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赫佩斯的面颊贴在冰冷的桌面上,手指百无聊赖戳着停止工作的光脑。
方才的亢奋急速脱离身体,他的情绪冷却,被压制的厌恶与烦躁卷土重来。赫佩斯控制不住手上的动作。
等他反应过来时,光脑已经被他从桌上挥落,砸在地上发出响声。耳边也随着这道声音出现幻听。
这个感觉对他而言实在太过熟悉。他对自己身体的把控到了恐怖的地步,任何微小的变化都能察觉到。
赫佩斯经历过无数次这种情况,让他无由来憎恨所有的情况,仿佛他只有恨这一种情绪,所有的爱都要吝啬地交给奥斯尔德。
他可以拥有更多浓烈不同的情绪,而不是只剩极端的爱恨。
赫佩斯坐在座椅上,试图用更鲜明的情感去盖过那些突出的憎恨。半晌后,他低笑一声,翻开了早上送来的档案。
他今天工作效率高,难得没有东拉西扯荒废时间,下班时间倒是比平时早。
赫佩斯随手拿着悬浮车钥匙晃,却见到某个应该在学校的雄虫站在大厦楼下,望向他的眼神淡然。
谢长留倒也没有大喇喇站在路中央给其他虫围观的意思。
他戴了鸭舌帽,遮住了大半张脸,身上换了常服,收敛气势后,站在那里倒也不显得突出。
赫佩斯大步走向他,下意识要冲他露出笑容,嘴角的笑意还未完全表露,下一秒就被强制收回。
红发军雌的脚步逐渐放缓,到最后站在原地,像是在挣扎着做出某个选择。
谢长留没有任何表示,只是站在原地等赫佩斯走过来。
3055小声对谢长留说道:“仙尊,赫佩斯的状况不对劲,真的不去帮他吗?原书剧情的控制会影响任务完成吧?”
“不必。”谢长留沉声道,“他会过来。”
赫佩斯不是任由控制的玩偶,谢长留很早就能看出这一点。红发军雌身上是燃烧已久的火焰,沸腾着驱使赫佩斯往前逃离。
他们之间只隔着十米距离,赫佩斯却站在那里挣扎了许久,才重新迈开脚步,朝谢长留走去。
某种更加强烈的情感压过了所有的憎恶。
赫佩斯终于能站在谢长留面前,露出招牌笑容,用惯常的粘糊语气问谢长留:“雄主,你今天怎么来这儿了?我记得你今天还要上课的吧?”
谢长留言简意赅:“接你下班。”
也算是一种补偿。他的情感实在匮乏,只能分的清楚给予回报,应对所有感情好意时,给出的反馈也是如此。
赫佩斯对他好,他便想合适的方式回报。谢长留对报答的判断总是简单直白又粗暴,有一种近乎茫然的纯粹。
堪称野兽般的直觉。
赫佩斯显然被他偶尔表露出来的直觉戳中了,用略显浮夸的语气对谢长留说:“谢长留,你怎么这么好啊。”
他叫了谢长留的姓名,仿佛某个唯有他们知晓的隐秘盖章,不再停留表面的身份上。
谢长留没有对他喊名字的行为给出反应,不如说早在一开始,他给赫佩斯的选项就是喊姓名。只不过赫佩斯看他被喊“雄主”的反应有趣,便一直那么喊着。
喊到如今,有几分玩笑有几分认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他们之间就像是保持了某种默契,心照不宣不去掀开那层纱,维持了表象的和平。
暗流却在平静下涌动,亟待爆发,只需要一个时机。
赫佩斯在等,谢长留也在等。
而如今,他们全都选择默不作声上车,离开办公大厦。
赫佩斯坐进驾驶位,启动悬浮车时,才问道:“不对啊,不是雄主你来接我下班吗?我还得把你送回学校。”
这个“接”有点太名不副实了。
谢长留轻咳道:“我明日无课,已请假。”
雄虫的假期本来就比雌虫军校生好请,更别论还是已婚雄虫。
谢长留两个身份叠加,再加上他在德卡浦星那一剑的表现,皇家军校的部分老师甚至认为他没有继续上课的必要,军功累计满就能直接领取毕业证离校。
但这种抄近道走后门的行径显然不符合谢长留的行事风格,他还是规规矩矩每日早起上课,按时完成所有作业,坐在课堂的正中央位置,回答老师的问题。
入校到现在,他甚至没有缺勤一次。
偶尔违反校规还都是因为寻找赫佩斯,事后很快补上了假条。
赫佩斯偏过头去看他认真的脸,总是忍不住去想谢长留端正上课的模样,心里一瞬间又被愉悦填满,在到达某个临界值时,就像是一个警告,那点对谢长留的厌烦又冒出了头。
他的心里仿佛被安装了某个谢长留好感值计量仪,超出界限就要受到惩罚,强迫他克制情感,不准表示太多好感。
赫佩斯啧了一声,重新将视线放回道路情况上。
他的手指轻敲操作台,轻声问谢长留:“雄主,那今晚是回家?”
