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病房内狰狞扭曲的黑影在谢长留的脚边停下,根本无法攀上白墙之上相拥的影子,在灯光摇摆间,最后消弭。

    谢长留的沉默有时是中伤他者的武器,有时却是最温柔的安抚。他对赫佩斯一向如此,平静淡然包容红发军雌多年的挣扎困顿。

    在那长久的沉默中,鲜血淋漓的痛楚也显得温和几分。

    赫佩斯搂住谢长留的手臂紧了紧。他身为身材高大的军雌,谢长留与他相比都是略显清瘦,此刻却将自己挤进了谢长留的怀里。

    尝试从那淡然的怀抱里汲取暖意。

    谢长留轻拍他的后背,低声安慰他:“睡吧。”

    语气算不得多温柔,甚至称得上干巴,对他而言已是难得。

    对赫佩斯也是如此。

    病房内陷入黑暗,唯一的灯源被关上,谢长留坐在床头,任由赫佩斯靠在他胸前。

    直至听见雌虫平稳的呼吸,谢长留才慢慢松开他,让他躺下休息。

    做完一系列动作后,他才坐回椅子,等待天明。

    **

    军雌的身体素质的确强悍,躺了一天一夜后, 第二日起来,赫佩斯满血复活,全然不见前一日的憔悴疲惫。

    他睁开眼,本想同谢长留问好,注意力却全到了自己的手上。

    五指像是不受他控制,扯着谢长留衣袖不松开。

    谢长留坐在原位置没挪窝,想也知道让他扯衣袖扯了一个晚上。

    他匆忙收回手,许久不动用的良心被巨大愧疚席卷,他难为情道:“雄主,你是不是一晚上没睡?麻烦你了……”

    谢长留低头将衣袖整理平整,闻言掀了掀眼皮:“你是我的雌君,无需如此。”

    语气四平八稳,活像一杯水放在他话上都不会倒。

    赫佩斯悻悻应了声,内心却有隐约的失落与不甘。

    往日没意识到,谢长留这番发言并不会让他产生过分情绪波动。他是谢长留的雌君,这话并没有问题。

    可如今意识到自己的想法,这句话便有些碍事了。

    他不想要单纯的“雌君”。他很贪心,想要更进一步,并不希望与谢长留的关系只停留在表面的“雌君”。

    名义上与实质并不相同,赫佩斯并不满足现状。

    他坐起身,与谢长留面对面平视,双唇张了张,对上那双漆黑平静眼眸,所有升腾起的心思偃旗息鼓,在他心里飘白旗投降。

    谢长留清心寡欲,压根没有那根筋,全然铜骨铁皮。不仅如此,还要在自己之外围个铜墙铁壁,根本没有可供他下手之处。

    时隔多年,赫佩斯终于微妙与那帮攻略他的家伙产生了共情。

    这一次,轮到他来做攻略者了。

    攻略对象比他自己还要难搞。他好歹能感知情绪,谢长留却大多时候连情绪都没有。

    他脸上五彩斑斓,逃不过谢长留的眼睛。

    凌洲仙尊观察了他一会儿,确认他精神好,身体好,恢复很不错后,便站起身对他道:“等会儿医生要来检查,先吃早饭。”

    赫佩斯木木应了一声,和谢长留吃完早饭后,换了一身军装,吊儿郎当跑客舱内,准备去给军校生们开小课。

    虫族向来是好战分子,学会对内稍微不那么暴力也是这几十年来的事。

    让赫佩斯一个成天在外打仗,为帝国扩充疆域斩杀异兽的战斗分子安安静静呆床上休息本身就不可能。

    一天一夜已经是极限。

    然而他还没走出几步,就被谢长留扯住了后衣领,略带凉意的指尖触碰到他的后颈,他当场就腿软了,被带着安分坐在病床上等医生检查。

    谢长留站在他身边,居高临下看他,显然是不认可的表情。

    后颈虫纹被触碰的感觉还在身体里游走,赫佩斯压根不敢和谢长留对着干,高大的军雌窝在病床上,任由医生给他做检查。

    “没问题了,中将这个身体状态还能打几场仗。”军医收起设备,对谢长留道。

    赫佩斯眼巴巴看着谢长留,直到谢长留朝他点点头,他才迫不及待冲出病房,去找指挥官们。

    踏出病房的那一刻,他的脑子突然被某个想法击中,脚步一顿。

    “我什么时候那么听话了?”

    红发军雌站在病房门口低声嘀咕。他基础教育阶段是学校刺头,读了军校是全校最大的刺头,进了军部在军区工作,又是有名的刺头将领。

    赫佩斯这个名字早已和“刺头”“不服管教”等关键词绑定。这么听话已经让他自己都产生了困惑。

    “赫佩斯中将。”在他琢磨这件事时,一名军雌站到了他的面前。

    “我是——”

    “议会的?”赫佩斯不耐烦地抓了抓头发,“我记得这个型号的星舰有配备会议室,去会议室谈。”

    他哥俩好似的勾住那名军雌的肩膀,把虫拖向会议室。

    病房内,谢长留盯着自己的指尖发愣。

    军雌后颈皮肤柔软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指尖,凸起的颈骨与他的指腹相贴,虫纹便只在指缝中透露些许。

    3055见他怔愣地看着指尖,呆呆问道:“仙尊,您在看什么呀?”

    “并无。”谢长留否认。他走出病房,正巧与皇家军校的带队老师打个照面。

    负责老师这几日头发都要操劳到掉光,苦着一张脸对谢长留道:“阁下,有议员先生想和您谈谈。”

    赫佩斯被军部和议会的雌虫联合支走,仅剩他一人,便趁机找他谈话了。

    谢长留微微颔首,跟着负责老师去和那名议员先生好好谈谈。

    “谢长留阁下。”乔索兰站起身,朝谢长留行了个礼。

    3055见到他,先是惊讶帝国议会居然缺虫到这个地步,每回谈话问责都是乔索兰。

    但转念一想,还是因为乔索兰的身份。他身为原书奥斯尔德的追求者,男配之一,这些重大剧情节点总是会出现,横插一脚。

    拯救反派系统也不知道这个混乱的剧情要什么时候才能终结了。

    分明已经崩盘,还要维持岌岌可危的剧情线,于是就有种强烈的荒诞感。

    谢长留没有坐下,站在乔索兰对面,意思很明显,是要金发雌虫先说的意思。

    “不必如此警惕,阁下。”乔索兰笑得有些无奈,“我只是想从阁下这里了解本次战役的细节罢了。”

    谢长留轻松让流亡军舰队溃不成军的信息已经让战场记录仪彻底泄露,那段战场上的影像过去一天一夜还是高居星网热搜榜首。

    就像是有什么虫在控制,根本撤销不掉。帝国政府只能出面解释承认这次战役的情况,并对谢长留的信息进行了模糊化处理。

    只不过无济于事。谢长留的信息还是以疯狂的架势传遍整个塞列因帝国。

    几百年来未有变动的雄虫基因等级情况将迎来大洗牌。

    那一招明眼虫都看得出来,精神力等级必定超过A级。回到贝塞星后,谢长留势必会被雄保会层层保护进行基因等级检测。

    影像泄露的那一刻,雄保会和议会都做了细致的分析,甚至取了谢长留第一次在雄保会检测时留下的血液样本,对他的血统与精神力等级都做了范围估测。如果猜想成真,他会是帝国唯一一名纯血种雄虫。

    这个可能对所有雌虫的吸引力异常强烈。据乔索兰所知道的信息,范围估测那天,参与估测的雌虫无一例外对此流露出了的狂热态度。

    其中唯血统论的雌虫都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一个C级的谢长留算不上特别重要,一个纯血便完全不同。

    帝国现有的雄虫等级划分从S级到D级,S级别的雄虫帝国近百年来仅出现过三位,有两名早已逝世,唯一现存者是塞列因帝国的现任皇帝,然而他的血统评估也不过百分之五十左右,距离纯血要求还差了一半。

    出于这个问题,S级空有其名,提及高等级时,都是从A级开始算起。

    雌虫的等级则是另一套评判标准。

    乔索兰的想法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对谢长留的态度愈发温和,近乎到了谦卑的程度。这趟行程他迫不得已要参与,既然来了,倒不如和谢长留打好关系,行事也方便一点。

    “你们想知道的,应该早就知道了。”谢长留平静道,并没有多言的想法。整个战役,严格意义上来讲,他和皇家军校的校队成员都算得上倒霉受害者,找他要细节的说法站不住脚。

    反而是谢长留更有理由以雄虫的身份质问帝国,要求军部和议会给一个说法。

    乔索兰面带歉意:“皇家军校的参赛星舰误入战场是我们的过错,很抱歉让阁下陷入危机。只是我有任务在身,还是麻烦阁下回答了。”

    金发雌虫打开光脑,将雄保会给他发送的文件打开给谢长留看:“雄保会想麻烦阁下再做一次检测,星舰到达贝塞星后便会来接阁下。”

    “同时议会方也想知道阁下那一击是什么能力。”他的笑容温和,语气平缓慢条斯理,抬眼看向谢长留时,眼里全是诚恳。

    谢长留随意扫了一眼文件内容,看了个大概。他朝乔索兰略略颔首,转身就要离开。

    谈话没有继续的必要。他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在哪一方面引起了注意,但很显然,他没有要掺和进去的心思。

    帝国政府高层的期许和他没有半毛钱关系。

    谢长留在这个塞列因帝国,唯一需要关注的对象是赫佩斯。他连虫族的基本规则习惯都没有关注过,平日连融入这个社会的情况都没有,更不可能让游离在这个世界之外的他配合工作。

    “不瞒阁下,我这次来,不仅是为了赫佩斯中将的战场表现,也是为了阁下。”乔索兰道,“阁下在战场上的表现让我们看到帝国发展的更多可能性。雄虫的基因等级一直是帝国的担忧,我们也希望能有期待许久的纯血种降生。而阁下——”

    “这是在聊什么啊?”赫佩斯双手抱臂倚靠门边,挑眉看向乔索兰。

    与谢长留面前那个形象乱七八糟的红发军雌不同,现下的赫佩斯从头到脚就写着精致。

    乔索兰看着他这副骚包模样,温和的笑意顿了顿,还是没控制住“啧”了一声。

    果然是花蝴蝶。

    金发雄虫在心底冷笑。

    赫佩斯浅灰色的眼瞳居高临下看着他,左半张脸写着不快,右半张脸写着快滚。

    他那张脸实在叫虫不快,乔索兰兴致起来,托着下巴对赫佩斯道:“中将也对此感兴趣么?谢长留阁下可能是纯血种的事。”

    赫佩斯换成双手插兜的姿势,反问他:“所以呢?”

    金发雌虫抬眼:“只是希望中将做好准备而已。”

    他拿起光脑,走出会议室,经过谢长留身边时,压低声说:“阁下,我们贝塞星再见。”

    咔哒。

    会议室门被关上,赫佩斯扯扯嘴角,漫不经心问谢长留:“乔索兰都和雄主你说了什么?”

    他对着谢长留时好奇心一向很重,问话倒也符合他的风格。

    但谢长留却从他的话里读出一点不同寻常来。

    他打量着赫佩斯那张收拾干净后明艳的面孔,几乎是凭着直觉忽然开口:“你在闹别扭。”

    红发军雌愣了几秒,噗嗤笑出声,只不过这笑带了点虚张声势的意味。他看着谢长留,不解道:“我为什么要闹别扭。”

    平静的墨黑眼眸里,此时还多了点微妙的探究。谢长留静静地看着赫佩斯,神情认真,似乎在评判赫佩斯话语的真假。

    赫佩斯心说泛酸和闹别扭可不是一码事,那否认也在情理之中,想到这,腰杆子便直了一点,回答谢长留时也更加有底气:“雄主,真没有闹别扭。”

    谢长留收回视线,面上一派云淡风轻。

    他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对赫佩斯道:“你可说出口,不必委屈自己。”

    赫佩斯无奈叹气:“我真没有。”

    以及——

    “雄主,你也才二十岁,不要用两百岁虫的口吻说话好吗?我也不是虫崽了,不用这么哄我的。”红发军雌继续说,却换来谢长留一个平淡眼神。

    仔细看甚至还能看出几分无奈,几分无语。

    3055在谢长留的神识里尖叫:“不要再说了!赫佩斯!不要再玩年龄梗了!”

    它都替赫佩斯尴尬了!

    赫佩斯摸不准谢长留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试探性问道:“雄主,我说错话了?”

    “未曾。”

    谢长留打开会议室门往外走,不知道是不是觉得和赫佩斯无话可说。

    赫佩斯跟在他身后穷追不舍:“听这个语气就是有吧!”

