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会议室内,一时间气氛压抑到极点。
赫佩斯没有做出其他举动,仅仅只是靠在谢长留身后,态度随意,用散漫的语气说话而已。
二十六岁的帝国中将,第三军区副参谋长,绝不是只靠家里走关系上任。
2S级别的精神力,常年征战四方斩杀异兽的气场也绝不是一般虫能够撑住的。
更别提现在还加了个谢长留。
谢长留照例没有多少表情。那一眼里有多少冷意,唯有他自己清楚。
只有两名虫,对上以乔索兰为首的二十几名雌虫,架势却堪比千军万马,压根不输阵。
乔索兰搭在桌上交叠的手指往内用力扣了扣,他笑容不变,似乎还在等待谢长留一个回答。
他身后的军雌们一脸忌惮,巴克尔站在一旁被震的根本不敢说话。
英格拉姆家的一名雌虫率先发难:“赫佩斯中将,不愿承认难不成要动手吗?未免太过分!”
“维蒙,我过分你是第一天知道?”赫佩斯挑了挑眉,完全没有被攻击到。
谁都知道赫佩斯·格莱森顿在塞列因帝国的名声差到极点,他自己也不在乎,拿荣誉名声攻讦他压根没有用。
乔索兰轻轻抬抬手,压下身后蠢蠢欲动要发言的军雌,柔声说:“赫佩斯,何必这么急躁,只不过是一个小问询而已。”
“小问询。”赫佩斯意味不明地讽笑一声,扫视他身后的十几名雌虫,“如果这也算的话。”
乔索兰没有回话,连表情都没有变化。让他带着虫来问询一名“柔弱”雄虫,并不会让他觉得过分。
“那么阁下,愿意回答我的问题了吗?回答的话,至少指控不会显得那么难看。”金发雌虫坐姿端正,西装衣扣服帖一丝不苟,是个极为严谨的虫。
谢长留在一片压抑紧张的沉默中开口道:“我是C级。”
从他口中说出雄虫等级评判还是有些奇怪,赫佩斯低着头看他,乔索兰面上的笑容加深几分。
“而他是A级,我对他的攻击无用。”他言简意赅道。
昨晚聚会虫都在场,不提舒伯南和艾格文,格雷格身为一名贵族,根本没必要为谢长留一个边境星球出身的平民C级雄虫作假证。
谢长留没动手是必然,那么就是另外的手段。
而这个另外手段,以他C级的评级,是无法对A级的费迪南德产生伤害的。
换言之,费迪南德进医院全都是自己的问题。
凌洲仙尊对乔索兰的“问询”压根没什么想法,事实如此。
对方想通过他打压赫佩斯,用这种不痛不痒的方式,是走错路了。
乔索兰遗憾似的开口:“真是抱歉,耽误阁下时间了。”
赫佩斯感慨道:“那还真是可惜。”
会议室大门在他们身后关上,一同遮掩了英格拉姆家雌虫们的眼神。
谢长留和赫佩斯站在电梯前,等待上方数值下降。
“何必替我说话。”谢长留淡淡道。
“阁下,你说的话,有时候很容易让虫生气啊。”赫佩斯漫不经心地说。
他转过头,似笑非笑看着谢长留,在黑发雄虫的脸上,只看见了漠然。
谢长留是真这么想,赫佩斯没必要为他说话,毕竟开口还要惹个麻烦。
红发军雌撩了把头发,扯了扯嘴角道:“那阁下又何必为我说话。”
谢长留瞥了他一眼,说道:“因为你是我的雌君。”
赫佩斯不用看他,都能猜出他说这话时的表情,古井无波平静淡然,不会有其他的情绪出现。
好像一瞬间露出的笑意从未存在过。
某种烦闷的心绪从胸腔内升起,在无数燃料的助燃下愈烧愈烈。
却又强压下这种说不明的情绪,故作无事发生。
他低声道:“我自然也是如此。”
“因为你是我的雄主。”
他们维护彼此的理由,都是一致的。
为了身份,而不是双方。
电梯内忽地静下来,只余机器运转的低频声响,以及掩藏在声响之下的浅浅呼吸声。
呼吸音在电梯内交汇,谢长留和赫佩斯分站两端,双方间的空位如同一道天堑。
电梯停了停,其他下楼的虫进入,填满了空隙,将他们分离得更彻底。
谢长留站在电梯角落,听见3055略显低落的声音:“仙尊,赫佩斯的好感度好像掉了。”
任务一是让赫佩斯的好感值到达5,谢长留完成任务后,3055也就没有再管这个数值。今天打开看,发现好感值已经升到了10。
结果在刚才又掉到了6。
好感度是辅助任务的工具,能帮3055判断赫佩斯的命运改变程度,能不能避开最终的黑化毁灭世界结局。
毕竟让赫佩斯对攻略者的好感越高,攻略者就能更好影响到赫佩斯。
3055本想问谢长留知不知道原因,但一看他那个样子,又觉得还不如自己。
它虽然在感情这件事上一窍不通,但总比把心封死的谢长留要强。
谢长留没回应它的感慨,跟随虫群走出电梯。
赫佩斯和他并肩走,低头看光脑发消息,险些撞到栏杆,被谢长留一把提溜回来。
“看路。”他语气冷淡地说。
赫佩斯脖子上还留了点衣领勒紧的感觉,他收起光脑,道了声谢:“谢谢。”
行政楼去雄虫的训练场地要经过一条林荫道。上课时间,几乎没什么虫经过。
此刻,林荫道上就只有他们两个。
气氛是说不出的安静古怪。
谢长留泰然自若,赫佩斯倒是安安静静一言不发。
快到训练场时,红发军雌才像是调节好自己,轻描淡写开口:“长留,你的雌父雄父是做什么的?”
谢长留思考了几秒,才明白赫佩斯在问他的父母。
那已经是千年前的事情。
赫佩斯突然问起,连他也要好好回想一遍。
庞大杂乱的记忆,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梳理出来。
赫佩斯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光脑边缘,对谢长留的沉默有些讶然。
锡德里克给他查到的信息里面,这条应该不算是雷点。
3055对着谢长留絮絮叨叨:“仙尊啊,给你的身份信息里面,雄父就是一个普通E级雄虫,没有工作,雌父是一个杂货铺老板,后来因病去世。”
这种设定是它结合了很多狗血文主角人设进行参考。
足够悲惨的身世背景,足够楚楚可怜的行事姿态,才能最大程度吸引反派注意力,完成拯救反派的任务。
然而宿主绑定错误,所有精心设计的形象都没有任何用处。
谢长留平静道:“他们……普通农户罢了。”
赫佩斯眼睫微动,敏锐发觉他话里微小的停顿。
然而谢长留对自我情绪的把控几乎到了严苛的地步,单单看他外表,完全看不出多少变化。
全然淡漠的性子让读取他的想法这件事变得异常困难。
赫佩斯摩挲着光脑外机,低声问:“普通农户?”
大地龟裂,日光毒辣得像是要烫掉人身上一层皮。
谢长留回想起干涸的河床,应了赫佩斯一声。
锡德里克查的资料有问题。红发军雌眯了眯眼。
谢长留不会说谎,他的那一套道德标准让他意外遵守所有的规则,循规蹈矩极其古板。
“那你应该挺受宠的,毕竟是雄虫。”赫佩斯随口道。
帝国的雄虫出生率连年走低,基因等级也跟着下降。
一家能诞生一只雄虫,是值得高兴的事,无论等级高低。
谢长留经历过的岁月实在太过漫长,幼年时期的往事大多被尘封已久。
听见赫佩斯的感慨,他竟也能从模糊的记忆里拾取出一点童年印象。
“未曾。”他淡声道。
红发军雌一愣,对他平静的否定感到一丝意外。
谢长留察觉到他的困惑,却没再多言。
与他相比,赫佩斯才更像是被偏爱长大的那个。
关于家庭背景的交谈到此结束,一个“未曾”便将赫佩斯所有要出口的问询堵了回去。
他脚步放缓,便见身旁的谢长留走进了训练场,步伐沉稳有力,身姿背影挺拔。
和他拉开有一段距离后,又放缓了速度。
赫佩斯大步向前,正要问他看见什么,便听见谢长留问道:“赫佩斯,你今晚有时间吗?”
红发军雌:“什么?”
谢长留只是看着他,并没有解释的意思。
就在方才,冷冰冰的机械音再次响起宣告任务。
【任务三:改变赫佩斯在酒吧与奥斯尔德相谈被羞辱的剧情。任务奖励,修为百分之四。】
赫佩斯眨了眨眼:“应该有时间。怎么了?”
他担任皇家军校的雄虫新生训练教官期间,第三军区的军务通过光脑就能远程处理,并不需要到达军区。
这段时间帝国也意外平静,没有重要战事需要他上战场,都是些小打小闹。
除了训练,大多时间都是空出来的。
“有事找你。”谢长留道,除此之外再无别的话说。
林荫道内有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红发军雌微微倾身凑到谢长留面前,戏谑道:“怎么?阁下是要给我准备惊喜吗?”
他大概已经从先前古怪的情绪恢复到平日的状态,说话语音语调都变得随性不少。
谢长留也不清楚他的思考是怎么跳到“惊喜”上的。
3055继续当它的恋爱脑小窝囊,看见谢长留和赫佩斯凑近就心痒。
立马叽里呱啦说一大通:“仙尊,大胆承认要给赫佩斯准备惊喜!”
只是想用一句话拦下赫佩斯的谢长留:“……”
浅灰色的眼眸深邃,并不是会议室内锋芒毕露的模样,多了几分温和。
耳侧掠过平稳的呼吸音,超一流的耳力又让他感知到某个雌虫略略加快的心跳声。
谢长留对赫佩斯说:“如果你想。”
他的回答向来很有“谢长留式”风格,不是过分简洁,就是云里雾里听不懂。
这一句话,让赫佩斯揣摩了几秒。几秒后,他直起身说:“其实也没有很想。”
“不过呢,”他察觉谢长留瞬息间的松懈,带了转折继续道:“既然是雄主给的,那我可要好好接受。”
凌洲仙尊面无表情看着再次笑容灿烂的赫佩斯,道:“好。”
说完,他走进训练场,去参加今日的定向越野项目。
赫佩斯去终点找教官们。
**
整场定向越野训练对体弱的雄虫新生是一场大挑战。
尽管教官们已经降低难度,减少障碍,尽可能保证他们的通过率,他们还是有大部分花了很长时间完成训练。
少部分平时有运动习惯,倒能撑下来。
饶是如此,还是累得气喘吁吁。
因此看见早就在终点站着的谢长留时满脸不可思议。
舒伯南和艾格文从会议室出来后,就来参加训练。
定向越野的训练项目在军训的总评分数里,不能缺练,再不情愿也要参加。
他们还疑心谢长留缺练,但看到终点的光屏上明明白白写着谢长留名字和达成时间,瞬间哑口无言。
【谢长留,用时两分三十秒。】
几乎是一进去没多久就出来了。
“你是……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军雌……”舒伯南大喘气质问谢长留,“这个速度是雄虫该有的吗?”
调低难度,没有多少障碍的训练地,对谢长留而言就是条直行大路。
如果不是训练场地内有监控,他的速度大概还能再快一些。
躲监控也要耗费时间。
没在规定时间完成训练的雄虫延迟下训,还要罚跑三圈才能结束。
操场上唉声叹气抱怨此起彼伏,总教官赫佩斯面不改色盯着他们,直到不划水跑完才算结束今日的军训。
和谢长留在学校里到底还隔着一层教官和学生的关系,下训后,他就和谢长留走了两个方向。
回家的路上还在想谢长留口中的“今晚有事”是什么意思。
雄虫宿舍,谢长留难得没有一进公寓就回房间待着,反而坐在沙发上,等舒伯南和艾格文。
两个年轻雄虫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宿舍,先被他吓了一跳。
“谢长留?你今天没有回房间?”舒伯南嗓音沙哑,惊奇道。
艾格文朝茶几上的水壶伸手,还没碰到,谢长留先倒了杯水给他。
也给舒伯南倒了一杯。
“那个,”蓝发雄虫颤抖地接过那杯水,忐忑不安道:“谢长留,我们最近应该没惹事吧?”
平白无故倒水,很恐怖啊!
