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锡德里克的悬浮车型号与赫佩斯的并无多少差别,谢长留先前在3055的帮助下多少开过一次,这次也是如此。
先将昏睡的赫佩斯放进车后座,他则驾轻就熟开启悬浮车的自动驾驶模式,目的地设置为赫佩斯的公寓。
前往公寓的路上,3055终于解除掉线状态,上线问问题:“仙尊,赫佩斯的发情问题解决的怎么样?”
谢长留不回答,它也不气馁,从谢长留的神识中出来,在车厢内转悠。
发现后座躺着的昏睡赫佩斯,凭借惊人的脑瓜子,分析出它掉线时发生的状况。
它也就这个时候敏锐些。
3055磕磕绊绊问谢长留:“仙尊,您就这么处理赫佩斯的发情期吗?”
不应该这样那样再这样吗?
怎么一针抑制剂解百忧啊!
谢长留脸色不带变一下,他坐在驾驶位闭目养神,闻言反问道:“我应当怎么做?”
3055支支吾吾:“就这样那样这样嘛,哎呀仙尊我还是个孩子系统呢!”
这些无意义的废话,谢长留向来是左耳进都不进,一点都不听。
军雌体质强悍,就算重伤陷入昏迷,也能靠强悍的体质和坚定的意志强行苏醒。
然而赫佩斯直到悬浮车停入公寓自带的花园还没有苏醒。
躺在车后座,昏睡得很彻底。
谢长留打开车门,站在原地看了很久,最后还是俯下身,将赫佩斯抱出车后座。
他能自由出入赫佩斯的公寓,大概是现在最幸运的事情。
谢长留抱着红发军雌直奔医疗舱。
赫佩斯因为是军雌,每天不是受伤,就是在受伤的路上。
家里就自备了台小型的医疗舱,简单外伤都能治疗。
3055变成小圆球飘在谢长留身边,教他怎么用医疗舱。将赫佩斯安置好后,他才拿出光脑给锡德里克发视讯。
视讯都用的不是很熟练。
“额,阁下您好?”锡德里克几乎是立马接通,先前在管教所的目瞪口呆早就消失,现下抓了抓头发,有些疑惑地看着谢长留。
“多谢你的车。”谢长留拿出车钥匙,当着锡德里克的面放在了赫佩斯卧室的书桌上。
放下后他才对锡德里克继续说:“事后来找赫佩斯取便是。”
“客气了客气了。”锡德里克尴尬道,见谢长留还没有挂断的意思,又问道:“阁下还有什么事吗?”
谢长留皱了皱眉,似乎在斟酌问话的表述。
过了一会儿,他开口问道:“赫佩斯执行任务时发生了什么?”
锡德里克先是松了口气——只是问执行任务发生了什么,而后脸上表情一变,惊讶地看着谢长留。
毕竟开口关心自家雌君雌侍的雄虫还是少见。
最后惊讶变成了心虚,一张脸表情变化极其丰富,层次感鲜明。
“这件事说起来比较复杂……”锡德里克眼神乱飘,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谢长留那双平静眼眸。
他东拉西扯,原本想借机糊弄过去——毕竟大多数雄虫的耐性都不怎么好,他胡扯一通后,应该就能让谢长留觉得不耐烦,干脆挂断视讯。
但谢长留是个能静心修炼千年的人,在长久的孤寂与宁静中早就锻炼出了一副好耐性,听他东拉西扯,脸上没有半点不悦的情绪。
锡德里克扯了一通,见他还是那副不动如山的模样,只能无奈道:“任务的核心情况不能和您讲,唯一一点能说的,赫佩斯他是受到了暗算。”
“但说实话,我们事后才发觉当时暗算的情况并不太对劲,根本找不到任何痕迹。就像是有东西从不知名的地方神秘冒出,强行影响了他的精神识海,让他发情期被迫提前了。”
“除了他,整支部队都像是受到了不知名对手的伤害。”锡德里克说,“如果不是他,我得死在那。”
当时情况紧急,流亡军进行了空间跃迁,带着大批部队围剿他们。
赫佩斯凭借多年的战场经验,驾驶机甲强行为整支部队撕开一道逃生出路。
那个时候已经离流亡军有段距离,然而赫佩斯却在此时遭到了暗算,精神识海出现意外。
银发雌虫想起当时险些崩盘的战况,脸上露出懊丧的表情。
谢长留没有说话,面上却闪过沉思。
他对锡德里克道:“多谢你告知。”
见锡德里克还是懊丧紧张的模样,他转过头看了眼医疗舱中状态逐渐恢复的赫佩斯,说道:“他无事。”
锡德里克呆呆应了声,磕磕绊绊道:“啊……没事就好。”
视讯挂断,医疗舱的治疗也到终点。
赫佩斯依旧没醒,3055在半空中跳了跳,尴尬问道:“仙尊,您觉不觉得,您下手有点重了?”
再怎么说也是书里的头号大反派,这么用力把虫打昏真的好吗?
谢长留瞟了它一眼,平静反驳:“只用了半分力。”
连一分力都没到,已经是下手极轻了。
3055:“……”
小圆球哑口无言,飘到窗边看风景了。
抑制剂注射成功后,赫佩斯身后的骨翅就已经收回。
谢长留站在医疗舱旁边看他,视线从他略显毛糙的红发移动到五官面颊。
红发军雌无疑生了一副好皮囊。
昏迷时,平日里头带着的玩世不恭轻浮孟浪全部褪去,只剩下嶙峋支起的尖刺。
藏在皮囊之下的坚韧痛苦慢慢浮出水面,隐匿的狠厉也跟着显露,让那张艳丽的脸上多出几分固执不安。
这也是谢长留第一次直白、长久地打量赫佩斯。
一个来自异世,千年来首次让他产生隐约威胁感的灵魂。
他年轻的、恣意的道侣。
谢长留的指尖停留在赫佩斯眉眼上方几寸。良久后,指尖屈起,他收回手,走到了落地窗边。
打量的视线也随之收回。
3055在柔软的地毯上滚来滚去,对谢长留规规矩矩的动作很是理解。
凌洲仙尊从进门到现在,视线就没有在赫佩斯的卧室里打量片刻。
他将赫佩斯视作自己的道侣,但还是浮于表面的身份认可,关系依旧疏远。
3055看看他,又看看医疗舱,无声叹了口气。
它从地上跳起来,重新跃至半空,想看看赫佩斯的情况,却意外对上一双浅灰色的眼瞳。
赫佩斯:“……”
3055:“……嘤。”
小圆球僵在半空,百分之一秒内,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钻回谢长留的神识当中开始尖叫:“啊啊啊啊仙尊他醒了看到我了啊啊啊!!”
3055不愧为业绩倒数第一,还要专门配备售后客服的废物系统。
它在谢长留的神识中吱哇乱叫,被先雪剑暴躁敲了一棍安静下来。
赫佩斯经过医疗舱治疗,全身还是发软。
他轻咳几声,挣扎着坐起身,带着不确定的语气问谢长留:“刚才……那是什么?”
谢长留平静道:“没有什么。”
他的语气实在太平常不过,赫佩斯又刚从昏迷中苏醒,不禁开始怀疑起自己,于是呆呆回了一句:“啊……那我看错了吧。”
天色昏暗,要下雨了。
赫佩斯缓缓抬手抚上发痛的后颈,那里活像被打了一拳。
他犹豫许久,看着谢长留那张毫无波澜的脸,过了许久,才放弃以往的性格表象,自暴自弃似的开口:“……雄主,麻烦你了。”
发情期他是失去理智的状态,但保留了一部分神智,专门用来记录干了什么蠢事,以防事后想不起来误事。
因此这次醒来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
完全虫化后在牢房里发疯,掐着管教所医生的脖子……
赫佩斯回忆一点,手就抖一下。
回忆到他舔谢长留脖子,又弄湿谢长留裤子,甚至要去亲谢长留时,他的手已经抖得不成样子。
他整个虫和热水烧开了似的,头顶能冒出气来。
脑袋越点越低,最后几乎埋在双膝间,把自己盘成一个茧。
他羞耻心一上来永远都是这个姿态,从头到尾就没有改过。
谢长留就站在旁边,围观了全程,最后按照他理解的“好心”,对赫佩斯说道:“并不麻烦。”
3055善意提醒道:“仙尊,不要说了,我感觉他不太想活了。”
一代毁天灭地的大反派竟然无地自容到这个程度,3055也是第一次见。
然而赫佩斯每晚的自我反思功课还是很有效果的。
至少现在,他完成了一秒变七八个表情,最后稳定下来,情绪复杂地对谢长留说:“应该要道谢的。”
他停了停,用那双浅灰色的眼睛去看谢长留,似乎在打量他身上是否有伤口。
“你……没有受伤吧?”他问道。
谢长留帮他度过发情期,注射抑制剂时唯一的失误,就是无意走神,被赫佩斯压在身下。
其他时候控制赫佩斯和捏猫崽似的。
于是他诚实道:“不会受伤。”
赫佩斯那点武力值还伤不到他。
红发军雌的眼皮跳了跳,总觉得明里暗里间被嘲讽。
可谢长留说什么话都一个表情一个语态,完全称不上嘲笑。
他只是在陈述事实。
但有时候陈述事实比拐弯抹角的嘲讽攻击性要更强。
赫佩斯坐在医疗舱内,一秒八百个假动作,沉思许久后,诚恳地看着谢长留:“雄主,我们打个商量怎么样?”
这次任务与他料想的有些许不同,明显是前几次和谢长留无意间的接触影响。
谢长留的触碰能够让他短暂脱离被控制的情况。
恰巧到发情期,正好能趁火……和谢长留打商量。
他朝谢长留眨眨眼,故作乖顺。
谢长留的责任心是他手里唯一的筹码。
他再也不想体会灵魂被强行剥离的痛苦,自高处俯视行尸走肉般的自己,如同提线木偶般被控制说出无数恶心的台词。
自由近在咫尺。
他期待这一天太久,而谢长留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绳索。
赫佩斯并不想放弃这个机会。
“何事?”谢长留淡淡道,漆黑深邃的眼眸似乎能看透他的一切心思。
赫佩斯的喉结上下动了动,忽略心中那点难以言明的情绪,强行摁下要冒出头的羞耻心:“就是平时……可以有肢体接触吗?”
谢长留露出几分难以理解的困惑,朝他轻轻歪了歪头:“?”
赫佩斯的手几乎要把医疗舱内的软垫抠烂。
他自己也清楚这种要求听起来有多蠢和羞耻,但是与脱离控制相比,颜面这种东西根本没有必要。
更何况,他都在谢长留面前丢过多少回脸了?从一开始见面就在丢脸,丢了一路。
赫佩斯在心里冷酷地想,面对谢长留,根本就不需要颜面这个东西。
他已经能够坦然面对一切暴风雨了。
有什么好怕的!
谢长留并不能理解他的“商量”,换作他人,凌洲仙尊这个时候已经开始保持认真听,但不入脑的礼貌性行为。
但鉴于赫佩斯道侣的身份,他决定认真听“商量”:“为何?”
赫佩斯眼也不眨开始胡说八道:“平时保持一些肢体接触,有助于精神识海的交流,至少下次发情期不会特别麻烦雄主,我可以自己注射抑制剂……”
意思是在平时的接触里,慢慢梳理精神识海的混乱,至少下次不会出现今天的意外,注射一针抑制剂,还要先打一场架。
尽管是谢长留单方面碾压赫佩斯。
红发军雌打量着谢长留的脸色,心底难得有些忐忑。
谢长留寡淡的面部表情,给猜他心思这件事添加了不小的难度。
赫佩斯还没有到看一个眼神就明白他的想法的程度,只能让思绪在脑子里跑马运算,最后得出无数个离谱的结论。
如果谢长留不同意……赫佩斯在心底苦笑,忍不住想备用方案。
思来想去,最后也只能得出没有办法的结论。
谢长留身为一个雄虫,武力值却高到离谱,就算是与之前那些特殊的家伙一样,也未免太过例外特殊。
他一个2S级别的军雌都没有办法轻松碰到谢长留。
除非是谢长留自愿。
“何种程度?”迈过难以理解的坎后,谢长留开口问道。
赫佩斯火速顺杆子往上爬,语速极快,生怕谢长留拒绝他:“牵手抱一抱就行,其他什么都不用!”
他这会儿哪还有一开始的嚣张,卖惨装乖一条龙,在谢长留面前拿捏得极其流畅。
亲吻这种根本不用想,光是发情那会儿想亲谢长留,反而被直接打昏,就足够他打消这个念头。
接触的效果他暂且拿捏不住,只能循序渐进,根据情况随机应变,大不了以后得寸进尺。
凌洲仙尊活了千余岁,听到过许多恳求、期望、求助。
求他出山救宗门于危亡之际,求他救潦倒的江山,求他救魔族大举进犯,死伤无数的十六州。
求他救命悬一线的幼弟,求他担起宗门大任……
“商量”却是头一回。
而索求的内容只是简单的牵手拥抱。
他垂在腿侧的手指动了动,垂眸望向红发军明亮的双眼时,他点了点头:“好。”
赫佩斯脑子里还在跑马,乍一听见他的回答,愣在原地:“啊?”
谢长留只回应了他平静的眼神。
在谢长留口中听见同意的回答叫他格外惊讶。
他匆忙应道:“啊、好。”
谢长留没有转身离开,他注视着赫佩斯那张放松下来的脸,再次开口说道:“你的发情期也是我的责任,不必觉得会麻烦我。”
3055感慨道:“好多字。”
赫佩斯藏在身后的手死死抓着医疗舱内的软垫,强行朝谢长留露出笑:“那就多谢雄主了。”
话音刚落,谢长留的声音再次响起:“客房在哪?”