谢长留点点头应道。
他明天一整天都没有课,所有的作业在布置的当天就全部完成上交。
实战课更不用讲,那位老师和他打了一架后,实战课给了他最高等级的分数,这门课直接过了。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他的确是最闲的那个人。
就连3055也要按时向穿书局提交工作进程报告,对任务的进度安排完成情况进行综述上交。
评分不过还要被打回重写。
某个反派拯救系统磕cp写文倒是快,一写工作报告就痛苦,甚至求助了谢长留。
谢长留实在听不下去它哭求的声音,写作业中途顺带指导了它一遍工作报告。
帮忙写根本不可能。
“那明天要来我办公室吗?”赫佩斯问他,“还能练练那帮新军雌。”
谢长留沉思片刻,同意了他的提议。
“如果觉得麻烦其实也可以呆在家里。”似乎是意识到那么说有点太独断,赫佩斯又给谢长留提供了一个选项。
他在信号灯禁止通行的间隙看向谢长留,等待谢长留的回答。
黑发雄虫给他太过强烈的疏离感,放他一个在家里,赫佩斯总是会产生他下一秒就要离开的错觉。
其实在曼加彻山谷时,他就有这种感觉。
仿佛在下一秒,谢长留身后就会张开翅膀,在万籁俱寂间,身影逐渐虚化,最后彻底消失在他的眼前。
他没有能留住谢长留的自信。
那一刻即将失去某样东西的空落感觉太过强烈,以至于到了现在,他看着谢长留的侧脸,还是会感知到当时的不舍。
明明谢长留就坐在他身边,漆黑的眼瞳安安静静注视他。
半晌后,他听见谢长留略显温和的声音:“不必了,我和你去办公大厦。”
悬浮车重新启动,引擎发出低微的嗡鸣。赫佩斯的心率在嗡鸣中忽地加快,在无声回应了谢长留的回答。
他好像看出什么了。红发军雌心想,谢长留仿佛能看出他隐藏在心底的摇摆与不安,给出了笃定的安抚,没有犹豫。
声音其实与平日别无二致,在车厢却显得温和。
赫佩斯不知道自己应该露出什么表情,于是勾了勾唇角,继续驾驶悬浮车往公寓开。
谢长留微微侧过脸,借着车窗倒影观察赫佩斯的神情。
他不能理解自己这种行为的意义,但下意识选择这么做。
谢长留对着车窗上的倒影思索,许久后,才反应过来他这么做,是因为不想让赫佩斯发现他的视线。
但只要他想,直接观察赫佩斯不被发现也是件容易事。
只不过谢长留还是选择了观察倒影。
他的视线扫过模糊倒影上红发军雌朦胧的眉眼。
那些经年积累,难以消散的沉郁被隐藏在喜悦背后,在某些时候猝不及防生出锐利的尖刺,狠狠扎进赫佩斯的心脏。
谢长留沉默地注视着那些无法言明的过往记忆,直到悬浮车停在公寓花园的停车位上。
“在看什么?”赫佩斯好奇地问道。
他经常能看见谢长留静静地观察万物,看天看地看窗外,他也会好奇谢长留在看什么,想知道谢长留眼中的世界是什么模样。
谢长留定定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那意思是什么都没看。
赫佩斯耸耸肩:“好吧。”
他现在倒是能读懂谢长留表情里的意思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谢长留刻意透露出来的。
但他还是为自己离谢长留近了一步感到高兴。
进公寓时,赫佩斯看了眼时间,问谢长留:“雄主,晚上吃什么?”