舒伯南训练完本就手抖,现下水杯更是拿不稳。
谢长留见状,动了动手指托住那杯水。
装满水的杯子就这么停在了半空。
“有些事,想问你们。”谢长留道。
艾格文松了口气,不怎么在乎形象地坐在茶几边。
舒伯南更是哀嚎道:“你不要这么吓虫。”
“你想问什么?”艾格文抿了口水,还没咽下去,听见谢长留的话,又全部喷了出去,淋湿舒伯南满脸。
“我要给赫佩斯准备惊喜。”谢长留说,不动声色避开了喷出来的水。
“艾格文你个傻x!”舒伯南破口大骂。
谢长留原先想问3055,还没问,3055就兴奋到无以复加。
鉴于它平时的状态,智商看样子不太像是能提供好答案的。
他收回询问的话。
艾格文放下水杯,诚恳问他:“你为什么要给赫佩斯准备惊喜。”
谢长留略略思索后道:“因为答应他了。”
艾格文:“……”
舒伯南:“……”
两个年轻雄虫不知道说什么好。舒伯南拿抽纸擦了把脸,难以置信道:“为什么要给雌虫准备惊喜。”
艾格文思索后说道:“赫佩斯是军雌,会有精神力暴.乱的情况出现,我感觉最大的惊喜就是对他进行精神力安抚了吧。”
“毕竟有很多雌虫根本接触不到雄虫。”他说。
“送花也可以吧?随便挑个礼物送送不就好了。”舒伯南随口道。
他身边认识的雄虫好友全是这个作风。
看哪个雌虫亚雌顺眼,喜欢的话就娶进来当雌侍,不太喜欢就随便送个礼物,那些雌虫亚雌见了都挺惊喜。
艾格文勉强同意舒伯南的意见。
习惯使然,他们并不会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谢长留坐在沙发上,看他们七嘴八舌开始讲,讲到最后又因为某个意见不合互相语言攻击对方。
他不太受得了吵闹,起身回房间。
离开前还是很有礼貌说了声谢谢。
“仙尊,您还不如问我呢。”3055别别扭扭道。
谢长留站在窗前若有所思,闻言回道:“不必。”
晚上七点,他让3055拨通了赫佩斯的视讯,红发雌虫过了很久才接起来。
光屏上,赫佩斯的红色长发湿漉漉搭在身后,面上还有水汽,上半身套了件松松垮垮的宽大短袖。
很显然,他方才在洗澡,才没有及时接通视讯。
“阁下晚上好啊!”赫佩斯拿了条干毛巾擦头发,对着光屏内谢长留的影像道好。
谢长留沉默地移开眼神,简略回应:“晚上好。”
“这个时间点,阁下是准备好你的惊喜了?”
赫佩斯优哉游哉看着谢长留,像是发觉了什么好玩的,直勾勾盯住他。
谢长留非礼勿视,将他当成一团空气:“是。”
“阁下,你要不要先看着我说话。”
红发军雌狡黠笑道:“说话时要对视,是基本礼仪吧?”
那双墨黑色的眼睛于是如他所愿,清清冷冷和他对视,没有丝毫回避。
被盯的不好意思的,反而是赫佩斯了。
他轻咳两声,问谢长留:“我现在去接你?”
“可。”谢长留声音低缓,然而一条消息直接改变了进程。
“等一下,好像有虫给我发消息。”赫佩斯说。
他坐在书桌前等赫佩斯看完信息,却是眼睁睁看着红发军雌的神情变得奇怪别扭。
明艳的脸上混合了欣喜讽刺别扭恶心等复杂情绪。
有一瞬甚至显出几分阴鸷。
谢长留仍旧平静地看着他,听见了意料之内的答案:“阁下,很抱歉,我今晚有些事情要做。”
视讯就此被挂断。
“仙尊,接下来怎么办啊。”3055说。
“奥斯尔德在哪。”谢长留对赫佩斯生硬的拒绝并不意外,只是平淡地问3055奥斯尔德的动向。
自从赫佩斯和谢长留成婚登记后,3055就知道系统那边给它的原书剧情出现了差错。
近来都不在乎原书剧情了,听见谢长留的问话,又翻出来找了找有关酒吧的剧情,确定了奥斯尔德的位置。
谢长留身上还穿着军校制服,从衣柜取出叠得四四方方黑短袖黑长裤时,却看见挂在一边的袖衫直裾。
他垂眸片刻,最后换上了一身白衣。
舒伯南和艾格文还在客厅打游戏,见他一身白出来,目瞪口呆。
“这么正式?”舒伯南感慨。
艾格文对谢长留道:“你要出校,请假了吗?”
谢长留很坦然:“没请。”
“已婚雄虫可以通融,和保安说一声应该就行了。”舒伯南想了想说,“宿管那里也没问题。”
谢长留朝他微微颔首,出门了。
酒吧这种剧情高发的娱乐场所距离皇家军校很远,谢长留照例坐公共交通,只不过这次换了悬浮地铁。
等他到目的地时,赫佩斯已经在酒吧里。
身侧全是过分炽烈的视线,正值夜生活热闹的时间,周围声音嘈杂喧嚷,还有浓重的酒味。
面前挂着闪烁灯牌的酒吧内灯光靡丽暧昧,时不时有奇怪的大笑声。
谢长留站在酒吧门口,神情冷峻,眉间蹙起。
他一身白衣,与这里热闹的氛围格格不入,活像是被什么丢进来一样。
过了良久后,他才踏入了酒吧。
迷乱的彩灯下是群魔乱舞,连乐声都格外刺耳。
“能有幸邀请阁下喝一杯吗?”不知从何而来的亚雌端着酒杯,轻轻靠向谢长留,身上香气异常浓烈。
谢长留毫不犹豫往旁边走了一步,以高超的闪躲技艺避开一路舞姿妖娆的妖魔鬼怪,按照3055的提示往二楼包厢走。
上了二楼后,浓烈的香水味和酒气明显减淡不少,嘈杂的声音也逐渐飘远。
走廊内铺了长毯,鞋跟落上去根本没有多少声响。
谢长留脚步本就轻,现下更是一点声音都没有。
“仙尊,他们都在包厢里面。”3055说。
亚雌服务生端着酒从走廊尽头走来,望见谢长留时小心翼翼问道:“阁下是哪个包厢?”
谢长留淡定念出奥斯尔德所在包厢的号码:“284。”
亚雌服务生柔声道:“284就在这,我替您开门。”
“不必。”谢长留说,“你手上的酒是284的吗?”
服务生被深黑的眼睛盯着,呆呆点点头。
“给我吧。”谢长留动作轻巧接过他手里的酒,轻轻打开了包厢门。
包厢内灯光昏暗,几名醉生梦死的雄虫根本没有注意到他进来。
几个亚雌跪在他们身边,低眉顺眼,姿态温顺,还有几个雌虫,轻轻敲着雄虫的双腿。
和奥斯尔德走的近的,都是贵族。
奥斯尔德坐在主位,紧紧盯着面前坐着的赫佩斯。
谢长留还拎着酒站在角落,一身白衣在暗色的包厢里,没有任何一个虫发现他,连赫佩斯也是。
他就站在暗角,面无表情看面前这场原书里应该出现的剧情。
奥斯尔德又躺了一天医疗舱后,就出院了。
他的雌侍们因为他受伤,统统进了管教所。
家中空了大半,好友们便想着叫他出来玩乐放松心情。
奥斯尔德正因为赫佩斯心烦意乱,欣然同意。
酒过三巡,有名雄虫忽然提议他将赫佩斯叫来。
“他那个雄虫不过一个C级平民,怎么和你相比?”好友大着舌头说,“赫佩斯家世也算不得显赫,你在担忧什么。”
奥斯尔德于是给赫佩斯发了消息。
昏暗灯光下,他看见赫佩斯僵硬明艳的面容,只觉得胸腔有股无名火旺盛升起。
“赫佩斯,稍微识趣一点,一个军雌在嚣张什么?”某位贵族雄虫将酒液灌进身侧亚雌的口中,扯扯嘴角讽刺道。
奥斯尔德对外向来是温润的面孔,闻言稍稍劝阻了一下:“维卡斯,不要这么说。”
他有些抱歉地看着赫佩斯:“抱歉,维卡斯不是故意的。”
“我的确是诚心想邀请你来喝杯酒的。”他说,满意地看着赫佩斯脸上出现激动宽慰的神情。
“我没有生气,您不需要向我道歉。”赫佩斯温和说。
奥斯尔德身边的一名雄虫道:“赫佩斯中将,这个道歉可不太诚心。”
他抬抬下巴,就有身侧一名亚雌将装满酒液的就被推到赫佩斯面前:“喝了,才算道歉。”
赫佩斯顺从地举起酒杯,却没有端稳,酒液洒出来一大片。
他一字一句盯着奥斯尔德说:“阁下,向您赔罪。”
红发军雌一口饮下那杯酒,将空空的酒杯倾倒。
“撒出来那么多,啧,全浪费了。”
“中将也不过如此,一杯酒都拿不稳。”
维卡斯讽笑一声:“一杯可不够,先前拒绝奥斯尔德这么硬气,不得好好道歉?”
于是又是一杯酒。
赫佩斯一饮而尽。
“先前拒绝你那么快,现在又和狗一样叫一声就来,还真是下贱。”
“不是我说,他不会信了什么找个低级雄虫靠近能让你吃醋这种烂方法吧?”
“哈哈哈哈哈,真的有那么蠢吗?”
“也许呢?他找的那个雄虫不就是个废物。”
“不知道在硬气什么……”
他的耳侧是混乱的声音,带着恶意的羞辱与奥斯尔德伪善的话语都让他恶心。
视野内只剩下摇摇欲坠的火光。
他的意识无比清醒,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他听见自己乖顺的声音响起。
这次没有看见白雪。
连冰冷的气息都没有。
赫佩斯释放精神力,尝试去寻找那道熟悉的身影。
他找到了。
然而并没有任何用处,他能感知到身后有名虫,身上有他熟知的感觉,但他什么都做不到。
行动被彻底禁锢,就像过往那般。
是熟悉的囚禁。
酒精开始发挥效用,理智正在被逐渐侵蚀,他咬紧牙关,唇边溢出一道气声。
谢长留。
被禁锢的灵魂轻声念道,于是他的后颈被谁的指尖碰了碰。
那一瞬彻骨的寒意突然从后颈传遍全身,囚禁他的锁链忽然松动。
赫佩斯意识到了什么,仰起头拼尽全力伸出手,像一个溺水者般挣扎着握住求生之绳。
但他只碰到一片空气。
那一刻他如坠冰窟。
指尖轻轻勾了勾,垂落之际,对方握住了他的手。
他睁开眼,暗色灯光下,模糊的视野内,是清晰分明的墨黑眼瞳。
清清冷冷,像是一年内的那场初雪。
谢长留垂眼注视着狼狈的赫佩斯,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又是你。”奥斯尔德站起身,咬牙切齿道。
他脱离了温润儒雅的外皮,五官便是极为扭曲狰狞。他身旁的几个雄虫不知何时已昏睡过去,那些亚雌和雌虫同样倒在地上。
谢长留根本没搭理他。
他正忙着扒拉开赫佩斯。
某个红发军雌大概脑子真的被酒精腐蚀,整个虫拼命往他身上贴,恨不得成为凌洲仙尊身上的挂件。
奥斯尔德眼皮直跳,一口牙差点没咬碎。
望着谢长留,充满恶意羞辱的话根本控制不住,然而第一个字刚出口,就被谢长留堵了回去。
黑发雄虫把进包厢拿的那两瓶酒放到桌上,礼貌道:“你的酒。”
说完转身,拖着赫佩斯就走——红发军雌已经完全成了他身上的挂件,摘不下来。
“咚!”
谢长留甚至礼貌地关上了包厢门。
他拖着赫佩斯下楼,望见下方一大群的虫,意识到这样并不方便,只好打横抱起赫佩斯,带着虫下楼。
这个时候一身白衣就变得明显了。
舞台上的歌声一顿,周围狂野的舞姿停下,整个酒吧一楼只剩下尴尬的伴奏音回响。
所有虫看着谢长留抱着赫佩斯走下楼,穿越虫群。
这些虫甚至给他们让了道。
谢长留在礼数方面向来挑不出刺,他点点头,对一旁的虫道谢:“多谢。”
得到感谢的虫们:“……”
等他带着赫佩斯走出酒吧时,一瞬寂静的酒吧忽然爆发出高声尖叫和喧哗。
街上连醉酒的雌虫都清醒过来,目瞪口呆看着他们。
谢长留镇定自若,低头喊赫佩斯:“赫佩斯,醒醒。”
如果他和赫佩斯关系一般,他大概会直接把赫佩斯放到地上。
但赫佩斯现在和他是合法关系,他把虫放大街上也不太好。
尤其是赫佩斯还在理智走失状态。
谢长留罕见陷入了为难。
但这个为难的情况没有维持太久,因为更为难的情况出现了。
某个红发军雌忽地伸出双臂搂住他的脖颈,整个虫往他怀里依恋地缩了缩,像是在他身上感受到熟悉安全的气息。
谢长留忽然不敢动了,他皱眉看着赫佩斯,站成一根笔直的树干。
他正要说些什么,便听见赫佩斯无意识的低声呢喃。
“谢长留……”
紧接着赫佩斯将脸埋在了他的肩颈处。
谢长留冷若冰霜,甚至萌生出直接丢下赫佩斯的念头。
然而颈侧传来的异样感却让他的思考忽然陷入停滞。
肩颈处一片湿润。
赫佩斯哭了。
第24章
温热的眼泪打湿他的肩颈,赫佩斯紧紧抱住他,只是沉默地流泪。
谢长留轻叹一声,问3055:“他的悬浮车停在哪?”