    “没有。”

    第72章

    谢长留说没有赫佩斯也不能逮着他问,问来问去都是那一个答案。

    红发军雌隐隐约约觉得自己以后会为今日的发言买单,但他向来选择及时行乐,今日事今日毕,以后的事以后再提。

    客舱内坐姿东倒西歪的军校生们看见他和谢长留进来,全体坐直不敢乱动,生怕某个中将想起来被围观的事,直接将他们“灭口”。

    杀虫不一定,训练作业变多说不准,他们大二疑似有赫佩斯的课,自然要小心为上。

    奥斯尔德坐在前排,一抬眼便看见搂住谢长留搂得死紧,恨不得贴谢长留身上的赫佩斯,温和的表情一僵,脸色略显阴沉。

    萨洛扬坐在他身边,并没有看那对夫夫的意思。

    年轻的雌虫眼里全是奥斯尔德,眼瞳里是深沉抹不开的忧思。

    “雄主,贴一下,就贴一下,求你了。”赫佩斯贴在谢长留耳边,用气音说。整个虫跟包袱似的挂在谢长留身上,恨不得当个挂件被谢长留随身带着。

    耳垂上的耳坠蹭着谢长留的脸颊一晃一晃,冰冰凉凉。

    谢长留半边身子都被他扒上了,某个红发军雌还得寸进尺,贴得更紧。

    他微微偏过头,躲开赫佩斯温热的呼吸,却没有赶他的意思,任由他扒住自己不放。

    淡然的脸上多出来几分无奈。3055在他的神识里围观,想了半天,才觉得谢长留颇像猫薄荷。

    “仙尊,您是真的像猫薄荷啊。”小圆球感慨,“被猫吸来吸去。”

    谢长留尽职尽责当它口中的猫薄荷爬架,呆在原地走神,让赫佩斯拖着他在客舱内趾高气昂逛了一圈,威胁军校生不准透露战场信息后,才拖着他去了星舰里的软卧。

    赫佩斯受过重伤,流亡军又被其他军区接手,接下来除了接受议会与军部的审查外,便没有任何事情要做,难得拥有了一个小假期。

    本应继续参加联合训练大赛的皇家军校意外降落德卡浦星,还险些被流亡军围攻。

    剩下的参赛军校也多半被意外出现的风暴流冲撞,这几天也才收到呼救信号,紧急接送回各个所属星球。

    由于流亡军,这场联合训练大赛只举办了一场比赛就暂时中止。等到帝国与流亡军的战争告一段落,才有可能继续举行。

    大出风头的谢长留也跟着闲了下来。

    军部护送的星舰穿越各大星座,最后终于在贝塞星的特殊舰港口停靠。

    皇家军校的负责老师带着学生先从舰舱内走出。双脚刚接触地面,一抬头,一排又一排西装革履的雌虫站在他们面前,两侧则是身着军装的军雌。

    架势很恐怖沉重。

    负责老师吓了一跳,转过头对学生压低声道:“我们先走。”

    这些虫的关注点不在他们,而是还在客舱内的谢长留。

    年轻的军校生跟在老师身后赶紧跑路回学校,将空间腾出来给雄虫保护协会的虫。

    雄保会会长巴克尔、副会长切尔南以及协会各委员全部到齐,面上是如出一辙的焦急,只不过都被尽可能压制在风平浪静的面容之下。

    “哒——”军靴落地的声音响起,一条长腿率先迈出客舱,巴克尔和切尔南殷切抬起头看向上方,正想诚恳呼唤谢长留的名字。

    还没开口就被一道在他们听来无比生厌的声音堵了回去。巴克尔和切尔南脸上的笑意登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各位先生这么正式,我好惶恐。”赫佩斯搭着舱门,戏谑道。

    巴克尔咬牙切齿盯着他:“赫佩斯·格莱森顿中将,谢长留阁下在何处?”

    真是惹虫厌烦!

    雄保会会长脸上的不耐烦完全溢了出来,赫佩斯还是那副看戏的神情,从星舰舷梯上一跃而下,慢悠悠晃荡到巴克尔面前:“会长,别来无恙啊。”

    巴克尔皮笑肉不笑道:“还未恭喜中将有一位好雄主呢!”

    赫佩斯摆摆手,笑得情真意切,很是骄傲:“巴克尔会长过誉了。”

    仿佛根本没听出来话里的讽刺意味,甚至还能顺着巴克尔的话引申,繁征博引证实这个观点有多么正确。

    他那张嘴不开口则已,一开口能把虫气个半死。巴克尔嘴角抽了抽,紧急开口打断他的预备长篇大论:“谢长留阁下呢?”

    赫佩斯意犹未尽,搂住他的脖颈转身往舰港大厅走:“哎呀,这不是还有话没说完呢……”

    切尔南忍无可忍,冷脸道:“赫佩斯中将,请不要妨碍公务。”

    赫佩斯的手臂搭在巴克尔肩膀上,站姿松垮。偏过头看切尔南的眼神却是森冷的,野兽般的针状瞳孔生生将切尔南看出一身冷汗。

    “公务啊……”他若有所思道,余光却往星舰看了眼。

    下一秒,他挑了挑眉,毫不留情推开巴克尔,一摊手道:“那各位去找他吧。”

    语罢,他随手一甩,将军装外套搭在肩膀上,坦荡和一帮雄保会的成员告别,自顾自往舰港大厅走。走姿随性,背影慵懒。

    把这尊煞神送走,巴克尔和切尔南等虫纷纷松了口气,一名小科员却在此时颤颤巍巍举起了手:“会长,谢长留阁下不在星舰内……”

    巴克尔如释重负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

    “赫佩斯……”他咬牙切齿念道。

    “雄主,等急了吗?”赫佩斯走到舰港大厅外,对站在废弃岗亭后的谢长留问道。

    谢长留摇了摇头。

    雄保会来找谢长留,除了基因等级检测别作他想,甚至还会有催婚论调。

    谢长留一向不喜欢这些,初次与雄保会打交道时,他就用神游天外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如今正式找上门来,他必然会拒绝。

    赫佩斯索性帮他支开那群虫,让他先离开。

    和雄保会扯皮完的红发军雌脸上还带着点恶作剧成功的笑意,他极其熟稔地牵起谢长留的手,还是十指相扣,态度很是自然,

    谢长留的视线落在与他相牵的手上,看不出来在想什么。

    反倒是赫佩斯坦坦荡荡对他说:“每日一贴。”

    不管中间历经多少波折,早先答应的每日贴贴不能落下。

    谢长留收回视线,不再用眼神表达赫佩斯目前半懂不懂的情绪。

    见他不再探究,赫佩斯在心里叹了口气。

    先前自然牵手时,他心里也没那么多忐忑。可经过德卡浦星的事情后,连牵手都要故作镇定。

    尤其是谢长留用淡然的眼神看他,直接把他看得心虚,还要稳住情绪,平静应对,假装无事发生。

    悬浮车停在公寓没开出来,因此是格其兰开车来接他们。

    赫佩斯牵着谢长留一坐进车厢,就被格其兰劈头盖脸一顿骂:“你知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还不报声平安?做任务的时候能不能想清楚再去做?”

    红发军雌一声不吭任格其兰训斥,直到悬浮车启动,格其兰那张刻薄的嘴才停止输出,对坐在赫佩斯身边的谢长留道歉:“让阁下见笑了,抱歉。”

    谢长留闻言道:“不必道歉。”

    格其兰透过后视镜去看他,毫不意外在那张俊秀的脸上,看见了对他的认可。

    凌洲仙尊同样认为赫佩斯需要挨训。

    只不过他不会开这个口。无论是觉得关系不够亲密,还是因为说不出重话,他都不会随意开口说教。

    赫佩斯颇为无赖地耸耸肩,牵着谢长留的那只手捏了捏谢长留的手背。

    大概是嫌弃车上无聊,他悄悄打量了谢长留一眼,先试探性地捏了捏谢长留的手指,见他没反应,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便玩性大发,十分放肆地玩谢长留的手指。

    这副幼稚的作态,全然没有第二军区副参谋长,帝国中将应有的模样,仿佛有多动症,全然坐不住。

    谢长留随他折腾,只不过到最后干脆利落抽出了手,掌心覆盖在赫佩斯的手背上,伸出手指在他关节处轻点了两下,示意他不要太闹腾,这才让赫佩斯幼稚的行为作罢。

    格其兰的悬浮车停在赫佩斯公寓的露天小花园门口,皮笑肉不笑赶赫佩斯下车:“给我下车。”

    赫佩斯故作委屈,用异常浮夸的语气问道:“格其兰,你就这么狠心吗?我和你好久没见面了。”

    棕发亚雌做了个呕吐的动作,对凑到驾驶位窗边的赫佩斯压低声道:“玩手指有个限度,滚。”

    配合滚字的,是一个辱骂手势。他顾忌谢长留站在旁边,只是朝赫佩斯隐晦地比了比。

    赫佩斯朝他没心没肺一笑,厚着脸皮和他挥手告别,临走前大方表达爱意:“我也会想你的,不用这么牵挂我!”

    回应他的是格其兰愤怒的、伸出车窗比辱骂意思的手势。

    谢长留站在一边全程围观,表情冷淡,眼底的疑惑还是暴露了他的不解。

    直到进入公寓,这个问题还让他觉得很疑惑。

    赫佩斯和格其兰之间的感情对他而言是一种很新的参考范本。

    红发军雌随手将军装外套丢到沙发上,军靴踩着后脚跟脱出,甩到一边,发觉旁边还有个谢长留,又心虚地把衣服和鞋子放好。

    他回过头,却只看见了谢长留专注思索的脸,仿佛没有看见他方才那狂放的行为举止。

    “雄主,你在想什么?”赫佩斯松了口气,开口问道。

    谢长留眉间微蹙,看着他认真提问:“赫佩斯,方才格其兰的手势,是什么意思?”

    格其兰你误我!这是能乱教给雄主的吗?!

    赫佩斯在心里哀嚎,尤其是谢长留还一副光风霁月冰清玉洁的样子,他哪里敢把手势的真实意思告知?

    看着谢长留认真困惑的脸,红发军雌站直身体,沉默良久后,正色道:“额……是我爱你的意思,有时候也会用来额,表示友好。”

    谢长留若有所思点点头,赫佩斯转过身,崩溃脸。

    3055躲在谢长留的神识里不说话,很显然也认为谢长留不应该知道那个手势的真实意思。

    第73章

    赫佩斯和谢长留成婚后,某些时候的言行便很是克制。

    他对着谢长留那张脸,有时总是不自觉生出当年读军校时,被最恐怖的教导主任抓住的紧张感。

    即使出现的次数不多,还是会被这种臆想恐吓到,于是特地选择使用礼貌用语。

    今日对着谢长留糊弄过去手势的意思,按谢长留的性格,也不会真的用出来。想到这,赫佩斯忽然心平气和,甚至很宽慰。

    反正谢长留不会用。他想。

    3055缩在谢长留的神识里,看看赫佩斯莫名其妙的自得,又看看谢长留若有所思的神情,还是希望以后不要出状况。

    不友好手势的讨论至此为止,公寓长时间没有居住过,地面都积了一层薄薄的灰。赫佩斯打开家政系统清理整间公寓,对谢长留道:“雄主,你们明天要重新开始上课?”

    谢长留点点头,片刻后又道:“他们会在皇家军校。”

    赫佩斯火速反应过来他口中的他们是指雄保会。

    与流亡军的对战,让谢长留在帝国大出风头,基因等级检测逃得过一时,逃不过一世,谢长留必定要去检测。

    如果检测的结果真是纯血种……赫佩斯的脸上难得显出几分忧虑。

    高等级的雄虫已经被授予爵位,在皇室贵族议会那里都挂上了号,更是那群高等雌虫的心头好。

    谢长留的等级只会高不会低,受到的待遇也是如此,但与之相对的,便是超乎想象的监管保护措施。

    红发军雌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他对谢长留的话深信不疑,但帝国最尊贵的那群家伙硬要往谢长留身边塞虫就不是他能控制了。

    他久违起了点危机感,心底甚至冒出些带谢长留私奔囚禁等阴暗念头。

    刚冒出来就被否定了——他打不过谢长留。

    只不过用点小手段骗应该可以……

    赫佩斯在其他虫面前向来是喜怒不形于色,但一到谢长留跟前,所有的想法都在脸上暴露无遗。

    谢长留察觉到他有些焦躁的情绪,直白道:“不必担心。”

    “没有担心,只是他们很麻烦。”赫佩斯摆摆手,对他的话笑道。

    “我明日回学校。”谢长留说。他的光脑响了一声,校队群里在发复课的信息,训练大赛因为流亡军暂时中止,一帮校队成员也不好天天训练不上课,索性先复课,中间抽空进行训练。

    赫佩斯愣了愣:“那雄保会……”

    谢长留沉默不语,但红发军雌却从他的沉默中读出了一点暴力合作的意思。

    雄保会不纠缠,那就平安无事,纠缠,那就统统轰出去。

    赫佩斯嘴角的笑更加灿烂,十足的幸灾乐祸。

    一人一虫把公寓打扫干净,相处间的行为举止与以往并无多少区别。

    但谢长留却从这样平和的气氛里敏锐察觉到一点不太对劲。

    他自己性子淡漠,对他者的情绪感知也不敏锐,往往都是靠直觉感受。而这种直觉,又源于多年修炼,应对外敌养成的能力。

    用在赫佩斯身上也很熟练。

    从德卡浦星回来后,红发军雌面对他时就有些不太对劲。以谢长留在情感上略显单薄的分析能力而言,他只能想到赫佩斯被操控的可能性。

    现下也是如此。

    谢长留站在桌前拆开楼下饭店老板送上来的晚餐,赫佩斯便跟在他身后寸步不离。整个虫先是试探性把下巴搭在他肩膀上,见他没反应,便彻底贴住了他。

    那种小心翼翼里混杂一点大胆放肆的微妙情绪很是神秘。

    谢长留打开餐盒,朝赫佩斯的脸偏了偏头,便听见红发军雌略带黏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雄主,晚上吃什么?”

    他冷静回道:“是你点的。”

    点餐是赫佩斯自己点的,只不过取餐是他取,又何必来问他晚上吃什么。

    赫佩斯没有被戳穿没话找话的尴尬,反而若无其事起了新的话题:“雄主,你五月二十一日那天有空吗?”

    他看过谢长留光脑ID上的出生日期,如今距离谢长留生日只剩十来天,需要好好准备一番。

    虽说这样会让谢长留知道他会准备生日惊喜,但提前和谢长留约好时间,才不会出现时间被占意外。

    赫佩斯也是在点晚餐的时候突然想起来这件事。流亡军和训练大赛占据了他大部分的时间,如今所有事暂告一段落,自然有空去想谢长留的生日。

    餐盒被尽数打开,每道菜极其精准排布在整个餐桌桌面,形成完美无缺、严丝合缝的几何形状,完美契合了谢长留的强迫症。

    他满意地看着桌面,闻言在心里数了遍日历,回道:“休息日,无事。”

    3055一声不吭,没敢发话。

    赫佩斯继续搂着谢长留的腰,不太老实地带着他左右摇摆:“这样啊……”

    谢长留的指尖轻点桌面,思索片刻,末了还是转过头,直白问赫佩斯:“赫佩斯,你是邪气入体吗?”

    红发军雌贴在他背上,本就亲密无间,谢长留这一转过头,面容与他贴得极近,只余两个指节的距离。言语间温热的呼吸便落在了唇上。

    赫佩斯叫他突然的动作搅得心神不宁,愣了几秒才开口:“啊?邪气入体是什么意思?”