“感觉楼下老板做的菜都吃了个遍……”他低声嘀咕,谢长留开口委婉提醒:“老板会做的菜很多。”
楼下餐厅硬生生被他们当成了食堂,天天点餐,餐厅老板也被逼出一身厨艺,已经会做塞列因帝国大半星球的特色菜系了。
谢长留是在委婉提醒赫佩斯不要对老板太“苛刻”了。
老板是很好很好的虫,他什么错都没有。
赫佩斯点点头,撤回发言:“那还是点他家的菜吧。”
他们两个没有下厨的天分,注定不会做出一桌像样的、不会中毒的饭菜。
一人一虫换了新的菜品做晚餐,用完餐后,公寓的门铃却响了。
赫佩斯在整理餐桌,谢长留在中控台看了眼访客,对赫佩斯道:“雄保会。”
红发军雌放下手里的碗盘,皱着眉问:“他们来我们家做什么?”
“我们家”。
谢长留的注意被他话里的代称吸引,红发军雌却是打开了公寓大门,把他护崽似的护到身后,皱着眉冷声问雄保会的虫:“你们来做什么?”
雄保会的虫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大门打开那一刻,他们的视线全部落在了谢长留身上。
狂热的,饱含期待的。
赫佩斯不动声色把谢长留往自己身后藏了藏。
第82章
雄虫保护协会在看过谢长留德卡浦星作战影像后,就马不停蹄开了会议推测分析谢长留的基因等级。
等到谢长留回到贝塞星,更是无孔不入堵他,却没想到谢长留是个能躲的。
黑发雄虫压根不让他们发现踪影,好不容易在学校撞上,请他去检测过后,又消失了。
今天是从第二军区办公大楼那里听说谢长留接赫佩斯下班,才有机会上门找他。
他们提取了谢长留的血液样本,进行了将近一周多的检测。
虽然整个过程都在讨论这个检测结果的正确与否,以及谢长留存在的政治意义。
但最后雄保会、议会、皇室达成了共识。
雄保会今日登门拜访也是为了让谢长留提前去往贝塞星中央区的皇家行宫,与他一同商讨斯波尔节宣告帝国他的基因等级一事。
“所以你们要‘请’他走?”赫佩斯倚着门,双手抱臂挑眉道。他脸上看不出喜怒,谢长留依旧被他护犊子似的护在身后。
谢长留并未理会雄虫保护协会的虫,他的视线落在赫佩斯身上,专注沉默地思索赫佩斯口中的“我们家”。
他对家庭的概念实在模糊,幼年与父母兄弟相处的经历,与他本身的性格,让他从未体会过家庭应该有的感受。
谢长留好奇心并不重,世间万物在他眼中精妙运转,他能凭双眼了解的东西太多了,可唯有情感是他无法思考清楚的存在。
“家”对他而言太过遥远,以至于赫佩斯开口说出“我们家”时,他晃了晃神,认真而又谨慎地去思考这个词的实质意义。
赫佩斯站在他身前舌战群雌,他在赫佩斯身后神游天外,直到红发军雌喊了他一声:“雄主,你说句话。”
谢长留回过神,淡然的视线落在面前齐齐看向他的雌虫身上,毫不犹豫道:“不去。”
他虽在想别的事,该听的还是会入耳。面前的场景让他不免想到玄明宗不知第几代掌门带着宗门内资质优异的弟子来昆岚峰,请他移居它峰。