赫佩斯出行习惯自己开车,今晚来酒吧也是如此。3055给谢长留指了停车场方向,顺带指了条去停车场的小道,尽量减少被围观的情况。
他们杵在酒吧门口街道中央,就像某种行为艺术,异常扎眼。
谢长留对这些东西向来看的很淡,事后会不会引起广泛的讨论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只不过赫佩斯醒来可能会有点崩溃。
凌洲仙尊几乎以端着赫佩斯的姿势往停车场走。到悬浮车前,他才发现车钥匙在红发雌虫身上。
谢长留只能单手托着赫佩斯,另一只手去拿他口袋里的钥匙。
上车又费一番功夫,赫佩斯完全是缠在他身上的状态,进车厢险些让虫撞到头。
唯一会开车的在耍酒疯,谢长留对虫族科技产品的应用仅限于光脑,开悬浮车对他而言难度太大。
到最后是3055冒出来,替他们开了自动驾驶模式。
“仙尊,目的地设置赫佩斯的家吗?”小圆球上下跳了跳。
谢长留低头看了眼还在哭的赫佩斯,默默道:“打开地图。”
红发军雌像是要在他的肩颈那里哭出海洋来,他用一次清洁术,衣服湿一次,用一次,湿一次。
明明眼泪已经止住,一发现那块地方干了,眼泪又和开闸似的,继续冒出来。
耍酒疯也要和谢长留对着干。
“仙尊,地图打开啦!要去哪里?”3055围着赫佩斯打转,正在好奇这位原书的大反派,究竟是为什么才哭成这个蠢样子。
谢长留看向地图,每个地点都有大致场景小图展示。太远的地方暂且去不了,只能选个近处。
“去拉达约佩峡湾。”他生疏地念出那个拗口的地名,3055应了一声,将目的地调整,开启悬浮车自动驾驶模式。
拉达约佩峡湾位于兹孟拉海东部,在贝塞星八区内,景色瑰丽,众多虫会在休假日驱车前往欣赏峡湾风光。
只不过大半夜去的,大概只有谢长留,和一个顺带的赫佩斯。
悬浮车沿着公路前行,高楼大厦浮空建筑逐渐被甩在车后,车窗外的景象越来越荒凉。
车厢内一片寂静。
谢长留放弃使用清洁术,任由肩颈处保持泪水浸湿状态。这种行为似乎给了赫佩斯不少安全感,至少醉酒的军雌不再死死勒着他不放。
整个虫安安静静呆在他怀里,像是睡着了。
悬浮车还在前行,但能听见水流声。一道拐弯后,高耸的山峰忽然云雾间显现。瀑布自高处而下,带出猛烈的水雾。
庞大的峡湾气势逼人,在夜幕笼罩中更添压迫感。
银色悬浮车在公路尽头停下,谢长留抱着赫佩斯走出车厢,对他低声道:“赫佩斯,醒醒。”
红发军雌几乎立马将眼睛睁开了,茫然地看向了四周,呆呆问道:“这是……哪里?”
“拉达约佩峡湾。”谢长留说,松手放他下来。
赫佩斯向前跌跌撞撞走了几步,被水雾扑了满面,谢长留当他酒醒了,到他身边淡然道:“惊喜。”
既然答应今晚有惊喜,就绝不食言。
过了零点也算今晚。
水流滂沱,数十条瀑布自高处倾泻而下,赫佩斯抬起头,直愣愣地看着暗夜中的峡湾风光。
谢长留看着他专注的背影,眼皮忽然一跳。
赫佩斯忽地转过身,浅灰色眼瞳直勾勾盯着他,眼神却无比明亮,就像夜间狩猎的凶兽。
“我可以飞吗?”他认真问谢长留。
凌洲仙尊:“……?”
见谢长留不回应,他又再次问了一句:“我能在这里飞吗?”
3055冒着光躲在谢长留身后,小声说:“这还没醒酒呢,要开始真正的发酒疯了。”
赫佩斯依旧固执地看着谢长留,一定要从他这里得到一个代表许可的答案。
“可。”谢长留朝他点点头。
红发军雌活像是听见什么天籁之音,转身就跑,彻底释放了天性。
然而还没跑出几步就直接摔地上了。
醉酒后他的精神识海一并沉寂,根本无法使用精神力,也没办法半虫化展开骨翅。
更别提飞了。
谢长留抬抬手,用灵力隔空扶他起来,才走到他身边冷声道:“不可飞。”
他这句不可不知戳中赫佩斯哪个点,红发军雌愤然起身,发誓似的说:“我能飞!”
说完后退几步,做好准备,踉踉跄跄往前跑,试图展开骨翅飞行,结果又是一个平地摔。
谢长留用灵力扶起他,平淡地说“不可”,他不信邪,又爬起来。
整个过程重复了六次,赫佩斯全身都是灰,坐在地上丧气地丢石子。
这哪里像一个二十六岁的中将,活像三岁的虫崽。
谢长留也没有想到赫佩斯喝完酒性格大变,极其难处理。他踱步到军雌身边,对他道:“起来。”
浅灰色眼瞳茫然看向他,似乎意识到什么,原本暗下的眼神逐渐明亮。
神识之内,先雪剑蠢蠢欲动,四下无虫也无人,谢长留便将它放了出来。
一道炫目白光,先雪剑迅速滑行过峡湾,最后停留在谢长留面前,剑柄戳了戳他的手指。
赫佩斯兴奋地看着先雪剑,眼里的渴望满溢出来。谢长留轻声叹气,脚尖轻点地,率先踏上剑面。
“上来。”他对赫佩斯说。
深夜十二点半,他带着赫佩斯,在贝塞星最美的拉达约佩峡湾里御剑飞行。
赫佩斯站在他面前,展开双臂,任由瀑布水汽冲上面颊。
先雪剑为谢长留让第二者上了剑极其不悦,带着他们几乎要飞出残影,净往刁钻的未知处飞。
冷风凛冽,赫佩斯的红发在夜色中恣意飘扬,像是最浓烈的色彩,最炽烈的火,成为这片峡湾之内最鲜明的颜色。
谢长留就站在他身后当桩子,控制飞行方向。
还没飞完,却见赫佩斯忽然张开了双臂,吸入一大口水珠冷气,高声呐喊:“自由!!!起飞!!!”
“好耶!!”
峡湾内除了水流声,又突兀多出他的呐喊。谢长留于自我的沉默间,闭上了双眼。
3055诚恳告诉他:“我已经把这段录下来了,等他酒醒后,我们就拿这个要挟他,让他不准黑化变反派。”
谢长留:“……”
赫佩斯还在鬼哭狼嚎,不光自己嚎,他还转过头邀请谢长留一起嚎。
谢长留压根不想回答他的任何提议,兢兢业业当个方向盘,让先雪剑不要继续往稀奇古怪的地形里钻。
“雄主,我起飞了。”红发军雌看着谢长留,一本正经道。
难为他在醉酒发疯状态还能认出谢长留。
“我真的在起飞,你别不信。”他很是严肃,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醉鬼说话没逻辑,甚至没有现实来源。
赫佩斯紧紧盯住谢长留,又重复了一遍。
“好。”谢长留只能勉为其难答应一句。
先雪剑带着他们两个在峡湾内飞了几十圈,直接罢工不干,把人送到岸后就钻回神识,不敢再出来了。
赫佩斯还是一脸意犹未尽。
此刻他们站在峡湾的最高峰丹古峰峰顶,下方就是广阔的兹孟拉海。
海浪拍击岩壁,汹涌波涛极为震撼。
再过几个小时,就要迎来日出。
赫佩斯从兴奋状态冷却,忽地安静下来。
他毫不犹豫坐到一块石头上,注视面前的大海。
“为什么……要来这里。”他突然开口问道。
醉酒时的理智时有时无,谢长留已经不想判断,简洁道:“惊喜而已。”
“这样啊……”赫佩斯低声嘟囔一句,忽地侧躺下去,一秒入睡。
速度之快,让3055瞠目结舌。
峰顶风大,谢长留不清楚军雌真正的身体素质,还是沉默地站在他身前,替他挡住了大部分的冷风。
他静静地看着暗夜之中广阔的兹孟拉海,涛声环绕耳侧,海面在时间流逝下趋于平静温和。
这样的海上夜色他曾在十六州内见过。
昆岚峰内只有巍峨险峻的山峰,河流蜿蜒而过,将险峰切成两半。
那日他久违离开昆岚峰,去了潜陵海。
回去后,修为便又上了一台阶。
海雾遮掩清月,3055停留在他身侧,只觉沉重的孤寂感扑面而来。
它小声说道:“仙尊,风好大啊。”
“嗯。”谢长留低低应一声,略略偏过头看倒在石块上熟睡的赫佩斯。
红发军雌醉酒熟睡也不安生,眉间紧紧皱起,整个虫蜷缩成一个茧。
他安静地注视赫佩斯片刻,又重新看向那片异世界的海。
大抵是赫佩斯今日提及他的父母,时隔千年,他也难得从模糊的记忆里回想起那两人的面容。
苍老的,痛苦的,麻木的。
连带昆岚峰寡淡的日常都有了印象。
3055悄悄跑到赫佩斯那里,对着赫佩斯拍了一堆照片,留存当做证据,谨防事后某个红发军雌翻脸不认人。
谢长留便在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的夜色中,等待第二日到来。
漫长孤寂的黑夜并不难熬,他已习惯千年。
到最后,3055都觉得无趣,缩回他的神识中,招惹先雪剑去了。
赫佩斯便是在这个时候醒来。
他睡了几个小时,整个虫还是晕晕乎乎,却能感受到面前有一大片的阴影。
红发军雌摇了摇头,在宿醉后的眩晕里揉揉眼,手掌撑着石面坐起身。
替他挡风的是谢长留。
海风吹起他那一身白衣,身影朦胧,天光熹微,像是下一刻就要消失在他眼前。
赫佩斯的心脏下意识紧了紧,海平线上红日却在此刻升起。
和煦明亮的日光照耀整片兹孟拉海,也照耀了丹古峰。
谢长留恰好回头垂眸看他,站在了明暗分界线上。
赫佩斯抬头看他,日光倾泻而下。
天亮了。
第25章
乌黑长发尽数淹没在金光之中,清俊的眉眼在那一刻竟也多出几分悲悯的气质。
赫佩斯一言不发,沉默地注视那双墨黑眼瞳。
“醒了。”谢长留道。
“啊,对,醒了。”赫佩斯支支吾吾回答他,嗓音沙哑。
3055给谢长留报时间,五点半,赶不上今日军训了。
“时间迟了,回学校吧。”他转身往峰下走,赫佩斯跌跌撞撞站起身,跟在他身后,低头向下望去时,才惊讶道:“你是怎么带着我上来的?”
丹古峰没有可供行走的通道,只能依靠骨翅飞上去。
赫佩斯昨夜醉酒,谢长留一个没有骨翅的雄虫要怎么做到“飞”上来?
通行工具先雪剑还在谢长留的神识里,赫佩斯见过他用剑,但没见过他收剑藏剑。
具体能力无法对赫佩斯说明,他索性不回答问题,自顾自往前走。
要下峰时,红发军雌忽地搂过他的腰,血红色的骨翅在他身后展开,带着他一同飞下丹古峰。
红发军雌面上还带着疲倦,脸色并不好看,尚未彻底从宿醉中清醒,连话都少了许多。
谢长留难得对他的触碰没有意见。
他们在悬浮车边停下,赫佩斯松开搂住谢长留腰间的手,平静道:“冒犯了。”
很是规矩疏离。
谢长留坐进副驾,见赫佩斯摸出钥匙要开车,抬手拦了拦:“自动驾驶,你休息。”
红发军雌的脸色实在不好看,谢长留怕他开车开一半,直接开进一旁的峡湾里。
赫佩斯木木地应了声,设置目的地,调转到自动驾驶模式,整个虫便陷进座椅里。
半晌沉默后,他低声问谢长留,话里还带了点小心翼翼的意味:“我醉酒后有做什么事吗?”
“我要飞!自由!起飞!好耶!”3055在谢长留神识中复述,却不敢暴露替谢长留回答。
谢长留淡淡瞥了他一眼,撞上那双疑惑略带忐忑的浅灰色眼瞳,暗夜中那抹张扬炽烈的红却忽然涌进他的脑海。
他平静说:“无事发生。”
红发军雌暗自松了口气。
车窗外的景象,逐渐从荒凉郊外变为繁华城市。赫佩斯知道酒后没做错事,就窝在座椅里继续补眠。
到达皇家军校时,已经将近七点。赫佩斯打了个哈欠,懒散问谢长留:“阁下,昨晚的惊喜呢?”
看来是恢复不少,有功夫调侃谢长留。
“给了。”谢长留说。赫佩斯酒醉看不到,那便不是他的问题。
“看峡湾就是惊喜了啊。”赫佩斯趴在方向盘上侧脸看他,又疲倦地打了个哈欠。
谢长留坐在他旁边,听见声响,几不可察皱了皱眉,低声道:“以后少喝酒。”
他抓头发的动作一顿,扯扯嘴角回答谢长留:“昨晚只是……意外。”
“我的酒量得到过训练,不用担心。”赫佩斯假笑着说,如同往常那般。
却在对上谢长留的双眼时,瑟缩了一下。
那眼神仿佛在提醒他昨晚的惨烈景象。
“行,都听雄主的。”他摆摆手,在谢长留安静的眼神里,到嘴边的话迅速拐弯换了句。
一句话会完成多少谢长留不得而知,至少在这一刻赫佩斯是愿意听话遵守规则的。
车厢内气氛平和,却隐隐约约有诡异的气息流动,赫佩斯望着车窗外出神,却没有打开车门。
谢长留低声道:“车门。”
悬浮车的控制权现在在赫佩斯手里,他不开门,谢长留根本没法下车。
然而某个红发军雌一言不发,像是根本没听见。
“仙尊,赫佩斯怎么了呀?”
3055好奇问。大反派酒醒后就是这个呆傻状态,好感值也没有任何变化,连它也没法判断赫佩斯是什么状态。
谢长留没有回答它,喊了赫佩斯一声:“赫佩斯。”
小圆球在他的神识里转圈,忽然兴奋道:“他是不是记起来自己干了什么事了!”