“你今晚要留宿?!”赫佩斯惊道,险些从医疗舱里跳出来,手底下那块抠烂的软垫也不管了。
谢长留注视着他,略带无奈道:“你还在发情期。”
赫佩斯还没有完全脱离精神力暴.动的状态,谢长留不可能放任他一个虫在家呆着。
“你为什么会知道那么多?”赫佩斯磕磕绊绊问。
于是谢长留的脸上仿佛出现无形的字:你在想什么。
这些资料信息,属于生理知识,他想学,很容易。
“我的问题。”赫佩斯诚恳道歉,给谢长留指方向,“出门左拐第二间房是客房。”
谢长留点点头,离开他的卧室,顺带关上了主卧门。
他的身影彻底消失,赫佩斯才倒回医疗舱内,至今没想明白事情是怎么在突然间加速变化。
他呆呆地看着天花板,跑马思绪乱成一团。
医疗舱空间狭窄,他却从这样狭窄的环境里联想到谢长留的怀抱。
谢长留与所有他见过的、认识的雄虫不一样。
不柔弱,不骄纵跋扈。
他反倒成为了需要被保护的那个。
腰间横亘的、有力的手臂,严丝合缝一丝不苟的衣领纽扣,笔挺整洁的军校制服,冷淡的面孔。
鼻腔内似乎还存留那股凌冽浅淡的味道,缓慢地包围他。
他的心不可避免地抽动一瞬,沉寂如同海潮般涌上来,将他推至雪原之中。
满室落下看不清的风雪。
后颈的虫纹似乎还遗留谢长留掌心的温度,黑发雄虫扣住他的后颈,分明是掐住了他的命门。
他却在这样的钳制中察觉到安心。
那是没由来的安全感,是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赫佩斯不自觉蜷缩全身,仿佛这样就能再次感受到那清冷的拥抱。
客房内,谢长留的指尖却忽地感受到一股暖意。
赫佩斯精神识海中的一点火苗似乎趁着他梳理那些混乱的精神力时,逃逸到他的身上。
短暂的精神力接触,让他隐约感知到赫佩斯的分毫情绪。
是“安心”。
第32章
事出有因,皇家军校那里给谢长留批假批的很快,艾格文更是给他发消息,让他注意身体。
艾格文:【军雌的身体素质,你小心一点。】
怕觉得这句话是句废话,他又打了个补丁:【不要掉以轻心。】
3055在一旁光明正大吐槽:“到底是为什么要小心啊?明明是自己的伴侣,而且雄虫的信息素对雌虫来讲有安抚效果,根本不用担心受伤。”
它说的内容是谢长留没有学的,雄虫信息素这一块内容包含在发情期抚慰当中,不在精神力疏导的资料里。
谢长留当时直接跳过没看,跳知识点的动作很是潇洒。
3055提到,他才意识到自己可能跳过了某些很重要的知识点,最后还是默默拿出光脑开始学习。
小圆球偷笑一声,钻进他的神识不说话了。
“笃笃笃——”
谢长留收起没看几分钟的光脑,抬头望向站在门口探头探脑的赫佩斯。
红发军雌朝他眨了眨眼睛:“雄主,你饿吗?”
已经到晚饭时间了。
谢长留在神识中对3055道:“给赫佩斯点他喜欢的饭菜。”
语速略有些快。
3055连声应答,好在它辅助宿主执行任务的功能稀巴烂,智能管家倒是功能健全,火速给公寓楼下餐厅点了饭菜,连忙告诉谢长留:“仙尊,点完了,二十分钟后送来。”
谢长留对赫佩斯道:“给你点了晚餐,回去休息吧。”
他先发制虫,直接把赫佩斯那一句要不要做饭噎了回去。
红发军雌推开房间门,一瘸一拐走到谢长留身边:“雄主,这么贴心吗?”
他走路还是不稳当,发情期的后遗症便是如此,全身酸软,甚至奇异的不能被医疗舱治疗。
赫佩斯坚持认为这是心理作用。
谢长留没有回答,反而抬眼看了看他,最后向他伸出手:“牵手,还是拥抱?”
凌洲仙尊向来信守承诺,红发军雌来找他没离开,他能想到的就是方才的商量。
赫佩斯一梗:“我只是过来……”
只是过来问你想吃什么。他想。
对上谢长留的双眼,他嘴角抽了抽,索性得寸进尺:“拥抱。”
他展开双臂,直接往前一扑,搂住了谢长留的脖子。
谢长留全身不动声色一僵,双手虚虚搭在赫佩斯身后,并未彻底落下去。
这是第一个他们彼此都神志清醒的拥抱。
颊侧是赫佩斯乱糟糟的红发,他刚醒没多久,头发压根没梳理,只换了身柔软的睡衣。
温热的呼吸落在肩颈处,轻轻扫过那一片的肌肤。
谢长留并不能适应这种亲密接触,略略偏了偏头,躲开那些轻微的气流。
赫佩斯是雌虫,但给他的感觉实在像只巨大的猫,还是黏人吸人的那种,整个虫摊成大字型,摊在他身上。
跨坐在他腿上,抱住他的力道比精神力暴.动时轻了不少。
他的手还是虚虚搭在赫佩斯背后,规规矩矩。
这算什么拥抱,不是我强拥吗?赫佩斯在心底吐槽,全身僵硬,一时间有些后悔为什么不是单纯的牵手。
或者应该直接离开,而不是嘴欠多问一句。
忽地,后背多了点几乎没有多少的重量。
谢长留虚虚搭在他背后的手终于落下,回拥住他。
红发军雌一愣,全身几乎要变成一块木头,动也不敢动,唯一能体现他现下心情的呼吸都刻意放缓了。
拥抱附加的意义在他们身上荡然无存,只剩下钢铁般的僵硬。
谢长留端坐在床沿,不动如山,姿势根本不带变化。
赫佩斯坐着他的大腿,越坐越觉得自己坐了一个火坑,大腿都开始发烫紧张。
“时间,够了么。”他还未故作镇定开口,却先听到谢长留的发言,整个虫抬起头,面颊正正好擦过谢长留的双唇。
他抬眼,却对上了谢长留垂眸看他的眼神。
那眼神里多了点惊讶。
窗外天色昏暗,雨声淅沥,客房内灯光明亮。近距离下,谢长留那张冷淡清俊的面孔,一时间竟然也显出几分柔和。
谢长留略略皱了皱眉头,似乎没料到意外的触碰,和赫佩斯道歉:“抱歉。”
红发军雌沉默地摇摇头,从谢长留的怀里钻了出来,笑着和他道谢:“多谢雄主。”
楼下餐厅老板的饭菜也正巧送上来。
赫佩斯是老顾客,只要在家,一日三餐必定是在他家吃,老板送餐时也会刻意多送一份菜品。
红发军雌提着晚餐,有些疑惑问道:“这里只有一份啊。”
送餐员是个智能机械虫,闻言解释道:“只收到一份订单。”
“麻烦再送一份上来,口味全部做清淡。”赫佩斯道。
上回做的饭虽然难吃,但他好歹能看出来,谢长留不喜欢味道过重的食物。
那几盘看着就清淡的凉拌菜是最早吃完的。
他提着晚餐去餐厅,将菜品全部摆开来。
无一例外是他的口味。
谢长留给他点餐时记得他的喜好。赫佩斯神色复杂,连带那些吃惯的饭菜都多了不同的含义。
送餐员又送了一份上来,赫佩斯敲敲客房门,对谢长留道:“雄主,吃晚饭?”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暖黄顶灯,他站在门口,身上是黑色的柔软睡衣,红发草草扎在身后,有很浓重的生活气息。
与在外一身笔挺军装的军雌是两个形象。
谢长留静静地看着他,心间却忽地一动。
天彻底黑了,他听见自己回应的声音在客房内响起:“好。”
一人一虫坐在餐厅里安安静静吃完了晚餐,赫佩斯指着桌上的菜说道:“我自从搬到这里后,就一直点这家店的菜,味道应该还可以吧?”
谢长留朝他点了点头。
“那以后就点这家店?”红发军雌试探性问道。
他这话问的很有意思,仿佛认定了以后的时间他们会一起度过。
再各怀心思,一场发情期多少还是让某些事情发生了变化。
赫佩斯支着下巴看谢长留,暖黄灯光下,充满攻击性的容貌与侵略性的眼神也跟着软化。
谢长留面上看不出态度,直到咽下口中的食物,他才对赫佩斯道:“好。”
对好养活的凌洲仙尊而言,只要不是赫佩斯做的生化武器,其他的餐食都无所谓。
毕竟他用餐的次数屈指可数。
赫佩斯挑了挑眉,眼角眉梢间的心满意足清晰可见。
公寓内没有配备家务型智能机械虫,赫佩斯心烦意乱情绪暴躁就开始做家务,理东西这件事能让他心情平复。
只不过他少有心情暴躁的时候,一旦有苗头就火速将焦虑转移给身边的虫,很是擅长焦虑转移。
因此公寓里大多数时候都是乱的。
用完餐后,他将餐桌收拾干净,谢长留就站在旁边给垃圾袋打结。
结打得都很漂亮。
赫佩斯盯着那几个垃圾袋,心里诡异地冒出这个想法。没过几秒,又被死死摁了回去,同时开始唾弃自己的脑子。
他每回在谢长留身边,脑子里想法丰富,脸上的表情也跟着层次鲜明,一层一层情绪递进。
谢长留打完结,就见赫佩斯用一种欣慰的眼神看着那几个垃圾袋。
他收回视线,不准备理解。
和道侣的年龄差太大,对彼此的想法基本理解无能。
就像现在,千岁有余的凌洲仙尊,就无法理解他年仅二十六岁的年轻道侣,为什么要用欣慰、欣赏的眼神看垃圾袋。
那只是几个垃圾袋而已。
餐厅收拾干净后,赫佩斯和谢长留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选择各自回房间。
谢长留是个闷葫芦,半天说不出一个字,赫佩斯又是个话痨,只能一块端坐在沙发上,相看无言。
倒不如早日结束尴尬的会面。
赫佩斯和谢长留道了声晚安,火速钻回卧室待着。
谢长留回客房,开始新的孤寂而漫长的夜晚。
门关上那一刻,3055高高兴兴从他的神识里出来,在地上翻滚。
“仙尊,您现在是什么感觉?”它一跳,飞至半空问谢长留。
谢长留瞥了它一眼:“?”
“同居生活的第一天。”3055正儿八经说。
谢长留闭目养神,以沉默充作回应。
3055已经习惯他的性格,倒也不气馁,转个身,背着谢长留偷偷刷星网了。
今天的连载还没写完!
性格正经古板的凌洲仙尊自然不知道这些东西,他对3055干的蠢事并不感兴趣。
时间在雨声中流逝,谢长留睁开眼,低头看向自己被某种外力勾动的指尖。
指尖传来暖意,轻轻扯着他,要带他到另一处。
神识中传来若有似无的轻微渴求。
他打开客房门,走进了昏暗的主卧。
精神力的牵引愈发明显,带着他走到床边。
床头灯跟着“啪嗒”一声打开,并不明亮的灯光下,赫佩斯眉间紧蹙。
他的精神识海再次震荡了。
一次短暂的精神梳理并不彻底,精神识海面积庞大,内里复杂,保证长期稳定的精神力疏导,才能减轻精神力暴动时的痛苦,降低死亡风险。
红发被汗濡湿,紧贴在颊侧。谢长留伸手,替他拨开那些头发。
这时的赫佩斯远比白日竖起尖刺的模样要柔软,那针抑制剂还是起了效用。
连背后展开的骨翅都收拢富有攻击性的锐利尖刺,只留下柔软华丽的翅翼。
血红色的骨翅在朦胧的灯光下显出几分暧昧。谢长留低声喊道:“赫佩斯。”
他照例为赫佩斯进行精神力疏导,然而今夜红发军雌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谢长留想起那段看得并不完全的雄虫信息素资料。
他和赫佩斯根本不是一个种族。
也就没有能够分泌信息素的信息腺,无法通过这种方式安抚赫佩斯。
他俯下身,再次喊了一声:“赫佩斯。”
“抑制剂在哪——”
问话并没有完全说出口,他的唇上忽地被某种柔软的物事擦过。
那是一个轻飘飘的、蜻蜓点水般的亲吻。
——像一只蝴蝶短暂落在了他的双唇上。
雨声渐弱。
第33章
房间内全然沉寂,只剩逐渐变小的雨声。
灯光摇晃,双唇上轻飘的触感似乎仍旧存留。谢长留怔愣在原地,几乎失去所有反应。
白皙的耳廓却多了一线浅红。
这是他千余年人生中的第一个吻,尽管只是意外擦过,如同蜻蜓点水般轻碰,还是给他带来了极大的震撼。
连面部表情都丰富些许。
罪魁祸首依旧理智走失,睁开湿润模糊的双眼,如同渴水的鱼,要从谢长留身上汲取水源。
那冷淡凛冽的气息,对他而言便是最好的信息素。
谢长留扣住赫佩斯后颈的手轻颤,想故技重施,如白日里直接打昏赫佩斯,再给他注射抑制剂。
然而红发军雌没给他这个机会。
赫佩斯嗓音沙哑,颤抖喊出他的名字:“长留……”
勾住他脖颈的手臂使力,将他带到了床上,手掌暧昧地滑过他的肩胛,紧随而来是落在眉眼间的轻吻。
一套连招流畅丝滑,根本没有停顿之处,谢长留本就因先前那个轻飘飘的吻身体僵硬,现下更是怔愣不动,不知所措。
他身上凛冽的气息似乎唤醒赫佩斯半分理智,红发军雌轻声念他的名字,一声又一声,依恋地将脸贴在他的肩颈处。
谢长留低声喊他:“赫佩斯,醒醒。”
“我……我很清醒……”赫佩斯埋在他的颈间,沉闷地说,“但是我控制不住……就这样……抱一会儿好不好……“
谢长留没有回答,赫佩斯沙哑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一瞬出现的不知所措也跟着消失。
他手上预备打晕赫佩斯的动作一停,沉默僵持良久后,还是换作了搂腰。
赫佩斯身材高大,不如说军雌都是这个身材,甚至和其他军雌相比,他都算清瘦。
如今却强行将自己缩在谢长留的怀中。
正处于发情期,他的体温也跟着逐渐攀高,全身发烫。谢长留体温较常人低,在此时成了最好的降温器。
赫佩斯几乎把自己缠在了他身上。
谢长留侧躺着,身姿依旧笔挺,活像一根没什么感觉的木头,任由雌君粘在身上攀爬。
手规规矩矩放在赫佩斯腰间,手指都不带移动半分。
赫佩斯却像是无法忍受他这种木然的姿态,感知他体温许久,最后忍无可忍地坐起身,撑在谢长留上方。
呼吸在方寸间缱绻交缠,谢长留静静凝视他略有血丝的浅灰色眼瞳,开口问道:“何事?”
“我不知道……”赫佩斯低声呢喃,再次重复:“我不知道……”
他跨坐在谢长留身上,后腰发软,颈上如同雪花状的虫纹烧得炽烈,温度滚烫。
裹挟着他进入浪潮。
他的腰间还横亘着谢长留的手臂,拦住他后仰,腰间肌肤隔着一层柔软的睡衣布料与有力的手臂相触,让他险些没坐稳。
心底像是有什么东西一直在撩拨,烈火焚烧,沸腾的火焰噼啪作响。这与以往的发情期完全不一样,他从未体验过这样的感觉。
今天是第一次。
睡衣被汗浸湿粘在身上,他全身都湿透了,汗珠顺着脖颈线条滑落,隐匿在衣领下。
谢长留面无表情躺着,无动于衷。
能容许赫佩斯坐在他身上乱蹭已经是他一退再退的底线了。
他的掌心湿透,全是赫佩斯身上的汗。
白日用过清洁术的制服此时被水液浸湿,湿漉漉的布料黏在大腿上的感觉并不好受。
谢长留拨开赫佩斯垂落的发丝,略略皱了皱眉,平静道:“赫佩斯,全湿了。”
赫佩斯双耳通红,好不容易回归的理智因为这句话再次崩塌。他低下头,攥住谢长留的衣领,声音沉闷,隐约带了声哭腔:“对不起……”
他全身都在抖,谢长留不太能分辨他现下的状况,却也能明白应该要学着傍晚时的动作,于是尝试性搂住他,给了他一个简单的、不带附加含义的拥抱。
赫佩斯抖得更厉害了。
谢长留:“?”