昆岚峰实在太过冷清,位置也不在玄明宗的中央。那代掌门并不愿委屈宗门内的大能前辈,因此想让谢长留移居,也好叫这位前辈出言指点一番。
谢长留那时也是一个“不必”。
昆岚峰从此再也没有人来了,愈发清冷。谢长留也不会因过分冷清而去刻意寻求热闹。
“谢长留阁下,中央区的环境要远比第一区好,以您的等级,不应该居住在这里……”
巴克尔苦口婆心道,还有后半句没说完的话,所有虫都知道他在说谁。
赫佩斯扯了扯嘴角:“怎么,C级的时候无虫对他投以关注,这会儿等级上来了,就火急火燎来,好歹也装模作样一点吧。”
他向后伸手,牵过谢长留的手十指相扣,很是嚣张地举起和他相牵的手晃晃,像是在宣誓主权:“我的了,各位能滚多远滚多远。”
红发军雌向来嚣张,性格恣意张扬是塞列因帝国出了名的,现在这副作态简直再正常不过。
巴克尔和切尔南知道他的性格,与他也打过不止一次交道。奥斯尔德那会儿赫佩斯嚣张的性格就让他们的血压升高多回。
如今再次看见,本以为已经能冷静对待,在谢长留面前留个好印象,然而还是怒急攻心,没忍住威胁赫佩斯:“赫佩斯,不要太过分了。你知不知道谢长留阁下的基因等级是S级?!帝国等一名S级雄虫等了多少年!他甚至是一名纯血种!”
从谢长留的血液样本和精神力采集样本检验来看,他的血统更接近原始雄虫,与现在这些基因血统稀释不知道代的雄虫并不相同。
塞列因帝国等待一名年轻、身体素质正在巅峰状态的雄虫已经等了几百年了。
谢长留的出现让他们集体陷入狂热太正常不过。
谢长留的“信息素”,如果他愿意,甚至能让帝国绝大多数的雌虫陷入发情期。
这也是雄保会要求谢长留移居中央区的原因之一。中央区的保护措施,能够降低雄虫信息素意外释放带来的骚乱影响。
尽管在他们看来,谢长留并不会出现控制不住信息素,无缘无故释放的情况。
赫佩斯是一名军雌,自然知道S级的纯血种雄虫对帝国的意义有多重要。
S级的纯血种雄虫已经不是单纯浮于表面的等级认证,而是帝国期待已久的符号。
他忽地陷入沉默,一时间竟然没有再说一句反驳。
赫佩斯看向谢长留,他并不知道谢长留是什么想法。那些笨拙的回应更像是因为他占据着“雌君”的名头,谢长留对他是因为自身的责任感,而不是出于感情。
黑发雄虫那双漆黑的眼瞳平静地回望他,脸上还带着一丝疑惑。
赫佩斯的心里突然升起挫败感。他能分辨自己的心意,但这不代表谢长留也知道。
谢长留并不理解每个行为背后的深层含义,他有自己的一套行事准则,古板又正经地去维护在他保护范围内的对象。
那种经年累月的责任感,赫佩斯甚至不知道是怎么产生的。
他对谢长留一无所知。
他不言语,整个公寓的氛围就此冷却,巴克尔和切尔南暗中松了口气,赫佩斯身为军雌,本就不应该对雄虫的行程指手画脚,安静同意才是正确的选择。
巴克尔看向谢长留,开口问道:“谢长留阁下,既然赫佩斯中将都已经同意,您是否愿意启程了?”
然而谢长留只是用疑惑的眼神看着赫佩斯,他轻声问道:“赫佩斯,你在想什么?”