    谢长留皱了皱眉,忽略3055“就是脑子有病”之类的大喊大叫,选了个委婉的说法:“你很反常。”

    赫佩斯:“……”

    他松开搂住谢长留腰间的手,先是挠挠头,又指指谢长留,而后又指了指自己,脸上写满了茫然不解。

    见他这副模样,谢长留不免想到之前他被操控着走剧情,皱着眉问道:“你被操控了?”

    赫佩斯深吸一口气,微笑道:“没有。”

    他终于明白谢长留在说什么了。

    媚眼抛给瞎子看,红发军雌呵呵一笑,心灰意冷道:“雄主,吃晚饭吧。”

    他都知道谢长留是什么性格,为什么还要这么不服输,急躁冲上去。

    谢长留还是困惑地看着他。

    赫佩斯盘算自己引诱的手段哪里出了问题,谢长留一向奉行食不言寝不语,用餐期间就有几分诡异的沉默。

    晚餐结束,赫佩斯才从反思中脱离,收拾完桌面后,一脸深思地回了卧室。

    “仙尊,您要不要提前做好准备?”3055小心翼翼地说,“我感觉赫佩斯不太对劲。”

    谢长留看着赫佩斯的背影,认可似的点点头。

    红发军雌的想法向来天马行空,许多看似离谱不合常理的事,放到赫佩斯身上,倒也正常。

    谢长留不再思索赫佩斯的想法,也没有听3055意见的意思,关掉客厅的灯,回了客卧。

    皇家军校第一堂课在早上八点整,谢长留有早课,算着时间,五点半便打开了房间门。

    却没想到赫佩斯比他还早,已经站在他的房间门口等他了。

    谢长留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红色长发披散在脑后,耳垂上帕马托斯之眼耳坠轻晃,闪烁微微的光。

    他没有穿军装,而是一身常服,暮春时间,他穿了件黑衬衫,用银线绣着隐约的花纹,黑色高腰西装裤,直接束出紧窄的腰线,脚上则是一双尖头高跟皮靴,鞋面锃亮。

    手腕上还戴着那条血瑙蟒手链,脸上气色不错,更突显那副好皮相。

    赫佩斯靠在门边,朝他打了声招呼:“雄主,早上好。”

    谢长留略略后退半步,面不改色道:“早。”

    光彩照人的赫佩斯笑容灿烂:“是要现在回学校吗?”

    谢长留不动声色看着他,对他这副要吃人的艳丽模样敬谢不敏,还是认真问道:“赫佩斯,你真的——”

    “没有,真的没有被操控,也没有那个什么邪气入体。”赫佩斯无奈道,“我很正常,没有精神类疾病,真的。”

    语气诚恳,神态认真,看着不似作伪。

    谢长留半信半疑,还是虚空指了指他的胸口:“纽扣。”

    那条隐藏的花衬衫大喇喇开了几颗扣子,赫佩斯低头看了眼,拉长音道:“就不要计较了——全扣起来很难受的。”

    他自然搂过谢长留,带着他出门前往皇家军校。

    送谢长留到教学楼,他才驱车离开,离开前反复对谢长留说:“雄主,五月二十一日那天要空出来。”

    谢长留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完全没意识到那天是他明面上的生日。

    赫佩斯提及这个时间,他也没什么想法。

    某个红发军雌还当他是在演戏,装作不知道,实际上凌洲仙尊是压根不清楚。

    到教室的时间早,谢长留避开了赶着上课的军校生,抢先坐在了教室第一排正中央的位置。

    离上课还有几分钟,机甲单兵一班的学生们全员到齐,教室后排甚至多了一批不是本专业的军校生。

    所有虫的视线都落在最前排谢长留的背影上。

    讨论声不绝,隐隐有越来越大声的趋势。只不过顾忌雄虫身份,也没敢特别放肆讨论。

    但谢长留那一剑击退流亡军,的确在年轻的军校生心里留下极大震撼,那段影像,他们之中有一批虫来来回回看了不下百遍,只为了分析那一剑的威力。

    机甲理论史的老师进入教室,严厉的视线环视一圈,才将不停歇的讨论声压下去。他满意地点点头,并没有开口提及德卡浦星帝国与流亡军战役的意思,也没有讲联合训练大赛的结果。

    自顾自开始上起课。

    机甲理论史共有四节小课,上完已接近中午。谢长留留到最后才离开教室,刚出教学楼,就有学院院长和几名西装革履的雄保会雌虫来找他。

    “只是希望阁下能前往雄保会做一次检测,不会麻烦阁下太多时间。”为首的雄保会雌虫对谢长留小心翼翼开口说。

    谢长留打量了他一眼,又看了眼可供离开的路线,腿一迈就要走人,神识中却响起了冰冷的机械音:“任务,完成基因等级检测。奖励,恢复百分之二的修为。”

    谢长留迈出去的腿又收了回来。

    他抬眼,对那名雌虫道:“可。”

    同一时间,赫佩斯将纽扣全部扣上,套上了西装外套,神色肃穆地敲响了帕特里家的大门。

    第74章

    “科里安叔叔。”赫佩斯朝脸色并不太好看的雌虫鞠躬。

    帕特里的雌父不是军雌,而是普通的雌虫公民,经营一家小型商场。

    他只有帕特里一个雌子,帕特里殉职对他而言是一场严重的打击。

    “赫佩斯来了。”科里安招呼他进来,给他倒了杯水。客厅里放满了帕特里的遗物,在赫佩斯到来前,他正在整理。

    赫佩斯小心避开那些遗物,对科里安道:“您注意身体。”

    科里安苦笑一声,道:“过段时日便好了。”

    他看向赫佩斯,嗓音沙哑,又说:“还没感谢你那个时候救帕特里。”

    赫佩斯摇摇头:“我没能把他救回来。”

    “至少他死在了战场。”科里安说,“你工作很忙吧?还要抽时间来看我,辛苦了。”

    赫佩斯看着他疲倦的脸,勉强笑了笑,安慰他:“也没那么多工作。”

    这样的场景他经历过很多次。帕特里死亡,他来安慰科里安,面对的场景从未发生过变化。以至于经历的次数太多,他甚至生出了浓浓的疲倦。

    已经彻底麻木了。

    “我还要整理,实在没办法好好招待你……”科里安为难道。

    赫佩斯在心里与他一同说出那句话,毫无犹豫地宽慰他:“没关系,我能陪您一起整理吗?”

    就连交谈的内容都不会发生变化,和他过往经历的一模一样。

    他陪着科里安,将帕特里的遗物整理好,最后封存箱中,放进了帕特里的房间。

    赫佩斯直到那扇属于帕特里卧室的门锁上,才同科里安道别。

    沉重的大门关上,赫佩斯望着天际的云层,叹了口气。

    他坐进悬浮车,靠在驾驶位上,闭目许久,才启动悬浮车,往格其兰的公司驶去。

    格其兰的产业涉及诸多领域,核心产业则是营养液生产。赫佩斯大摇大摆推开他办公室门时,棕发亚雌正在发火。

    秘书站在桌边一声不吭。

    “火气这么大?”赫佩斯已经脱下正式的西装外套,露出身上那件银线绣纹样的骚包黑衬衫,锁骨大方露在外面。

    他很是熟悉地走到沙发边坐下,朝挨训的秘书使了个赶紧走的眼色。格其兰见他来了也没训话的意思,摆摆手让秘书先出去。

    “过来干嘛?”棕发亚雌没好气道,从冰柜里取了瓶巴姆达重重放在赫佩斯的面前。

    赫佩斯微笑摆手:“雄主管的严,不喝酒呢。”

    格其兰毫不客气翻了个白眼:“……那你怎么不待在家里干脆别出门了?”

    “这不是有事找你嘛。”赫佩斯笑容恳切,却看得格其兰平白无故背后发毛。

    他坐在赫佩斯旁边的单张沙发上,先是观察了一番红发军雌的状态,显然和平常相比,多了点沉郁。

    直到把赫佩斯盯到后背发毛,他才收回视线,慢悠悠地开口:“说吧,什么事?”

    赫佩斯朝他的方向略略倾身,十指交叠置于膝上,一脸正色道:“我要给雄主准备生日礼物。”

    “噗!”格其兰见他严肃,倒是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刚进嘴,全部喷了出来。

    棕发亚雌满脸疑惑看他,最后还是神色复杂道:“你这……”

    他是亚雌,对雄虫的需求远不如雌虫那么高,赫佩斯又是军雌,对雄虫的精神力疏导需求更大。以雄虫在帝国的地位来看,生日礼物的确是件很重要的事。

    更别提谢长留的基因等级,很可能远超帝国雄虫现有水平,赫佩斯如此正式倒也情有可原。

    格其兰自己给赫佩斯想了诸多理由,终于让试图暴揍赫佩斯的心平复下来。他放下酒杯,面无表情问道:“你想送什么?”

    赫佩斯摸着下巴道:“没想好,所以想问问你。找你要点参考经验。”

    格其兰指指自己:“你凭什么觉得我有经验?”

    赫佩斯:“……”

    格其兰看着他,叹了口气:“给你提供一点方案吧。”

    他拿出光脑,将雌虫送礼的一百个方案打开来给他看:“我秘书整理的,你先看看找点灵感吧。”

    赫佩斯认真端详那份方案,一条条看过来,整个虫安静下来。格其兰松了口气,重新坐回办公桌前:“有问题叫我。”

    半个小时后,赫佩斯关掉光脑,靠在沙发上,松了一口气。他的眼神明亮,带了点跃跃欲试的冲动。

    格其兰从办公桌后探出头,看他那副模样,在心里为谢长留默哀。

    他想起黑发雄虫那张平静冷淡的面容,料想对方应当会对赫佩斯的所有行动都有应对方式。这么一想,那点隐约的默哀可怜都消失了。

    阁下好运,他在心里默念。

    “那我先走了。”赫佩斯站起身和格其兰告别,“我去准备东西。”

    皇家军校的课堂上,谢长留蹙了蹙眉,背后阴风阵阵,只往他后颈吹。

    但他却没有感受到任何的邪物。这种阴风阵阵的感觉是他自己的心理作用,而非实际存在。

    谢长留缓缓眨了眨眼,脸上是呆愣与困扰并存的表情。

    3055悄咪咪观察他,最后下结论,认为全是近期邪气入体的赫佩斯在作怪,才惹得静心凝气的凌洲仙尊心神不宁。

    好在谢长留调节情绪的能力实在高超,阴风阵阵也不过短暂一瞬,很快恢复平静听台上教师授课。

    **

    五月二十一日的前两天,赫佩斯异常忙碌。

    神出鬼没,身影时有时无。主卧里常出现沉闷的敲击声,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忙碌之余,他的行动还带了点鬼鬼祟祟的感觉。试图调动谢长留的好奇心,又不愿谢长留知晓惊喜本身内容,四字概括便是欲擒故纵。

    3055无语地看他忙碌,谢长留则是勉强配合道侣,表面上露出一点几不可察的期待。

    这点假的不能再假的期待,倒让赫佩斯愈发兴奋,打了鸡血似的亢奋准备惊喜。

    谢长留叹了口气,也就随他去了。

    五月二十日晚上十一点多时,赫佩斯敲响了客卧的门。谢长留打开门,便看见他衣着打扮很是正式,站在门口认真看着他。

    “快到时间了,我要卡点做好准备。”红发军雌站在面前,神情很是严肃。

    谢长留看了眼时间,沉默地将房间门打开了,示意他进来。赫佩斯深吸一口气,昂首挺胸走进了客卧,然后直接坐在了床沿。

    脊背挺直,目光直视前方,和他平时散漫的模样大相径庭。

    谢长留坐在桌前,和他同款坐姿,等赫佩斯开口。

    然而平时对着他能滔滔不绝的军雌活像被下了哑药,竟是端端正正坐着,一句话都没说。

    房间内是诡异的沉寂,尴尬凝滞的气氛在整个房间里静静流淌,却在时间日期跳转到新的一日时,被赫佩斯猛地松快的声音打破:“雄主。”

    他看向谢长留,笑意盈盈:“生日快乐。”

    伴随着祝福的,是他伸向谢长留的手。轻轻“啪”的一声,一朵蓝紫色的“洛根亚”出现在他的指尖,花朵娇艳欲滴,开得极盛。

    谢长留收到过很多礼物,大多是珍贵、挑不出错处的谢礼。

    然而收到花却是第一次。

    他看向那朵洛根亚,注意力却落到了赫佩斯脸上。

    红发军雌笑容一如既往张扬,此刻那点张扬里却多了几分温柔,凌厉夺目的眉眼因这分温柔都显出内敛含蓄来。

    他把花往前递了递,对谢长留道:“现在是开胃菜,所以只有一朵花。”

    谢长留那句“我并非今日生辰”也因他的神态话语收了回去。他伸出手,接过了那朵花,对赫佩斯低声道:“多谢。”

    “不客气。”赫佩斯大方摆手,“雄主好好休息,早上再见。”

    五月二十一日到来,他离开客卧,要走时还是扒着门对谢长留说:“雄主,早上不要起太早。”

    他知道谢长留平时是个五点就会打开客卧门的家伙,可那些惊喜总不能五点就暴露,只能委屈谢长留迟点出门。

    谢长留手里还拿着那朵花,他人白,气质又淡,蓝紫色的洛根亚衬得他相貌愈发俊逸。赫佩斯扒着门欣赏一会儿貌美雄主,对自己要做的事多了一丝犹豫。

    但一瞬的摇摆不定后,他坚定了心思,决心要去做这件事。

    他要给谢长留一个绝对难忘的生日,同时也是为了满足自己隐秘的试探欲,想要从谢长留身上得到一个答案。

    更何况他翻阅各种论坛和询问格其兰的意见,总结出雄虫喜欢的礼物,又结合谢长留的性格,做出了大胆的修正。

    时间一到就能开工。

    他回到主卧,而谢长留也遵守他的想法,既没有在夜间听到奇怪响动开门,也没有在五点准时打开客卧门。而是在赫佩斯给他发消息时,才走出客卧。

    映入眼帘的,是大变模样的公寓客厅。赫佩斯就像是将花园搬进了室内,蓝紫色的洛根亚自天花板垂落,像是从墙内生长,每一朵都开得极其艳丽,生命力无比旺盛。

    谢长留踏出卧室,仿佛陷进了花海。赫佩斯则站在花海尽头,小心将一朵即将坠落的洛根亚重新安放回原来的模样。

    他走向赫佩斯,却发现红发军雌的鼻尖与眼眶都有些泛红,脖颈更是红了一片。

    昨晚并没有出现这些症状,那便是今早出现的。

    谢长留没再看那片小型花海一眼,皱了皱眉:“眼睛和鼻子怎么了?”