亲吻的含义太直白,他能轻易理解。然而拥抱有太多隐晦含义,因此他无法明白与傍晚时同样的动作,赫佩斯为何会出现不同的反馈。
于是他生疏地轻拍赫佩斯的后背。
他曾见过母亲这样哄他哭闹的幼弟,也许这样能让赫佩斯好过一些。
然而赫佩斯还是止不住发抖,他无奈地叹了口气,问道:“抑制剂在哪?”
红发军雌没敢抬头,伸出一根手指,颤颤巍巍指着床头柜:“第二格。”
谢长留抬抬手,用灵力打开柜门,抽出一针抑制剂,压低声对赫佩斯道:“冒犯。”
紧接着,他放在赫佩斯腰间的手撩起他后背的睡衣,将抑制剂注射进蝴蝶骨下方。
赫佩斯买的全是强效抑制剂,又有谢长留陪在身边,发情热的症状很快就消退下去。
乏累席卷全身,注射完抑制剂没多久,他就趴在谢长留身上昏睡了过去。
身上多了个大挂件,凌洲仙尊叹了口气,给彼此用了清洁术,勾过一旁的被子盖在赫佩斯背上。
他就这样规规矩矩躺着一动不动,任由赫佩斯把他当抱枕。
中途赫佩斯动了动,眉眼间是清晰可见的焦躁不安。谢长留正在闭目养神,因他的动作睁开眼,便轻拍他的后背以示安抚。
“睡吧。”他低声道。
赫佩斯满身的尖刺因他这句话就此软化,所有的焦躁被抚平,安安分分继续睡。
一觉到天明。
赫佩斯醒的时候还有点懵,脑子没彻底开机,手下意识就要四处摸索找光脑,率先摸到的却是某个有弹性东西。
他晃晃头,才发现自己摸的是谢长留的手臂。
赫佩斯:“……”
谢长留睁开眼,对上他茫然的脸。
赫佩斯讪笑道:“雄主,早上好啊。”
“不早了。”谢长留扭头看向窗外,紧阖的窗帘都挡不住明媚的日光。
“是吗哈哈哈哈。”赫佩斯火速从他身上爬起来,麻利坐到一边。
中途因为趴在谢长留身上睡了一晚上,有些部位发麻,行动间酸痛难挡,叫他险些没绷住脸上的表情。
谢长留稳稳坐起身,转头看向他:“你……结束了吗?”
雌虫发情期一年来两次,每次持续一到两天。谢长留不清楚赫佩斯是否已经彻底结束发情期了。
赫佩斯眨眨眼:“没问题了。”
他能感觉到身体里那股焚烧的火逐渐平息,精神识海也是一片宁静,清冷的气息环绕其中,让他能感受到绝对的平和。
甚至能隐约感受到自己对精神力的掌控更加精准。
红发军雌略带歉意地看着谢长留:“昨晚给你添麻烦了。”
压着他睡了一晚上,谢长留肯定没休息好。
“无事,不麻烦。”谢长留说,“你既已结束,我先回学校。”
赫佩斯脸上看不出其他情绪,对谢长留道:“我送你。”
他背对着谢长留下床,脚踩到地面时,五官控制不住狰狞乱飞一瞬。
谢长留率先步出卧室,赫佩斯一个军雌压在他身上睡了一晚上,他也没有什么感觉,行动依旧自如。
等赫佩斯洗漱完毕,换好衣服,已经接近中午时间,他打开卧室门,叼着皮筋对谢长留含糊道:“雄主我们去吃饭吧。”
毛糙的红色长发此刻柔顺地披在身后,身上黑色衬衫熨烫笔挺。他取下皮筋,将头发扎成马尾。
打扮极其骚包精致。
谢长留昨晚刚吃了一顿饭,现下就没有太强烈的用餐想法。
他体质特殊,赫佩斯却是个要三餐齐全的虫。谢长留在这些事上可有可无,因此陪着他去用中饭。
地点仍旧是公寓楼下的餐厅,赫佩斯钦定食堂。
3055因为隐私保密,关机一晚上,直到现在才开机。
一开机就先兴奋地嘿嘿笑,紧接着叽里呱啦讲一堆废话。
讲到后面,它看着前方赫佩斯的背影,小声对谢长留说:“仙尊,赫佩斯是不是顺拐了。”
同手同脚走路,好神奇。
谢长留低低应了一声。
午餐时,不愿被问及为什么不吃饭,他勉强用了一点,份量极其少,顶多尝个味道。
“这么点够吗?”赫佩斯问,谢长留点点头回应他。
他已辟谷,食物早就可有可无,他也没有口腹之欲,非必需品试试就足够。
去结账时,和赫佩斯熟悉的老板还有些忐忑:“那位阁下是不满意吗?”
赫佩斯扬了扬眉:“你不是号称爱吃就吃,不吃就滚吗,还在乎雄虫满不满意?”
老板啧了声:“那能一样吗?万一那位阁下不高兴,我这店得查封整改了。”
“放心吧,他脾气很好,也没有不满意,只是不饿而已。”赫佩斯用光脑结账,漫不经心道。
老板是个已婚雌虫,闻言道:“我看也是。赫佩斯,运气挺好,就这么好好过吧。”
赫佩斯把他这当食堂,和他关系近,老板自然也知道他和奥斯尔德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红发军雌提及自家雄主时有他自己都意识不到的明快,完全看不出过往的压抑。
他还挺为赫佩斯高兴。
那个黑发雄虫愿意陪着赫佩斯来吃饭,就很不错了。
“是挺幸运。”赫佩斯说,朝他摆摆手,“走了。”
赫佩斯下午还要去趟军部进行任务汇报,先前被流亡军暗算发情期提前,症状又加重,直接被送到管教所。
原本要进行的任务情况汇报也只能延迟。
将谢长留送到皇家军校后,他就驱车离开,临走前,还和谢长留道了声谢。
道谢的小动作花里胡哨。
谢长留不理解年轻虫的招呼手势,微微颔首后就往宿舍走。
军训结束正好赶上周末,谢长留陪赫佩斯过了一天发情期,回学校还是休假时间。
宿舍里,艾格文和舒伯南正在看电影。
虫族的文娱产业称不上丰富,不过也不算太贫瘠,至少电影电视剧有的看。
也有雄虫会选择出道成为明星。
两个年轻雄虫看电影看着专注,根本没听见宿舍门开动关上的声响,直到谢长留悄无声息绕过他们,准备回房间,才被舒伯南发现。
“谢长留你还是这么早啊。”粉毛雄虫问道。
谢长留有假不放,准时返校,他们已经习惯了。
艾格文关掉电影,放下手里的零食袋:“你还好吗?”
他抬头,就看见谢长留一脸平静,脚步稳健有力,身姿笔挺,完全没有普通雄虫帮助自家雌君雌侍度过发情期的疲累。
“忘了你体质不一样了。”他默默道。
“明天是不是要开始上课了。”舒伯南倒在地上问。
艾格文道:“是吧。”
他看向谢长留,问道:“课表应该出了,你可以看看。我记得机甲单兵的专业课很难,不过对你来讲应该不是什么问题。”
舒伯南悄悄往艾格文的零食袋伸手,挨了一巴掌后揉揉手背,随口道:“机甲单兵今年是不是有赫佩斯的课啊。”
“我弟也是机甲单兵专业的新生,听他说有。”
话音刚落,舒伯南和艾格文齐齐看向谢长留。
“为何看我?”谢长留垂眸看他们两个。
“谢长留,”舒伯南表情难以言喻,“你还挺幸运,军训教官是自家雌君,现在连课程老师都是你的雌君。”
赫佩斯总不可能让自家雄主挂科。
虽说谢长留身体素质强悍,但机甲单兵专业的课程很多雌虫都撑不住。
甚至还要外出执行任务,参与各大军校间的比赛,这些都算在学分内,保不齐就挂科了。
赫佩斯是他专业课老师,总不至于让谢长留重修毕不了业。
3055很上道地查谢长留的课表:“仙尊,有哦,明天第一节课,精神力战斗与机甲那门课就是赫佩斯负责教学。”
赫佩斯身为第三军区副参谋长,但在皇家军校也负责教学任务,没有战事的时候就来上课。
他前几年打仗打的凶,这一年来帝国周边环境平和,没有那么多战事,只要定期肃清异兽群,军务也不繁重,倒有空闲当教官,来上课。
谢长留看着舒伯南和艾格文清澈愚蠢的眼神,奇迹般理解了这些年轻虫脑子里在想什么。
他面无表情道:“我不会。”
不会什么,在场的两个雄虫清清楚楚。
谢长留一脸正直,死守底线。
舒伯南和艾格文一个修虫族文学,一个修虫族史,闻言齐齐叹了口气。
皇家军校毕业证不好拿,雄虫也一样。
谢长留打开光脑,上面是3055替他打开的课表。
精神力战斗与机甲那门课下的授课教师明晃晃写着“赫佩斯”。
凌洲仙尊的心里一时间有些复杂。
第34章
“当时发生了什么情况?为什么流亡军会突然进行空间跃迁到达?指挥部的消息是否有滞后或者瞒报可能?”
军部大厦会议厅内,某位中年雌虫站在台前,质问下方的军官。
他穿了一身笔挺西装,看制式很明显出自议会。几名参与本次流亡军清扫围剿任务的精英部队队长脸色皆有些难看。
帕特里怒目而视一言不发,对议会给军部扣下的大帽子感到怒火中烧。
却没有反驳的权力。参谋长与副参谋长不在,这批精英部队职务权限不够格,和议会这群卡军费的家伙压根没法吵。
那名提出质问的议员身后还有一批出身贵族的议员。
塞列因帝国皇帝权势微弱,贵族势大,议会也大半由贵族把持,和军部分属不同势力,时常有吵架斗殴事件。
“议会收到的报告,军部任务有误,信息出错,是在暗示有内鬼吗?”乔索兰·英格拉姆在那名率先发话的议员背后珉了口茶,慢悠悠说。
会议厅大门响起短暂的提示音,赫佩斯穿着v领黑衬衫配黑色西裤,手里拿着军装外套,就这么随意地走了进来。
他读书时是学校刺头,当军雌就是军部的刺头,一路刺到大。
门边刚好有座椅,他也懒得多走几步路,直接大剌剌坐下,外套顺手搭在椅背。
见到他来,挨骂的帕特里和锡德里克突然有了底气,挺直腰杆,义正言辞看台前激情发言的议员。
几名大佬有军务在身,又被限制不得出席,赫佩斯是这次任务负责中官职最高的,由他对上议会这帮牙尖嘴利的议员再好不过。
他还是个惯会说刻薄话的军雌,和大众印象里沉默寡言的军雌形象完全相反。
一入席,他就闲适地靠着椅背,双臂自然放在椅背上,翘着腿,歪歪头看向乔索兰,不太留情问道:“还没问,费迪南德阁下恢复好了么?”
那个被他家雄主一句话吓进急救室的A级雄虫。
赫佩斯朝乔索兰挑了挑眉,浅灰色眼瞳闪着戏谑的光。
大概是独自强熬发情期这么多年,第一次有雄虫在一旁安抚,他结束发情期后的状态出奇好。
精神力感知状态隐隐有再上一个台阶的意思,整个会议室的情况极其清楚出现在他的精神识海中。
乔索兰片刻僵硬的面容也被他轻而易举捕捉到。
他自然知道英格拉姆家的那些事,费迪南德因为一个C级雄虫一句简单的话就进了急救室,他这个没有找回场子的兄长也难辞其咎。
乔索兰这段时间的日子估计不好过。
手里被分掉的权力不知道又要花多少时间夺回来。
赫佩斯勾勾唇角,静候他的回答。
乔索兰在议会享有盛名,在政治上的才能同时表现在绝佳的情绪管理上。
那一瞬的怔愣僵硬,仅仅在一个短暂的呼吸间消失,金发雌虫笑容和煦,微笑道:“就是不知道中将昨日可好?那位阁下没生气么?”
赫佩斯笑容加深,眼底却染上一丝阴霾。他敷衍似的回答:“他心情很好,昨晚还多吃了一碗饭。”
他知道乔索兰在说什么。
受到暗算时精神识海出现严重震荡,发情期提前,理智丧失时,身边所有虫都在让他通知奥斯尔德。
控制之下,明明有雄主,那封精神力疏导的求助消息还是送到了奥斯尔德那里。
但奥斯尔德有要事在身,拒绝了他的求助。
他强忍着精神识海震荡的痛苦,强行剥离出一丝理智让锡德里克给谢长留发视讯。
所有的路才回到该有的轨道。
但中间的波折很显然让乔索兰知道得一清二楚,借此来回报他先前的挑衅。
会议厅内一时间只剩下他们两个的声音,在场的监察员和议员,以及执行任务的军雌们全部安静了。
各形各色的眼神在他们之间打转,气氛剑拔弩张,生怕被卷进战争之中。
“随口聊几句罢了,希望中将不要放在心上。”乔索兰扬起嘴角对赫佩斯道。
红发军雌百无聊赖扯扯军装外套的扣子,漫不经心说:“我也关心一句,希望乔索兰先生不要介意。”
谢长留的衣服好像来来回回就那几条,结束后去给他买些新的吧……尺寸应该能偷偷让智能管家测量,感觉肩还挺宽……
赫佩斯嘴上回答乔索兰的话,脑子里却在跑马。
谢长留在他面前就只穿过四套衣服。
一套白色的长衫,他分辨不出款式,只觉得宽大飘逸,很衬谢长留。
一套黑色短袖配黑色长裤,倒冲淡不少他身上稳重严肃感,还有一套军校制服。
以及拍摄结婚证照时那套黑色西装。
宽肩窄腰,黑色长发在身后低低扎着,比起一身白,更显出几分凛冽感。
抬手整理袖口时,修长的手指拂过袖扣,银色的扣子在指尖略略翻转。面容沉静冷淡,像是面对什么都那副不动如山模样,和昨晚的状态一样。
他攀附在谢长留身上,声音沙哑低沉,但谢长留什么反应都没有,甚至还不赞成他的行为,到最后还是选择了纵容。
睡得迷懵之际,他仿佛听见黑发雄虫安抚性的动作,与那一声低沉的“睡吧”。
他被从未有过的、充足的安全感包围,连噩梦痛苦都跟着消退。
“……也就是说,精英部队是不能确定内部没有消息泄露的可能性……”
乔索兰的声音飘过他的耳边,却没有真正入耳,赫佩斯面上看不出任何反应,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态,脑子却满是谢长留。
谢长留。
红发军雌不动声色换了个坐姿,总算在乔索兰温和的质问声中回过神:“嗯?”