这次的问话不在是陈述语气,而是认真的问话口吻。
大抵是纯粹的陈述语气太过冷硬,他便刻意换了种表述态度。
赫佩斯在心底笑了声,心想谢长留也不是全然不懂,那点堪称野兽般的直觉又冒出头了。
他顾左右而言其他,随口道:“雄主,你要不要和他们去中央区?中央区汇集了帝国最顶尖的资源……”
谢长留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眼瞳幽邃,仿佛能看透他所有的伪装。
赫佩斯不敢与他正面对视,略略偏过视线。
巴克尔和切尔南还在极力劝说。
为避免消息走漏,他们只带了部分雄保会成员登门拜访,至于强行请走的方案,他们压根没做考虑。
真动手,那些军雌拦不住谢长留,还不如保留一点体面,也给谢长留最大的尊重。
那些劝说半个字都落不进谢长留耳中。
他平日讲规矩,无论对方说什么,都会给出最大的尊重,就算话语在耳朵边转一圈就跑,他也会做出一副认真倾听的神态来。
但如今,他的视线全在赫佩斯身上,他甚至不想礼待雄保会的所有成员。
谢长留静静地看着赫佩斯,像是要得到一个答案。
赫佩斯于他而言,不可控性很强。初次见面时,就像一捧燃烧炽焰,轰轰烈烈毫无征兆闯入他的视野,在他的生活中用各式各样奇妙的方式和他相处。
每一个方式都指向未知神奇的结局。
他看不透赫佩斯。世界的微妙变化中,并不包括面前的红发军雌。
谢长留想从他身上得到一个答案似乎也是人之常情。
公寓内只剩下巴克尔絮叨的声音,被讨论的主角站在原地对视,心中却是闪过无数种想法。
他们对彼此都保留太多,甚至称得上一点都不愿透露。在雄保会到来的当下,却出现了第一次交锋。
最后是赫佩斯先服软,他偏过头,不去看谢长留的视线,双手却紧握成拳。
耳边的絮叨不止,谢长留的脸上罕见露出一丝不耐烦。他平日多半也是面无表情,脸上多是淡然居多,此刻却是彻底冷着一张脸。
赫佩斯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
巴克尔他们显然也被谢长留表露出来的不耐烦镇住,一时间悻悻住口,不敢多言。
谢长留声量并不大,却带着不容反抗的意味。
“出去。”
巴克尔和切尔南等雌虫一愣,尚未反应过来之际,眼前一花,便被一阵强势的精神力赶出门外,公寓的大门猛地一下被用力关上,发出震天巨响。
这种情况别说谈,连发言的机会都被剥夺了。
谢长留把他们全部轰出去轻而易举。
公寓内只剩下他与赫佩斯。
没有了令人厌烦的絮叨,谢长留眉眼间的不耐散去,他静静地看着沉默的赫佩斯。
红发军雌挠了挠鼻尖,眼神闪躲:“他们走了,那我先去洗漱了。”
他说完,就慌不择乱往主卧走。他实在没有办法和谢长留再继续谈下去,思绪混乱不堪,开口必然漏洞百出。
赫佩斯不想把那些不该有的漏洞暴露出来,他也不愿意让谢长留听见错漏百出的理由。
“赫佩斯,”谢长留喊住他,“你没必要紧张。”
红发军雌狼狈的脚步一顿,一时间心底五味杂陈,他不知道这一刻该为谢长留的敏锐惊奇,还是要为他依旧迟钝感到失落。
他的心头没由来涌上一股对自己的怒意,厌憎与烦躁也在怒意间冒了出来,张牙舞爪地挑动他现下敏感的情绪。
谢长留的每一个问题,都是他难以开口回答的。
他转过身,浅灰色的眼眸定定看着谢长留:“雄主,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粉饰太平,假装今晚无事发生。他实在无法用混乱的思绪回答问题。
谢长留微微蹙了蹙眉,赫佩斯竟然能在他身上看见几分无措。
“我并非这个意思。”谢长留沉声道,“他们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
