的手,面色不免扭曲了下。
宿渊一把推开他,挡在容时身前,容时掏出一张卫生纸,细细擦拭被他碰过的地方,仿佛刚才用这只手打了蟑螂。
“你是什么东西在场的都一清二楚,就没必要说这些话来恶心人了。”容时擦去鼻腔汹涌流出的鲜血,他明明看起来那样虚弱,却站得笔直,狂风都不能摧折。
施鹤摸了摸胡子,不屑地笑了,他看容时的目光像是看一块鲜美的肉、一个罪恶的怪物,却唯独不想是在看一个平等的人:“陆总,你难道还想和一个怪物沟通亲情么?怪物是没有感情的。”
他走上前,高傲地顶着容时的脸:“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和我那个不成器的小徒弟说的,但就算你们两个加在一起手段也还嫩着呢,以为这样就能离间我和陆总,坐收渔翁之利?”
“小孩子还是天真啊。”陆宗包容地笑笑,却也露出藏在笑容下的毒牙,“哪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小时,这是父亲对你的忠告,以后务必要牢记啊。”
施鹤一唱一和补充道:“陆总,怪物是不能转世的,您这句忠告怕是要浪费了。”
陆总摆摆手:“施道长,胃癌也未必会死人,医疗这么发达,会痊愈的嘛。”
施鹤不屑地从鼻孔发出一声轻哼,他看着不断为容时擦拭,目光中带着担忧的宿渊,目光中充满恶意。
“陆总,请你走到阵法左侧,我马上为您准备换命。”施鹤挥动手中的黄符,黄符无风自动,落在阵法中央。
陆宗和他不同,都要用亲儿子给自己换命了还不忘虚伪地装一装,尽管他并没有指望着容时真心甘情愿地走进阵法,施鹤已经叫了他徒弟,他也叫了几个信得过的保镖守在附近,不怕拦不住容时,可他还是安抚道:“小时,虽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可若不是非要用八字相合的血亲,爸爸也舍不得这样对你,放心,虽然你非我族类,但今天之后爸爸一定好好照顾你……”
情到深处,他还落下了两滴鳄鱼泪。
容时拉着宿渊的手晃了晃,他嘴角微微抽动着,看着陆宗走进阵法,竟然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微笑,随后变成了大笑:“哈哈哈哈哈爸爸你真是太无私了,施鹤是不是没告诉你,他之前布的那个阵会在七天内要了我的命,而且不可撤销,今天是第六天。”
他看着陆宗不可置信的眼神和他试图出来却难以挪动的脚,笑得更大声了,施鹤见事情已成定局,也懒得用话敷衍陆宗。
“陆总,您也别这么看着我,施主心有罪恶,贫道只是为了洗涤你内心的罪恶罢了。”施鹤没有半点心虚,直白道:“不过这个阵法并不是换命的,只是为了更好消灭这个怪物需要一点血亲的生命力,医疗这么发达,胃癌也未必会死人。”
他看起来年近六十,竟然还有力气从房间里将被堵住嘴绑成粽子的林慈恩拖出来,林慈恩看了一眼施鹤,随后将仇恨的目光长久停驻在陆宗脸上。
然而陆宗没有意识到,他用萃毒的眼神看着施鹤,没想到这人竟然敢算计他。
容时止住鼻血,他仿佛没听到施鹤要怎样恶毒地对付他,施施然走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宿渊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看施鹤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我其实一直很好奇,施道长,你为什么这么执着地要对付我呢?”容时眨了眨眼,语气中满是疑惑。
施鹤显然不懂反派死于话多的至理名言,又或者他知道但确实胸有成竹,他轻蔑地扫了容时一眼,正色道:“除魔卫道是我的指责,像您们这种怪物,本来就是该死的,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容时歪头看了他一会儿,展颜轻笑:“施道长这话还真是有趣,我是怪物,那在我还是人的时候指使陆宗、蛊惑林恩思的施道长,还有诱使陆曦的施道长的好徒弟,可以诱导将人变成怪物的你们,又是什么东西呢?”