    赫佩斯眨了眨眼,吸了吸鼻子:“没事,一点小意外。”

    他的状态实在不对劲,谢长留细细打量他的症状,又环视四周环境,紧紧盯着他:“花粉过敏。”

    赫佩斯笑了笑:“倒也没那么严——阿嚏!”

    他背过身,狂打喷嚏。

    赫佩斯到现在都琢磨不明白,为什么虫族会对花粉过敏,他还是蝶种,更加离谱了。

    昨晚只有一朵洛根亚,在谢长留面前还能忍一忍,回房间后他就赶紧洗漱了,并没有多少症状。

    客厅内布置的洛根亚花,他全程没碰过,都是叫家政机械虫处理的。却没想到为了看谢长留看见第一个惊喜的反应,他的过敏症状会那么严重。

    谢长留的脸色有些沉,眼底是明晃晃的不认同,却没有开口说教他的意思,而是打开了公寓的窗户通风,又打开家政系统,处理那些花。

    “等下!”赫佩斯匆忙拦住他,泪眼朦胧对他说:“让我给你留个影。”

    他实在想看谢长留站在洛根亚花海里的样子。

    雄主貌美,总归要留几张影像。

    谢长留的动作一顿,似是拿他没办法,无奈叹了口气:“要做什么?”

    “就站在中间。”赫佩斯拿出光脑,瓮声瓮气道。

    谢长留顺从地站在洛根亚花中央,淡然的眼神看向他。赫佩斯望着他,情不自禁按下了留影,连喷嚏都不打了。

    他呆呆看着花海里的谢长留,只觉心里满涨,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留影被郑重保存在光脑中,谢长留将心满意足的赫佩斯赶进房间,自己站在客厅,打开了家政系统。

    他看着满室的花,还是摘下了一朵,置于掌间。

    昨晚那朵洛根亚被他放进了玻璃瓶,花朵自瓶口斜出盛放,日光自它上方流落,在桌面投出摇摆浪漫的花影。

    “仙尊,您知道洛根亚的寓意吗?”

    3055忽然吱声,它看着满室被慢慢收拢的洛根亚花,和谢长留说:“洛根亚的花语是……”

    “与你相遇,是一场盛大的奇迹。”

    第75章

    赫佩斯为与他的相遇感到庆幸与欣喜。

    谢长留久久凝视掌心的洛根亚,徐徐收拢了五指。

    他的身后传来一点响动,红发军雌从房间里探出半张脸,尽管还是眼眶泛红,鼻子控制不住抽动的状态,但比在客厅里好了不少。

    浅灰色的眼瞳打量一圈,他开口问道:“雄主,我可以出来了吗?”

    谢长留朝他点点头。所有的花都被收拢,窗户大开通风,室内空气净化器也开着,最大程度驱散客厅里的花香。

    赫佩斯抽了抽鼻子,还是有流泪的冲动。但过敏症状明显比之前要好很多。

    双眼酸涩,眼泪在他的眼眶里转了一圈,还是没装住,从眼眶里满溢出来,顺着脸颊滚落。

    谢长留抬起手,用指节拭去他眼下的泪水。他对赫佩斯张张嘴,时有时无的情商上线,收回到嘴边的话,对红发军雌道:“我很喜欢。不过身体要紧,以后不要碰了。”

    赫佩斯略带惊讶地看着他,暗自嘀咕了一句:“论坛说的原来是真的啊……”

    先送花,再送礼物,外出约会,备好小惊喜,晚上再来个大惊喜,一整套流程。

    他没想到谢长留此等不食烟火的雄虫竟然也喜欢这套流程。

    赫佩斯微微低头思索,对今晚要准备的惊喜有了更大的把握。

    谢长留的后背又开始出现发毛的情况。他的眼底浮现困惑,实在难以理解为何会在短短几天内连续出现多次背后阴风阵阵的错觉。

    赫佩斯动作狂放地擦掉脸上所有眼泪,正经地看着谢长留,说话和宣誓似的:“雄主,我明白了。”

    他并不准备向谢长留解释这句话的意思,而是回到卧室,拿出了一个盒子,郑重交到谢长留手里。

    他态度严肃,谢长留投桃报李,也伸出双手郑重接过礼物,一人一虫像是在什么交接仪式上,交接具体内容是谢长留假生日送出的礼物。

    “可以拆开来看看。”赫佩斯说。

    谢长留心下了然,料想这就是生日礼物了。他神情肃穆地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支发簪。

    “因为看见你一直用那一根盘头发,就想着给你仿着样子重新做一支……”赫佩斯不太自然地挠挠鼻尖,又清了清嗓子,“但好像仿得不太像。”

    他与谢长留有亲密接触,但毕竟没有亲自观察过谢长留头上那支古朴的碧绿发,也就没有那等模仿的工艺。

    做出来的成品更契虫族的审美,有种粗犷的杀气。

    谢长留盘发用的玉簪还是元清长老的师兄玄真长老送的。

    他那个时候被拘在昆岚峰,成日里披头散发,仅用自制的一把木梳随意打理,嫌麻烦时,再从破旧衣物上撕下一条布条随意束发。

    玄真长老来昆岚峰寻元清,便见师弟的唯一的入门弟子一身浆洗发白的粗布麻衣,披头散发,看不下去,好歹送了新衣和束发用的玉簪来。

    那也是谢长留人生里第一份礼物,尽管源于施舍。

    他拿起盒子中的银色发簪,在他的指尖,那支发簪像是一柄小型的权杖,荆棘盘绕,拱卫中央那枚被切割出无数面的纯白色宝石。

    “比不上帕马托斯之眼那么贵……”赫佩斯见他细细端详的眼神,尴尬道。

    血瑙蟒那玩意儿也不是什么虫都能弄死的,帝国整支精英部队出动斩杀,说不准都得是个两败俱伤的结果,更别提还是S级别以上的血瑙蟒。

    赫佩斯学不来谢长留那般斩杀能力,他也做不到,只能退而求其次,用钞能力解决。

    谢长留没有说话,纯白色的宝石在自然光下折射柔和的光芒,他放下盒子,取下头上的玉簪,自然用赫佩斯送他的发簪来盘发。

    赫佩斯心底那点忐忑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毫不吝啬夸赞:“好看。”

    取下的那支玉簪被放进赫佩斯给他的盒子中,谢长留盖上盒盖,形制古朴的玉簪最终被彻底隐藏,像是代表尘封的过往。

    他收回视线,不再去看装着玉簪的盒子。

    “第一件礼物送了……”赫佩斯小声嘀咕,盘算今日的行程。他把谢长留推回房间里,建议对方换一套衣服,自己则钻进房间,把睡衣换下。

    拿衣服时,藏在衣柜底下的暗红色盒子闪烁暧昧的光,盒子中央的蛇形图案,像是在他提示他晚上会发生什么。

    赫佩斯眯眼看着那个盒子,再次回顾了一遍今日的流程。确认无误后,他换好衣服走出主卧。

    谢长留的衣服基本都是他来安置,黑白灰三色,款式基础,没有特别复杂的元素。

    如果出现,赫佩斯都会怀疑谢长留将衣服上的装饰毫不犹豫扯掉,毁尸灭迹。

    “雄主,走吧。”红发军雌的手下意识就要搭到谢长留的肩膀上,却在即将碰到的那一刻强行拐弯,转道牵住了谢长留的手。

    像是要刻意证明什么。

    谢长留把他认成道侣之后,对他这些小动作的包容度就上了一个层次,不会开口拒绝,也不会给出回应。

    包容似乎就是他能做的全部了。

    他今天的生日行程安排得异常丰富,赫佩斯对整个安排都了然于心,甚至到了有些紧张的地步。

    谢长留不得已捏了捏他的掌心,示意他冷静点。

    虫族的娱乐方式相较百年前,多了几分“遵纪守法”,血腥暴力的娱乐活动不会摆在明面上,帝国的斗殴案件数量也下降不少。

    更多的是健康向上,还能耗费精力的活动。毕竟常年斗殴损毁公共财产,治安维护与公共财物维修也是件麻烦事。

    赫佩斯先是带了谢长留去了商场。按照他的那个常规套路来讲,雄虫应该更喜欢稍微平静的活动,对谢长留而言,也是很适合的过生方式之一。

    红发军雌站在谢长留身边,颇有为美一掷千金的意思,无比豪爽道:“雄主,要买什么都可以买!”

    谢长留:“……”

    3055“噫”了一声,对谢长留道:“仙尊,他就是脑子出问题了吧?”

    谢长留忽然觉得额角有些发痛,他叹了口气,原想让3055不要背后妄议赫佩斯,话到嘴边,却选择了沉默。

    他心底隐隐升起了同意的念头,看向赫佩斯时,眼底流露出微弱的怜悯。

    赫佩斯全然没有注意到谢长留把他当病患的眼神,只是牵着他,往商场里走。

    然而进去五分钟后,一人一虫便走出了商场大门,健步如飞。

    赫佩斯牵着谢长留的手,脚下要走出残影,身后的骨翅也蠢蠢欲动,要挣脱衣服,疯狂扇动赶紧跑。

    谢长留速度明显比他更快些,到后来换成他提着赫佩斯走,火速进了悬浮车内。

    狂热的喊声仿佛还在追着他们,撵着他们疯狂逃窜。

    “哈哈,小意外。”赫佩斯劫后余生般喘了口气。

    他也没想到谢长留的影响力到了这个程度。

    那段德卡浦星的影像早就让雄保会全平台封禁了,但谢长留的脸毫无保留暴露在帝国公民眼中。

    虫族崇尚武力,雄虫又占有极高地位,谢长留这种能打的雄虫简直撞在雌虫的审美点上。一进商场他们就被认了出来,虽说碍于雄虫保护法,那些虫不会刻意围上来,但暗中狂热的视线与呼唤压根无法忽视。

    到后面简直就是粘着他们跑。

    更别提中间还有几名雄保会执法司的雌虫在暗中跟踪,美名其曰保护,整个约会的氛围全部泡汤,谢长留那张脸又没办法完全暴露在公共场合里。

    可遮着脸赫佩斯又觉得不甘心,过个生日还要偷偷摸摸未免可怜。

    谢长留在看窗外,车窗上则映出赫佩斯略显纠结的面孔。

    “回家吧。”谢长留忽地开口。

    赫佩斯叹了口气,趴在驾驶台郁闷:“全部行程都泡汤。”

    谢长留把视线从窗外收回,垂眸看他:“已经做得很好了。”

    更何况今日并非他的生日,没必要如此隆重正式。

    谢长留也不过生日。

    赫佩斯将目的地设置成公寓,连手动驾驶的心思都没有了,他靠在驾驶座,仰着头说:“那毕竟是你和我一起过的第一个生日。”

    自然要正式对待。

    一人一虫出门不到两个小时打道回府,齐齐坐在沙发上发呆。走神没多久,赫佩斯拿出游戏手柄,问谢长留打不打游戏。

    谢长留接过熟悉的手柄,学着他的样子,盘腿坐在他的身边,和他打游戏消磨时间。

    他们在年初休假期间,就常常坐在一块打游戏。早期赫佩斯还能压着谢长留占据上风,玩的次数多了,谢长留越来越熟练,直接反超他,根本不给他挣扎的机会。

    “雄主,你好胜心好强。”赫佩斯放下手柄,面带微笑看向谢长留。

    很明显是一种想说些垃圾话,又顾忌对方是自己雄主还是今天寿星不得已保持沉默的憋屈表情。

    谢长留简练道:“承让。”

    赫佩斯嘴角抽了抽:“……”

    游戏再打下去有碍家庭和谐关系,赫佩斯切换页面,开始放电影。

    相较于爱情片,很显然战争片更吸引虫族。影视作品大多以战争动作片为主,气氛柔和的爱情片少的可怜。

    赫佩斯很认真挑了一部节奏舒缓,画面清新浪漫的爱情片。电影开始三分钟,他已经睡得东倒西歪不省人事,最后直接倒进谢长留怀里昏睡。

    很是值得羡慕的睡眠质量。

    他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天黑,醒来时,入目是谢长留的下颌。

    赫佩斯猛地离开谢长留的怀抱,看看彻底暗下的天,又看向结束闭目养神状态的谢长留。

    “雄主,几点了?”他哑着嗓子问。

    谢长留低声道:“六点三十二。”

    赫佩斯坐在沙发上呆了一会儿,脑中风暴雷鸣,疯狂想支开谢长留的借口,最后用出了最诚实的恳求:“雄主,能麻烦你去和楼下餐厅的老板聊会儿天吗?”