赫佩斯的咬紧牙关,像是忍无可忍那般大步走到谢长留面前。
他对上那双深沉的漆黑眼眸,低下头,吻住了谢长留。
谢长留的眼瞳猛地放大了。
第83章
那是一个不在他们预料之内的亲吻,也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亲吻。与发情期意外擦过的情况并不同。
赫佩斯情绪上头,想也没想就低头亲了下去。谢长留已经接受他时不时的亲密接触,因此并没有避开,任由年轻道侣柔软的双唇贴上他的。
谢长留垂在大腿侧的手指轻轻动了动,他抬手,反应过来后下意识要推开赫佩斯。
实在太过轻薄。
然而红发雌虫似是察觉他的想法,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好软。赫佩斯想。
他以为像谢长留这样的雄虫,连双唇都会是冷硬的,结果与他想象的并不同。
唇瓣接触到的触感是温热柔软的,过分近的距离下,他甚至能嗅到谢长留身上霜雪般浅淡的气息,掺杂若有似无的冷香。
他悬空僵硬的手臂终于落下,紧紧拥住谢长留,强势地将他往自己的怀中带。
赫佩斯轻咬谢长留的下唇,所有的厌烦失落被更加强烈鲜明的情绪取代。
他抬手捂住谢长留那双仍旧看着他的漆黑双眼,像是要把握这次来之不易的机会,闭上眼,生疏却认真地亲吻谢长留。
谢长留的睫羽在他掌心轻轻扇动。
但他什么都不管了,他也不想管了。
赫佩斯不想在这一刻思考未来,思考离别,思考谢长留未知的过往,思考谈话间的有所保留。
他只是想尽可能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谢长留感知着红发军雌生疏的动作,试图推拒的手缓缓放下。他在心底无奈叹气,最终还是选择放任。
赫佩斯是他的道侣,他不应该表现得太过抗拒。
但真的只是因为如此吗?
疑问在心间迅速闪过,却又捉摸不定。当谢长留尝试去捕捉疑惑时,只看见了虚影。
他的耳边响起自己的心跳声,沉稳有力,一下又一下,没有加快的意思。
其中却夹杂了某个杂乱的心跳。
后背,赫佩斯搭在他身上的手轻轻颤抖,连捂住他双眼的掌心也在抖动,那是紧张与不安。
谢长留在他的掌心下,缓缓闭上眼,任由赫佩斯用粗糙拙劣的吻技和他接吻。
最后是情绪冷静下来的赫佩斯先松开。年轻的雌虫轻喘着气,用沙哑的嗓子和谢长留说:“冒犯了。”
这个时候的他,倒学了谢长留往日守礼几分模样,退了一步,低头收敛气势,同谢长留道歉。
他说完便装鹌鹑,坚决不听谢长留的回答:“雄主,我先回房了。”
红发军雌背影像是落荒而逃,匆匆钻进主卧关上了门,也将谢长留堵在了门外。
那扇门如同一道厚重的心墙,将他们之间的距离彻底隔开。
身侧躯体的温暖逐渐消退,谢长留缓缓睁开眼,抬手点在双唇上。
赫佩斯唇瓣的温热柔软触感似乎还停留在他的唇上,借由他的食指,将当时的情感准确描述给大脑。
这是谢长留漫长岁月中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吻。
从未有过的经历让他的心底忽地产生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这份情感他曾感知到数次,却从未有过像如今这般突出。
谢长留能清楚听见自己的心跳又快了半拍,对他像是提示,又像是警告。
他凝视着主卧紧锁的大门,久久没有移开视线,手指却不自觉勾动几下,仿佛有一只手牵上了他的,而他选择了回握。
许久之后,他才走向客卧,关上了客卧的房门。
主卧内,赫佩斯倒在床上,指节却情不自禁抵上双唇。
他亲了谢长留。
他居然胆大包天亲了谢长留!