乔索兰好耐性地回了一句:“流亡军提前得知帝国的作战方案,军部真的没有被渗入吗?”
这位年轻的议员语气温和,问话却极其尖锐,直指军部命门。
速来好脾气好说话的锡德里克脸色阴沉,左手死死扣住座椅扶手。
赫佩斯终于愿意让自己的注意力从谢长留那儿拔出来,转移到乔索兰身上,用夸张的语气回应他:“哎呀,怎么能这么说呢?”
“从方案发现到制定执行,议会和检察院的各位先生可一直在指挥部执掌大权,军部的指挥官都要避让锋芒。议员这么说,是怀疑内奸与诸位检察员同流合污了?”
红发军雌屈指敲敲桌面,身体前倾看向乔索兰,一如当初他站在谢长留身后,凝视金发雌虫的眼神。
他当然知道为什么流亡军会出现在那里。
因为那是既定的剧情,不会更改,不会取消,所以流亡军奇迹般地隐匿在星际中,埋伏帝国的部队。
埋伏成功他被暗算是必然环节。
乔索兰手里还需要军部的力量,必然会锲而不舍插手军部事务,赫佩斯不可能让他从军部分权。
会议室内气氛一滞,原先就紧张压抑的氛围,因他这句话更加紧绷。
军部与议会分成两派,泾渭分明。
现在赫佩斯掀桌不干,直接将对方一起拖下水。
这场汇报谈话本就没有必要,军部顶头的那几位目前都不在首都星,连会议出席都麻烦。
赫佩斯作为在场军部官位军衔最大的那个,认为没有相谈的必要,那就没有。
他今天状态出奇的好,辩驳针对的刻薄话一串又一串,根本不带停:“讨论这件事,不如好好讨论讨论议会历年缩减的军费?这次任务,如果不是议会审批的机甲有问题,精英部队也不至于损失惨重。”
“我也不至于受到严重埋伏被暗算。”
赫佩斯语速越说越快,坐他对面的议员监察员神情越来越难看,锡德里克坐在赫佩斯左手侧,忍不住偏过头憋笑。
脸色比异兽的模样还丑。
如果和赫佩斯做对手,那并不是令虫高兴的事,但倘若是队友,赫佩斯那张嘴简直就是大杀器。
精英部队的几名队长一扫先前的压抑,眉飞色舞看着被打压的议会方。
赫佩斯神情张扬,姿态嚣张,一语毕,对乔索兰一摊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看来中将有要求要提了。”乔索兰叹了口气,“不知中将想要什么?”
赫佩斯耸耸肩:“我的要求一向很简单。”
他足够坦率,足够随性,然而这却让对座的虫如临大敌。
红发军雌轻描淡写道:“监察没有问题,只是决策权应当交由军部吧?”
“赫佩斯,你不要太过——”有议员怒目而睁,呵斥道。
乔索兰叹了口气,打断那名议员:“还真是大手笔啊,中将。”
“嗯哼。”赫佩斯耸耸肩。
毕竟他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这个。
“只不过恕难从命呀。”乔索兰的笑容被焊在脸上,一点变化都没有。
他向来如此,温润的面皮下是狡诈阴险的心思。
赫佩斯盯着他的脸,不知为何又想到谢长留。
如果谢长留在场,大概就是保持沉默,然后转头即走。
他被自己的想象逗笑,嘴角流露出的笑意多了几分真情实感。
谈判到最后,最终以议会让渡极小部分决策权为终。
虽然这点结果聊胜于无,但还是让军部的军雌们足够高兴。赫佩斯更是拿上外套,趾高气昂离开了会议室。
乔索兰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目光沉沉。
身旁那些问责的话他一句都听不进去了。声音贴近耳侧却逐渐消散飘远。
“……真幸运啊。”良久后,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低声喃喃。
电梯内,锡德里克打了个哈欠,朝赫佩斯比起大拇指:“今天厉害,状态真好。”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他打哈欠,惹得赫佩斯也打了一个。
“可能是因为有雄主了吧。”红发军雌边说,又被带着打了个哈欠。
他昨晚躺在谢长留身上睡觉,虽然安稳,但姿势还是影响到了睡眠质量,其实算不得好。
“昨晚看来过的很不错嘛。”银发军雌虽然觉得他是个混蛋,还是暧昧地看了他几眼,打趣道。
他不提还好,一提,谢长留那张性冷淡脸又从脑子里冒出来。
赫佩斯的想法很复杂。
毕竟谢长留全程都很规矩,该碰的不该碰的通通没有碰。
他蹭成那个样子都没什么反应。
赫佩斯的脸色变得捉摸不定,眉眼间浮现几丝狐疑。
锡德里克看着他那副变幻莫测的脸,随口道:“不用抑制剂的发情期是不是很轻松,精神识海都不用忍受那种痛苦了?不过说起来,我是不是要准备给你送虫崽用的东西当礼物了……”
红发军雌打断他的絮絮叨叨:“用不上。”
锡德里克眨了眨眼睛:“啊?你俩不要虫崽?小心雄保会检查评级不过关。”
“我昨晚打了抑制剂。”赫佩斯有些纠结地说。
银发军雌目瞪口呆:“啊?”
“他就帮我梳理了精神识海,然后释放少量雄虫信息素,帮忙打了抑制剂。”赫佩斯复述整个流程。
“啊?没了?”锡德里克震惊道,藏在身后的手已经疯狂按光脑给格其兰发消息。
“还想发生什么?你觉得可能吗?”赫佩斯想起谢长留的无动于衷,面无表情地说。
锡德里克形容扭曲难以言喻,末了小声道:“你说有没有可能他不……”
“没可能,闭嘴。“赫佩斯毫不犹豫打断他的话。
远在皇家军校宿舍的谢长留,很久违地打了个喷嚏。
3055正在写连载,听见他打喷嚏的动静,匆忙关掉文档,紧张面对谢长留,如临大敌:“仙尊,怎么回事?谁?谁暗算您!”
谢长留揉了揉鼻尖,用看蠢货的眼神看3055。
塞列因帝国没有能暗算他的。
修为完全恢复的他甚至能凭一己之力毁掉五分之四的虫族帝国。
现在百分之十几的修为,也够用,但没有虫能够暗算他。
更别提他现在的身份还是个雄虫。
“那是谁?”3055震惊道。
凌洲仙尊居然会打喷嚏!
谢长留的神情略有些微妙,他没有说话,眼前却浮现某个最有可能的身影。
敢光明正大说他的,应该只有他那位年轻的道侣。
第35章
凌洲仙尊已经很多年没有上过课了。
千年前初入宗门,他是上过课的。
尽管只在外宗上过几日的课,便被昆岚峰长老,他的师尊元清带回了昆岚峰,开始独自修行的日常。
那几日外宗门的课程还是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穿越异世后,重新回归学生身份,对他而言还有些新奇。
但授课老师是他的道侣,不免在新奇上又添了几分微妙的复杂情绪。
舒伯南和艾格文早上没课,熬过了军训后,都在房间里睡得昏天暗地。
谢长留出门时宿舍客厅很是安静。
他提前了一小时去教室坐着,由于不清楚军校生们暗地的小规则,很自然地挑了教室第一排正中央的位置。
临近上课前十分钟,才有机甲单兵专业的军校生稀稀拉拉进入教室,看见他的第一眼,先是倒吸一口冷气,紧跟着猫腰往后排座位走。
新生们或多或少在上课前打听了赫佩斯的喜好和授课习惯,没敢坐太前面吸引注意力,现在又有个现成理由不坐前排。
赫佩斯想借此点名也没办法。
毕竟前排可是坐着谢长留。
机甲单兵专业唯一的雄虫,还是赫佩斯的雄主。
这就导致谢长留身边一圈,空出一大片座位, 第一排和他身后那一排位置直接没虫坐。
雌虫新生们很贴心地给他营造绝对空旷的空间。
谢长留没有什么反应,对身边空荡荡的情况适应良好。
就是身后那些年轻雌虫们的讨论声有点大。
一个比一个兴奋,声音压低都藏不住话里的激动。
以谢长留耳力,听清他们的谈话内容轻而易举。
但他卓然的屏蔽能力,又隔绝了所有话,给自己制造安静环境。
他打开光脑,精神力战斗与机甲这门课有课本,不过内容简单,只有最基础的概念解释。
实战课,主要靠授课老师的水平。
关于赫佩斯的武力值,3055昨晚和他说了很多,毕竟是原书里收服流亡军,差点占据塞列因帝国的大反派。
赫佩斯又是帝国少见的2S级别军雌。
由他来担任教师,对这帮机甲单兵专业的新生来讲,也算是一件幸运的事情。
赫佩斯教授的东西都是实打实在战场上使用过的招数。
谢长留简单翻阅了课本内容,视线最后落在了教室内挂着的时钟上。
临近上课点,某位负责教学的老师还没有到场。
并不算好听的铃声响起,教室门口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谢长留看向门口,就见赫佩斯优哉游哉提着军装外套,卡点进入教室。
军靴落地那一刻,铃声正好暂停。
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红发军雌随手将外套搭在讲台上,扯了扯领口。
军装搭配的衬衫随性开了两个扣子,没有领带。
像领带这种规规矩矩的东西,压根不会出现在他身上,出现了,也必然是松松垮垮挂在脖颈间。
谢长留不自觉皱了皱眉。
强迫症犯了。
赫佩斯撩了把长发,才撑着讲台,看也没看台下的学生们,随口道:“完美踩点没迟到。”
“不说废话了,我是你们这门精神力战斗与机甲课程的授课老师,来自第三军区的赫佩斯——”
他抬起头,正正巧与一双黑色的眼瞳对上。
赫佩斯眨眨眼:“……”
红发军雌在心里暗骂一句,看见谢长留微蹙的眉间,情不自禁收敛松松垮垮的站姿,规矩站在讲台后。
甚至下意识抬手整理衣服。
等他回过神,敞开的扣子全给他自己系了回去。
雌虫新生们就用清澈愚蠢的眼神看着他,将方才那一幕清清楚楚看在眼里。
“噗呲。”
有虫没憋住笑,小声笑出声。
赫佩斯歪歪头,撞见谢长留坐在讲台下的吃惊全然消失。
他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一圈看过来。
满意地看到了学生们憋得通红又紧张的脸。
以及面容冷静,眉间不再蹙起的谢长留。
再把扣子解开就显得有些不对劲。他只好顶着规规矩矩扣到最上方的衣领,继续说道:“总而言之,你们这个学期这门课就由我来负责。”
“问题回答环节,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很显然过分板正的站姿并不契合他的习惯与气质。
赫佩斯规矩站了几分钟,又恢复那副松垮随意的姿势,手也不自觉搭上衣领,悄摸摸解开一颗扣子。
谢长留就坐在第一排最中间,看他不太老实的站姿,以及幼稚的小动作,无奈地叹了口气。
倒也没再皱过眉头。
3055在他的神识里观察了许久,对他的妥协行为表示了惊奇。
它一直以为谢长留是脾气很硬,原则性很强的人。
现在看来,这个原则性很强还要打个问号。
3055倒没猜错,谢长留的确是个很有原则的人,只不过原则是他自己规定的。
而这套原则,大多数时候与常人的原则又不太一致。
大多数学生还是顾忌赫佩斯的名声,没敢问太过火的问题,基本死死扣题问。
这门课要学什么,平时作业考勤怎么算,期末学分怎么算。
赫佩斯表面看着不太着调,回答学生问题时却很认真。
只是眼神再也没往谢长留那里飘过。
像是刻意回避似的。
“最后一个问题,问完结束。”红发军雌伸出一根手指晃晃,视线在教室内逡巡。
轻飘飘的眼神滑过谢长留冷淡的面孔,初进教室时的惊讶和无所适从在学生们的问题间忽然消失。
谢长留现在是他的学生,他为什么要感到心虚和紧张?
赫佩斯忽地想明白这一点,腰杆都挺直了。
他看着谢长留,笑眯眯问道:“这位雄虫阁下有什么问题吗?”
谢长留看着他的笑容,敏锐察觉到笑容下,准备进行恶作剧的意图,沉默地摇摇头。
发觉这样可能不太礼貌,他又补了一句:“没有问题。”
身份对调,他应当对老师有最起码的尊重。
尽管这位老师在昨天是他的道侣。
赫佩斯挑了挑眉,扬声道:“那就开始第一节课吧。一些基础的理论学习。”
刚开课,他没准备让学生直接进行实战训练,起码要了解最基础的理论,才好进行对战。
只不过,赫佩斯觉得的基础理论知识,和下方一大片年轻学生想象中的,有很大的出入。
“就这样,然后有一种收紧的感觉,精神力就能妥善运用了。”红发军雌比划了一下。
雌虫新生们:“……”
上课前还很兴奋的新生们现下全都傻眼地看着赫佩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正经和靠谱是表象,抽象式教学才是本质。
“这样讲不明白吗?真难办啊。”赫佩斯挠挠头,对他们的傻眼有些难办。
“老师……能不能不要用那么抽象的表述……”有学生颤颤巍巍举起手,尴尬道。
这谁能听得懂啊!
赫佩斯没什么耐心道:“分明就是你们太傻了。”
他抬手比划了两个动作,模拟精神力运转、使用时的形态,又说道:“集中你们的注意力,去精神识海中模拟精神力运转的情况,将它释放出去,就像给悬浮车安装能源一样。”
如何更好地利用精神力精神攻击,连接机甲,是这些年轻的军校生必须要学会的。
他们在战场上一旦没运用好自己的精神力,死的就是他们。
不是所有虫一诞生就会完美运用自己的精神力,这也是军校存在的意义。
他一连讲了两遍抽象说法,台下的学生们还是一脸茫然,不免有些无奈。
赫佩斯的眼神开始四处游走。底下学生身体紧绷,熟悉的都知道,这是点名问问题的前兆。
谢长留坐姿端正,制服衣领最顶上的扣子都扣好了。
今天的气温不算高,但穿得严实还是会感到热。但他在未有冷气的教室内,一滴汗都没见到。
袖口都安分扣好,配上性冷淡的一张脸,全身上下都写着规矩禁欲。
与台上衣着随性自由的赫佩斯是两个极端。
赫佩斯看着他的严严实实的模样,不禁想起谢长留的体温并不高这件事。
3055小声在谢长留神识里说:“仙尊,赫佩斯在看您诶。”
它是个系统,对上这个“小心点,我要点你起来回答问题喽”的眼神,还是会害怕。
“谢长留阁下。”赫佩斯不出意外喊道。
谢长留回望他,神色平静。
“请问阁下能理解吗?”红发军雌双手撑着讲台,俯身问他。
不太安分的衣领下,是一小节瓷白的锁骨。
谢长留注视他带笑意的浅灰色眼眸,言简意赅道:“可以。”
他身后的年轻雌虫们纷纷露出歆羡牙酸扭曲震惊等情绪混杂在一起的复杂表情。
赫佩斯笑意加深:“那可以请阁下来做个示范吗?”