    “他疯了吧让您去和楼下老板聊天,聊什么,大眼瞪小眼吗?!支开人的借口也想得太草率了吧!”3055尖叫。

    小圆球被先雪剑一剑柄打到信号消失。

    谢长留觉得他的要求很是古怪,但他向来不太能猜到赫佩斯的脑子里在想什么,还是沉默地站起身,顺从出门去楼下餐厅了。

    赫佩斯待他出门,家门彻底关上,才连滚带爬奔向卧室,光脑火速给楼下餐厅老板发消息,叫老板将他之前订的晚餐送上来。

    烛光晚餐这种东西,他自己做就是灾难。

    老板很是靠谱,火速给他送餐,顺带发了条消息:【为什么谢长留阁下要坐在店里一动不动,我问他,他说是你叫他下来和我聊天,聊什么东西啊!】

    赫佩斯随便回了一句“帮我拖住他”,就跑去布置现场了。

    他在热火朝天布置烛光晚餐现场,楼下餐厅老板看着端坐在大堂的谢长留汗流浃背。

    让一个寡言的人努力开口聊天本身就是件困难的事,赫佩斯简直是强人所难,也强虫所难。

    餐厅老板真想把赫佩斯打一顿。

    他想了想,还是送了一碗打包好的奶布丁给谢长留:“阁下,您的奶布丁,中将那边说可以回家了。”

    不要再继续坐在我的店里了!生意受到影响了!老板在心里哀嚎,只希望谢长留和赫佩斯这对夫夫不要来折腾他了。

    谢长留拿起奶布丁就往公寓走。

    到达家门口时,他的心里忽然升起不太妙的预感,阴风阵阵的感觉再次袭来,仿佛有谁要暗算他。

    他抓紧打包袋,在犹豫间,打开了公寓大门。

    客厅内的布置又换了一番,只点了一盏小灯,灯光摇晃暧昧,影子也显得缱绻浪漫,还弥漫着若有似无的惑人香气。

    谢长留面容紧绷,站在玄关处,没有要进门的打算。他警惕地看着客厅环境,握住门把的手缓缓收紧。

    他看见了赫佩斯。

    红发军雌站在暧昧缱绻的光影间,眉眼艳丽,染了丝丝欲念。白皙的大腿被轻薄的布料半遮半掩,大腿根投下一片阴影,显出性感的弧度。

    脖颈上的系带松松垮垮打着结,欲掉不掉,更能多出几分遐想。

    他身材颀长,身上是常年征战锻炼出来的肌肉,那条并不能称为围裙的围裙套在他身上,配上红发与漂亮的脸,互相映衬。

    赫佩斯靠在餐桌边,声音像是裹了层蜜:“雄主,你是准备先——”

    听见他出声,瞳孔地震的谢长留才像是彻底反应过来,毫不犹豫后退半步,猛地关上了公寓大门。

    “砰!”

    大门被关上震天响,谢长留是第一次如此失态地用力关门。

    赫佩斯睁大了眼,难以置信看着那扇被关上的大门。还没等他从那扇如同谢长留心门一样紧闭的公寓大门中反应过来,大门再次开启,并被迅速关上。

    谢长留紧绷着一张脸,快步走到他面前,几乎称得上厉声质问:“你是何物?”

    赫佩斯呆愣在原地:“啊?”

    如此反常必然是夺舍,谢长留想。

    被质问的赫佩斯心情称得上悲愤。

    哪个牲口说的得这么送礼物,他一定要把那个虫约出来线下对决!

    赫佩斯在这个时候,大逆不道想对谢长留使用那个代表“我爱你”的“友好”手势。

    但他看见了灯光下谢长留染上薄红的耳廓。

    那点悲愤之情顿时化作了玩味。他戏谑地看着谢长留,倾身几乎是贴到黑发雄虫的面前。

    “雄主,”他压低声喊,“质问的态度要更正经一点啊。”

    红发军雌没有用那个大逆不道的手势,反而大逆不道地伸手抚上谢长留泛红的耳垂,贴着他的耳边,用气音说:“为什么不敢看我?”

    第76章

    赫佩斯身上若有似无的香气飘进谢长留的鼻腔,像是带了小钩子似的,引诱他往欲望的深渊坠落。

    谢长留活了千余岁,无论何种混乱情况都能淡然面对,甚至能面不改色避开。

    他在十六州初初成名时,也有魔族试图引诱他,然而那个魔族连近他身都没可能,离他一百米就被轰了出去。

    但现下这个情况,他是真的没见过。

    谢长留视线游离,眼睫微敛,并没有回答赫佩斯的问题,顾左右而言他:“夜间冷,套件外套。”

    他的语气远比之前同赫佩斯说“成何体统”时要柔和许多,算是一个变相的台阶。然而红发军雌装傻充愣,并没有顺着台阶下:“我开了暖气。”

    谢长留这才发觉室内的温度与室外并不相同,明显要温暖一些。

    赫佩斯早就预判了谢长留会说的任何话,提前做好了一切准备。

    五月份接近六月份的天气,快要入夏并不冷,更别提他那强悍的身体素质,还不至于穿着单薄衣物就感冒着凉。

    一句话被噎回去,谢长留的身体微微后仰,不与近乎赤.裸的赫佩斯紧密相贴。他的耳廓彻底通红,赫佩斯的指尖还停留在他的耳垂上,轻轻捻过那一小寸柔软的肌肤。

    红发军雌目不转睛地观察他,坏心眼地捏了一下谢长留红透的耳垂。

    那一刻如同过电,谢长留漆黑的瞳孔不自觉放大,他后退半步拉开与赫佩斯的距离,沉声道:“放肆。”

    赫佩斯站直身,刻意道:“我对你放肆的次数还少吗?”

    行动间,他身上那点单薄的布料又往上移了一点。谢长留猛地偏过头看一旁的白墙,就是不敢看赫佩斯。

    颊侧也连带染上薄红,让他的面容在这样靡丽的灯光下,都显出与平日完全不同的色彩。

    赫佩斯克制不住飞扬的嘴角,他过往只当谢长留行事古板守旧,却没想到还是个无比纯情的,还没坦诚相见,便害羞成这样。

    他往前走了一步,谢长留便跟着后退半步,到后面,赫佩斯都要笑出声:“不是,雄主,我是你的雌君,有必要把我当成洪水猛兽吗?”

    红发军雌自觉自己的容貌还算过得去,与其他长相硬朗的军雌相比,他能称一句漂亮。

    他一把抓过谢长留的手腕,压低声道:“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红色的耳坠随着他的动作摇晃,闪出细碎的光,性感又撩人。

    谢长留一时间竟然没能挣开他,明明送礼物的是赫佩斯,如今反倒他像是那个被拆开的礼物,又或者是被捕猎的猎物,根本逃不开猎手的利爪。

    他退无可退,只能任由赫佩斯贴近他,用极具侵略性的眼神打量他的神态表情。

    谢长留已经很多年没有尝过这种进退维谷、被钳制的滋味了,身前是柔软紧实的温暖身躯,身后是冰冷的公寓大门。

    古井无波的心终于泛起涟漪,赫佩斯尚未反应过来,视野转换天旋地转,攻守的位置交换,谢长留的掌心贴在他光.裸的肩胛骨上,替他挡住了冰冷的大门。

    幽邃的眼眸沉默望着他,旖旎氛围里,谢长留淡淡开口:“做什么……都可以?”

    分明是问句,却是陈述语气。赫佩斯心跳空一拍,心率加快,后知后觉出现一丝紧张,他的双眼一错不错看着谢长留,喉结上下动了动。

    意外就是在这一刻发生的。

    他脖颈上本就松垮的系带彻底松开,那条单薄的布

    料即将掉落。谢长留瞳孔一颤,手向后伸,精神力在整个客厅铺散开,惹得赫佩斯后腰酥麻,腿一软,险些摔倒在地。

    谢长留眼疾手快搂住他,在那条性感单薄的布料将将滑落之时,沙发上的毛毯也飞进了他的手里。

    赫佩斯只觉头顶突然落下一大片阴影,全身被某种柔软的布料紧紧包裹。他呆愣地看着谢长留一系列流畅动作,忽地发现自己变成被毛毯紧裹的茧。

    毛毯将他严实包裹,一点肌肤都露不出来,身材曲线更是遮掩了干干净净。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谢长留,只换来谢长留偏移的眼神,与眼底那明显的心虚。

    谢长留握拳抵在唇上,轻咳一声,对赫佩斯道:“担心你冷。”

    “都开暖气了为什么会冷啊!”赫佩斯简直无语凝噎,他一蹦一蹦往主卧跳,路过客厅灯开关,费劲从毛毯里抽出手,报复似的用力拍在开关上,靡丽暧昧的灯光在这一声“啪”里,顿时消失。

    整个客厅歘地一下变亮堂,赫佩斯那张脸又红又尴尬,动作幅度极大地关上主卧的门,却没发出多少声响。

    谢长留难得觉得头痛,实在没控制住揉了揉眉心。

    3055从他的神识里小心翼翼探出头问:“仙尊,战况很激烈啊。”

    小圆球的声音有些猥琐,谢长留和赫佩斯在拉扯的时候,它处于信号失灵状态,如今也只能看着客厅的情况倒推案……事件过程。

    “并无战况。”谢长留冷静道。

    顶多把红发军雌惹毛了。

    他叹了口气,开始收拾客厅。

    餐厅里,那一桌烛光晚餐根本就没有开动,谢长留吹灭蜡烛,看了眼紧闭的主卧门。

    他的掌心残留着赫佩斯肌肤的触感,温度伴随那点若有似无的香氛气味,轻轻扫着他的心间。

    谢长留站在餐桌边出神,手指不自觉蜷缩。想起赫佩斯进门前的模样,他忽地觉得应该同道侣道个歉。

    他年轻的道侣脑子里是诸多奇思妙想,送礼之前,他就早有心理准备,还表现得反应那么大,着实不应该。

    主卧里,赫佩斯那张脸比他的头发还要红,带着羞耻的热意一路烧到他的锁骨。他裹着毛毯,将自己滚进被窝里,十指疯狂抓挠枕头床单。

    他原以为自己已经习惯在谢长留面前丢脸。他这位雄主虽然ID上写的年龄是二十岁,但性格显然比他要稳重成熟不少,面对谢长留时,他总是不自觉干蠢事。

    老早就学会破罐子破摔。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居然还做出超出他羞耻心承受范围的蠢事来。

    赫佩斯一想起谢长留那张冷淡到木然的脸,一边咬牙切齿唾弃自己,一边难以控制产生一点想要骂谢长留是呆瓜的冲动。

    那句骂词在舌尖转了一圈又一圈,还是没说出口。

    实在是不舍得,连说一句木楞都不敢。

    他早就知道谢长留是个什么性格,还要如此性急,实在不应该。

    赫佩斯深呼吸几口气,裹着毯子坐在床上硬是自己把自己哄好了。那条代表情趣的衣物被他从毛毯地下抽出来,用力扔在地上。

    他甚至没再看一眼,生怕自己火气又上来。

    然而拆毛毯的时候,他怎么也不明白谢长留是怎么做到如此程度,直接给他缠得死紧,压根拆不出来。

    想骂谢长留是呆瓜的冲动此刻到了顶峰。

    赫佩斯牙关紧咬,硬是背了十几天军规军务,才冷静下来,不怎么耐心地将毯子暴力撕扯开来。

    他从衣柜里取出衣服换上,打开卧室门,却发现谢长留站在门口,抬着手,显然是一个迟疑敲门的动作。

    “赫佩斯。”“雄主。”

    他们同时开口,互相对视一眼后,又说道:“你先说。”

    “雄主你先说。”

    又是异口同声,他们看着彼此的眼眸,连道歉都是心有灵犀。

    “赫佩斯,抱歉。”

    “雄主,对不起。”

    “不必同我道歉。”谢长留对他说,“送礼是好意,我不该如此慌乱,反倒让你失望。”

    他在客厅里,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面对赫佩斯的态度实在太伤军雌的心,远不该表现出强烈的慌乱情绪。

    赫佩斯尴尬回道:“是我送礼物没有分寸,吓到你了。”

    来来回回扯责任,能扯到明早去,3055小声对谢长留说:“仙尊,晚餐都冷了!”

    这是叫他找个台阶下。

    谢长留默了默,对赫佩斯道:“吃饭吧。”

    “吃饭”一句话当真是缓解尴尬场合的万能理由,赫佩斯重新扎了把头发,应了一声。

    他们把晚餐重新加热一遍吃了。有尴尬事件在前,餐桌上的气氛相较以往便显得有些沉闷。

    用完餐后,他们将餐桌收拾干净,赫佩斯抓了抓头发,朝房间指了指:“雄主,那我先回房间了?”

    实在是太尴尬,他快受不了这样的气氛。

    谢长留对他道:“赫佩斯,跟我来。”

    “啊?”

    悬浮车轮到谢长留坐驾驶位了,他打开自动驾驶,输入目的地后,就保持了沉默。

    赫佩斯摸不准他想做什么,看了眼地名,依稀记得那是贝塞星郊外的一座山。

    谢长留大晚上是准备带他去爬山吗?

    总不能是野餐吧?

    话说了吃饱了去野餐还要再带食物吗?帐篷什么的都没有……

    赫佩斯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思绪在脑子里脱缰狂奔,和他的风格很是契合。

    悬浮车缓缓向目的地行驶,路过一家商场时,赫佩斯忽然想起来生日还有个步骤没有完成,他对谢长留道:“雄主,停下车。”

    谢长留将车停在商场门口,赫佩斯下车,冲进商场。

    二十分钟后,他才商场里出来,提着一个外观很是漂亮的方正盒子。

    盒子被放在后座上,他自己则坐进副驾。

    买的东西是秘密,赫佩斯没有要解释的想法,只是对谢长留说:“雄主,可以出发了。”

    悬浮车重新启动,往郊外驶去。距离市中心越远,越接近郊外,景色就愈发荒凉。

    并没有多少虫愿意大晚上跑来郊区爬山。

    只有他和谢长留会那么闲。

    到达时,赫佩斯才发现谢长留带他去了曼加彻山谷。

    山峰陡峭,植被极其茂盛,下方河流蜿蜒,脉络分明。

    深黑色的天将山谷彻底包拢,抬头便能看见闪烁的几颗星。夜间晴朗,并没有下雨。

    悬浮车在山脚停下,谢长留打开车门下车。赫佩斯跟着他下车,站在车门处思考片刻后,还是把后座的蛋糕带上了,提着盒子和谢长留一同往山顶攀爬。

    曼加彻山并没有可供攀爬的路径,全靠自身能力。但对他们两个高武力值的家伙而言,爬山并不是件困难的事。

    “雄主,你这大半夜爬山的癖好挺独特啊。”赫佩斯说。

    谢长留没有回他,三两步就与赫佩斯爬到了半山腰。

    在这些事上,赫佩斯向来没什么耐心,索性展开骨翅,带着谢长留飞到了山顶。

    夜间山顶风大,大风铺面而来,将发丝吹乱。

    往下看,是巨大蜿蜒如长蛇的河流,深黑色,像是能将一切吞噬。山峰纵横交错,黑夜间巍峨的山影直直压下来。

    赫佩斯在静谧的山谷间,整个心沉了下来,来之前所有复杂混乱的情绪忽地消解了。

    他看向谢长留,打趣道:“雄主,你对这里很熟悉嘛。”

    “我来过很多次。”谢长留说。

    与其说是来过很多次,不如说是他将贝塞星郊外的景色看了个遍。贝塞星的每一座山峰他都看过,并非总是在室内待着。

    相较于待在室内,谢长留更喜欢在山岳间待着。

    赫佩斯毫不在意地盘腿坐下,装着蛋糕的盒子放在他身边。

    他拍拍身侧的位置,对谢长留说:“坐这。”

    谢长留低头看向他身旁的位置,很显然没有坐下来的意思。

    赫佩斯知道他是洁癖犯了,索性脱下外套垫在旁边,又拍了一遍:“有时候也可以不用那么讲究。”

    谢长留捡起那件外套,施了个清洁术,重新披到赫佩斯肩膀上:“风大,外套穿好。”

    他不再顾忌,坐到赫佩斯旁边。

    天空澄澈,没有云雾,他们并肩而坐,看山下流淌的河水。风在耳边飞过,带来流水与夜色的声音。赫佩斯躁动的心无比平静,他看着夜景,忍不住去想谢长留独自站在山顶的每个夜晚。

    他会想什么?