说完又否定猜测:“情绪那么稳定,也不像啊……”
谢长留任由它叽叽咕咕碎碎念,在它啰嗦的背景音里,抬手往赫佩斯面前晃了晃。
手指修长,手掌宽大,还带着不甚明显的茧,指甲修剪得整齐圆润,一丝不苟,和谢长留本人的风格一模一样。
赫佩斯无聚焦的视线落到那只手上,似乎还能回忆起与它相牵时指尖的温度。于囚笼中仰起头时,能看见那永远没有波澜的平静双眸。
他在谢长留冷淡平和的气息里,久违感受到了安心。
那些挣扎困顿,在飘扬的风雪里消散干净,他跋涉于茫茫雪原上,看见了谢长留带他去的峡湾。
山峰与海,万千水流声,带走了胸腔内满溢出的不知所措。
“赫佩斯。”他听见一道淡漠的声音,出走的神智终于回笼:“怎么了?”
“车门。”谢长留说。
“啊、哦。”赫佩斯匆匆忙忙去按车门开启键。
他整个虫状态都不太对劲,谢长留没下车,忽地开口问他:“你在想什么?”
这是他第一次问赫佩斯这种问题。
红发军雌一脸讶异,迟钝道:“什么?”
谢长留好耐性地重复一遍问题。
“我能想什么。什么都没想。”赫佩斯又是他惯常的笑容,上扬的唇角也难掩眼底的无所适从。
谢长留只是定定地看着他,沉默地等待他的回答。
赫佩斯眼神闪躲,那句“这也是雄主的责任吗”,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他抓抓头发,摆摆手道:“我只是……”
只是什么?
“太累了。”他说。
他低着头,像是自言自语。
几秒后,他又抬起头,对谢长留道:“雄主年纪比我小,还要这么操心我,我会很过意不去。”
谢长留任由他讲,深深看了他一眼道:“回家好好休息。”
说完便下车了。
赫佩斯一直看着他的身影远去,才关上车门,驱车往家里开。
他今天的状态明显不适合带那帮新生训练。
奥斯尔德让他喝的不知道是什么酒,几个小时过去,大脑还没有彻底清醒,整个虫全身都是疲惫的状态。
这也不排除他昨晚在山顶石头上睡一觉的缘故。
赫佩斯切了自动驾驶,想到醒来时谢长留站在他身前,拿出光脑给他发了个消息。
【今日已帮你请假,昨晚没休息好,今天好好休息。】
谢长留的行事作风与虫族格格不入,赫佩斯也清楚他的身份来历有问题。
但他还是选择了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这是第一次。
赫佩斯揉揉额角,悬浮车停在家门口,还没下车,光脑就先响了起来。
他看也没看直接接通,顺嘴说道:“长留,有——”
“长留你个大头鬼。”对面的家伙冷冰冰道。
赫佩斯抬起头,失去所有兴致:“是格其兰啊。”
格其兰的脸上挂着嘲讽的笑,刻薄话张口就来:“你的脑子里是只剩下你的雄主了吗?”
“我结婚了。”赫佩斯忽然就起劲了,他指指自己,“我不想着我雄主我想着谁?”
格其兰露出嫌恶的表情:“牲口!”
“所以有事吗?我困死了要回去睡觉。”只要不求着格其兰帮忙,拌嘴已经是日常。
赫佩斯打了个哈欠,眼角沁出泪花。
棕发亚雌嘴角抽了抽,那几秒内,他脸上闪过众多复杂的情绪,用怜悯的语气对他说:“你自己看消息吧。”
“你打个视讯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
“叫你看你就看,不看后悔,以及早日想想解决方法。”格其兰直接挂断电话。
赫佩斯还没打开他的消息栏,锡德里克的视讯又打了过来。
接通后只有一句话:“看消息!”
“一大早这么忙……”红发军雌嘀咕一句,还没说完,叔叔尤里乌斯的视讯也跟着进来了。
“看消息是吧,知道了现在看。”赫佩斯率先开口,懒洋洋道。
尤里乌斯一脸严肃,还带着谴责的意思:“消息帮你压下去了,你自己看看那像什么样子!”
赫佩斯眼皮一跳,闪过不太好的预感,火速打开格其兰给他发的消息。
他的手指敲击方向盘,星网在这个时候异常卡,死活加载不出来内容。
他拿着光脑下车回家,一踏进家门,页面迅速跳了出来。
率先入目的,是一张照片。
谢长留一袭白衣站在灯红酒绿之间,身后是灯光艳丽暧昧的酒吧,身侧是众多享受夜间生活的虫们。
碍于帝国雄虫保护法,他的面部被打码了。
重点不在于此,而是在他的怀里。
他抱着一名红发雌虫。
与其说是抱着,不如说更像是端着,活像端了一盘菜。
赫佩斯翻阅内容的手指开始僵硬颤抖,他下滑,看见了文字内容。
【赫佩斯婚变?酒吧买醉好热闹!】
【爱情保鲜小秘诀,如何笼络你的雄主!】
【从赫佩斯事件看帝国婚姻模式变化。】
还有一大堆讨论,他早前因为奥斯尔德,是帝国的热议笑柄。
谢长留又因为格外突出和神秘的气质,这段时间隐隐有了讨论热度。
只不过都在一些隐私论坛里,今天倒是被摆在了明面上。
赫佩斯已经看不下去了。
他对自己的笑话一向看得很开,这些内容对他而言无关痛痒。
他看不下去,是因为想起来自己干了什么蠢事了。
片段式的记忆忽然涌入脑海,最后衔接成完整的记忆。
哪里是“无事发生”,分明是有事发生,事情还很严重。
赫佩斯丢开光脑,猛地抱头蹲在沙发边,脸红得和他头发似的。
他哀嚎出声,彻底崩溃。
那个要起飞的蠢货是谁啊!
还当着谢长留的面耍酒疯!
同一时间,皇家军校雄虫宿舍内,3055呆呆地对谢长留说:“仙尊,赫佩斯好感度歘地一下升高了,又歘地一下掉了耶。”
“嗯。”谢长留应道。
第26章
大起大伏的好感值变化并不影响赫佩斯绝望。
“自由……起飞……一起飞……”他了无生趣倒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词。
醉酒后那段丢脸狂放的场景在他脑海里循环播放,还要配上背景音乐,和谢长留那张无表情看着他发疯的冷淡面孔。
他是个羞耻心很高的虫,白天向来口无遮拦。
一到晚上睡前,脑子里就不自觉开始回顾白日的所作所为与发言,直接尴尬到无以复加。
恨不得自己从未出生过。
瞎撩拨谢长留那几日,他每晚都要做好心理建设才能入眠,以免被尴尬惊醒。
每晚都反思,白天还是死性不改。
然而这次已经不是反思就能度过的。
他甚至在谢长留的怀里泪流成海。
一想到把谢长留衣服哭湿,还死死勒着对方不放,对方想要擦干衣服他就哭更凶的场景。
赫佩斯整个虫想死的心都有了。
成为全帝国的笑柄都没有在谢长留面前发疯社死丢脸让他绝望。
手边的光脑亮了亮,他伸出手四处摸摸,打开看消息。
格其兰:【赫佩斯,一辈子很短,很快就过去了,想开点。】
虫族平均自然寿命在三四百年左右,经过基因修正手术,最长能到达六百岁。
一辈子短不了一点。
他给格其兰回了个好走不送,继续躺在地板上了无生趣懊悔。
懊悔了将近两三个小时,他才顶着草窝似的红发坐起身,神色变幻莫测,活像颜料盘。
奥斯尔德和那些贵族雄虫的脸在他记忆里被风雪彻底掩埋。
醉酒前唯一的印象是颈后冰冷的触碰。
与他挣扎求生时,牵住他的手。
十指相牵的那一刻,他彻底失去了神智。
此后便是谢长留为他准备的惊喜,拉达约佩峡湾之旅。
在广阔的大海与高耸的山峰面前,他所有的烦恼都随着瀑布水流消散。
谢长留就站在他身后,看着他扑向水汽,摔倒就扶,全然不会上前阻拦,像是一个沉默的保护者。
甚至愿意满足他自由飞翔的愿望,带着他在峡湾里滑行。
只不过谢长留怎么带他飞的,成了未解之谜。
赫佩斯揉揉额角,这段记忆像是被谁掐掉中间模糊过,他根本记不起来详细过程,只记得谢长留在他身后,沉默不动如山的模样。
衣袖随风而起,还能察觉到他身上带着的一点浅香。
丹古峰上,谢长留站在日光里的场景倒是记得极为细致。
那一刻的鬼使神差,他大抵再也忘不了了。
赫佩斯细细回顾完所有记忆后,困惑也随之浮现。
谢长留能知道他的行踪和遭遇,他不必细想便清楚。
此前经历过太多次这种情况,他已经能一眼辨别,还能饶有兴致观察对方会做出什么举措来。
只是谢长留太过特殊。
赫佩斯抬手抚上后颈,略带冷意的温度似乎还停留在那一小片肌肤上。
这一次唯有触碰才能解决麻烦,不像上一次在医院内,谢长留仅仅只是站在不远处看他一眼,就能将那些锁链斩断。
防越狱技术也与时俱进更新了。
赫佩斯耻度爆表,想到这件事,再次哀嚎出声,将一头红发揉的更加毛躁。
他在地上后悔反思昨晚耍酒疯,又想到要如何合理和谢长留接触,彻底陷入了尴尬的漩涡。
尴尬要将他彻底吞食,连困意都尽数消失。
光脑的页面还停留在格其兰发的星网热帖,他索性关掉了。
还没退回主页面,一条视讯提示响了起来。赫佩斯压根没看来电者,手快同意视讯。
谢长留的脸猛地跳了出来。
赫佩斯:“……”
谢长留看着他这幅乱糟模样,微微皱了皱眉头。
红发军雌想也没想,面无表情关掉了视讯。
皇家军校的雄虫宿舍内,谢长留还没说话,眼前的光脑就黑了下去。
3055一脸懵:“这还没开口呢。”
谢长留也不明白他这位明面上的“雌君”在想什么东西。
赫佩斯自认比他年纪大,因此莫名其妙就要做一个贤惠雌君,致力于照顾年纪比自己小的雄主。
但在谢长留这个活了千岁的人看来,他的一切行为都不太能让人琢磨透,甚至显出几分幼稚来。
简言之,有代沟。
包括这次突然一声不吭挂断视讯。
几秒后,赫佩斯重新发起了视讯邀请。
谢长留同意接通,就看见赫佩斯面上疲态一扫而空,原先鸡窝一样的红发被细致梳理完毕,柔顺安分披在他的身后。
视讯背景是洁白的墙面。
他端坐在沙发上,很是矜持。
身上皱皱巴巴的衬衫也换了新的一件,全身上下都透着精致和花里胡哨。
3055合理怀疑他还喷了香水擦了护肤品。
整个虫在发光,花孔雀似的。
“长留,早上好,有事吗?”红发军雌露出官方笑容问道。
“中午了。”谢长留冷淡道。
赫佩斯:“……”
视讯里,赫佩斯的坐姿忽然垮了。
他换了随意的坐姿,打了个哈欠道:“怎么突然给我发视讯了?”
谢长留没说话,只是平静长久地观察他,整整一分钟过去,他才说:“无事。”
赫佩斯自然注意到他观察的视线,下意识低头看自己,生怕方才匆忙换衣服出了差错。
才惹得这位平时行为举止一丝不苟的雄主感到“不快”。
扣子正确扣齐,甚至扣到了衣领最上一颗,和他平时穿衬衫开两颗的习惯完全不同。
衣袖也整齐。
谢长留只是坐在那里,安安静静看他检查仪容仪表。
全部查看完毕后,赫佩斯才抬起头嘀咕一句:“也没问题啊……”
望见谢长留的眼神时,他突然心灵福至,意识到谢长留的这通视讯是什么意思。
待在谢长留身边一段时间,他或多或少也摸准了谢长留的性格。
按通俗意义解释,黑发雄虫的行为应该叫做“担心”。
但赫佩斯知道这套通俗解释没办法用在谢长留身上。
这个黑发雄虫只是很擅长“模仿”而已。
他的责任观与道德原则告诉他,应该要这么做,于是他在三个小时后,给赫佩斯打了视讯。
借此来确认赫佩斯的状态。
不过还是考虑不周全,三个小时的间隔还是太短了。
红发军雌擦了擦鼻尖,心底忽然泛起一丝不甘心。
只是帝国婚姻匹配当中,碰上一个会说关心话语的好雄虫已经很不错了。
毕竟好雄虫就像鬼,所有虫都说有,但没有虫真实接触过。
赫佩斯思索过这个问题,最后只能得出结论,好雄虫不会在市面上流通。
哪个有结婚想法的雌虫有了好雄虫还会放手。
想到这点,他心底那点无缘无故冒出头的不甘心就压了回去。
谢长留多好,还会“关心”他身体状况。
虽然一句话都不说!