他就掐住谢长留的命门。
今天和军训那会儿点名出列是一种情况,以谢长留正经古板的性格不会拒绝他。
谢长留看了他一眼,倒没有反驳的意思,站起身就往讲台那儿走。
黑发黑眸,容貌清俊气质淡然,站在那儿异常扎眼。
台下年轻的雌虫们看着他异于普通雄虫、突出的身高,还是带了些许震惊。
尽管早就有所预料,看八卦时也将这位楚楚可怜谢长留阁下的形容外貌词句全都背了下来。
到底不如亲眼见一见。
已经有雌虫拿着光脑给朋友发消息了。
赫佩斯轻咳一声,扬声道:“阁下做个示范吧。嗯……”
他四处看看,在教室内找合适的教具帮助教学,最后还是指着一扇窗户说:“阁下可以尝试用精神力将那扇窗户打开,感受精神力在精神识海中的运转……”
红发军雌站在谢长留身侧,很是规矩地指导教学。
谢长留瞥了他一眼,轻松用灵力打开那扇窗。
赫佩斯于是用很浮夸的语气夸奖他:“哇,阁下好厉害。”
活像幼儿园老师夸奖刚会用勺子吃饭的虫崽。
谢长留:“……”
台下的年轻学生们嘴角抽抽,想笑又顾及雄虫,全都强行忍住,于是憋成狰狞的表情。
3055控制不住狂笑。
他们今日上课的教学楼外有几棵茂盛的罗姆树,皇家军校在绿化方面还是比较讲究,那几棵罗姆树生长状况很是良好。
夏季炎热时,给年轻的学生们提供了可乘凉的树荫。
是值得敬佩的树。
而如今,沉浸在快乐教学过程的年轻学生们,还没发现临近窗户的其中一棵罗姆树从中间出现了一条裂缝。
谢长留发现了。
“轰隆!”
树干断裂的罗姆树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直愣愣倒下。
教室内所有学生笑容一滞,大惊失色看向那棵殒命的罗姆树,最后将视线放到了讲台上的谢长留身上。
赫佩斯看看那棵断裂的罗姆树,缓缓扭过头看向谢长留,试探性问道:“阁下……和那棵罗姆树有仇吗?”
谢长留冷脸一言不发。
红发军雌又看看窗外的枉死的罗姆树,嘴角抽了抽,最后还是没控制住,“噗嗤”笑出声。
谢长留瞥了他一眼。
赫佩斯强行控制住飞扬的嘴角,不笑了。
第36章
枉死的罗姆树还是引起了校方的注意,后勤部的负责老师几分钟后就赶到了现场。
“格莱森顿老师!”这位负责绿化的老师是个中年亚雌,嘴角耷拉,看面相就不大好相与,是个刻薄严肃虫。
赫佩斯被点名,懒散拖长音应道:“在——”
“教学示范可以不要在教室内进行吗?你们这些课程中涉及到战斗演示的能不能去训练馆或者操场?净在教室里胡闹!还破坏公共财产!这是今年第几次了!”
后勤处的老师气得面红耳赤,逮着赫佩斯骂了个狗血淋头。
赫佩斯甚至不是初犯,可见之前的教学示范破坏过诸多回。
尽管这次不是他弄的。
谢长留瞥了乖乖挨训的赫佩斯,正准备站出来承认错误。
那棵罗姆树因他的问题惨死,他应该要给个交待,不承认责任,还让道侣被骂不是他的作风。
红发军雌却略略抬手拦住了他,朝他轻微摇了摇头。
谢长留不解,就见赫佩斯掏出光脑,干脆利落对后勤负责老师道:“费扬老师,赔偿金多少,你直接划走吧,我这还要上课。”
姿势熟练,语句明显模板。
赫佩斯在赔钱一事上驾轻就熟。
费扬的啰嗦哽在喉间,指指他咬牙切齿道:“你下课后去后勤处!”
他手一甩,通知学校里的智能机械虫过来,给倒霉的罗姆树收尸了。
赫佩斯偏过头,用气声对谢长留说:“雄主,我今天替你挨骂了,有没有什么报答?”
拦下谢长留是故意的,他算是拿捏住了凌洲仙尊某点性格。
浅灰色眼瞳明亮,闪着狡黠的光。
谢长留看着他蔫坏的表情,无奈叹了口气。
赫佩斯知道他这是同意的意思,勾了勾嘴角,带着得意的笑容明显真心实意不少。
教学示范因为一场小意外中止,课程继续,他对底下的学生们道:“你们参考下谢长留阁下的的做法。”
刚从看戏状态结束的学生们:“……”
谢长留没什么表情地站在赫佩斯身边,看着底下年轻学生们全然呆愣的脸,听见某位抽象式教学的老师再一次点了他的名字:“阁下可以分享一下精神力使用的要点吗?”
凌洲仙尊抬了抬眼皮,走下讲台,直到距离讲台有十米左右,才停下脚步。
他伸出手指上下动了动,赫佩斯随手搭在讲台上的外套就这么被带了起来,在空中飘了一会儿,才重新降落。
这就是谢长留要表达的要点。
赫佩斯鼓了鼓掌,对谢长留同学的认真演示表达鼓励,看向学生们的眼神恨铁不成钢。
底下学生一脸绝望,似乎已经能看到期末挂科的未来。
他们到底是为什么会这么倒霉,和谢长留一个班,教导老师还是他的雌君赫佩斯。
这俩夫夫明显就冲着折腾学生来的。
一时间,最初看向谢长留的兴奋期待眼神都化作了崩溃。
谢长留:“?”
他回到座位,继续听赫佩斯胡扯教学。
好在某位不太着调的军雌终于意识到学生们并不算好看的脸色,轻咳几声后翻出课本,照着那几点理论,尽可能用听得懂的具体性描述,加了点比喻进行理论教学。
一节小课结束,学生们的脸色总算没有那么难看。
上午的精神力战斗与机甲是三节小课连在一起的大课,中间有休息时间。
赫佩斯让他们休息了五分钟后,一合掌,高高兴兴道:“我们现在去训练馆进行实战吧!”
理论没什么好讲的,他好不容易坚持了一个小课,再让他在教室里枯燥地讲述,他已经没有多少耐心了。
机甲单兵专业一班的学生们稀稀拉拉往全息训练馆走,路上有高年级的军校生见他们这副模样,了然于心。
脸色难看成这样,只可能是在赫佩斯手下学习。
他们的视线往后移动,却看见了走在赫佩斯前面的谢长留。
机甲单兵专业唯一的雄虫。
这个名号远比谢长留那张脸要出名。
皇家军校建校百年,谢长留是为数不多的报考机甲单兵专业的雄虫。
能熬过专业课程,都值得他们这群未来军雌敬佩。
视线再往后移,就是赫佩斯。
赫佩斯恶名在外,倒没多少军校生敢光明正大看他。
议论都在背后。
离开教学楼,那些四面八方的打探视线才逐渐消失。
“阁下觉得怎么样?正式上课第一天?”赫佩斯快步上前和谢长留并肩走,悄悄摸摸说小话。
谢长留对他刻意的姿态并不理解。
不理解只要学着应对便是。于是凌洲仙尊也学着他的样子,低声道:“尚可。”
除开赫佩斯实在不太正经外,整个上课的氛围,和玄明宗外宗门的课程并无区别。
谢长留也不会刻意去比对,对他而言都是听课。
赫佩斯笑意盈盈,似乎觉得他这副刻意装出来的说小话形象很有意思。
笑里含着的意思太丰富,情感寡淡的谢长留读不出来,随意瞟了眼后收回视线,脚下步伐却加快不少。
红发军雌再次落后几步,盯着他白皙的双耳,脑子里却浮现某个模糊的景象。
微微泛红的耳廓……
他抓抓头发,总感觉自己遗忘了什么东西。
还是很重要的东西。
赫佩斯脚步放缓,站在原地愣神很久,皱着眉琢磨到底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
见谢长留没有等他的意思,才加快脚步,快步跟上谢长留。
**
到达全息训练馆时,第二节小课的铃声早就响过。
赫佩斯原先想带军校生们直接上机甲实操,然而前一天忙着和乔索兰吵架,忘记找学院审批。
也就只能用全息训练馆模拟一遍。
“实操试一下吧。”赫佩斯站在一台训练舱旁边,朝面面相觑的军校生们挑了挑眉。
训练馆内还有其他高年级的军校生在训练,探头看了眼他们后又缩回去专注训练。
谢长留却在这群高年级里发现了某个很熟悉的身影。
对方正长久凝视着赫佩斯。
他回望过去,对上他淡漠的眼神,对方才收回紧盯赫佩斯的视线。
“萨洛扬?”他在神识中问3055。
3055简单扫描了一番:“是的。”
说完后,它又有些疑惑:“他怎么在这?接下来有任务?”
自从知道穿书局给它配了售后客服,它就彻底放飞自我,压根不管任务。
最初绑定谢长留下的豪言壮语全都随风消散了。
出于保险起见,它还是倒回去翻了翻剧情:“好像是有一个剧情点……书都破烂成这样了还走剧情。”
小圆球小声吐槽。
“你知道有问题。”谢长留说。
3055呆呆应了声:“对啊,我知道。仙尊您都能和赫佩斯成功结婚了,这书里都没有,那肯定有问题啊。”
怕它得知有问题真相后哭泣,选择沉默的谢长留一时间再次选择了保持沉默。
3055还要继续补充说明:“这傻子都看得出来。”
谢长留不再把注意力放在它身上,却对这个世界出现了些许疑惑。
然而给他疑惑的时间并不长,他那位擅长折腾人的年轻道侣喊了他的名字。
“谢长留阁下,做个示范吧?”
赫佩斯眨眨眼,拍拍身后的训练舱。
红发军雌今天的状态实在亢奋异常。
不如说在进教室,发现谢长留是他的学生后,就一直保持了高昂的情绪,难得没有不停讲刻薄话。
有学生躲在后排,小声问旁边的同学:“不是我说,大魔头今天为什么这么亢奋。”
“他是故意来炫耀他的雄主的吗?”
“谁知道。”他身旁的雌虫难以言喻地看着前方光鲜亮丽的赫佩斯,用气声补充:“但总感觉他最近看起来顺眼不少……之前缠着奥斯尔德阁下,很恶心。”
“好神秘……”
学生们的小声讨论根本没有吸引赫佩斯的半分注意力。
他现在注意力都在谢长留身上。
赫佩斯很难解释现下情绪亢奋的原因。
谢长留是他的学生这件事,让他有种不可言说的快乐。
就像是短暂地从谢长留那里夺走了主动权。
他像个并不成熟的孩子,在与谢长留的“斗争”中,品尝到一点胜利的苗头便异常兴奋。
再加上发情期谢长留对他的安抚,他的体内至今还有属于谢长留的气息余留。
冷淡凛冽的气息在他的精神识海与心间拉扯,分明应该让他冷静下来,却偏偏勾得他有些激动。
他亢奋异常,谢长留却是实打实给他嚯嚯了一早上的课。
千年来累计的耐性全用在他身上。
听见他那番话,还是站在他身边,充当教学示范。
于是围观的学生再次欣赏了第一节小课发生的事情。
他们站在训练舱下的光屏前,看谢长留在训练舱里,用精神力连接模拟机甲全过程。
紧接着操纵机甲活动,完全没有任何生疏的情况出现。
仿佛他就是为了机甲而生,已经和机甲融为一体。
好在训练舱的精神力连接情况是允许显示的,年轻的军校生们紧紧盯着光屏,看着谢长留的操作方式,模拟自己驾驶时的情况。
一时间安静不少。
有学生朝赫佩斯举手,示意自己可以进入训练舱开始训练。
“去吧。”赫佩斯朝他抬抬下巴,同意他的请求,又对着其他学生说:“你们要是觉得自己没问题就可以去训练了。”
他打开光脑看了眼时间:“我给你们四十分钟的时间熟悉训练舱。四十分钟后,你们有和我实战的机会。”
“能碰到我,期末考试要求降低百分之二十,顺带给你们加十分。”
年轻的军校生们听见与他实战,面上还带了点跃跃欲试。
听见奖励后,跃跃欲试变成了势在必得。
怕耽误时间来不及熟悉虚拟机甲,纷纷找到空置的训练舱后,就开始自行训练。
谢长留从训练舱里出来,便听见赫佩斯问他:“阁下要参加吗?”
声音自带暧昧缱绻效果。
3055没忍住吐槽:“那这个比赛得换成他碰到仙尊您吧。”
谢长留瞥了他一眼,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
赫佩斯耸耸肩:“好吧。”
和谢长留比起来,他的站姿一如既往不端正,随意晃荡在训练舱周围,偶尔出言提醒指导年轻的军校生们。
逛了一圈后,他重新回到谢长留身边,伸了个懒腰。
然而懒散的气氛尚未维持多久,便被警惕所取代。
赫佩斯缓缓站直身体,嘴角若有似无的笑意换下,眼神冰冷,全身竖起无形的尖刺。
谢长留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是萨洛扬。
“雄主,”谢长留尚在等待任务发布,便听见赫佩斯靠过来,小声喊他,“等会儿能牵着我的手吗?”
语气认真诚恳。
谢长留:“……?”
第37章
“为何?”谢长留直视前方,低声问道。
赫佩斯偷偷啧了声,悄悄摸摸扯借口:“这不是,今天还没有亲密接触吗?”
谢长留答应他的例行任务,今天可没有做。
“每日一次。”谢长留忽然道。
他抬眼看赫佩斯,神色平静,完全看不出来在想什么。
但赫佩斯就是诡异地从他的脸上看出一点蔫坏。
红发军雌只当自己看错,以“狭隘胸怀”揣测谢长留。
黑发雄虫平时一脸正直,还是个天然呆,应该干不出来这种事。
他仔细思索那天打商量的内容,可没有规定一天次数。
于是小声和谢长留讨价还价:“雄主,我们那天只说平时要保持亲密接触,一次还是太少了。”
谢长留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很显然在考虑增加次数有没有必要。
“既然未曾说过,那便现在谈。”凌洲仙尊压低声说。
赫佩斯有点急,他已经能感觉到随着萨洛扬的逐步逼近,身体开始不受他自己意识的控制。
他的眼神缓缓向茫然转变,强撑着最后理智,对谢长留道:“雄主,两次,两次成吗?事后要求你随便开!”