    “雄主,吃蛋糕吗?”赫佩斯忽地拍了拍带上来的盒子,“生日要吃生日蛋糕。”

    生日送礼物中间出了很多事,但最后一步总要完成。

    赫佩斯兴致勃勃取出蛋糕,放在外盒上:“要不要许个愿?”

    夜色里,他的眼神明亮,还带了几分期待。

    “我……并无愿望。”谢长留平淡地说。活到如今这个年岁,很难有什么愿望了。

    他的欲念都淡到近乎于无。

    “总不会一个都想不出来吧?”赫佩斯有些惊讶地看着他,没想到谢长留会是这个答案。

    谢长留点了点头。他看向那个蛋糕,某种无言的冲动驱使他说出了隐藏一天的话:“赫佩斯。”

    “嗯?”赫佩斯拿着小刀,琢磨等会儿该怎么切蛋糕。

    “我并非今天生日。”谢长留道。

    他从未想过在赫佩斯面前隐藏自己的来处,3055给他伪造的身份,赫佩斯大概在一开始就猜出来了。

    只不过他们彼此并没有拆穿对方的意图。

    “啊。”赫佩斯拿着小刀的手楞在半空,意味不明地应了一声。片刻后,他若无其事地说:“那你什么时候生日?”

    他没有准备多问,也不会觉得一天的安排泡汤,结果连生日对象真正生日的日期都搞错让他感到失落。

    只是很自然地问谢长留的真实生日。

    谢长留看向远处朦胧的山影,回忆漫长年岁中与生辰相关的记忆。

    “大概是十二月三十日。”半晌后,他才说出一个并不确定的日期。

    “生日日期都这么模糊啊。”赫佩斯放下切蛋糕的小刀,托着下巴看他。

    谢长留眉眼平静,在山谷夜色间,有种超然物外的淡然:“我从不过生。”

    只剩风刮过的声音。

    赫佩斯愣了愣,全然没想到是这个回答。

    谢长留并不在乎生日,也无怪乎听见他说生日快乐时,脸上的神情是意外与平淡。

    并没有多少欣喜与惊讶。

    “能问为什么吗?”赫佩斯试探性问道。

    谢长留没什么起伏的语气在风中响起:“无……虫记得,我也记不得。”

    并没有人记得他的生辰,也没有人会给他过生,时间久了,他也不记得清楚的日子了。

    赫佩斯认真看着他,对他郑重说:“那我给你过。”

    “我替你记得。”

    谢长留注视他认真正式的眼眸,睫羽微敛。

    半晌后,他听见了自己的回应:“好。”

    第77章

    放在盒子上的蛋糕被推向谢长留那边,赫佩斯对他道:“虽然今天不是你真正的生日,也可以许愿吃蛋糕。”

    “真的不再想想有什么愿望?”红发雌虫看着他,还是那副期待的神情。

    谢长留在他的期待下,思绪向着过往飘。他出生前也得到过期许,只不过降生时家中出现意外,父母便将他视作不详。

    左右一个男丁,也算一个劳动力,随便给口饭吃,也就这么迎风长。

    他是那个家中的灾厄,生辰那日又是腊月三十,除夕夜,根本不能进堂屋,只能随便找个地方窝着。

    无人会记得家中还有个应当过生辰的孩子。

    兄长幺弟的生辰,家中贫苦,也依旧能挤出点粮食来,他的母亲会用粗糙苍老的手端出长寿面,念着过生的俗语,面带笑容,希冀两个孩子健康成人,光宗耀祖。

    幺弟会被母亲抱在怀里,那碗加了一滴香油,一颗菜心便无其他配菜的长寿面,会被母亲一口一口喂进幺弟口中。

    他站在虚掩的门后,沉默地注视一切。

    赫佩斯悄悄打量着谢长留,黑发雄虫的面上多了几分平时没有的寂寥,似乎在回忆过往。

    他的手拨弄地面的草叶,忍不住去想谢长留小时候是个什么模样,会不会像现在这样,冷着一张脸,寡言少语。

    说不准还是个三头身,脸圆鼓鼓。

    今晚那句“今日并非我的生日”,就足以说明他看见的那些信息都是错的。

    谢长留的过往在他这里是一片空白。

    他对谢长留几乎称得上一无所知,所有的信息都是保密。对他喜欢的雄虫,赫佩斯产生好奇心简直太正常不过。

    良久之后,谢长留才开口对等待他说话的赫佩斯说:“长寿面……与拥抱。”

    谢长留原以为千年过去,幼时的记忆会逐渐淡忘。他幼时并不计较那碗长寿面,也不计较母亲温暖的怀抱。

    却在赫佩斯反复问起时,那段本该褪色淡忘的记忆却清晰浮现在脑海之中。

    谢长留这才发觉他是可以有“愿望”的,甚至于这个愿望,他压在心中千年。

    赫佩斯原想让他无声许愿,却没料到谢长留直接说出口了。红发军雌有些疑惑地问道:“长寿面是什么?吃了会长寿吗?”

    “过生习俗罢了。”谢长留道,见赫佩斯好奇,难得多讲了几句,“碗内只有一根极长的面条,寓意长寿,不过是生辰的期许。”

    赫佩斯对这个习俗表示难以理解,塞列因帝国有基因修正技术,当身体机能降低出现问题时,能通过基因修正,调节身体机能。

    也算是一个变相的延长寿命方法,更别提虫族寿命本身就有两三百岁,长一点四百岁也是有可能的。

    他选择性装聋作哑,假装不知道谢长留来自另一个世界,顺着谢长留的话往下讲:“寓意挺好。”

    放在谢长留面前的蛋糕,他又挪了挪位置,换成他自己坐在谢长留面前。

    “长寿面暂且不太能理解,不过后一个愿望可以马上实现。”赫佩斯正色道,向谢长留展开的双臂,十指勾了勾。

    那是一个要拥抱的姿势。

    见谢长留迟疑,他又勾了勾手:“不要害羞嘛。”

    “我说到做到,肯定给你实现愿望。”赫佩斯挑挑眉,自信道。

    谢长留不再迟疑,伸出手抱住了赫佩斯。

    胸腔内的心脏有力平稳跳动,他抱住赫佩斯,温热的肌肤贴着他,像是将幼年冬日漂泊的他彻底拥入怀中。

    心底那点压抑许久的遗憾被填满了。

    赫佩斯很难说明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心情。谢长留抱着他,认真又虔诚。他的心底没有来冒出一丝怜惜与心疼,为那平常又简单的愿望而心酸。

    他幼时就是个混世魔王,上蹿下跳,时常把维尔斯气个半死,每天都被摁着打。雌虫皮糙肉厚,打一次根本不痛,下回又故态复萌,叛逆挑衅维尔斯。

    生日那天倒是会放下“恩怨”,和维尔斯一起许愿吃蛋糕,许愿自己快点长大,有能力保护雌父。

    后来便许愿时间停留,未来一切都不必发生。

    再后来,他就不许愿了。

    但他见不得谢长留不许愿。看着那张冷淡面容,他似乎能透过那层寂寥,窥见幼年谢长留的一角。

    一想到幼年时的谢长留怯生生面对一切,他就受不了了。

    虽然这是他的过度脑补,但他抱住谢长留的手又加大了一点力气。他的下巴搭在谢长留肩膀上,沉闷道:“怀抱随时对你展开,只管抱,抱个够。”

    此话颇有几分豪爽滋味,谢长留愣了愣,低声应道:“好。”

    山顶风大,相拥间,竟也不觉得身体发冷。河流在夜色下缓缓流淌,月光轻移,映亮黑色的河面,带出粼粼波光。

    树叶沙沙作响,谢长留松开抱住赫佩斯的手,轻咳一声后道:“多谢。”

    赫佩斯重新坐回他的身边,无所谓地摆摆手:“这有什么好道谢的,我是你的雌君,你自己说的,还和我客气什么?”

    浮于表面的身份似乎在隐秘的夜色间加深含义,谢长留摩挲着指尖,在心里默念了一遍他的话。

    赫佩斯拿起切蛋糕的小刀,比划着蛋糕面,并未注意到他的思索。

    他看着蛋糕,最后很是粗犷下刀,直接切了一大块给谢长留:“无论怎么样,今天就算是假生日,那你也是主角,吃大的。”

    他将蛋糕递给谢长留,又切了一小块给自己。

    谢长留呆呆地看着那块塌陷变形的大块蛋糕,拿着叉子无从下手。打量了一圈后,他才用叉子舀了一点,谨慎放入口中。

    甜的。

    赫佩斯买蛋糕的时间比较晚,那家甜品店又是贝塞星出名的店铺,全是甜品师亲手制作,每日的售卖份额有定数,不用机器,走精品销售,饥饿营销的路子。

    他到店里,只能算是幸运,买到了最后一个蛋糕,只不过又是开车到郊区,又是爬山,蛋糕的口感远不如刚制作完成那会儿。

    “时间太晚,不怎么好吃了。”赫佩斯两口作三口吃完,他是喜欢甜品的,家里还有一整面柜子放他吃完的糖罐,一个个罗列整齐,每个都是他的珍贵藏品。

    但谢长留不喜欢,倒不如说他对一切味道鲜明的食物感官都一般,只喜欢清淡口。

    赫佩斯放下餐盘,却看见他正在认真吃那一块蛋糕。

    “买的时间不太凑巧,下次带你去店里吃。”赫佩斯对他说。

    谢长留将最后一口蛋糕送入口中,咽下去后才对他说:“味道很好。”

    他的口腹之欲早在年少时期便被消磨殆尽。在昆岚峰长久修炼的孤寂岁月里,又辟谷,自然失去对食物的期待。

    “雄主,你这口味有点随意了啊。”赫佩斯双手交叠放在脑后,毫不犹豫倒下,躺着看夜色中的天空,“你是不知道我之前见过的雄虫嘴巴有多刁,还要笑着顾及他们的情绪,免得被处分。你真的活得很粗糙。”

    有吃的也可以,没有也可以,宿舍比脸还干净,就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那些还是皇家军校宿舍自带的。

    行李少的可怜,来时空荡荡,搬家时也就一个背包。

    大概是那块蛋糕的糖分充足,叫谢长留弥补了幼年吃不到糖的遗憾,他也难得愿意多讲几句话。

    “我……从未尝过。”他以这句话为开头。

    赫佩斯的耳朵动了动,忽地意识到今晚是从谢长留那里套点过去故事的大好时机。他支起头,侧躺着看谢长留:“没有蛋糕吗?”

    “我那时并没有这些东西。”谢长留垂眸,替他拂开垂落在地的头发,“连糖都是稀罕物。”

    他的眼底多了一丝波动,赫佩斯在其中看出了怀念。

    谢长留现在在想些什么?他好奇地打量黑发雄虫的表情。

    谢长留克制地收回手,声音并无起伏:“天灾民祸,粮食都留存不下,饭吃不饱是常事。”

    “有一口吃的,便是幸事。”

    赫佩斯完全不能想象谢长留过往的生活。星际内也有大灾难,但食物资源是不会短缺的,再差也有营养液储备,不会出现饥荒。

    “饥荒……”他有些难以置信。

    谢长留不再看他,视线望向远处层峦,虚化并无焦点。

    他六岁那年人间大旱,大地干裂,江河断流,到处都是饿殍,走几步路便能看见如柴般的尸骨。

    民怨四起,朝廷又无所作为,各地都有揭竿而起的起义军,山匪遍野,乱世灾祸里,活下去都成了奢望。

    吃观音土,啃树皮,都是常事。

    他也是那一年被父母所抛弃,幺弟将死,把他一个不讨喜的男孩卖了,还能换点吃的。

    谢长留轻声叹了口气,大抵是时间太晚,他竟也回忆起旧事了。

    “已经习惯了。”他对赫佩斯低声说,“又怎会计较吃什么。”

    话音一落,他便听到了一道吸气声。

    谢长留转过头,看见眼眶通红的赫佩斯。

    他有些无奈道:“哭什么。”

    赫佩斯抹掉眼泪,鼻子抽抽:“没哭,风太大了糊眼。”

    谢长留没戳穿他简陋的借口,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背。

    赫佩斯本身就不是个泪点高的家伙,在一帮暴力粗犷的军雌中间总显得格格不入。

    只不过很擅长伪装,对外表现永远是个混世魔王、吊儿郎当的欠揍模样。

    因此到现在也没有多少虫知道这个刺头将领实际上是个爱哭鬼。

    谢长留说话惯来平铺直叙,再有趣的故事在他嘴里,也会变得无趣平淡,味同嚼蜡。

    但心境不同,听到的东西便不一样。赫佩斯仿佛能从那干涩简洁的叙述中,看见骨瘦如柴的谢长留在荒野里踽踽独行,连套话的念头都消失了,只顾着心疼。

    那段记忆对谢长留而言实在太过遥远,他又是个情绪迟钝的人,随口提起时,心中并无多少感觉。

    反倒惹得赫佩斯情绪大起大落,只好笨拙地安慰年轻的道侣:“都过去了。”

    如今他也能用这句话安慰他者了。

    赫佩斯深吸一口气,用力眨眨眼,试图把眼底酸涩的感觉挤出去。

    他这会儿心软,心里被要投喂谢长留的念头填满,猛地坐起身,对谢长留道:“雄主,走,我们下山。我带你去吃夜宵。”