谢长留就看着他脸上那若有实质,五彩缤纷的想法,静静等待这位明显有话要说的雌君开口发言。
他对道侣向来有耐心,更别提这位道侣比他小了千岁。
赫佩斯轻而易举说服自己,把自己哄好。
于是难得在谢长留面前正经一回,不是试探,不是插科打诨,认真解释道:“我状态挺好的。”
“已经睡了一觉起来。”他说。
将视讯来之前,羞耻到在地上打滚,导致衣冠不整的原因归结到了睡觉上。
他们都很默契地不提及昨晚发生的事情,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新的一天开始,昨天的事情就留在昨天,已经能翻页了。
赫佩斯自觉做好心理准备,能够以万全的状态面对谢长留。
甚至能和谢长留开玩笑。
玩世不恭早已是组成他的一部分。
然而一对上那双墨黑眼瞳,他突然间就失语了。
全然没有平日恣意张扬的模样。
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眼神不闪躲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最好程度。
谢长留始终如一没表情。
他向来如此,天大的事情,在他眼里也不过一瞬。
但赫佩斯不像他,也做不到他那样。
那些越想刻意遗忘,偏偏加深的记忆再次出现,在谢长留的脸上循环播放。
不断提醒赫佩斯做了什么蠢事。
谢长留越是平静,他就越是无所适从。
互相沉默对视良久后,赫佩斯正色道:“阁下,我们可能要短暂分离一段时间了。”
他的内心在疯狂哀嚎,面上还要什么都不表露出来,在谢长留面前留下仅剩的、岌岌可危的颜面。
同时眼疾手快关掉光脑。
视讯就此中断。
3055慢吞吞对谢长留说道:“仙尊,他落荒而逃了。”
小圆球慢悠悠滚了两圈。
谢长留垂眸看向桌上的光脑,并没有说任何话。
好半晌后,他略带疑惑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这就是关心吗?”
谢长留一开始并没有给赫佩斯拨通视讯的想法。
玄明宗上绝大部分是终身未婚的修士,无论男女皆醉心修炼,恨不得一天能有二十四个时辰,十二时辰对他们而言还是太少了。
少部分成婚的修士,婚姻大多一地鸡毛。
谢长留并没有可参考学习的模板。
既然选择承担了责任,他并不希望连最起码的事情都做不到。
于是他询问了3055。
发光的小圆球就是个狗头军师,经验一点没有,案例积攒不少,于是绞尽脑汁,给谢长留出了打视讯问候赫佩斯的馊主意。
甚至准备了台词。
但台词谢长留拒绝配合念出口。
还没念完赫佩斯大概就要杀到皇家军校的雄虫宿舍,质问他是不是换芯子了。
谢长留寡言少语,最后还是和赫佩斯大眼瞪小眼,在沉默中结束了本次友好问候。
3055滚地动作一顿,心虚回应他的问题:“是、是的吧。”
谢长留陷入了沉思。
第27章
凌洲仙尊并非是个千年宅男,一千多年来,就一直待在昆岚峰的洞府之内。
很偶尔时,会下昆岚峰出玄明宗。
他下峰是件大事,玄明宗上上下下严阵以待,就怕十六州又出了什么事,魔族是否卷土重来,蓄谋开战。
如此一来,谢长留便鲜少出现在人前。
要出门,也从无人知晓的后山离开,免得让玄明宗上下过分紧张。
后山外有玄明宗的法阵,那点东西对他而言只不过一脚就能跨过去的水沟,压根惊动不了那些个年轻的后辈。
他无喜好,也无好奇心,下山只是看看与昆岚峰不同的景色。
不御剑飞行,单纯在十六州境内散步闲逛。
走遍十六州耗费的时间,之于他也只是弹指一挥间。
将十六州看遍后,他也会下凡界。
谢长留出身凡界普通农户家庭,这已是十六州无人知晓的秘辛。
他在家中行二,上有大哥,下有幼弟。
幼年时便寡言少语,上无法与传承香火的大哥相比,下又比不得嘴甜爱撒娇的幼弟,夹在中间,并不得宠。
临了到头都是被放弃的那个。
然而这也倒算幸事。
被放弃后,他便被带着进入十六州,拜在玄明宗昆岚峰元清长老峰下,正式成了修仙之人。
他下凡界,也是为了在凡界内找十六州并不曾出现过的景象。
见过的人事多了,自是形成了一套判断标准。
虽然相较于其他人的情感处理器,他的标准很是落后,但对他而言已经够用。
不过今日赫佩斯挂断视讯,已经充分告诉他,这套标准早就彻底落后了。
对他来讲也不够用。
3055时不时停下来“观察”他,在地上滚来滚去,就能看出来它很紧张。
谢长留一天二十四个小时,二十三个小时都在打坐修炼和发呆。
剩下一个小时,四十五分钟用来回复赫佩斯的废话,十分钟用来回复3055没营养的发言,最后五分钟用来回复舒伯南和艾格文。
如果两位室友没有说过话或是发言太蠢,那五分钟就并到修炼打坐的时间里。
或者匀给赫佩斯。
他的时间规划一向很好,也因为这样的规划,3055根本看不出来他是在发呆还是在修炼。
连带情绪状态也判断不出来。
这就导致它没办法见缝插针给谢长留提供建议,或者进行真挚的建议提醒。
毕竟谢长留时间有限,一天说的话都好像有定额。
“仙尊,您还在想关心吗?”3055小心翼翼地说。
谢长留从沉思中回过神:“我只是……不太理解。”
3055心想您基本上就没理解过,现在能理解就奇怪了。
但对着谢长留却不能这么讲,它怀揣着某种不可言说的小心思,得寸进尺道:“是哪种不理解呢?”
谢长留低下头看着它,小圆球滚动动作一停,想尽可能挽回一点靠谱形象:“仙尊,我回答问题还是在行的,好歹带过那么多宿主呢。”
尽管宿主们任务全都失败了,还无一例外给它打了差评,疯狂投诉主系统。
导致它业绩全局倒数第一。
谢长留眼神淡淡,看不出来有没有相信3055这番鬼话。
3055和他打商量似的,一句一句解释:“您看,您和赫佩斯现在是合法的配偶关系对不对?他现在是您的道侣,根据一般情况来讲,道侣身体不舒服,关心道侣是很正常的事情。”
“那您和他分离几个小时,他还宿醉,身体明显不适,这种时候您就会产生担忧的情绪。那您给他打视讯,观察他的状态,是不是就没有问题呢?”
3055苦口婆心,讲到后面就是一大段滔滔不绝的论述,围绕如何关心合法伴侣,承担家庭责任展开了激烈的自问自答式讨论。
席间谢长留听的很认真。
他向来是个很好的倾听者,只不过末了平静的话语,还是让3055这个狗头军师破防了。
“他逃避了,”凌洲仙尊说,“赫佩斯并不喜欢。”
情商时有时无的谢长留,在这个时候选择了情商消失。
3055:“……”
小圆球悲伤道:“仙尊呀,有没有一种可能,赫佩斯是有羞耻心这个东西的呢?”
“没想起来还好,一想起那段在您面前丢脸的记忆,他会很羞耻的啊。”
3055往日活泼过了头,现在倒有几分沧桑的意味在里面。
谢长留沉默地回想和赫佩斯相处的场景。
红发军雌清醒时一直是玩世不恭的姿态,惯爱用轻佻话语来挑衅。
偶有几刻,掩藏在轻浮孟浪皮囊下的内敛犹犹豫豫冒出一点头,被他自己本能摁了下去。
“他又何必感到羞耻。”谢长留说道。
包容道侣,也在情理之中。
3055最近背着谢长留看多了虫族星网文学,甚至还加入了创作大队,成为主力军之一。
一句话当场就脱口而出:“那肯定是因为喜欢您啊!”
房间里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沉默有别于平日谢长留打坐,3055安安静静星网冲浪的沉默。
而是混杂了某种奇妙、难以言明的神秘气氛因子。
3055先前也是口无遮拦,但从未像现在这般觉得这话烫嘴。
明明谢长留的表情眼神气场,甚至坐姿都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3055在这一刻体悟了说多错多的致命道理,不知从何而起的心虚让它悻悻道:“仙尊,对不起我乱讲的。”
“无需对我道歉。”谢长留对它说,“背后妄言不可。”
3055自动补全了他的后半句话,应该对被议论的赫佩斯道歉。
它丧气道:“我错了。”
谢长留坐在软椅上,脊背挺直。他的目光深邃,从来没有出现过游移不定的眼神。
凌洲仙尊永远是这副平淡、波澜不惊的模样。
就像是空寂、望不到的山谷,石子投掷下去,不会听见任何回响。
讨论就此终止,3055看着他,不自知地叹了口气。
它想到赫佩斯醉酒后无意识的挣扎,为红发军雌缥缈的未来送去了祝福。
**
“阿嚏!”赫佩斯猛地打了个喷嚏,锡德里克叫他吓了一跳:“你动静能不能小点!”
红发军雌揉揉鼻子,嘀咕道:“谁在咒我吧。”
锡德里克难以言喻地看着他:“咒你的虫还少,也没见你天天打喷嚏。”
话落,他又换了副嘴脸:“是你那位雄主在想你吧?”
赫佩斯为爱下厨房的英勇事迹已经从格其兰那里传到了锡德里克耳中,银发军雌因为这件事笑了赫佩斯将近两天。
为赫佩斯没有毒死他的雄主,反而害的自己被毒到这件事又感慨了半日。
“他?”赫佩斯想起谢长留那张性冷淡脸,抓了抓头发,“拿虫神的名义起誓,没可能。”
他说得异常笃定,斩钉截铁,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
“和他分开后,他甚至给我打了视讯观察我。”赫佩斯揉了揉肩膀,“当时我想他在关心我,但之后越想越奇怪,总感觉他例行视察。”
“你和上司结婚了啊。”锡德里克精准吐槽。
“也不是,他挺好的。”见锡德里克端了杯酒给他,赫佩斯嫌恶地推开:“不喝。”
他现在对酒精这个东西深恶痛绝。
锡德里克狐疑道:“你居然不喝酒。”
红发军雌脸色阴沉,酒吧包厢内那几杯在迷离灯光下摇晃的酒液,恶心的味道至今还停留在舌尖。
更别提后续一大堆事情,他根本不可能喝酒。
“知道了知道了,要做模范贤惠雌君是吧。”锡德里克爽快喝下一杯酒,调侃他。
说完,他皱了皱眉:“不对啊。你这才新婚几天,就跑出来执行任务了?”
“皇家军校那里不是还有教官的工作吗?更别提你舍得让你雄主一个虫训练?这不得好好关心一番,巩固巩固感情。”
锡德里克直觉这里面有猫腻,他放下空酒杯,指着赫佩斯道:“如实招来。”
“想为军区,想为帝国做贡献没有问题吧?军雌的天职可不能违背。”赫佩斯耸耸肩道。
他敲敲桌面,神情严肃:“更别提流亡军好不容易露一次面,自然要会一会他们。”
这次任务牵涉到流亡军,任务等级高,帝国境内除了需要常年镇守边境,控制异兽群和其他国家挑衅侵入的那几大军区,剩余的都调动了精英部队。
赫佩斯毕竟新婚没多久,本不必参与这次任务。
但他为了躲谢长留,义无反顾参加了。
“流亡军……”锡德里克的面色也跟着沉了下来。
他们坐在前往撒法兰卡星座的战舰内,窗外是夜色深沉的星际。
锡德里克百无聊赖敲击空酒杯,突然开口问道:“赫佩斯,你出来执行任务,和你雄主说了吗?”
赫佩斯一怔,旋即镇定自若说道:“说了。他同意了。”
等会儿就给谢长留发消息,他想。
先斩后奏。
锡德里克伸了个懒腰:“不过你还真是心大,也不怕他趁着你外出执行任务有了雌侍。”
“他不会。”
赫佩斯靠着椅背,锡德里克话还没说完,他已经开口否定。
这一句远比他先前说过的话更加笃定。
锡德里克一愣,眨了眨眼:“这才几天,你就这么信他了?”
赫佩斯挑了挑眉,用某种特别欠的口吻说道:“他亲口说过不会有雌侍,就不会有。”
“他把承诺看得很重,说出口的话必定会做到,出尔反尔不是他的性格。”他解释道。
他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轻松与愉快。
锡德里克能清楚看见他眼角眉梢里流露而出的高兴,和谈及谢长留时那熟稔的口吻。
他的好友似乎真的能往前走了。
银发雌虫松了口气,忽地想起某件事。
“赫佩斯。”
“啊?”赫佩斯疑惑应道。
“你今年二十六岁了对吧?”锡德里克问道。
“你是最近工作太多脑子太——”
“你的发情期是不是要到了?”锡德里克打断他,“精神力暴.乱也会一起来,你甚至还选择执行这次任务。”
“你那位C级的雄主能够处理你的精神力暴.乱吗?”