谢长留甚至没有躲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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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双唇似乎还残留谢长留双唇的触感,嗅到的冷香也没有消散,温和隐秘地萦绕在他身侧。
掌心还能感知到谢长留睫羽扫过的痕迹,他翻了个身,抬起手去看在背光中的掌心。
他牵过谢长留的手,与谢长留拥抱过,搂过谢长留的肩。
与谢长留的肢体接触从小心翼翼到肆意妄为,谢长留的反应从最初的抗拒到全盘接受。
如今连亲吻也有了。
接吻的那一瞬赫佩斯大脑空白,所有的声音离他远去,幻听更是被死死压制。
他从虚幻的假象中逃离,唯有那一刻的温存是真实的。
那一刻的谢长留会想些什么?
赫佩斯忍不住去猜测谢长留的想法,却在想到谢长留的全盘接受时收敛了所有心思。
谢长留是不一样的。
他不知情爱,不懂世间情感,无法感知到他者的情绪,将自己活成了一块石头。
赫佩斯又要如何去打动一块石头。
他的激动在强行理智的思考中冷却,加快的心跳也恢复了正常。在漫无边际的思绪里,他开始后悔今晚的冲动。
后悔的情绪来的猝不及防,狠狠砸中他的脑袋,成为了一种无声警告。
但如今亲都亲了,后悔也无用。他如今后悔,就是对方才情绪上头选择亲吻的他自己的否认。
赫佩斯在那些漫长的、无法改变命运的时间里,对自己质疑否认过许多回。可如今,他却不想否认那个冲上去亲吻谢长留的他自己。
至少能看见谢长留的另一面。
只不过第二日要如何面对谢长留,又成了问题。
赫佩斯揉了揉眉心,第一次希望新的一天不要到来,给他足够的时间完成尴尬的消化,竖立起面对谢长留的坚固壁垒。
最好是铜墙铁壁,能让谢长留都进不来的那种。
一如谢长留对着他时的模样。
他翻身,在床上滚了两圈,又将自己滚成一个茧,昏昏沉沉睡过去了。
今晚夜色正好,天际清爽无云,月色皎洁如流水,柔和地散落在窗棂。
谢长留站在窗前,伸出手轻轻兜住了那捧月色。
3055从他的神识中出来,陪他度过漫漫长夜。
良久后,谢长留开口问道:“3055,赫佩斯他,为何要亲我……”
话里还带了几分犹疑。
3055近期忙着任务中期报告撰写,根本没功夫观察他和赫佩斯的相处日常。
乍一听亲吻,嘴巴一抽,直接扯了一长串:“什么,亲了?什么时候亲了!赫佩斯。怀孩子了??”