红发军雌早就不复最初的桀骜不逊。
有求于人自得拉下脸面。
此刻他只是个普通的,想要和雄主来一个简单牵手的雌虫。
谢长留略略思索后,同意了他的说法。
一天和赫佩斯亲密接触多次,饶是他也觉得不妥。
他那严谨的责任感告诉他,应当信守承诺,承担责任。
和道侣亲密接触,仅仅只是拥抱和牵手而已,并无大碍。
更别提赫佩斯蓄意接近他,也是有所图谋。
但心底却隐隐有道声音警告他,不要离赫佩斯太近。
亲密接触能少则少。
那场时间并不漫长的发情期,给他带来的警告再次加深。
一如最开始,他见到赫佩斯时那样,红发军雌身上的威胁感依旧存在,只不过被他自身悄悄隐藏。
谢长留修行千年,对这些“危险”之事异常敏锐。
他无法讲明心底那声若隐若现的警告,犹豫几秒后,还是向赫佩斯伸出手。
左手被牵住,赫佩斯松了口气,低头看谢长留牵住他的手。
他抬起头,真心实意向谢长留道谢:“多谢。”
尽管最初他是为了谢长留能让他摆脱愚蠢控制,才有后续一系列匹配结婚操作。
包括现在也是如此,和谢长留相处的本身就带有利用他的意味。
但这不妨碍他对谢长留表达真情实感的感谢。
谢长留松松牵着他的手,神色不明。
3055悄声问他:“仙尊,您就这么同意他了?”
这么好说话?
“我还未提要求。”谢长留回答它。
3055看向赫佩斯时带了点怜悯。
凌洲仙尊好脾性,寡言少语,不动气,不好管闲事。
十六州所有修士敬他怕他,不敢同他多言。
却也知道生死攸关之际,求到他头上,他多半会负责。
事后也不会要求回报。
所有的事情于他不过举手之劳,并不会耗费多少时间与气力。
赫佩斯能让他说出“还未提要求”,简直是第一“人”。
3055不清楚赫佩斯行为举止古怪的原因,却多少摸清谢长留的性格。
它也是第一次听见谢长留有所求。
忽然有些期待赫佩斯听到谢长留要求的那一天。
“仙尊,您想从赫佩斯身上得到什么啊?”3055在谢长留的神识中好奇地开口问道。
谢长留并未回答它,心底那道警告声却逐渐变得响亮。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赫佩斯如释重负的状态,将视线转回萨洛扬身上。
那道冰冷的机械音终于取代3055呆呆的声音,在他的神识中响起。
【任务:参加皇室举办的聚会,阻止赫佩斯在皇室聚会上羞辱原书受萨洛扬。】
奖励它甚至懒得讲,给谢长留的奖励就是很纯粹的恢复修为。
赫佩斯抓紧谢长留的手,继续以亢奋的姿态面对萨洛扬。
底气十足,像是突然拥有反击能力的孩子,跃跃欲试要尝试自己的新武器。
谢长留神游天外,把手交给他之后就万事不管。
在神识里问3055皇室聚会是什么情况。
3055开始翻原书剧情。
尽管现实剧情和原书剧情出现出入,但任务布置一直是按照原书剧情来的。
它觉得穿书局那边的工作有严重纰漏,向上打报告,也只得到一个“乖一边玩去”的答案。
这让决心成为优秀系统的3055十分挫败。
因此有任务时,都是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期待和谢长留扳回一城。
查原书剧情也十足认真,一个字都不肯放过。
“皇室聚会每三年举办一次,主要是为了联络军部议会与皇室的情意,顺便论功行赏,进行受封仪式,偶尔也会把皇室已成年的皇子们推到台前,相当于一个相亲大会。”
3055继续翻继续说:“赫佩斯这几年一直泡在战场上,估计要职务和军衔要动一动了。”
谢长留尚未来到虫族帝国时,赫佩斯已经立下赫赫战功,以绝对优异的军事才闻名塞列因帝国。
当然与他军事上的名声并驾齐驱的,是无脑追求纠缠A级雄虫奥斯尔德的愚蠢姿态恶劣名声。
谢长留听它解释,又分了点注意力给赫佩斯。
红发军雌已经开始和萨洛扬胡扯了。
气势汹汹,活像报仇。
“至于原书受萨洛扬为什么会被带到聚会上,和奥斯尔德有关。”小圆球飘了飘,“奥斯尔德对外的姓氏是伯特伦,但他真实的姓氏是托拜厄斯,出自皇家,只不过不是直系,是偏支。”
“第一世萨洛扬多次在危亡之际救了奥斯尔德,最后甚至为了他身亡,奥斯尔德也借此认清了自己的心意,重生后就马不停蹄去保护萨洛扬了。”
3055又翻了一页:“第一世赫佩斯一直被奥斯尔德吊着,还挺心满意足,第二世重生的奥斯尔德转道追求萨洛扬去了,赫佩斯心理失衡,才会逐渐黑化,变成毁天灭地的大反派。”
谢长留瞥了眼胡说八道正在兴头上的赫佩斯,对原书那个心理失衡的赫佩斯,难以理解。
三角恋纠葛不在他的考虑范围。
不过……他低头看了眼赫佩斯紧紧握住自己的手,剧情已经发生偏移,“心理失衡”的情况也就不复存在。
3055和他解释完就躲进神识深处,不知道在捣鼓什么东西,先雪剑都表达了疑惑。
谢长留继续神游天外。
赫佩斯对那个棕发的雌虫说“不要多想”……
让萨洛扬不要把什么都当做好东西。
不要整天被虫当刀使。
不要傻乎乎地吊死在一棵树上。
“萨洛扬同学,我希望你能明白的一点是,我对……”赫佩斯卡壳一下,换了种说法,“那不重要,总而言之我已经有归宿了。”
“我没必要为难你。”红发军雌晃晃和雄主牵着的手,像是刻意炫耀那般,往萨洛扬面前晃晃。
“你真的没有半点私心吗?”萨洛扬隐忍道,“赫佩斯中将,奥斯尔德阁下心善,但这不代表你能肆意羞辱他。”
赫佩斯嗤笑一声,握住谢长留的手紧了紧。
有仇不报不是他,更别提现在他还短暂脱离了控制,那些憋在心里的话,他恨不得全部倒干净。
一直被控制说出不符合心意的话,只为了走剧情,成为合格的反派,他也很火大。
然而将要开口时,他的脑子像是突然被烧了一下,该说的不该说的全忘了。
连谢长留都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赫佩斯索性换了个表述方式:“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得出我羞辱奥斯尔德阁下这个离谱结论的。”
“搞清楚一点,我是军雌,他是雄虫,我可没有资格羞辱他。雄保会的监察很麻烦,而我很讨厌麻烦。”
红发军雌一字一句道。
他再次举起和谢长留相牵的手,对着萨洛扬晃晃:“你爱怎么讲怎么讲。总而言之我已经有雄主了,和雄主的关系很好,婚姻关系很美满,不要闲着没事干挑拨我和谐的家庭关系。”
赫佩斯思索片刻,似乎觉得这样杀伤力还不够强。
萨洛扬的表情还是呆傻听不懂话,甚至有继续纠缠的意思。
也不知道奥斯尔德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他心甘情愿被当刀使。
红发军雌开始检索自己的词汇库,终于在一本书里找到相关词汇。
那本书据说是某个神秘的文明遗留下来的,毕竟虫族一开始并没有这个说法。
还是后来制定婚姻法时,从那本书中得到了灵感,也借此让这个词出现在虫族社会中。
“我和雄主的婚姻关系建立在‘爱’上,我很爱他,他也很爱我。”他扬声道,后半句却是牵着谢长留的手,贴在萨洛扬耳边,用气声说:“所以不要再听奥斯尔德的话,跑来擅自干涉我的家庭。”
“尤其是,在我的雄主面前。”
年轻的军校生看向那双浅灰色眼瞳,分明面上带笑,眼底却全然是冷意。
这个常年不着调、恶名昭彰的中将终于在他面前露出阴森的獠牙。
那些压力来源于常年征战,与异兽群搏杀,利爪上沾满鲜血才有的狠厉。
尚未上过战场,甚至没杀过几只异兽的年轻军校生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谢长留不动声色打量赫佩斯的背影,敏锐从他身上感知到“反派”应有的气场。
“果然是大反派呀。”3055抽空感慨道。
萨洛扬不死心地看向赫佩斯,后者却是已经站回谢长留身边,冲他挑了挑眉。
年轻的军校生最终还是转身离开。
赫佩斯耸耸肩,还没从大获全胜扳回一城的快乐中彻底清醒,却听到身后有什么东西被撞倒的声音。
他转过头,嘴角的笑意凝固在脸上。
机甲单兵专业一班的军校生们,不知何时已经从训练舱里出来。
面带难以言喻的表情看着他,以及他和谢长留相牵的手。
赫佩斯:“……”
他转过头,看到了谢长留正直的眼神。
“赫佩斯,不要说谎。”他沉声道。
红发军雌一脸懊丧,想和他解释什么,又觉得没有必要:“长留,我只是……额……”
“算了!”
第38章
清澈又愚蠢的军校新生们已经听见了赫佩斯那番宣誓般的示爱发言,从训练舱里出来后就在看热闹。
对上赫佩斯的双眼后,难以言喻的表情就换作了不在意,全都看天看地,强行把视线从赫佩斯和谢长留相牵的手上移开。
某个红发军雌靠着老师的威压让他们转移视线后,又对他们道:“都准备好了?那谁先来?”
他坦荡发言,手却还牵着谢长留。
凌洲仙尊的指尖勾了勾,压低声对赫佩斯道:“赫佩斯,松手。”
红发军雌这才像是回过神似的,慌忙松开他,轻咳后用气声说道:“抱歉。”
和谢长留呆久了,他都染上对谢长留随时随地道歉的口头习惯,特别客气。
行为举止就不一定了。
松开谢长留的手,他还伸出一根手指在男人面前晃晃:“一次。”
意思是每日两次,今日还剩一次机会。
谢长留不发一言,不过他的沉默对赫佩斯而言已经是最好的答案。
凌洲仙尊的沉默有太多的解读方式,面对赫佩斯时,这种沉默就变成了纵容。
毕竟表达拒绝时,谢长留会和他直说。
机甲单兵专业一班的学生蠢蠢欲动。
听见赫佩斯那句“谁先来”,对期末考核难度降低,轻松拿到学分这件事的兴趣盖过了对老师家庭八卦的兴趣。
饶是兴奋异常,却没有虫先打头阵,全都互相观察彼此,都想等别的虫上去,先来个范例。
“没有虫?机会不等你啊,一直没有虫敢来的话,这次挑战就当取消。”赫佩斯环视一周,略带了点开玩笑的口吻。
冷静评估的学生们也不冷静了,谢长留后退一步,给他们腾出空间。
这些年轻学生明显比他更需要这个机会。
以谢长留的能力,期末全部高分过都不算难事。
严谨端正的学习态度,过分强悍的作战能力,授课教师们想必会很喜欢他这样的学生。
赫佩斯登时被一大群学生包围,他在中心高喊道:“自觉排队啊。我记得是谁第一个的,没必要挤!”
谢长留就站在包围圈外,远离拥挤喧闹的军校生们,平静地看着“受欢迎”的赫佩斯老师。
“那个,谢长留阁下?”他略略低头,看见一名穿着作战制服的清瘦亚雌。
看模样,应该是在训练馆训练的军校生。
谢长留:“?”
大概也是知道谢长留不爱说话的习惯,年轻亚雌小声说道:“能请阁下帮个忙吗?”
3055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起劲,在谢长留的神识里无比兴奋地上蹿下跳。
难道狗血文里最经典的吃醋剧情要轮到谢长留和赫佩斯了吗?
这种狗血误会吃醋剧情不是在奥斯尔德和萨洛扬这对主角攻受上才更加明显吗?
小圆球“目光炯炯”,万没想到谢长留进入狗血文后,自带了狗血文气场。
它除了看好戏的兴奋,面对这位年轻亚雌,还带了点敌意。
如果是一般路人,它就放过,如果是来拆cp,那想都不要想。
为cp产粮十几万字的3055暗暗发誓。
“何事?”谢长留问道。
“额……我是机甲维修专业的弗雷亚,我……”年轻亚雌低着头,声如蚊蚋。
如果不是谢长留听力一流,可能连他的声音都听不清。
赫佩斯在一群军校生之间,抽空回头找谢长留。
凌洲仙尊远离喧嚣,自己躲着,也不知道躲到哪里去。
他看了一圈,终于在角落里发现谢长留,以及站在他身边的局促羞涩的年轻亚雌。
红发军雌眯了眯眼,回过头笑着对学生道:“开始吧。”
“声音也太小声了吧,根本听不见啊?”3055在谢长留的神识中嘀咕。
弗雷亚大半天说不出话,谢长留也没催他,站在原地出神发呆,
酝酿一会儿后,年轻亚雌终于有勇气说出口:“请问能给我赫佩斯老师的联系方式吗?”
“嘎?”3055震惊道。
谢长留从走神状态脱离,垂眸看向他。
弗雷亚对上他清清冷冷的视线,小声解释:“因为有些雄虫阁下不太喜欢自己的雌君雌侍随意认识其他的陌生虫……”
谢长留继续对虫族一些奇妙的习惯表示不解。
他对弗雷亚说道:“他是独立的,这些事情没必要过问我。”
弗雷亚呆呆地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几秒后,年轻亚雌低着头,磕磕绊绊应道:“啊、好。”
谢长留抬眼看向赫佩斯,又道:“他在那里,你课后去问吧。”
话说完,继续站在原地发呆,偶尔将视线投放到一旁的训练舱上,大概在回忆虚拟机甲的触感。
他出神多久,弗雷亚就呆站在他身边多久。
见年轻亚雌没有离开的意思,谢长留瞥了他一眼。
注意到他的视线,弗雷亚再次开口:“那……能要个阁下的联系方式吗?”
3055破口大骂:“图穷匕见!图穷匕见!仙尊不要答应他!”
谢长留一脸平静:“我不用光脑。”
凌洲仙尊的光脑购入后,除了最初购物接收信息,或者查点资料,之后就只有一个和赫佩斯视讯的作用。
平时甚至不把光脑带在身上,找他全随缘。
弗雷亚听到拒绝,也没有露出失落的表情,反而若有所思地看了谢长留一眼。
和学生车轮战的赫佩斯也结束教学,优哉游哉往他们这里走。
机甲单兵专业一班的学生们,除了谢长留,没有一个能碰到赫佩斯。
全被单方面碾压,一招就击倒。
赫佩斯又有点急躁,下手时也就忘记放水,全力以赴。
到最后是全部学生一起驾驶机甲和他对战,全被撂翻。
这帮学生现在还躺在训练舱里怀疑虫生,没有一个拿到期末考核减免降低难度的资格。
“雄主,你朋友?”赫佩斯慢悠悠踱步而来,伸出手臂搭在谢长留的肩膀上,好奇问道。
却被弗雷亚激动的眼神看得一惊。
谢长留不动声色看着赫佩斯搭上来的手臂,想起方才的每日两次接触,还是没有推拒。
神色宁静,任由赫佩斯以一个绝对强势的姿态将他搂在怀里。
他不回答,赫佩斯也没有重复问的意思。
红发军雌挑了挑眉,问道:“同学,你有什么问题吗?”