问题直指核心,强行让赫佩斯想到这个他逃避已久的问题。
“精神力暴.乱……他可以的。”赫佩斯说。
至于发情期。
赫佩斯想到谢长留那张性冷淡脸。
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想法玷污了谢长留。
“发情期随便吧!”红发军雌自暴自弃道。
第28章
“仙尊,赫佩斯说他去执行任务了,一周之后才回来。”
3055在地上弹了弹,将赫佩斯发送过来的消息给谢长留看。
谢长留应了一声,继续看天看地发呆。
他的日常就是如此无聊平静,和他本人一样,没有波澜。
目前唯一能引起他生活波澜的对象正在出差执行任务。
房间外,又响起了舒伯南拉锯一样的乐器演奏声,还有艾格文忍无可忍怒飙脏话的声音。
今天的雄虫宿舍,也一如既往的平静祥和。
到了晚餐时间,舒伯南和艾格文锲而不舍来敲谢长留的房门。
两个年轻雄虫和谢长留一个宿舍的这段时间,也发觉出了不对劲。
谢长留从来没有在他们面前吃过一顿饭,皇家军校的食堂也没有见过他的身影。
甚至连营养液的踪迹都没有存在过。
他们还怀疑过谢长留是机器,才会不吃不喝,轻松完成“高强度”训练。
舒伯南不止一次提出这个猜测,全被艾格文堵了回去。
“你是傻子吗?机器虫不能结婚登记,都有规定条例。”蓝发雄虫毫不客气骂他蠢。
今晚照例敲门邀约聚餐吃晚饭。
“谢长留!吃饭吗?艾格文家里送饭了!不吃白不吃!”舒伯南狂敲门,扯着嗓子大喊。
艾格文在他身后阴阳怪气,刻薄话一连串。
根据往常情况,他们会敲门邀请三次, 第四次不用敲门谢长留就会开门直白表示拒绝。
然后晚餐邀约就此结束。
每回被拒绝,每回坚强邀请,就是不放弃,很有韧性的两个年轻雄虫。
但今天还没敲第三回,谢长留的房门就打开了。
一袭白衣的凌洲仙尊站在尴尬抬手的舒伯南面前,语气平淡道:“可。”
舒伯南目瞪口呆,看着他慢慢从房间内踱步而出,姿态端方坐在了餐桌前。
艾格文和舒伯南虽为雄虫,家中也富贵,娇生惯养长大,却没有铺张浪费的习惯。
修利尔特和布拉德利家风严厉,教育出来的雄虫品格,自然也比帝国内众多雄虫要好。
两个年轻雄虫也不过愣神一瞬,收起面上的好奇,将修利尔特家送来的饭菜摆开分好。
“谢长留,赫佩斯应该会做饭吧?”舒伯南顺嘴道,“我记得他们要上烹饪课,这条甚至还在保护条例里。”
“然后年底,雄保会会去走访进行家庭考核评价,确保雌君雌侍履行了责任。”粉毛雄虫将盘中的烤肉切成小块。
谢长留低头看着盘中的沙拉,虫族的食物向来长的稀奇古怪。
他闻言问道:“考核评价?”
两个雄虫室友早知道他对雄虫身份一直是万事不知的状态,耐心解释道:“帝国雄虫数量稀少,能和雄虫结婚的雌虫都经历了严格的考核,你虽然结婚的比较例外,但考核是共同的。”
依据雄虫保护条例,雄保会会对每一个雄虫雌虫家庭进行考核评价。
通过雄虫的意见以及生活质量水平,对雌君雌侍们进行打分,低于基础分,要到管教所进行教育。
鉴于离婚的手续困难,不少雄虫会借此为难自己并不喜欢的雌君雌侍,将他们送到管教所。
然后继续拿着雌君雌侍的财产在外逍遥挥霍。
“……大概就是这么一个流程。”艾格文重新拿起刀叉,“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谢长留自然不知道。
虫族在他的世界观里,就是十六州下魔域内的魔族。
平时也不玩星网,3055又是个缺根筋的傻蛋。
他对虫族的了解都是从平日的观察,以及最初3055给他看的那些资料知道的。
雄虫又因为在帝国的保护范围内,与雄虫的相关信息基本很难搜集到。
谢长留在这方面的知识欠缺在情理之中。
“当然也不排除很喜欢雌君雌侍,就算生活一团乱,也会给出高分评价的雄虫。”艾格文说。
“这很少见吧,反正我认识的没有。”
“你认识的都是什么家伙。”艾格文嗤笑一声,对舒伯南的交友圈发出的嘲讽。
舒伯南被他一句话噎住,突然反应极快道:“我也认识你和谢长留,怎么,你是要把你自己和谢长留一起骂了吗?”
“闭嘴。”艾格文压低声短促道,瞟了谢长留几眼。
谢长留还在看着面前的餐食,刀叉就在餐盘边,他思索了很久,最后还是拿起刀叉开始吃饭。
于是两个年轻雄虫就很稀奇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什么珍稀动物。
他开始用餐,艾格文意识到今晚可能是个联络感情的好时机,于是开口和谢长留科普:“雄虫其实也要承担责任义务的。”
谢长留抬起头,用一种“你在说什么蠢话”的平静眼神看他。
他的思维与虫族还是有根本上的差距。
因此完全不能理解成婚却不承担责任这件事。
最基础的责任应当要尽到。
艾格文也知道谢长留的想法大概和他们不一样,已经能平静面对那些冷淡的眼神了。
“嗯……像是每个月必须要为雌虫进行一次精神力疏导,如果是雌君雌侍是军雌的话,就需要两次。还有发情期,必须要安抚他们。”他说。
军雌由于常年战场征伐,对精神力的使用极其高频,虫化与驾驶机甲都需要耗费大量精神力。
这就导致他们的精神识海会更加不稳定,尤其在发情期,会伴随精神力暴.乱的情况。
如果没有雄虫进行发情期安抚,精神力疏导,光使用抑制剂,对军雌的身体健康会有严重影响。
甚至有可能因此死亡。
雄虫在帝国境内享有众多权利,也需要承担责任。
“只不过赫佩斯是2S级别的军雌,你和他等级差距过大,精神力疏导的环节会比较困难。”
舒伯南费劲咽下嘴里的食物说道。
雄虫对军雌进行精神力疏导,也是耗费自身精神力的过程,等级过低的雄虫,精神力甚至有可能连军雌的精神识海都进不去。
更别提梳理暴.乱之中的精神识海。
像谢长留C级和赫佩斯2S级别,差距过大的配对,若谢长留要进入赫佩斯的精神识海,必须要通过设备接入。
“不过仙尊您应该不是C级,毕竟这只是一开始给您安排的。”3055缩在谢长留的脑子里,小声说。
如果将灵力等同于精神力,谢长留那恢复了百分之十几的修为也够用了。
有些在星网上搜索不到的秘辛,今晚舒伯南和艾格文全当笑话似的讲给谢长留听了。
他俩出身贵族,有些东西本身就听到的多。
餐桌上,他俩和双簧似的,叽里呱啦扯了一大通,从雄虫的权利义务开始讲起,讲着讲着话题歪楼,讲起了八卦。
倒是很有分寸,并不会在谢长留面前提及赫佩斯。
有用的东西谢长留默默听着记在心里,没用的丢到一边,压根不进耳朵。
“但听说奥斯尔德又进医院了。”舒伯南去倒了杯果汁,站在餐桌边抿了一口。
艾格文下意识看向谢长留。
星网上只说赫佩斯去了酒吧买醉,谢长留去接虫离开。
但他们知道的不止这一条。
赫佩斯那晚去见了奥斯尔德。
舒伯南见他的视线,也突然意识到提这个话题不太对劲,咳了几声,尴尬说道:“费迪南德那个倒霉蛋没出什么事,出院了。”
这句说完,他又保持了沉默。
连说两句话都是雷点,舒伯南咽下果汁,默默放下了水杯。
“我的建议是,你不要说话了。”艾格文幽幽道。
舒伯南举手投降。
“近日帝国出什么事了?”谢长留忽地开口问道。
舒伯南皱了皱眉,看向艾格文:“你家里有和你说什么吗?”
“我家里怎么可能和我讲这些事。”艾格文敲开一个月洛果,将果肉倒进餐盘里,“我不从政,和我说这些也没用。”
舒伯南认可似的点点头,拿出光脑道:“我问问他们。”
几分钟后,他对着光脑念出军雌兄长发来的信息:“帝国境内有流亡军出现的踪迹。”
说完后,他就将那条信息销毁了。
谢长留收到的信息内,赫佩斯并没有多言,只说要执行任务离开一周。
其余的细节一点都没有和他提及。
“流亡军?”艾格文停下拆月洛果的动作,震惊道:“帝国还没有把他们处理完吗?都跑到帝国境内了?”
流亡军,原属塞列因帝国的第二十五个军区,在星历1102年叛出帝国,曾次占据第二十五军区多次与帝国开战。
二十五军区的将领皆戍守边境多年,各个都属于顶配战斗狂魔,给帝国造成了巨大麻烦。
还吸纳了诸多星盗势力。
星历1112年,二十五军区宣布独立。
向全星际宣布独立的第二日,整个二十五军区,包括所有星球,在一夜之间诡异消失。
没有虫知道他们究竟去了哪里。
三十年后,也就是星历1142年,流亡军重现,再次对塞列因帝国造成重大打击。
星历1142年至今,整整十年,流亡军还在和帝国打游击战。
帝国境内在今年年初,甚至有名年轻议员死在了流亡军手上。
总而言之,并不是一个好对付的对手。
如果流亡军数量大,这一批去执行任务的精英部队,多多少少要受点伤。
“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舒伯南问道。
谢长留说道:“赫佩斯去执行任务了。”
“啊?”艾格文嘴里还含着月洛果果肉,一张脸上写满了震惊。
舒伯南目瞪口呆:“你们才结婚几天?没休婚假已经很离谱了,他居然还去执行任务。”
接下来十分钟,两个年轻雄虫围绕雌君究竟应不应该在婚后几天内外出征战这件事进行了激烈的讨论。
在此期间,谢长留学会了生疏地使用星网。
他之前只会用光脑进行最基础的购物,以及使用最基础的搜索引擎。
其他功能一个没用过。
舒伯南和艾格文吵架的期间,他在3055的指导下,奇迹般学会登录只有雄虫用户的私密论坛。
进行了简单注册,顶着乱码和原始头像,开始畅游星网论坛。
等舒伯南和艾格文吵完,谢长留已经学会了雄虫如何为自己的雌君雌侍进行精神力疏导。
发情期的知识他很干脆地跳过了,3055对此很疑惑。
“仙尊,这些应该也用的到吧?”小圆球在谢长留的神识内上蹿下跳,语气却是平静的。
毕竟它的日常就是看星网文学,这点东西已经入不了它的眼了。
谢长留简练评价那份资料:“无用。”
他对这些不做考虑。
舒伯南和艾格文开了新的吵架话题。
客厅内战火连天,谢长留镇定自若坐在战场中央,不动如山。
一目十行扫完之后,他站起身,对舒伯南和艾格文道了声谢,从他们中间穿越而过,进房间了。
遥远的撒法兰卡星座,赫佩斯看向了光屏上的日期时间。
红发军雌脸色阴沉,展开骨翅,纵身一跃跳进了运输舰。
锡德里克正在检查所有机甲,见到他进来,还有些惊讶。
“这个时间点,你不去休息?今晚可是要值夜。”银发军雌对赫佩斯道。
赫佩斯摇摇头:“你机甲检查结束了吗?”
锡德里克看向手中的数据登记表,上方记录了每一台机甲的型号名称和数据情况。
检查完毕后,他会将所有机甲归纳入舱。
“还没有,怎么了?”锡德里克问道。
赫佩斯的指尖敲着光脑外壳,信息还停留在输入框内未发送出去。
他对锡德里克道:“尽量快一点。我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锡德里克一愣,见他这副少有的严肃模样,正色道:“知道了。”
第29章
锡德里克加快检查的速度, 第四军区精英部队队长帕特里敲敲舱门,沉声问道:“你们在检查?”
他是个身量颇高的军雌,赫佩斯在他面前都能衬出几分清瘦来。
留着灰色短发,眉目刚毅,看相貌就不大好惹。
帕特里望见暗处站着的赫佩斯,抬手打了声招呼:“赫佩斯中将。”
“帕特里中校。”赫佩斯朝他点点头,以作回应。
赫佩斯在星网和帝国贵族那里名声不好,连带与他们相看两厌,与军区的军雌们关系倒是相当融洽。
“快结束了,就剩最后一台。”锡德里克低头看检测仪,头也不抬问:“不过赫佩斯,你今晚这么紧张做什么?”
帕特里稀奇地看向赫佩斯:“你还会紧张?”
赫佩斯的指尖有节奏轻点手中光脑。方才一脸严肃的好像不是他,这会儿又是那副不太着调的模样:“我可没紧张,锡德里克,少造谣我。”
“不过你怎么还没好,都说了有不好的预感了。”
“很快了,你别催!”锡德里克暴躁道。
赫佩斯再次看了眼时间,看向光脑时,眉间微微蹙起。
帕特里敏锐,发觉他的异样,开口问道:“流亡军那里有问题?”
“与其说有问题,不如说他们应该察觉了什么。”赫佩斯低声道。
几大军区联合精英部队的战舰运输舰都停靠在撒法兰卡星座、摩特星的斯特威峡谷内。
摩特星居住公民数量大,处理流亡军要将战场摆在摩特星附近的荒芜星域。
他们目前只是暂时停靠隐匿战舰,将所有的机甲检查完毕后,会重新启航。
赫佩斯的预感向来没有出过错。
锡德里克迅速检查完毕后,对赫佩斯道:“结束了,可以重新启程。”
“帕特里,撒法兰卡星座的静默管理通知下达了吗?”红发军雌看了眼时间,将备注谢长留的信息框退了出来。
“和各个星长都说明了。伯纳德做事细致,方才再次确认了一遍。”帕特里回道。
赫佩斯步出运输舰,抬头望向广袤的夜空。
他在战场上大多时候都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出手却是绝对狠辣。
今晚的状态却不怎么对劲。
流亡军剿灭精英部队重新起航,斯威特峡谷内归于平寂。
星际之内,锡德里克作为赫佩斯的副官,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必太过紧张,指挥部那里没有收到消息。”他说,“只有流亡军活动的踪迹。军报暂且没有泄露。”
赫佩斯一双浅灰色的眼瞳在明亮的灯光下,显出几分晦暗。
他看着锡德里克,像是要透过那张俊秀的脸,望见并不明朗的未来。
几分钟后,他沉默地闭上双眼,缓缓开口道:“希望如此。”
舰队在目的星域内巡航,赫佩斯是临时加入执行任务,主指挥权并不在他那里。
他只享有第三军区精英部队的指挥权。
“还有一分钟……”赫佩斯低声喃喃。
锡德里克闻言问道:“什么一分钟?”