    蛋糕的尺寸并不大,他们两个分着就吃完了。谢长留看着豪气万千的赫佩斯,冷静拒绝:“不必如此。”

    “要的。”赫佩斯正色道,“就当是补偿幼年的谢长留了。”

    谢长留沉默地与他收拾蛋糕盒,算是勉强同意。

    但他真的不想吃东西了。

    第78章

    下山后,赫佩斯说是要带着谢长留去吃夜宵,实际吃过晚餐,又吃过蛋糕,胃里已经没地方挪出来给夜宵了。

    红发军雌不死心,还是跑去买了碗汤面打包提回家,和谢长留坐在餐桌上分着吃。

    “没有一整条的,等你真正生日,我给你做……找楼下老板给你做。”他下意识说出给谢长留做面的话,一出口就意识到自己的厨艺水平很有可能让他们两个都倒进医院,生日变血腥惨案。

    别说是长寿面,短寿都有可能。

    谢长留很为难地看着那碗分给他的面。他对食物的需求并不高,份量也并不多。

    今天摄入的食物明显超出以往许多,这碗夜宵面是真的吃不下去。

    赫佩斯的胃大概有个无底洞,吃完了坐在那,鼓励地看着他。

    谢长留满脸无奈,还是将那小半碗面吃了。最后一口吃完,时间正好跳转到新的一天。

    红发军雌没什么坐相地坐在餐椅上,看着谢长留吞下最后一口面,鼓了鼓掌。

    仿佛看见虫崽学会自己吃饭时兴奋骄傲的家长,恨不得大夸特夸,还要拍照记录,作为虫崽伟大虫生的开启。

    被鼓励的谢长留:“……”

    他有时候的确不能明白年轻的道侣脑子里在想什么东西。

    3055自从被先雪剑砸晕后,中途醒了一次,又被砸晕,就再也没醒来。

    也好在没醒,如果醒了,谢长留的神识恐怕还要忍受小圆球的吐槽攻击。

    聒噪。

    谢长留愿意听他人说话的时间基本被赫佩斯占据,并不希望在之外的时间里被聒噪的吐槽填满。

    将餐桌收拾好,一人一虫各回房间,晚餐时间的尴尬事件似乎都被遗忘了。谢长留惯来一副冷淡面容,赫佩斯也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直到进了房间,房门彻底关上时,某个军雌才靠着门,余光看见那条摔落地上的黑色蕾丝布料,捂着脸坐在地面,咬牙切齿冷静下来后,伸出两根手指拎起那条布料,本想直接用火烧了毁尸灭迹。

    想了半天,却又想到谢长留被他逼到死角时,忍无可忍反击的那副表情。

    冷峻性感,仿佛一切都在谢长留的掌控之下。

    那种绝对的控制欲让他在那一时刻避不可免心动,他从来没想到自己还有这点天赋。

    腰后酥麻腿发软的感觉又出现了,赫佩斯收起打火机,还是好好把那条布料收回盒子里。

    万一以后还能用到呢?

    他还是很期待看见谢长留冷淡平静的面容下泄露出的一点侵略性。

    黑发雄虫的情绪实在太淡,对世间的欲求更是淡到近乎于无。

    对赫佩斯一个喜欢挑战的虫来讲,谢长留是他此生遇到的最大挑战之一,自然不能错过挑衅的机会,攀越成功时的兴奋喜悦是旁的事物无可比拟的。

    散发着暧昧气息的暗红色盒子被他放在衣柜下层,被一堆花里胡哨的衣服遮掩,他拿上睡衣,去浴室洗漱。

    客卧内,谢长留站在窗前,窗户半掩,有风透过缝隙吹入,轻轻撩起他鬓边的发丝。

    月色皎洁如流水,顺着风一同流进房间内,映亮一小片桌面。

    公寓楼层高,又靠近片区中心,自上而下俯视,能看见极其华丽的城市夜景。

    贝塞星的夜晚向来繁华,即使是深夜,也是极其热闹,灯光虫群,飞行器悬浮车,在这个首都星球上运转,从未有过片刻停歇。

    昆岚峰与贝塞星相比,便是两个极端,夜晚与白日相比,还要寂静几分。谢长留初次来到虫族,尚且不能适应过分热闹的环境,总想着找一处清静的地方度过夜晚。

    如今也能适应繁华喧嚣,不会总是在夜晚出门,找安静的地方待着了。

    带赫佩斯去曼加彻山谷,也有一点同赫佩斯分享的意思。

    见静谧山谷,见如水月色,见缓缓流淌的河流。

    在寂静宁和的环境里,心绪里的惶然会逐渐被安抚。即使赫佩斯看不见万物的运转,却也能感受到山野所给予的提示。

    谢长留不善言辞,他能察觉赫佩斯心底的不安,这是他能做到最为合适的安慰方式。

    他伸手,五指轻轻抚上窗户,与窗户上自己的倒影对视。半晌后,他关上了窗。

    深夜时分,3055恢复信号,见谢长留站在窗前冥思,好奇问道:“仙尊,您今晚不打坐了吗?”

    平时这个时间点都在打坐,不会一直站在窗前。

    谢长留看向远处明灭的灯光,简单吐出一个字:“撑。”

    3055:“……”

    小圆球大惊失色:“赫佩斯那个大魔王对您做了什么!”

    “用食不节制。”谢长留说。

    料想凌洲仙尊有一段时间不太想看到食物了。

    赫佩斯平日就嫌他太过清瘦,应当好好吃饭。没在外头执行任务时,恨不得一天都盯着谢长留,让雄主好好吃饭。

    今日在山顶那番谈话,怕是要激起赫佩斯剩余的关心,接下来的饭点估计要加饭量了。

    思及几个小时前,红发军雌看向他时的期待眼神,饶是谢长留,都不免生出一点紧张。

    3055只能感慨谢长留体质特殊,不然按照赫佩斯的投喂方式,凌洲仙尊迟早连御剑飞行都会失败。

    “啊啊啊!”

    公寓的隔音称得上不错,但对谢长留的耳力而言,隔壁主卧的声音其实并不会被墙体阻拦多少。

    只不过他不会去细听。就在他与3055交谈的片刻,主卧便传出来一阵沉闷的尖叫,听声是赫佩斯。

    谢长留神色一凛,走出客卧,手已经屈指放在主卧的门上,还没敲下去,就听见尖叫声后又伴随着一连串的崩溃呐喊:“我是蠢货!!!”

    谢长留收回想要敲门的手,默默走回客卧,并关上了门,假装无事发生。

    3055看热闹不嫌事大:“噗嗤,这是在干嘛,大半夜扰民。”

    谢长留想起赫佩斯在他面前脸红的神态,沉默片刻后道:“应当是是……尴尬。”

    纵然他觉得赫佩斯在他面前干过的事,并没有多少值得羞耻。

    伴侣与自己的年纪相差太大,包容便在常理之内。

    对谢长留而言,赫佩斯实在是太年轻了。

    一墙之隔的主卧,半夜突然惊醒的红发军雌把脸埋进枕头,发出痛苦的尖叫声。

    短短两个小时,他做了两场梦,梦境内容多姿多彩,他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等混乱的梦境。

    第一个梦境是晚上情境的复刻,他穿着性感的“围裙”真空上阵,谢长留站在门口,面无表情但惊恐地关上大门,响亮的关门声仿佛是对他的鞭笞,对他孟浪行径的处刑。

    让他再次感受一遍晚间的尴尬与痛苦。

    只不过这个梦境到后来的走向与现实有些出入,接上了谢长留那句“做什么都可以”之后,谢长留伸出手,给他的长发扎了个双马尾。

    他俩索性坐在地板上,互相给对方扎头发。

    扎到最后,谢长留冷着一张脸,给他鼓了鼓掌,说“我早就想这么干了”。

    鉴于谢长留扎着双马尾,冷着一张脸,却用慈爱的语气感慨这件事实在太令虫惊悚,赫佩斯直接在梦中被惊醒,无缝切换到第二个梦境。

    第二个梦境明显比上一个有病的梦要正常,他梦见自己穿着一身西装,打开了家门。

    一身白衣的谢长留站在客厅中央,轻抬手,衣袖摆动,如同静水起波澜。

    他很自然地丢下手中的东西,两步作三步,直接奔向谢长留。

    被黑发雄虫一把抱住。

    接下来的梦境片段变得模糊,然而亲吻却是真实可见的。

    谢长留抱着他,脚步沉稳有力进入了卧室。

    他搂着黑发雄虫的脖颈,细细密密的吻落在谢长留淡然的眉眼间,仿佛是世间相恋已久的爱侣。

    雄虫凛冽的信息素在房间内四散,勾得他内心发痒,浅灰色的眼瞳一动不动看着那双漆黑眼眸。

    他看着谢长留撑在他身上,垂眸去看他,缓缓解开身上的外杉。

    无言的兴奋喜悦在内心升腾而起,在赫佩斯的期待中,梦境被打上了马赛克。

    他就此醒来。

    醒的时候,还能察觉自己克制不住上扬的嘴角。

    赫佩斯:“……”

    红发军雌把脸埋在枕头里哀嚎,对自己产生了十二分的怀疑。

    在床上一连打了好几个滚后,赫佩斯才冷静下来,然而那双充满欲念的深黑眼瞳却再次浮现眼前,仿佛穿透满是马赛克的梦境,直勾勾看着他。

    方才冷静下来的心又被丢了把火。

    赫佩斯把自己包裹成一个茧,就像谢长留对他做的那样,这才逼迫自己从躁动不安中平复下来。

    只不过在先前的发泄情绪中,他已经滚到了床沿。如今把自己滚成茧,又一个翻身,直接摔下了床。

    “砰!”

    卧室内出现重响,3055听着经过墙体美化的重响,一言难尽道:“仙尊,赫佩斯睡觉好不老实,还能从床上掉下去。”

    谢长留已经把赫佩斯今晚所有的动静听了个遍,沉默片刻后道:“他年纪尚轻。”

    3055心说二十七了,还年纪尚轻。

    但转念想到那虫族动辄两三百、三四百岁的年纪,又觉得二十七岁的确很年轻。

    第二日一早,赫佩斯挂着黑眼圈打开房门,便看到谢长留已经起床,坐在客厅,朝他投来一个代表关怀的眼神。

    红发军雌看着面容清冷的他,避不可免想起昨晚旖旎混乱崩溃的梦境,以及那一坨活动的马赛克。

    忽然觉得意兴阑珊,清心寡欲都算不得什么难事了。

    和谢长留呆久了,躁动的心境总是会变得冷静。

    赫佩斯露出和善的微笑,对谢长留道:“雄主,早上好。”

    不解的谢长留:“?”

    第79章

    年龄差距过大,代沟由此而生。谢长留读不懂年轻的道侣为何如此,见他状态萎靡,劝了一句:“莫要熬夜。”

    长久不睡,休息不好,情绪过于激动,总是大起大伏很是伤身。

    赫佩斯的眉心跳了跳,用有些微妙的表情看着谢长留。他也想早睡早起,这得怪做梦。

    梦里那个双马尾谢长留和性感温柔谢长留的形象突兀浮现在他眼前,让他的脸色出现了极其复杂的变化。

    就在他试图忽视第一个无厘头梦境,回味第二个梦境时,那些丰富多彩的形象全部消失,变成了面前这张真实的、寡淡冷静的脸。

    赫佩斯瞬间从跌宕起伏的心境中平复,对谢长留点点头:“知道了雄主。”

    这比背军务军规要来得快,他甚至开始琢磨如果发情期想到谢长留的脸,会不会立马从发情的状态脱离,恢复到高效工作的状态中。

    赫佩斯在几秒间,脑子里闪过无数乱七八糟的东西,最后计上心头,决定玩把大的。

    大概是昨晚山顶态度温和一点的谢长留给了赫佩斯“恶向胆边生”的勇气,他先是开口对谢长留道:“雄主,能麻烦你站那儿不动吗?”

    谢长留不明所以,安安静静站在原地,顺从地没有移开脚步。

    他的眼底露出一丝疑惑,却见赫佩斯上前,在他面前站定,距离他只剩一只手掌的距离。

    红发军雌打量他,又说道:“麻烦雄主不要动。”说完后,他伸出两个食指,轻轻点在了谢长留两边的唇角。

    谢长留:“?”

    赫佩斯突如其来过分亲密的触碰让谢长留下意识要往后闪躲,却又想起先前答应赫佩斯的话,沉默地忍住了动作。

    红发军雌嘴角勾了勾,两根手指配合他的笑容一起往上戳了戳,用略带轻浮粘糊的语气对谢长留道:“雄主,笑一笑嘛,老板着一脸多不好。我记得你上次在西装店逗我就笑得很好看。”

    3055悄咪咪探出头:“哇哦,仙尊您被调戏了。”

    谢长留轻轻移开他的手指,用无奈的眼神看着他,视线从他浅灰色的眼眸开始移动,最后落在赫佩斯上扬的唇角上。

    “日后再谈。”良久后,他叹了口气,对赫佩斯说,“时间不早,我要回学校了。”

    见他没有笑,赫佩斯也没有沮丧,随手扎了个马尾:“我送你去学校,刚好要去军区。”

    谢长留愿意同他说起过往的事,就是一个进步,赫佩斯并不急于一时。

    他甚至做好准备,磨谢长留一辈子,总能磨到石头动心,朝他露出真心实意笑容的时候。

    沮丧与失落统统没有,红发军雌穿上军靴,心情是肉眼可见的好,甚至还能哼歌。

    今天的谢长留依旧没有读懂道侣的想法。他跟在赫佩斯身后坐进悬浮车,在短暂的行程过后回到皇家军校,如往常般和赫佩斯道别,提着没有什么东西的包,回到了宿舍。

    宿舍里只有舒伯南在,艾格文今日回家去了。

    舒伯南转头看向他,和他打了声招呼:“很久没见到你了。”

    谢长留自从参加联合训练大赛后,就很少出现在宿舍里,联合训练大赛中断后,他又多半和赫佩斯待在一块。

    红发军雌跑去上班,他回学校上课,杂七杂八的事情暂告一段落,便又和两位室友见面了。

    舒伯南早就习惯他半天不说一个字的习惯,自顾自和谢长留讲他不在校期间的逸闻,消息种类来源丰富,和食堂花里胡哨的菜品有的一拼。

    艾格文不在,也就没有能制止他的虫,同寝快一年,谢长留也会多听他讲两句废话。

    舒伯南没什么姿态地倒在地上,最后突然坐起来问谢长留:“谢长留,你知不知道奥斯尔德的匹配对象?”