门口猝然传来重物落地的声响,容时笑着替门外人拉开门,只见施以观站在那里,面如金纸,嘴唇开合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小施道长,看在你帮我的份上,我是给过你机会的,诚实是一种美德啊道长。”他站在屋子里,像一朵妖艳的花儿。
施以观重重合上眼,施鹤甩袖冷静道:“我们当然是人,你这怪物只经推动便露出真面目,此时还想指责我们师徒,花言巧语动摇我们决心么?”
“呵。”鸦羽般的睫毛轻轻扇动了两下,容时看着这群道貌岸然的人类,有的为了自己的命要让亲生儿子去死,有的明知丈夫玷污了妹妹却按下这件事,将它化成世代的怨恨,还有的蛊惑别人杀人,自己却一副正义之士的模样,毫不心虚地说出冠冕堂皇的话来。
“所谓人和怪物,区别又在哪里呢?”容时冷笑,“在于人更善于给自己的丑恶披上一层皮么?”
林慈恩坐在阵法中,泪水沾湿了红色的鬼画符,她非到此时才恍觉自己大半生过得多么荒谬,她嫁给了一头恶狼,为了这头恶狼失去了妹妹,放弃了儿子,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她自己也变得丑恶不堪。
她来时当真以为丈夫命不久矣,直到给小儿子打过电话,正准备拨给大儿子时,两个保镖突然闯进来夺下她的手机,她才意识到问题,索幸其中有一个保镖可能是大儿子那边的人,偷偷给她扔下了把水果刀叫她自己割开绳子。
虎毒尚且不食子,而她的丈夫竟然要用小儿子的命去换他自己那条贱命,她的儿子才二十岁,吃了那么多苦,陆宗他怎能如此心狠手辣,胃癌明明有治愈可能,他却害怕风险,去牺牲小儿子。
她曾怀胎十月,看着他牙牙学语叫她妈妈,看着他蹒跚学步向她跑过来,她也曾将爱意倾倒在这个小小的孩子身上,想将世间所有好东西都买给他,还有她的妹妹,她们明明那样要好,在一个被窝里抵足而眠,她至今仍然记得妹妹痛苦地哭诉着,等待她主持公道的样子。
她最近总是失眠,脑中一片混沌,可现在却是前所未有的清醒,所有的恨意一同涌上心头,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她竟然挣开了阵法,拿着刀直直戳进陆宗心口。
“林慈恩!”陆宗错愕地看着面前的女人,她分明是懦弱的,只知道以一副善良的样子自欺欺人,可此时这刀竟如此狠绝,只能看到刀把颤颤巍巍露在外面。
林慈恩扯掉嘴上的布,抽出刀子又捅了进去,泪水落在陆宗冰冷的脸上,将粉底冲出难看的痕迹。
“恩思,小时,我给你们报仇了,对不起啊,这么多年,我不是一个好姐姐、也不是一个好妈妈,真对不起啊……”
她拔出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她脸上溅上了陆宗的血,意识恍惚地挥着刀向施鹤靠近:“不要伤害我的孩子,他不是怪物,他是我的孩子。”
她这么多年,只勇敢了一回、清醒了一回,她头一次作为姐姐保护自己的妹妹,作为母亲保护自己的孩子……是在一切都来不及挽回的时候。
施鹤连连后退,他再自喻仙风道骨,也只是肉体凡胎,刀子也能划破他的皮肉。
他之前自信满满是仗着容时在开门时就触动了他在门把手安放的阵法,可对于无视阵法的这个女人,他竟然没有任何办法。
“施以观,你在看什么?你真要为了一个怪物背弃我们师徒情谊么?”施鹤闪身怒斥道。
施以观此时脸色缓和了一点,他摇摇头,脚下却没有动作。
“不是的师父。”施以观长长吐出一口气。
本来作为战场中心的容时现在反而像是个看客了,宿渊在口袋里摸了摸,竟然还摸出一把瓜子来。
容时摆摆手没接,饶有兴致地看着施以观上前半步,可他不是去拦住林慈恩,反而堵住了施鹤的退路。
“早在您设法杀我父亲时,我们就没有情谊了,师父。”施以观不敢去看容时,暗暗瞥了眼容时和宿渊牵在一起的手,自嘲笑道:“师父,你我虽然是人,可竟不如怪物真心来得多,您说是不是很可笑。”
施鹤终究年龄在哪里,他躲闪不及,被林慈恩刺中一刀。
这一刀刺在手臂本不致命,他却呛咳着吐出一大口血来,施以观眼中尽是疯狂,面上却仍是儒雅:“师父,您说过我在这方面很有天赋,将祖宗留下的阵法改良也不是没有可能,我将阵法提前了一日,算是改良么?”