然而下一秒,主控室内响起低频的警告声。
赫佩斯双手撑在操作台上,监测仪上,某处诡异场景呈现在他们面前。
舰队左侧前方,暗色的星际中忽然出现一道裂缝,内部像是被什么硬生生撕扯开,露出巨大的黑色空洞。
形制诡异的机甲从中破口而出,身后跟着众多战舰。
“流亡军……”锡德里克咬牙道。
赫佩斯紧紧盯着流亡军的身影,某种不安的预感到达了顶峰。
“早了……”他低声骂道。
属于塞列因帝国的精英部队顷刻间从安稳前行的状态脱离,警戒防备等级拉到最高。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查探流亡军行踪,调查流亡军行动目的。
而是一场小型战役。
赫佩斯脸色阴沉,急促对锡德里克道:“走。”
**
赫佩斯不在贝塞星的这段时间,简直就是皇家军校雄虫新生们无与伦比的欢乐时光。
尽管所有的军雌教官还是严厉模样,训练强度却远小于赫佩斯。
有赫佩斯的压力在前,这些训练都算不得什么难事。
有比较才能觉察到幸福,这些雄虫新生也不挑刺了,只想赶紧结束军训。
谢长留一如既往平淡简单。
皇家军校针对雄虫新生的军训模式,对他而言耗费不了多少体力,一天下来他连一滴汗都不会流。
与一旁跑到差点断气的雄虫形成鲜明对比。
这种几乎没有任何强度的训练,也给了他大量的发呆时间。
3055最近在他的神识里很是安静,废话密集程度有所降低。
室友先雪剑都不嫌弃它了。
不止它们两个在谢长留脑子里安静,连赫佩斯也没有发送任何信息。
光脑聊天界面,最近一条还是他出差执行任务那天,给他发的“已到达”。
后面还跟着一个小表情。
舒伯南和艾格文这两天也很安静,诡异地没有吵一次架。
谢长留身边所有能发出热闹声音的对象都活的异常安静。
他倒也没有任何好奇。
不闻不问,雷打不动在早上五点去天台,五点半集合,军训,结束后回宿舍,在房间打坐修炼到第二日早晨。
偶尔得了空,也会去皇家军校的全息训练馆尝试训练舱的虚拟机甲对战。
去的时间都和其他军校生错开,早上四五点到训练馆。
从来没有碰见过一个军校生。
“谢长留,去食堂吗?”舒伯南一瘸一拐走到谢长留身边,极其兴奋,“终于要结束该死的军训了。”
艾格文这两周下来,耐力都磨炼出来,下训后的状态明显比舒伯南这个摸鱼大王要好。
他对舒伯南道:“你还能走吗?瘸成这样。”
“我哪里不能——”
“谢长留。”
不远处,一道温和的声音喊出谢长留的名字。
奥斯尔德墨绿的眼眸看向谢长留,脸色还有些苍白。
“他回来上课了?”舒伯南嫌恶道。
奥斯尔德出身贵族,只不过行事低调,普通家世的虫并不知道他的姓氏。
又是帝国闻名的温和儒雅A级雄虫,走到哪都是焦点。
谢长留三个要去食堂,这个时间点正是高年级军校生下课的时候,途经路上众多虫。
奥斯尔德就站在谢长留面前,好脾气地问道:“能不能和你聊一聊?”
谢长留身高一八八,比他高了将近小半个头,又是常年修行之人,垂眸看人时压迫感极强。
绿眸雄虫站在他面前也是如此。
被他衬托得弱小无助。
“为何?”谢长留耿直问道。
奥斯尔德的脸有瞬间扭曲。
他在外向来是一副温和儒雅的做派,温柔的性格和高等级精神力,是他荣登最想结婚的雄主排行榜榜一的最大优势。
维持这副模样已经成了他的习惯,然而面对谢长留过分耿直的问题时,还是没控制好。
“只是简单聊两句而已。”他缓缓道,咬牙切齿。
谢长留思索几秒,沉默地选择与他擦肩而过。
凌洲仙尊并不准备和他“聊聊”。
他的时间安排表里没有这一项。
“建议宿主还是和他聊聊。”
神识之中,有别于3055的声音响起,与先前发布任务的声音语气腔调一模一样。
“你是何物?”谢长留皱了皱眉,问道。
那道声音再次道:“给3055收拾烂摊子。它绑定错误宿主,影响整个任务进程。我怕你投诉,一个简单的售后服务而已,不必紧张,除了发布任务,我不会在你的神识里。”
3055不愧是穿书局连年业绩倒数的废物系统,甚至给它配了个专属售后对接客服。
谢长留停下脚步,睨了奥斯尔德一眼:“聊什么?”
奥斯尔德没绷住的脸色忽地平复,他抬起头,对谢长留道:“跟我来。”
舒伯南想说什么,被艾格文拦了拦。
蓝发雄虫朝他摇了摇头。
谢长留跟在奥斯尔德身后,平静穿越众多明里暗里的注意视线。
他甚至能看见某些军校生的手指在光脑上挥舞出残影。
奥斯尔德带着谢长留到了一处荒芜的地方。
皇家军校有一幢废弃的教学楼,谢长留无事时来过这里,不过并未停留。
奥斯尔德也将谈话地点选在了这里。
“条件简陋,只能将就。”他朝谢长留抬了抬下巴,开口问道:“你来自哪里?”
谢长留按照3055给出的身份信息,一板一眼说出了某个边境星球的名字。
他的身份就连赫佩斯都查不出猫腻,只有主观的猜测,更别提奥斯尔德。
“这里就我们两个,你没有必要隐藏身份。”奥斯尔德脸色阴沉沉道。
谢长留只是平静地看着他,就像看一团空气。
“在我印象里,你是那个不应该出现的虫。”奥斯尔德自然而然忽视了他的平静,继续进行推断。
他的记忆里,没有一个叫“谢长留”的雄虫。
更不可能出现在赫佩斯的身边。
他的状态并不对劲,谢长留终于愿意分点注意力给他。
那些莫名其妙的言论,明里暗里都在提示他,3055最初和他说的整本书的故事都有问题。
这本书的剧情,在最开始就是错误的。
奥斯尔德再也控制不住那张温润的皮囊,狰狞道:“你应该是消失的那个。无论是病房,还是酒吧……真是令虫生厌。”
这句话诡异和某道歇斯底里的声音重合,谢长留的思绪突然飘至那个干涸的中午。
那道声音也在让他“消失”。
冷漠旁观了一切后,他重新回过神,看向面前的奥斯尔德。
绿眸雄虫死死盯着他那张没多少表情的脸,带着鲜明的恶意,一字一句反问他:“你真的以为你能得到一切吗?”
“一个废物C级?”
奥斯尔德期待在谢长留的脸上看到惶恐和愤怒,他甚至使用了精神力。
A级雄虫充满压迫感的精神力在这一片区域内四散开来,试图强行压下谢长留的头颅。
但什么都没发生,谢长留连眼皮都没怎么动过。
奥斯尔德嘴角不自觉抽搐,咬牙切齿道:“为什么你没有任何反应?”
一般人想在谢长留身上看见情绪反馈是件极其困难的事。
虫族也没区别。
所有带有情绪的话语攻击落在谢长留身上,就如同将石子丢进深不见底的山谷,不会有任何回音。
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那是彻底纯粹的无视。
他强大的实力让他站在了最高处,天然地俯视下方所有仰起头看他的人与物。
攻击与恶意自然不可能引起他分毫注意,更别提奥斯尔德这些毫无攻击力的话。
以及对谢长留压根没有任何感觉的精神力压制。
这个A级雄虫在敌视他时,还在顾忌他,面上表情几番变化,眼角眉梢都显出几分扭曲感。
奥斯尔德看着毫无反应的谢长留,叫怒火充斥心间的反而是他。
他冷笑一声,对谢长留道:“我们可以等等明天。”
这句话就像是个预告。
谢长留发觉这场谈话并没有任何意义,甚至全都是废话。
他转身就要离开,临走前,思索过后还是对奥斯尔德道:“辛苦。”
气得奥斯尔德五官乱飞,彻底绷不住那张脸。
“哇,原书主角对您下战书了诶。”回宿舍路上,3055惊叹道。
不愧是仙尊,轻松引起主角团和反派的关注。
“明天会发生什么?”谢长留问道。
3055应答一声,去查明天的剧情。
查完后,3055为难道:“赫佩斯的发情期。”
它手里的原书剧情,赫佩斯因为与流亡军进行战斗,却意外遭到暗算,精神识海失控,连带发情期一起到来。
整个虫几乎要进入完全虫化状态。
失去意识前,他还对奥斯尔德发送消息,希望能麻烦奥斯尔德帮他梳理精神识海。
然而这个时期的奥斯尔德还在和原书受萨洛扬纠结缠绵,自然不怎么关注这个大反派。
原书里,赫佩斯是自己硬生生熬过精神识海狂化的痛苦,注射了四针的抑制剂。
才捡了半条命回来。
“明天应该就是新任务了。”3055围观了谢长留和奥斯尔德的谈话,有些困惑,“看他那个样子,也不像是不管赫佩斯的样子啊。”
谢长留没有对它说,它手里的剧情可能是错误的这件事。
3055要是知道了,可能会大吵大闹。
他不想听到小圆球哭哭啼啼以及先雪剑崩溃抱怨的声音。
神识安静点也很好。
回到宿舍后,艾格文率先开口:“奥斯尔德说什么了?”
舒伯南暴脾气,袖子一挽就要去干架。
他近期觉得自己能熬过赫佩斯的训练,已经和以往大不相同。
谢长留平淡道:“不知。”
他对每个在面前发言的人和虫都给予尊重,但听完愿不愿意记住就是另外一回事。
很显然,奥斯尔德的话并没有资格让他记住。
艾格文呆愣道:“啊、哦。”
舒伯南笑得很是开心,他向来看不惯奥斯尔德,听闻奥斯尔德在谢长留面前吃瘪,比他逃离赫佩斯地狱还要高兴。
谢长留任由他们打打闹闹。
翌日,他的脑中响起冰冷的机械音,对上了3055的猜测:“任务,安抚发情期的赫佩斯。”
原书中,赫佩斯黑化的原因之一便是这件事,任务也针对这件事进行了改良。
谢长留脑子里自动闪过舒伯南和艾格文给他看的资料,精神梳理的各个要点都记在心间。
九点多时,他接到了锡德里克的视讯。
这个银发军雌满身狼狈,灰头土脸,额上甚至还在渗血,满身伤口根本来不及处理。
他压低声对谢长留道:“阁下,赫佩斯的精神识海出现了严重暴.动,可能要麻烦你——”
锡德里克猛地晃了晃头,像是遗忘了什么,磕磕绊绊对谢长留继续说:“等会有军部的虫来接你。”
视讯挂断前,谢长留听见他低声的困惑:“没打错吗?”
赫佩斯情况危急,军部的接送车来的很快,直接开到雄虫宿舍楼下去接的谢长留。
司机是名年轻军雌,赫佩斯是他的顶头上司。
先前听闻赫佩斯结婚,雄主是个C级,甚至还在皇家军校读大一,心里隐隐有可惜的情绪。
然而见到谢长留后,他的想法发生了些许改变。
可惜变成了遗憾。
他看着时间,对后座的谢长留说道:“要辛苦阁下了。”
C级梳理2S级的精神识海,难度跨越不是一般的大,谢长留甚至要采用外接设备。
对他自己的精神识海也有会产生轻微损伤。
如果是A级就好了。
这名年轻军雌在心里想。
他直接载着谢长留去了贝塞星的管教所。
赫佩斯的发情期已经要到完全虫化的程度,精神识海暴.动极其严重,一般的收容处已经没办法收容他。
只能暂时送到管教所,那里的警戒防备,包括医疗水平在贝塞星属于一流水平。
谢长留走下悬浮车,跟在那名年轻军雌身后。
管教所内乱成一片,锡德里克满身是伤还在指挥现场秩序。
另有一名高大灰发军雌帮着指挥,身上的状态算不得好,和锡德里克不相上下。
除了他们,在现场的那些军雌或多或少都是带伤状态。
这些全是和流亡军进行对抗的精英部队。
带着谢长留的年轻军雌高喊道:“我把中将的雄主带过来了。”
一旁有军雌低声呵斥道:“什么雄主?奥斯尔德阁下没来吗?”
“怎么找了个C级的雄虫?!”
“帕特里中校!控制不住了!”
“……”
这大抵就是奥斯尔德同他说的“明天见”。
那些军雌的记忆被诡异地扭曲重塑,或是模糊淡化,强行走上一条应该正确的道路。
谢长留是不被需要的存在。
他站在紧张忙碌的军雌间,耳旁所有的声音如潮水般褪去。
抬起头,他看见了那巨大的、密闭的囚笼。
精神力暴走的赫佩斯,就被关在那个囚笼之中,如同一块待宰的肉,狼狈痛苦地被束缚。
他能听见赫佩斯的哀鸣。
那名年轻军雌不知去往了何处,谢长留没有迟疑,毫不犹豫走向牢笼。
锡德里克站在牢笼门口,急到崩溃。
忽地,一只骨节分明、白皙的手从一旁伸出,取走了他手上的抑制剂。
银发雌虫猛地转过头,震惊道:“你为什么在这?”