    他知道谢长留不会回答,索性自问自答:“是那个谁,叫什么萨洛扬的?”

    谢长留的眼神动了动。

    舒伯南继续道:“估计过几天就要上新闻,那个萨洛扬好像和奥斯尔德是同级还低一级来着,S级别?”

    这些年轻的、家世背景雄厚的年轻雄虫有自己的交流圈,联姻这件事再正常不过。

    他们原以为奥斯尔德一个皇室旁支的A级雄虫,会与英格拉姆家的乔索兰进行匹配。英格拉姆是帝国老牌贵族,这几年没落,也依旧是头巨兽。

    乔索兰更是年轻一代里极有魄力的掌权者。但雌君的位置给了萨洛扬一个年轻的、贫民出身的军校生。

    舒伯南听到消息时啧啧称奇,几乎能料见皇室议会连带整个帝国吵翻天的情况了。

    “想什么呢,这么认真。”舒伯南东扯一点西扯一点,思绪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随口又开了新的话题,看见谢长留一脸认真,问道。

    谢长留摇摇头,提起包回房间了。

    “仙尊,故事进入下一个章节啦。”3055对他说。

    奥斯尔德和萨洛扬成婚是新一阶段的故事了,赫佩斯作为大反派又被拎出来溜一圈处刑,无外乎在匹配上动手脚,以及对萨洛扬动手。

    一个出身低等星球的年轻军校生对赫佩斯而言,要处理掉的方式实在太多。

    他只要借着职务之便,将萨洛扬调到他所负责的军区部队内,把萨洛扬外派出去,战败,什么都能解决。

    还能顺带杀了萨洛扬。

    谢长留皱着眉听完3055复述的故事,脑子里都是赫佩斯尴尬到抱头鼠窜的丢脸模样。

    很难将原书剧情里那个心狠手辣阴损招数不断的赫佩斯与朝夕相处、整日想着恶作剧的幼稚军雌联系在一起。

    “咦,赫佩斯的任务进度快百分之六十了。”3055惊奇道,“任务都没怎么做呢,仙尊您真的实力过人,考不考虑成为穿书局的兼职宿主呀。”

    “不考虑。”谢长留毫不留情道。

    前几次任务完成,让原书剧情不可避免发生偏移。故事剧情崩成这样,还要继续强行维持,倔强走回原位。

    舒伯南只提了一嘴奥斯尔德与萨洛扬匹配成功,择日成婚,却没说具体的时间。

    谢长留从神识中取出先雪剑,轻抚过剑身,浮在上方隐约的血腥气消散一空,只剩内敛的杀意。

    他坐在桌前,听见机械音在神识中响起:“任务,改变赫佩斯被流放命运。奖励,修为百分之十。”

    系统的奖励修为归还到如今,对谢长留似乎并不重要了。他收起先雪剑,问那道机械音:“何时?”

    冰冷的机械音沉默半晌后,说道:“六月三日,斯波尔节。”

    那日正巧是假日,各个星球会有盛大的庆祝活动,适合宣布某些重要事项。

    只剩十天。

    谢长留的指尖轻点桌案,等待3055重新上线和他讲明任务细节,然而过了许久,某个小圆球还是被售后客服霸占。

    冰冷的机械音犹豫许久,才开口同他说:“你很快就能离开了。”

    赫佩斯对这名来自异世界的宿主,好感度总是成倍成倍增加,一旦到达最高值,也就意味着谢长留对他的影响力到了无法预估的程度,他的命运轨迹自然而然在谢长留的影响下被彻底改变。

    任务完成,谢长留就能离开了。

    离开。

    许久之前,3055也曾同他谈论过离开的话题,今日再次提起,谢长留的心底却产生一丝微妙的不适。

    “你是因为意外才被拉扯进入这个世界,距离任务完成的时间不剩多少,反派被彻底改变命运那一刻,你的修为会全部回归,重新回到穿梭前的世界。”

    机械音语气没有任何波动。

    “为表补偿,你会顺利飞升。”那道声音见谢长留没有任何反应,又继续说,“你应该等成功飞升已经等了千年。或者想要其他的补偿都可以,只要局里同意。”

    谢长留默默无言,在长久的思索与寂静里,他给出了自己的答案:“不必。”

    补偿可有可无,飞升也非他人生的必选项。

    他最初同意任务只不过是因为3055的哭求而已,既然答应了,便要做好。

    至于离开,以前的答案如何,现在便是如何。

    他语气淡淡:“我会在这个世界,陪他到生命结束的那一刻。”

    凌洲仙尊所拥有的岁月实在太过漫长,陪伴一名雌虫到最后,从来不是难事。

    他也愿意为了赫佩斯口中的“奇迹相遇”,给出自己的陪伴,就像是一种回报。

    礼尚往来。

    机械音不再言语,那阵冷漠沉默背后,竟也能感知几分萧瑟与怅然。

    “那就祝你好运。”它说,“我会和总部打报告的。”

    滴的一声过后,机械音消失,3055跳脱的声音同时响起:“仙尊,刚才213和您说了什么呀?”

    “任务。”

    “我想也是。”

    这段时间过的平静,连它都忘了还有任务的存在。

    谢长留耳边是小圆球在地面滚动的骨碌声,却仿佛回到了寂静的昆岚峰。

    放于桌上的手五指缓缓收拢,许久过后,他在满室清寂里,无声叹了一口气。

    第二军区办公大厦。

    赫佩斯笑着和每个军雌打招呼,惹得每个军雌都用惊恐的眼神看着他。

    他走进办公室,看着桌面上的文件:“这什么?”

    “各大军校那边送来的军区预备役档案,”他的副官同他解释,“确认无误后,下半年应该就要来军区训练了。”

    赫佩斯随手翻阅一遍,维持到现在的好心情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看着那份档案,证件照上,年轻雌虫面容俊朗,目光明亮。

    “他的档案为什么会……”赫佩斯指着莫名其妙出现的萨洛扬档案,转过头去问副官,还未问出答案,心口便倏地一痛。

    他看着那份简历,眼前恍惚一阵。

    副官收拾完其他的文件,回过头才问:“中将,有什么问题吗?”

    赫佩斯皱着眉揉了揉额角,缓缓开口:“……没事。”

    第80章

    那份属于萨洛扬的资料就这么被赫佩斯随手忽略过去,流亡军与异兽群暴.动占据了他大部分的注意力,这份忽略于是就变得顺理成章。

    一瞬心口诡异的疼痛也在纷至沓来的军务中被堆压到底。

    赫佩斯敏锐的洞察力似乎失效,他走出办公室,和负责新兵入队的军雌谈了会儿送来的档案后,便往会议室走去。

    作战会议结束后,他拿起光脑,给谢长留发了视讯请求。

    黑发雄虫没课,光脑在身边时接通视讯的速度向来很快。他的影像出现在光屏上,神态很是平静。

    与一开始接到视讯时的警惕明显不同。赫佩斯比对着谢长留前后的态度,嘴角勾了勾:“雄主,中饭吃了吗?”

    视讯问话果然先从一日三餐问起。谢长留面不改色回道:“吃了。”

    他这张脸的迷惑性太强,又是毫不松懈的铜墙铁壁,赫佩斯一时间根本没法判断他话语的真实性。

    红发军雌坐在桌前,托脸笑眯眯看着谢长留。他全身的尖刺被收起,面对谢长留时露出了部分柔软的内里。

    与最初不同的又何止谢长留。

    他自从德卡浦星下来后就一直是这个状态,谢长留到如今已经习惯面对温柔版的赫佩斯,偶尔时也会提起新的话题。

    “赫佩斯,斯波尔节你有空吗?”他生疏地念出那个拗口的节日名字,不动声色打量着赫佩斯的神情。

    任务进度百分之六十,赫佩斯的命运已经被改变大半,完成剩余的百分之四十,就能让他彻底走向不同的结局。

    但谢长留并不认为剩余的百分之四十能顺利达成。修为逐渐恢复,这个世界在他眼中的模样也逐渐发生变化。

    事物的具体形态开始模糊,在不断变换中化成一条又一条复杂精密的线条,成为搭建这个世界的基础。

    他的修为没有彻底恢复,看到的东西也就有限。只不过这点“有限”足够他观测。

    他在日常的感知中察觉到这个世界某些隐秘微小的变动,这些变动互相牵引,带动整个世界走向不同的结局。

    无形中的力量在对世界进行拨乱反正。

    他意外落入这个世界,是那些精密线条里多出的那一根,只不过平日掩藏极深,近日来才彻底冒出头,突兀的出现。

    意外落入代表他身份的特殊,对赫佩斯抛出了救命的绳索。

    但这也不意味着他能永远对赫佩斯奏效。

    红发军雌夹在他与原书剧情之间,被不同的力量拉扯着,连他的自我也在奋力挣脱出泥泞。无数线条穿过他的身体,操纵推拉,将他放在了舞台之上。

    “斯波尔节?”红发军雌挑了挑眉,“那日军区要召开会议,盛大的节日活动和我们这群军雌没有关系。”

    他叹了口气,脸上意思很明显:我也想有空出去玩儿。

    再加上皇室与议会那边隐约有风声,要在斯波尔节公布奥斯尔德的匹配对象,军雌更加不能擅自离守。

    想起从贝塞星中央传来的信息,赫佩斯扯了扯嘴角,控制不住皱眉,脸上的表情从笑容变成了不虞。

    他的心底冒出一点不快,情绪并不强烈,可这点不快如同一根刺扎在心里,刺得他生疼,连痛意都多出一分不耐烦来。

    负面情绪忽地浮上来,粘腻地沾染在五脏六腑之中,甚至要顺着血液,最终烙印在骨髓之上。

    赫佩斯呆坐在桌前,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那些心底不知从何而起的负面情绪并不是针对奥斯尔德与他那位不知姓名信息的雌君。

    而是谢长留。

    他的内心对谢长留产生了不快,甚至在一瞬间闪过一丝厌恶。

    这点不快的来由实在莫名。可就是哽在赫佩斯的喉间,叫他连开口都显得困难。

    他转过头看了眼映着他面容的窗户,不出意外看见了阴沉脸色的他自己,神态与过往越来越贴近。

    赫佩斯扯动嘴角,本想露出与平日无二的笑脸——这对他实在太过简单。

    然而嘴角却仿佛不再受到控制,脸上的肌肉在牵引下只露出了略显阴郁的神情。

    他的身体里在这一刻似乎出现了截然不同的灵魂,操纵他变成了另一个模样。

    谢长留将他所有的反应收进眼底,在他狼狈地转过头,若无其事要同他道别时,轻声道:“赫佩斯,晚上想吃什么?”

    他很少会问赫佩斯这些问题。谢长留与赫佩斯之间,他永远是保持沉默的那一个。

    赫佩斯有些意外地看着他,面部线条却是紧绷的,像是强行忍着某些情绪。他费力扯出一个笑,开口问谢长留:“可现在只是中午。”

    谢长留应道:“嗯,所以晚上想吃什么?”

    赫佩斯道声音有些颤抖:“嗯……楼下老板做的炙烤狸肉,他的手艺向来很好……”

    “晚上叫他送。”谢长留简略道,又问道,“你在做什么?”

    他的每一个问句都像陈述,语气停顿有力,声音干脆,并不会像赫佩斯那样黏连在一起,音节粘糊难舍难分。

    “我在回答你的问题。”赫佩斯像是再也忍受不了,站起身去开窗户。

    他想同谢长留好好视讯,可那一瞬间的不快又出现了,连带着早上心口发痛一同袭击他。

    赫佩斯清楚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出现了问题,可就算如此,心底没由来产生的不耐烦还是被死死压了下去,全然不愿表露半分。

    这种情况来的突然,完全没有反应时间,他只能被动接受。

    沉默在他们之间蔓延,某根松懈的绳缓缓收紧,在谢长留开口的那一刻,忽地紧绷。

    他们之中主动开口的那一方换成了谢长留。

    赫佩斯从来没想过谢长留还能像如今这样不间歇提出问题,字数不多十足精简,可却是一个接着一个。

    他开口问话时的神色冷淡,活像拷问。

    可每个问题却又带着关怀的意思。

    赫佩斯数不清他回答了多少个问题,他的视野变得模糊,谢长留的声音落入耳中,也从坚定有力变成了柔声呢喃。

    “赫佩斯,你现在在想什么?”

    又是一个问题。

    谢长留淡淡开口,漆黑的双眸注视着他,像是能看到他内心的最深处。

    赫佩斯在他的问题与视线中,浑身像是过了电,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的脊背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轻抚过,最后手掌轻轻扣住他的后颈,缓缓收拢。

    分明是个普通的视讯,也不过是个日常聊天,他却在这样简单的对话中尝出了几分审讯的意思。

    不该有的亢奋忽地从微弱火苗燃烧成烈焰,将所有阴郁情绪燃烧殆尽,死死压在了最下方。

    赫佩斯的五指扣住桌沿,在强烈的危机感之下,他的唇角终于恢复控制,胆大包□□谢长留露出带着引诱意味的笑容,慢条斯理地对谢长留说:“在想你。”

    话里暗含挑衅,声音却是颤抖的。

    谢长留深深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对他的回答有任何反应。

    红发军雌撞上他幽邃的眼眸,脸上还是挂着笑,心口发痛的感觉消失,不耐与烦躁也被极度的亢奋死死压住动弹不得。

    他全身发软跌坐在办公椅中,说完带有挑衅含义的情话后,便再无力气和谢长留说话。

    谢长留低声道:“好好休息。”

    赫佩斯点点头,身体前倾趴在桌上,声音有些闷地问他:“雄主,我都说了想你,你不准备礼尚往来一下吗?”

    谢长留只是用平淡的眼神看着他,并不说话。

    赫佩斯来回深呼吸了几次,总算从过于亢奋的状态中脱离出来。

    他无奈道:“不说算了。”

    视讯就此挂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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