施鹤又吐出一口血,他恶狠狠盯着容时,像是索命的恶鬼:“你为什么没有死?你这个怪物为什么没有死!?”
“因为有人爱我,我便起死回生。”容时笑眯眯看着他,举起他们紧扣的那双手,“你可能永远无法理解爱这样的情感,你还不如一个怪物。”
阵法反噬汹涌袭来,容时雪白的面色变得红润起来,与之相对的是施鹤却吐血不止。
阵法反噬兴许并不致命,可在这种情况下反噬却当真是要了老命,林慈恩的刀子狠狠扎进施鹤的脖子,他睁圆了眼,从未想过自己未死于除魔卫道或是寿终正寝,确是死在了一个疯女人的一把水果刀下。
等陆思衡匆匆推开门时,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楼外警笛声连成一片,林慈恩被带上手铐,施鹤和陆宗当场死亡,她面临的将是法律的审判,但此事涉及非自然力量,量刑轻重还不得而知,
“妈妈保护你了,我这次算得上一个合格的妈妈么?”林慈恩拉住容时的衣角,不等回答,又继续喃喃道,“你愿意原谅妈妈么,小时,你还恨妈妈吗,恩思,你能原谅姐姐么,姐姐对不起你啊……”
“我不恨你了,妈妈。”容时垂眸看着她,看不清眼中的思绪,林慈恩刚被警察带走,施以观又转而拉住他的衣角。
出门时平整的衣角在斗争中没被破坏,现在倒是变得皱巴巴的了。
“你都知道了。”施以观更像是在自言自语,“你都知道了啊,对不起,我后悔了,我……”
宿渊额头青筋暴跳,强硬地拉开施以观,捏得他手骨几乎断裂:“滚,他是我的。”
容时无视陆思衡的犹豫,跟着警察上了车——虽然看起来像是围观群众,但他们也需要受到调查。
等从警局出来时已经是第二日天光微亮,楚星驰站在车外兴冲冲地冲他招手,被拉来做司机的冤种楚大哥靠在车门,摆了个很酷的pose。
“等回去拿柚子叶洗个澡,摆脱这些晦气的东西。”楚星驰比比划划,拉住容时另一只手。
宿渊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容时夹在中间,感觉要被这两个家伙挤出去。
容时挑眉:“要不你们坐一起?”
“不要!”“不!”
两人像小学生似的瞪了彼此一眼,又在身后掐了对方的手下把。
“幼稚。”容时眯起眼,嘴角勾起了一个美好的弧度,宿渊和楚星驰都愣在那里,被这样如花朵盛开的笑容勾了魂。
“好漂亮,像是玫瑰的花蕊一样。”宿渊失神开口,楚星驰又瞪了他一眼,恼他抄袭了自己的台词。
容时抬手捂住眼,唇角的笑意却怎么也压不住,他轻轻呵出一口气,似乎也带着花朵的芬芳。
“如果我是花朵,那你就是我的春天。”
他声音很轻,很快淹没在车子引擎的发动声中,可身边两个人却听得一清二楚。
楚星驰紧紧握住他空闲的那只手,宿渊不甘落后,触手悄悄缠上他的脚踝。
“喂,车里还有个人呢,真当你哥是司机啊!”楚远航转头看到弟弟露骨的眼神,笑着呵斥道。
车轮滚滚向前,日后尚未可知,外面又下起了细雪,而在这个寒冷的冬天,有人拥有了花朵的芬芳,需要爱才能盛开的花朵,也绽放了在属于他的春天。
如果这是结局,或许并不圆满。
但他们还有很久、很长、很美好的时光。
所以这点不圆满,便也成了雕刻未来圆满的一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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