弗雷亚激动喊道:“是!赫佩斯中将,请问能给我您的联系方式吗?”
赫佩斯眨了眨眼,指指自己:“我?”
他转过头,仔细端详一番谢长留的侧脸,扬眉反问:“你确定?不过教学办的网站上不是有我的联系方式吗?”
年轻亚雌结巴道:“那是那是工作用的但是我想要您的隐私联系方式……”
他的眼神明亮清澈,看得赫佩斯心下一惊,一时间难得良心作痛,为方才胡乱揣测他感到不好意思。
红发军雌刚要开口,又像是想起什么,对他道:“你要不先问问我的雄主同不同意?”
弗雷亚几乎要破音了:“他同意了赫佩斯中将!”
赫佩斯被他中气十足的声音惊了惊,饶是神游天外的谢长留,都因他这句话回神,多看了他一眼。
“真的假的啊,雄主,你这么大方?”赫佩斯小声和谢长留咬耳朵。
他当然知道谢长留不会干涉他的生活和虫际关系往来,说这话也不过是照例的戏弄而已。
谢长留冷淡道:“我无权干涉。”
赫佩斯不是他的附属物,而是一个独立、有自我思想意识的虫,他本来就没有随意干涉赫佩斯的权利。
雄虫保护条例并不能约束他。
“是吗……”赫佩斯暗自嘀咕,他抬起头,看向弗雷亚:“行,把你的账号报来吧。”
他从口袋里拿出光脑向上抛了抛,输入弗雷亚的账号。
“行了。”赫佩斯将那串账号备注成“弗雷亚”,才收起光脑冲弗雷亚抬抬下巴,“不过我挺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我的隐私账号?”
弗雷亚激动得快要昏过去,闻言语无伦次解释:“因为看过您驾驶机甲的样子……真的很帅气。我连考军校都是为了您……”
赫佩斯了然似的点点头,朝他勾了勾嘴角,笑容灿烂。
活像一株吃虫的霸王花。
谢长留瞥了他一眼,神色莫名。
3055啧啧称奇:“手段真厉害啊。”
赫佩斯伸出空着的手拍了拍弗雷亚的肩膀,鼓励道:“好孩子,训练去吧。”
年轻的亚雌学生朝他立正敬礼,激动到无以复加,同手同脚跑向远处训练。
中间还自己把自己绊了一跤,爬起来后朝赫佩斯憨笑摆手。
见他走远,红发军雌才收回搭在谢长留肩膀上的手臂,双手抱胸,看着弗雷亚的背影感慨:“真年轻啊。”
谢长留在一旁面无表情道:“你也很年轻。”
比他小了一千多岁,年纪只是他年龄零头的零头。
赫佩斯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谢长留同学,需要纠正一点的是,我比你大六岁。”
谢长留:“……”
凌洲仙尊选择保持沉默。
3055克制不住狂笑。
一上午的课程结束,机甲单兵专业一班的学生们原地解散,赫佩斯和谢长留在他们后面,慢悠悠走。
一个不饿且不吃学生食堂,一个没有进餐需求,也就不用着急忙慌冲向食堂。
赫佩斯摸着下巴,回想方才的场景,还是有些疑惑:“要我的联系方式干嘛……”
弗雷亚那张激动热情的脸浮现在他的眼前,谈及要联系方式的原因还带着纯粹的期待兴奋。
他扯扯嘴角,对年轻亚雌热血沸腾的理由万分不解,暗自嘀咕道:“何必呢……又不是只有我会驾驶机甲。”
那些长久的、粘稠恶心的回忆再次浮上来,如同锁链般控制住他,无数嘈杂的声音在他耳边盘旋,势必要将他拖进泥淖之中。
他抓了把头发,有些无所谓地说:“随便了。”
谢长留一声不吭和他并肩同行,看样子还在神游天外。
但却准确听见他的自言自语。
“何必妄自菲薄。”谢长留淡淡道。
赫佩斯转过头,震惊地看着他:“雄主,你是在夸我吗?”
谢长留居然会夸奖虫?!
谢长留语气平静:“事实。”
他没再说别的话,加快脚步往宿舍走。
赫佩斯却因此放缓了脚步。
有学生下课时隐约的嘈杂声传来,却被林荫大道隔绝部分,只剩稀稀疏疏的声音。
在近乎宁静的环境里,他看着谢长留的背影,心忽然跳空一拍。
第39章
谢长留对话语异常吝啬,连带一句夸奖都像是千金难换。
赫佩斯脑内盘旋那句“何必妄自菲薄”,心里一时间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
某种酸涩的情绪溢满心间,却在最深处感受到些许的愉悦。
微风穿过枝叶罅隙,带起一阵沙沙响声。他在平静的沙沙声中,揉乱了满头红发。
如跗骨之蛆般的阴暗记忆就这样被谢长留一句话驱逐干净,强行将他拖出自怨自艾的牢笼。
赫佩斯摘下皮筋重新扎了马尾,抬手挡住正午的日光。
“太阳好大。”他暗自嘀咕,往旁边大跨步,迈进了树荫下。
心脏却在此时开始抽痛。
“嘶——”赫佩斯倒吸一口冷气,军雌的痛阈值异常高,被异兽抓的血肉淋漓,甚至断臂都能忍受。
然而他却难以忍受方才心脏那一瞬间的抽痛。
就像是警告与惩罚。
赫佩斯啧了一声,扶住树干站稳,手指死死扣着粗糙的树干,望向那条几乎看不到终点的林荫道。
谢长留和他不是一条路,早就离开了。
厚重的乌黑云层漂浮,瞬息间遮天蔽日。刺目的日光被尽数遮掩,只剩下阴沉沉的天。
夏季已过,入秋后贝塞星的天气就异常多变。
赫佩斯站在原地,等待钻心剜骨的痛楚过去,才咳嗽几声,往办公室跑。
快到楼下,暴雨倾盆而至,压根没给他反应时间,直接将他浇了满头,精神力屏障都来不及开。
“赫佩斯老师,没带伞啊?”教授帝国史的老师慢慢悠悠收起伞,用略带苍老的声音对赫佩斯说。
“刚才还是晴天,突然就下雨了,没准数啊。”赫佩斯甩甩头,拧干衣摆的水,叹了口气:“等会儿回办公室换一套衣服。”
“是没个定数。”上了年纪的亚雌老师在等待电梯的间隙喝了口热水,对赫佩斯说。
过了没几秒,他又像是想起什么,开口问道:“你雄主是你学生?”
赫佩斯几乎是立马明白他的意思,随手撩了把湿漉漉的长发:“我可不是会给雄主开后门的虫。”
“不怕他挂科,气出你身上啊。”
赫佩斯笃定道:“他不会。”
一不会挂科,二不会对他撒气。
这些事情稍加观察谢长留就能发现,都不需要证明。
毕竟谢长留的性格摆在那儿,他也是个不屑于装模作样的雄虫。
“这算是……”上了年纪的亚雌老师大概在思考合适的词汇,片刻后才继续说:“滤镜吗?”
“那里是滤镜,他性格就那样。”赫佩斯失笑道,“颂戈老师,您不是要给大一的机甲单兵专业上帝国史吗?您上个课不就知道了?”
红发军雌摸着下巴,由衷觉得所有老师都会喜欢谢长留这样的雄虫学生。
不喜欢才奇怪。
毕竟有其他雄虫学生做对比,甚至还有天天摸鱼的雌虫亚雌学生一起做对比。
谢长留这样性格严谨正经,做事一丝不苟,上课认真听讲的,一定是个好学生。
反正比读书时期天天闯祸的他强。
赫佩斯心想。
颂戈笑而不语,走出电梯时,才慢悠悠说道:“那我就期待明天的课程了。”
赫佩斯应道:“行。”
到办公室后,他迅速从休息室的衣柜里翻出一套干净的常服。
皇家军校的军装他每次穿走就不记得带一套过来,衣柜里只剩下几套干净的休闲装。
他下午还要给二班的学生上课,只能勉强换件酒红色的衬衫。
领带照例是没有。
心脏难忍的抽痛已经彻底消失,只剩下几乎察觉不出来,并不影响行动的隐痛。
就像是一道暗疤。
他站在窗前,窗外是暴雨笼罩的圆形小广场。
玻璃窗上,倒映出他漠然的面孔。
光脑上的时间在慢慢流逝,逐步逼近每一个他熟知的日期。
“滴——”
赫佩斯接通视讯,朝对面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叔叔,好久不见啊!”
尤里乌斯看着一如既往吊儿郎当的侄子,撇撇嘴:“多大年纪,稳重点!”
“很稳重了。”红发军雌说,又扯松领口两颗扣子。
他刚才穿衬衫扣扣子,想到谢长留不赞同的眼神,情不自禁全部扣齐了。
尤里乌斯原先看着正经装束的赫佩斯还有些欣慰,现下见状就发现这个侄子没有改变多少,无奈叹了口气。
“叔叔,你有什么事吗?”赫佩斯解开两颗扣子才觉得自己自由了,忍不住想谢长留是怎么忍受每天衣领扣子都严丝合缝扣好的窒息感。
他这位小叔除了每个月例行慰问视讯,联络叔侄情感,就是有要事通知。
一般情况下是不会联系他的,毕竟身为内阁大臣,政务繁忙,没有多少空余时间。
“两件事。”尤里乌斯喝了口茶,不紧不慢道:“第一件,下周的皇室聚会你必须要参加,不能推脱了。”
“三皇子那里有动作,聚会上必定能看出什么。”
赫佩斯不耐烦地拖长音感慨,眼角眉梢依稀能看出不少阴郁感。
他坐在软椅内,坐相散漫。
“赫佩斯,你
已经推拒过上一次,这一次不能推拒。是不准备在军部往上升了?”尤里乌斯皱眉看他。
赫佩斯敷衍应道:“行——去——”
“把你那位雄主也带上吧。”尤里乌斯不情不愿补充,“有雄主能带雄主出席。”
某个红发军雌眼睛亮了,还是正色道:“叔叔,他叫谢长留。”
尤里乌斯心里酸涩,赫佩斯小时候可没有用这种眼神看过他。
他咳了两嗓子,继续说第二件事:“我明天中午回贝塞星,晚上你和你雄主……”
看着赫佩斯期待的眼神,他改口道:“晚上和谢长留过来吃饭。”
红发军雌朝他敬了个礼:“好的。”
视讯就此中断。
赫佩斯身体向后仰,枕着椅背看天花板。
抬手捂住心脏,在静谧的办公室内,叹了口气。
**
谢长留就上午有节赫佩斯的大课,下午空闲。
赫佩斯甚至没有布置作业,一上午带他们划水似的就算度过。
舒伯南和艾格文军训过后,已经能完美适应皇家军校的食堂,也不想着一直点餐,都去食堂解决三餐。
中午这个时间点,两个年轻雄虫都不在宿舍。
谢长留先去倒了杯水才回卧室。
窗外暴雨倾盆,树木枝叶在风雨间飘摇。
皇家军校笼罩在浓重的雨雾中,显出几分虚幻感。
谢长留站在窗前,垂眸看下方没有伞,在暴雨中奔跑的军校生们。
“仙尊,您要不要打个视讯问问赫佩斯?”3055适时出现,小声询问他。
它仔细揣摩谢长留平淡的表情,不知道这话有没有问题。
半晌后,谢长留点了点头。
3055还未替他拨通,赫佩斯的视讯先打来了。
红发军雌穿着酒红色衬衫,坐在转椅上晃荡来晃荡去,总而言之就是不安分的状态。
谢长留眉目平静地看了他几眼。
“淋雨了。”他说。
赫佩斯抛着手里的折叠光刀,煞有介事点头:“本来掐好点,能趁下雨前到办公室,没想到暴雨下那么凶,直接在楼下全身淋湿。”
他的红发还是湿漉漉的状态,看样子还有些毛糙,明显是拿干毛巾随手擦了一遍的结果。
“头发吹干。”谢长留沉声道。
凡界常有人因风寒离世的情形,十六州灵药众多,修士体质也强悍,风寒不足挂齿。
虫族的科技更是发达,并不用担心着凉感冒。
但谢长留还是不希望赫佩斯顶着一头湿发和他说话。
赫佩斯拎起一截半湿的长发,无所谓道:“办公室没条件,等它自己干。反正我也不会感冒。”
似乎是看出谢长留眼里的不赞成之意,他还是站起身,去拿了干毛巾回来盖在脑袋上。
他做完一系列操作后,谢长留才矜持开口问他:“何事?”
赫佩斯一合掌,兴奋地说:“雄主,我叔叔想和你吃顿饭。”
3055自动帮谢长留翻译:“仙尊,就是结婚要见家长的意思。”
谢长留放下手中的水杯,仔细回想和赫佩斯整个兵荒马乱的结婚过程,发现整个过程都显得礼数不周全。
他沉默一会儿,开口问道:“何时?”
“明天晚上,我叔叔工作结束。”赫佩斯说,他仔细端详了一阵谢长留,点点头说:“我叔叔应该会很喜欢你。”
格莱森顿家的虫,都是不着五六吊儿郎当的跳脱性格,除了赫佩斯的小叔尤里乌斯·格莱森顿。
这位今年才四十三岁的内阁大臣,是格莱森顿家最正经靠谱的虫。
性格板正,做事周密严谨,是政敌都无法在他身上找出错处的正派。
他的兄长维尔斯和他性格完全相反,赫佩斯的个性多半承袭他的雌父维尔斯。
尤里乌斯对赫佩斯的跳脱颇有看法,但还是惯着。
谢长留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赫佩斯盯着他,下意识张张嘴,要将某些话说出口,最后还是生硬换了别的话题:“那我明天下午去接你。”
“你下午应该就两节小课吧?”他问。
谢长留早就将课表全部记下,闻言点点头。
赫佩斯朝他比了个“好”的手势,最后道别挂断视讯。
谢长留垂眸看地上滚来滚去的3055,沉默片刻后疑惑问它:“见家长……要穿什么?”