“赫佩斯的状态并不适合和你见面,你还是先行离开比较安全。”他急促道。
让一名雄虫在这里受伤,又是一件大麻烦。
赫佩斯已经够难处理了,他们不希望再招惹上雄虫保护协会。
谢长留拿着那支抑制剂,瞥了他一眼,冷淡道:“赫佩斯是我的雌君。”
他需要对现在的赫佩斯负责。
锡德里克根本拦不住他,就见他直接打开了牢笼的大门。
在场所有军雌的行动像是被按下的暂停键,震惊地看着毫无防护措施进入牢笼的谢长留。
大门被关上,帕特里响亮的咆哮紧跟着响起:“你们在做什么?!让他一个C级没有任何防护措施进去!”
锡德里克苦笑一声:“我根本拦不住他,他的速度快到恐怖,我根本没看清。”
“更何况……西奥多还在里面。”
西奥多是管教所的医生,在谢长留来之前,就做好防护措施进入囚笼给赫佩斯打抑制剂,直到现在都没有出来。
他看向紧闭的牢门,牢固的合金大门已经出现了凸痕。
“虫神在上。”帕特里祈祷道。
牢房内,谢长留站在门口,面无表情看着角落里完全虫化的赫佩斯。
血红色的骨翅完全展开,尾翼黑色的花纹妖冶恐怖,威胁所有来者。
那头红发烧的炽烈,成了这间牢房内最浓烈的色彩。
他全身都发生了变形,全都覆盖银灰色的鳞甲,面颊上是反复的红色花纹。
如同一只巨大的魔兽。
阴森狰狞,仿佛下一刻就能将猎物吞食殆尽,却透露出诡异的艳丽。
他浅灰色的眼瞳充满血丝,死死盯着谢长留,充满侵略性的视线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他。
尖锐虫化后的利爪掐着身下的雌虫,没有丝毫松开的意思。
那名雌虫早已彻底昏死过去,脸色涨得通红。
牢房内的四壁上全是锋利的爪痕,失去理智的赫佩斯武力值到达巅峰状态,全身都透露沉重的威胁。
谢长留拿着抑制剂,眉目平静地看向他。
下一刻,霜雪般的气息席卷整个牢房,他站在原地,淡然道:“赫佩斯,过来。”
第30章
谢长留声音的音量并不高,仅仅是能听清的程度。
然而却含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狂化状态的赫佩斯喉间发出低频的咆哮,他没有多少理智,紧紧掐住西奥多的利爪却松了半分。
他被包围在冷淡的霜雪气息间,抬起头正与那双漆黑眼眸对视。几十秒后,红发军雌听话地站起身,跌跌撞撞走向谢长留。
谢长留就站在原地没动,静静等待赫佩斯到他身边。
完全虫化的赫佩斯身形变得更加庞大,身后骨翅大张,几乎能将谢长留完全拥入怀中。
他的五官隐匿在繁复的花纹之下,依稀能分辨出模样。浅灰色眼瞳仍旧盯着谢长留,像是在猜测他的身份。
赫佩斯皱了皱眉头,五官显出狰狞痛苦,显然是精神识海再次震荡,加重了精神力暴.乱程度。
眼球再次充血,他抬起利爪,直冲谢长留身后的墙壁,被谢长留轻松钳制。
他攥住赫佩斯的手腕,强行让他停下破坏的动作,冷淡开口:“安分些。”
赫佩斯的利爪尖勾了勾,眼神恢复片刻清明,却在下一秒又重回混沌,空闲的那只利爪要去勾谢长留的腰,再次被拦下。
凌洲仙尊扫了眼角落昏死的雌虫,抬手动了动,用灵力将他丢出了牢房。
囚笼之外,锡德里克和帕特里一众军雌只能看见昏死的西奥多从门缝里被扔出来,囚笼内的场景一点也看不清。
他们为此担忧,谢长留却能放开处理赫佩斯。
先前西奥多在里面,谢长留多少要顾忌他,如今把虫送出去,他的活动范围也就更大了。
却没想到将西奥多送出去几秒,赫佩斯的狂化状态又上一节台阶,直接将他掀翻压在身下。
簪子在推搡间掉落,墨色长发披散在身后,谢长留失误倒在地上,身上是利爪掐住他肩膀的赫佩斯。
地面全是灰,谢长留眉间紧皱,完全受不了,抬手攥住赫佩斯的手腕,就要将虫甩出去。
然而赫佩斯却是低下头,埋在了他肩颈处,轻轻嗅闻。
他穿着军校制服,脖颈处的扣子扣得一丝不苟,修长白皙的脖颈被衣领完全遮掩。
饶是如此,赫佩斯温热的呼吸还是落在那小寸露出来的肌肤上。
完全虫化的红发军雌像是一头凶兽,鼻尖贴上了谢长留的下颌,微微蹭了蹭。
牢房内光线昏暗,唯有赫佩斯那头红发明亮得惊人。
沉重的呼吸声响起,谢长留侧过脸,神色冷峻,抬手抓赫佩斯的动作一滞。
脖颈处传来湿热的触感,他厉声道:“放肆。”
下一秒,失去理智的赫佩斯被他用力掀了出去,却没真正摔在地上,而是缓缓落地。
谢长留站起身,使出清洁术,颈侧的湿润消失,舌尖温热柔软的触感却仿佛仍旧停留。
红发军雌警惕地看着他,嘴角却缓缓勾起。
那是一个挑衅意味很浓烈的笑容。
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血红色的骨翅扇动,在瞬息间逼近谢长留,以绝对强势的姿态拥住对方。
谢长留目光沉沉,面色却未改半分。他轻抬手格挡住赫佩斯伸向他的利爪,将红发军雌轻而易举拦在了面前。
一人一虫间仅余几寸距离,凛冽的气息若有似无包围住赫佩斯,他却无法再前进一步。
愤怒冲昏头脑,他克制不住嘶吼出声。
竖针状的瞳仁紧紧盯住面前近在咫尺的猎物,谢长留清俊的面庞倒映在他眼中,没有半分动容。
情势倒转,被视为猎物的一方穿透那层看不见的屏障,掐住了猎手的后颈。
赫佩斯的精神识海一片废墟,他的自我意识被完全吞噬淹没,陷入一片泥淖之中。
他听不见任何声响,所有的光亮都消失了,身体不受控制,破坏欲与愤怒在这一刻到达顶峰,却有一道声音穿透黑暗,飘至他的耳边。
那是一道轻而又轻的叹息。
谢长留掐着他的后颈,如同掐一只并不听话的野猫,无奈地叹了声气。
抑制剂要在精神梳理过后才能注射,他按照资料里教授的那些东西,按部就班为赫佩斯进行精神梳理。
神识之内,3055和先雪剑都毫无动静,像是把对外链接的功能全部屏蔽了。
谢长留试探性放出所谓的精神力,与赫佩斯的精神识海相连。
某个红发军雌在牢房内肆意发泄,对所有同伴抱有最深切的敌意,精神识海的大门却轻而易举对谢长留敞开。
精神力相连,谢长留只感知到了腐朽的废墟气息。
与刺鼻的焦味。
烈火燎原,满目皆是火光,士气汹汹像是要将一切焚烧殆尽。
谢长留坦然穿过烈火,在最深处听见了哀鸣。
精神力化作具象的丝线,在昏暗阴沉的天空中交缠,只剩下乱麻死结,死死罩着天空。
原野荒芜,烈火焚烧,却有霜雪降落。
并不算大的风雪笼罩乱麻一般的精神力中,丝丝缕缕渗入,一点点重建整个精神识海。
赫佩斯的全身控制不住发抖,暴虐因子被风雪强压下去,最后化作粒子消散。
充血的眼瞳平和下来,浅灰色的
眼眸重回清明,他渐渐脱离完全虫化的状态,脚下不稳,直直倒进谢长留怀中。
牢房内空空荡荡,唯一的床被赫佩斯砸烂。
谢长留的手指朝那堆废墟晃了晃,勉强堆出一个座椅来,带着赫佩斯坐下。
红发军雌跪倒在他膝边,艳丽的五官同时显现出焦躁与平静两种情绪,紧蹙的眉间昭示他的不安。
谢长留骨节分明的手制住他的后颈,微凉的指尖贴着他颈侧的肌肤,摁下了他时不时的挣扎。
他于困顿中睁开眼,看见的是垂眸望向他的谢长留。
墨色长发披散在身后,垂落的发丝轻轻撩拨过他的颊侧。
精神识海之内,唯一能感知到的,是强势的霜雪气息。
代表谢长留的气息深刻烙印精神识海,赫佩斯的指尖颤动,攥住了谢长留的衣袖。
“清醒了么?”谢长留问他。
红发军雌缓缓摇了摇头,某种更炽烈的温度溢满胸腔,从骨翅根部开始蔓延至全身。
沸腾的火苗在心底劈啪作响,血红色的骨翅开始颤抖,颈后虫纹也烧的炙热。
谢长留的掌心贴在他的虫纹上。
赫佩斯忽然意识到这一点,全身都开始发抖。
他恢复不久的理智摇摇欲坠,视野内一片模糊,唯有那双冷淡的深黑眼眸清晰可见。
身上的军装早在与流亡军对战时就破破烂烂,精神识海失控时,又叫他自己破坏了,如今到处都是破洞,露出下方的狰狞的伤口。
谢长留注意到那些沾满灰尘,皮肉翻出的伤口,指尖动了动。
他的膝上忽然搭上一只手,满是细密的伤口与茧,粗糙,是一只军雌的手。
“做什么。”谢长留淡淡问道。
赫佩斯说不出话,只能仰着头看他。
那是一个绝对臣服的姿势。
谢长留搭在他后颈的手动了动,微微擦过那片虫纹。他是无意,赫佩斯却是脱力般倒在他的膝盖上。
这副模样实在可怜,谢长留略俯身,搂住他的腰,轻松将赫佩斯抱到了自己的腿上。
他看着赫佩斯低垂的眼,颤抖的身影,见红发军雌又开始挣扎,搂住他腰间的手臂一紧。
谢长留低声道:“别动。”
赫佩斯身形一僵,忽地定成一尊塑像。
他身上还带着战场的味道,一身血与汗,与谢长留形成了鲜明对比。
谢长留拿着那支抑制剂,谨慎判断要从哪里下针,赫佩斯才会最快安稳下去。
事实上相较于其他军雌,赫佩斯的状态已经是最平和的。
然而谢长留并不清楚这一点,他对发情期的知识不感兴趣,学习生理知识的时候统统跳过,半点没记在心里。
“骨翅收起来。”血红色的翅翼依旧在赫佩斯身后展开,实在妨碍抑制剂的注射。
赫佩斯低着头一言不发,他的理智早就走失,能勉勉强强控制住自己的动作已经是他的极限。
收回骨翅对现在的他而言,称得上巨大困难。
谢长留耐心等了许久,见他没有任何动作,只好亲自动手,将赫佩斯换了个方向。
红发军雌倒也听话,乖乖由着他摆弄。
那一头红色长发被拨开,谢长留第一次感受到赫佩斯这一头红发的触感。
和他的性格一模一样,通身反骨。
谢长留也得以看见那被隐藏在头发下,烧得滚烫的虫纹。
与骨翅如出一辙的血红色,形状却像是并不规则的雪花,边缘逐渐淡化,最终隐匿在衣领之下。
他扫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抑制剂的针头却对准了骨翅与蝴蝶骨的连接处。
抑制剂从这里注射显然能更快帮助赫佩斯脱离发情状态。
谢长留做事向来讲求效率,能用干脆的方法解决问题,绝不换磨磨蹭蹭的方案。
然而他的指尖将将触碰到那处脆弱的肌肤时,赫佩斯像是无法忍受,控制不住颤抖,全身痉挛。
红发军雌坐在他的腿上,脊背是前所未有的笔直。
他心底火苗愈烧愈烈,在谢长留清冷的气息里,再也压抑不住渴求,收拢骨翅转过头,攀附在谢长留身上。
不知名的焦躁引导着他去贴近谢长留,他在这一刻明白他想要的东西只有谢长留能给。
他试图去亲吻,然而落空了。
双唇堪堪擦过谢长留的下巴,便被躲开。
凌洲仙尊面容紧绷,沉声道:“……成何体统。”
赫佩斯嗓音嘶哑,开口说了见到谢长留的第一句话:“长留……”
也是他失去意识前唯一说的话。
谢长留平淡看了眼被他打昏的赫佩斯,抬手搭上赫佩斯的后背,手指轻抚过他的脊骨,最后停在骨翅根部,针头扎入,毫不犹豫注射抑制剂。
赫佩斯的精神识海得到妥善安抚,后续使用抑制剂注射的副作用远没有直接注射来的强。
谢长留若有所思盯着手中已经空掉的针管,眼底情绪晦暗不明。
赫佩斯全身都像是被水泡过,他也没好到哪里去,军校制服的裤子湿了大片。
他给自己和赫佩斯用了清洁术,才抱着昏迷的赫佩斯走出牢房。
一抬眼,便望见了牢房外站着的军雌们。
密密麻麻一大片,还有雄保会的成员。
甚至有严阵以待的防暴队。
谢长留神色不改,朝着他们微微颔首充作招呼。又转过头问一旁目瞪口呆的锡德里克:“有没有悬浮车?”
银发雌虫下意识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丢给他。
“多谢。”谢长留说。
在一众虫震惊的眼神里,他抱着赫佩斯,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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