他被带到昆岚峰时将将七岁,此后便一直待在玄明宗内,婚姻大事于他全都不相关,对这些东西自是不熟悉。
更被提虫族的风俗习惯可能更不一样。
谢长留怕礼数不周出错,提前问清3055。
小圆球滚了两圈,思索道:“常服就可以了吧?仙尊您现在还只是个军校生呢,穿校服都没有什么问题。”
谢长留动动手指,用灵力打开衣柜,常服一水儿的黑色短袖和长裤。
3055:“嗯……那就穿校服吧,我想没有问题。”
第二日,谢长留下课,按赫佩斯给他发的消息前往停车场,就见赫佩斯站在悬浮车边,见到他,朝他挥挥手。
红发军雌去见叔叔,穿搭风格和平时也没有任何区别。
谢长留坐进车内,对上他略略心虚的眼神,露出有些不解的神情。
赫佩斯这才像回过神,匆忙收回视线,将悬浮车调整为自动驾驶模式。
他对手动驾驶悬浮车这件事仿佛有执念,只要能自己的驾驶,就绝对不会用自动驾驶。
前几次的自动驾驶都是谢长留的要求,今天却有些例外。
谢长留转过头看他,却看见他略略发白的唇色。
“身体不适?”他的语气淡淡,赫佩斯却打了个哆嗦。
“没事。”赫佩斯摆摆手,声音有些沙哑。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被谢长留吓得打了个哆嗦,心脏又开始警告似的抽痛,头也跟着眩晕。
整个虫打蔫,没什么精神头。
“昨日淋雨,感冒。”谢长留上下扫视他的模样,直接下了判断。
今日贝塞星还有些降温,只穿了件单薄的衬衣。
“小感冒而已,没问题。”赫佩斯笑道。
皇家军校内有医疗舱,但他一天都在上课和开会,根本没有时间去躺医疗舱,只能吃点药应付过去。
昨日话说太满,今日就容易倒霉。
谢长留取过后座的毯子,披在赫佩斯身上,无奈叹了口气:“药吃了么?”
“吃了……”赫佩斯打了个喷嚏,搂紧毯子。
一年到头重伤颇多,已经习惯生病受伤的身躯,竟然会被小感冒打倒,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谢长留打开悬浮车内的制暖功能,朝他平静道:“睡一会儿。”
赫佩斯本就晕涨的脑子更加发懵,心脏隐隐作痛,堵塞的鼻腔却闻到一股清冷的气息。
他忽然意识到那是谢长留带有安抚性质的信息素。
红发军雌缓缓闭上眼,任由自己坠入黑暗,安静睡了过去。
谢长留坐在副驾,静静看车窗外的景象。
身侧是军雌并不平稳的呼吸声。
他闻声转过头,便见赫佩斯眉间紧皱,像是困在梦魇中无法挣脱。
红发军雌几乎把自己盘成了一个茧,没有安全感的姿势。
3055小声说:“仙尊,他好像很难受。”
谢长留长久注视着他,并不言语。
车厢内,霜雪般的凛冽气息却更加明显了。
一个小时后,悬浮车到达目的地停下。
尤里乌斯·格莱森顿接到家用智能虫有访客的消息,知道是侄子来了,取下围裙打开了家门。
门外,是端着赫佩斯的谢长留。
见到尤里乌斯,谢长留朝他微微颔首充作招呼。
尤里乌斯低下头,看见他的便宜侄子睡到天昏暗地,人事不省。
“饭好了,进来吃饭吧。”
半晌后,这位内阁大臣神色难辨地说。
第40章
谢长留和赫佩斯到时正好赶上饭点。
尤里乌斯不是军雌,只是个政客,精神力等级B级,对婚配需求并不大,也就没有雄主。
但与赫佩斯相比,他的烹饪课在读书时期是满分过关。
独居生活也继续锻炼了他的烹饪能力。
总而言之今天的晚餐出自他手,是一桌很正常的饭菜。
谢长留还端着他家年轻的、睡到昏天暗地的雌君赫佩斯。
他低头看了眼红发军雌,又抬头看了眼尤里乌斯。
内阁大臣读懂他面无表情之下的为难,同样面无表情道:“客厅沙发,把他丢那儿吧。”
谢长留从善如流,将赫佩斯放到沙发上,甚至掖好了毯子。
尤里乌斯用隐晦的挑剔视线上下打量谢长留。
帝国雄虫享有特权,雌虫与亚雌明面上的尊重一点都不能少。
但尤里乌斯并没有兴趣捧着雄虫,保持基本礼仪就是他能给出的最大尊重。
更别提还面对和自家侄子结婚的C级雄虫。
只不过,他看谢长留从头到尾的动作,从黑发雄虫身上忽然感受到某种同类的气息。
一时间打一照面时流露出来的不喜都收敛不少。
也愿意表现出明显的好脸色。
“怎么睡成这个样子?”他朝赫佩斯抬抬下巴。
谢长留平声道:“淋雨感冒。”
尤里乌斯难以置信:“淋雨感冒?!他一个军雌为什么这么娇气?”
军雌的身体素质是虫族公认的强悍,自愈能力更不用提,寻常小病小伤根本影响不到他们。
赫佩斯往日断臂骨折满身大伤都能谈笑风生,如今一场感冒就虚弱成这个样子。
虫族的教育方式向来如此,在锻炼武力上一向不留情面。
尤里乌斯疼爱侄子,该让赫佩斯吃的苦受的锻炼,一点都没少。
谢长留闻言并未回话,他意识到这是虫族的铁血教育,与人世间又有区别。
沉默片刻后,他又忽然开口:“他工作辛苦。”
尤里乌斯起初还不明白他的意思,转念一想,明白一句话下的另一重含义。
赫佩斯工作辛苦,劳累过度才淋了场雨就感冒,没有必要训责他。
“护雌君倒是护得紧。”尤里乌斯摇摇头,有些牙酸道。
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雄虫,闻言看向谢长留的目光都多了点好奇。
赫佩斯还在睡,暂时没法开饭。
为了维持表面的尊重,尤里乌斯还是问了谢长留一句:“阁下饿不饿?要不要先用餐?”
“等他。”谢长留道。
他的口腹之欲不重,几乎到了没有的程度,吃不吃晚饭对他而言没有区别。
赫佩斯还在睡,于情于理,都该等他醒了再用餐。
尤里乌斯原先想叫醒他,还是因为谢长留那句话停了动作。
整个公寓安静一片,只剩下赫佩斯并不安稳的呼吸声。
没了话多的赫佩斯做调解员,谢长留和尤里乌斯两个话少的只能面对面坐着,大眼瞪小眼,沉默无言。
尤里乌斯也就在处理公事上话多,不维持社交状态时,基本一天都能不说话。
谢长留更是一个人在昆岚峰修炼,中间有段时期,将近四百年没有开过口。
如今肯多说点话,也就是遇到赫佩斯才开始。
意识到他不会率先开口提起话题,尤里乌斯只好把自己转到社交模式,率先开口:“你雌父是做什么的?”
雄父一般不在询问对象里。
谢长留老实按照3055给他伪造的身份信息回答问题。
和赫佩斯说的那些,并没有必要和第三者谈及。
尤里乌斯早前就查过他的资料,问这些也不过找个简单的切入点询问。
他又问道:“你还在读军校吧,撑得下来吗?”
雄虫少有长那么高的,他乍一见到谢长留真容,心里有抹不开的惊讶。
谢长留点点头算作回应,思索后又补充道:“并不难。”
体力跟得上,复杂的教学内容他也没多少问题。
能跟上与十六州全然不同的时代的知识。
尤里乌斯点点头,一时间竟想不到要说什么。
谢长留问一句给一个回答,多的是一个字都不肯说,直接干脆终结了话题。
他只能和对方相顾无言。但又不好让气氛冷下来,他只好绞尽脑汁找话题。
好在过了最初尴尬的坎,他也能从谢长留的回应中多少察觉一点谢长留的性格,从谈话里得到了兴趣。
相顾无言就变成了单方面的相谈甚欢。
忽地,沙发上睡得极沉的赫佩斯发出了一点动静。
红发军雌开始大喘气,眉间紧皱,困在毯子下的手不停止挣扎。
不过一会儿,他高声喊道:“谢长留!”
这一声不仅惊动谢长留和尤里乌斯,也叫醒了他自己。
他坐在沙发上不停喘着粗气,全身克制不住颤抖,面上还带了点惊惧,显然刚从梦魇中挣脱。
赫佩斯等情绪冷静下来后抬起头,就见神色复杂的尤里乌斯,与面容平静的谢长留。
坐在沙发边,齐齐转过头看他。
“做噩梦了?”尤里乌斯问道。
赫佩斯抓了抓头发,哑着嗓道:“差不多。”
“怕什么,虫还在这好好坐着。”内阁大臣冷哼一声,又无奈道:“过来吃饭。”
红发军雌点点头,仍旧坐在沙发上没什么动作。
身侧的沙发因重量凹陷下去,他抬起头,是谢长留。
“梦见什么了?”谢长留沉声问道。
在梦中都要用惊惧的声音喊他的姓名。
赫佩斯回想起梦中谢长留决绝离开的背影,模糊不清的血肉,阴森森的牢房,还是缓缓摇了摇头:“没什么。”
谢长留没再多问,他向来不会多打听,赫佩斯也没有多言的意思,他就保持沉默坐在军雌身边。
却有意释放了带有安抚意味的微量信息素。
赫佩斯的呼吸渐渐平稳,梦魇带来的阴影逐渐消退。
他站起身,对谢长留道:“雄主,我没事了。”
谢长留收回信息素,和他一起往餐厅走。
餐桌上,有了赫佩斯的加入后,整个气氛明显变得热闹起来。
尤里乌斯总算能把自己从社交模式中切换出来,光明正大开始摸鱼。
赫佩斯在插科打诨这项能力上早就登峰造极,胡说八道没个限度,险些没把尤里乌斯绕进去,最后还是谢长留轻轻敲了敲桌面以作提醒。
才让某个满嘴跑火车的红发军雌换了更加稳妥的表述方式。
尤里乌斯无奈扶额:“赫佩斯,成熟点。”
赫佩斯咬着叉子,重新扎了个头发,压根没有再装一装的样子,嘴里含糊地说:“已经很成熟了叔叔。”
头发扎好后,他才取出口中的叉子,问尤里乌斯:“不过你们俩刚刚在聊什么?看起来挺愉快的。”
他的这位叔叔是不可能连一点表面功夫都不做,没话找话和谢长留聊天肯定存在。
他醒来那会儿,朦胧视野里是他俩相谈甚欢的场景。
谢长留坐在他旁边,安静当雕像。
他一天二十四个小时,二十三个小时在当雕像。
赫佩斯已经习惯,压根没想过从他口中得知答案的可能性。
然而谢长留开口了:“你幼年之事。”
赫佩斯:“啊?”
红发军雌放下叉子,缓缓转过头,看向尤里乌斯,还眨了眨眼睛。
“反正是你雄主,讲点也没问题。”尤里乌斯坦荡说。
他也是看出谢长留和赫佩斯之间的相处模式,才选择性透露一点。
尤里乌斯身边也有好友匹配成功结婚,有雄主和没有雄主的日子天差地别。
雄虫性格暴虐一些,身上便都是伤。
也有性格温和的雄虫,但只有履行职责时会出面,一般时间都在外,流连于不同的雌虫亚雌之间。
他很少见到像谢长留和赫佩斯之间这样的氛围。
尽管还有生疏的部分在内,却能看出依稀的亲近。
侄子熟悉,亲近是实打实。
谢长留他陌生,看不透这个黑发雄虫在想什么,以及看不出行为举止下的含义。
只不过他没有太过排斥赫佩斯的接触,对赫佩斯有所回应,就足以证明这个氛围并不作假。
尤里乌斯看着侄子呆呆的脸,谢长留冷静没多少动容的面孔,在心里想到。
“叔叔你都说了什么?”赫佩斯磕磕绊绊问道。
他也有紧张到结巴的一天。
向来正派严肃的尤里乌斯难得露出一抹笑,对他说道:“保密。”
赫佩斯转头就对谢长留严肃道:“雄主,我叔叔和你说的一个字都别信。”
谢长留掀了掀眼皮,没说信或者不信。
3055倒是笑得很开心。
赫佩斯的幼年生活,那本书里并没有详细说明。
只提了一句雌父早亡,由叔叔抚养长大。
其余的,有关学生时期,一个字都没有提。
连赫佩斯尚未登场前,在战场浴血厮杀的场景,什么描述都没有。
他在书里出场,就已经是阴郁嫌恶的反派。
赫佩斯索性破罐子破摔,也不差这一回丢脸。
丢脸成习惯了。
晚餐过后,尤里乌斯把赫佩斯叫进书房谈话,谢长留就坐在客厅,坐姿板正,不带挪位。
“奥斯尔德在挑雌君了。”尤里乌斯沉声道。
赫佩斯无所谓地说:“谁?”
尤里乌斯的指尖有节奏地敲击桌面,盯着赫佩斯那张脸,良久后,还是叹口气道:“算了。你和他好好的就成。”
下属发来的消息还躺在收件箱内,他没有点开查阅。
也没有告诉赫佩斯的意思。
奥斯尔德这几日留宿皇宫,甚至与英格拉姆家的乔索兰有来往。
赫佩斯挑了挑眉:“就这样?叔叔,你有话要和我说吧?”
浅灰色的眼瞳多了几分了然,尤里乌斯注视那双眼睛,低声道:“你只要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以及。”
他顿了顿,继续说:“记得带上你的雄主,参加下周的皇室聚会。”
赫佩斯拖长音应答,走出了书房。
他下楼梯,谢长留还是那副坐姿,很守规矩的模样。
“走吧。”他对谢长留说。
尤里乌斯跟在他后面走出书房,送他们到家门口。
“走了啊叔叔。”赫佩斯朝他摆摆手。
谢长留站在原地犹疑片刻,还是学着赫佩斯的称呼,和尤里乌斯道别:“叔叔再见。”
尤里乌斯看着他那张稳重冷淡的面孔,背后忽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有种不应该被这么称呼的惊悚感。
他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对谢长留道:“走吧。”
想了想,又补充道:“赫佩斯心不坏,如果乱说话,你……”
似乎是觉得这番话对雄虫说还是别扭了些,他收回后半句,生硬地和谢长留道别。
“我明白。”谢长留平静地说。
内阁大臣站在门口目送他们的悬浮车启动离开。
赫佩斯坐在驾驶位,还是开了自动驾驶。
感冒已经好了差不多,药剂加睡眠,再加上那副强悍的体质,好全不是难事。
他只是单纯不想动手。
“雄主。”他开口道。
谢长留瞥了他一眼,大概知道他要说什么。
机械音发布的任务到现在还没开始就奇怪了。
赫佩斯紧接着露出明媚的笑容,朝他做了个邀请的手势:“我能荣幸邀请你陪我参加下周的皇室聚会吗?”
他的脸色还有发白,精气神倒是好了很多。
谢长留定定注视他浅灰色的眼眸,应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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