思维跳跃极快。
谢长留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将它从桌上推到了地面。
果真是半点用途都没有。
提的意见、发表的看法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废话。凌洲仙尊叹了口气,对这蠢货系统无话可说,索性自己琢磨了。
只不过他在此事上的经验基本为零,要他分析简直天方夜谭。
谢长留思索了一夜,还是得不出答案。晨起打开卧室门,赫佩斯还未起床,主卧的门紧闭。
赫佩斯八点半才上班,谢长留起床的时间点,他根本起不来。
公寓客厅内清清冷冷,还带着早晨的冷意。窗户昨夜他们都没记得关,有风从窗缝中飘入,吹动桌布下摆。
谢长留看了眼时间,六点多时做了早餐。
他们家里头只有加热即食的东西,谢长留只要负责将食物连带包装加热就行,中间根本没有给他“下毒”的机会。
早餐做好放餐桌上,赫佩斯也打着领带从主卧里走出来,见到客厅里的谢长留,红发军雌下意识移开视线。
下一秒又觉得太过刻意,强行看向谢长留,若无其事道:“雄主,早啊。”
“来用早餐。”谢长留平淡道,似是没有看出他的不自在,昨晚那个意料之外的吻仿佛并没有发生,他的态度如常。
赫佩斯一个莽上去的,反倒浑身都觉得不自在,尴尬紧张完全包裹住了他。
“我、马上来。”他磕磕绊绊对谢长留说,随手打起领带,然而越是紧张,手上的动作就越是出错,到最后猛地一扯,险些把自己勒死。
谢长留皱了皱眉,赫佩斯看见他皱眉,还当他情绪不快,匆忙解释:“我平时没那么乱……”
他有些烦躁地扯松领带,面对谢长留时那种被操控的不快不喜又出现了。赫佩斯啧了一声,又一次痛恨自己不受掌控的命运。
谢长留从餐桌前站起身,踱步到赫佩斯面前,手上动作轻巧,取走他手中的领带,绕至他颈后,手指灵活地替他打了领带。
今日场合正式,饶是赫佩斯这等放浪恣睢的家伙,都得乖乖穿正装打领带。
不符合着装要求,离开会议就要挨骂了。赫佩斯不想听上了年纪的领导絮絮叨叨,还要动手打架挨训。
“有无错误?”谢长留看了眼他胸前的领带,淡声问道。
他曾见过赫佩斯为数不多地打领带场合。谢长留不是粗笨之人,也非不食人间烟火,干活利索,手指也灵活,见过一次,也能记得差不多。
赫佩斯呆呆地看着他,那点因昨晚强吻的不自在都消失了,只余下如今的愣神。
他看都没看领带,朝着谢长留傻傻地摇了摇头。
谢长留微微颔首,抬手将他衣领整理平齐,神色如常地重新坐回餐桌。
他的情绪如一潭静湖,没有一丝涟漪波澜,任凭赫佩斯怎么撩拨,都不曾受到影响。
赫佩斯的耳朵烧的慌,滚烫。
他很想问谢长留为何要替他打领带,替他整理衣衫,要知道黑发雄虫之前都是用眼神提醒他衣着不整。
上手整理是第一次。
赫佩斯控制不住想东想西,他的脑子本来就容易乱想,全是天马行空的想法,如今更是不受辖制,肆无忌惮猜测了。
素日的战斗素养也跟着胡思乱想消失,他心神不宁地迈开腿,全没想到左脚绊右脚,直接来了个五体投地版平地摔。
谢长留叫他突如其来的平地摔一惊,都没看清楚他是怎么摔的,扶都来不及扶。
赫佩斯趴在地上:“……”
好蠢,好丢脸。
谢长留低头看着趴在他面前的赫佩斯,躬身扶起他,也难得开口打趣:“晨起,不必行此大礼。”
只不过他说话一向四平八稳,性格也端方谨明,打趣从他口中便带了说教的意味。
赫佩斯:“……”
第84章
赫佩斯羞愤躲开谢长留扶他的手,像是要证明什么,利索从地上爬起来,假装无事发生:“大概是低血糖。”
3055小声絮叨:“那个体格还能低血糖啊。”
絮叨没多久就被先雪剑敲了一击。
“用早餐吧。”谢长留沉默一瞬,顺着他的话对他说。
今日的凌洲仙尊,依旧不知道侣心中所想。他仍遵循往常习惯,以不变应万变,冷静应对赫佩斯所有乱七八糟别出心裁的举动,包容心很强。
赫佩斯总觉得能在他脸上看见无语。红发军雌坐在餐桌间,安静一会儿后又问道:“雄主,你是不是对我很无语。”
谢长留抬起头,眼神沉静:“未曾。”
“真的吗?”
“莫要胡思乱想。”凌洲仙尊无声叹了口气,轻飘飘带过赫佩斯的问题。
他今早的确有些不一样,至少会打趣了。赫佩斯狐疑地看着平日老实古板的雄虫,心里不免产生惊奇。
对谢长留会开玩笑这件事。
赫佩斯也不在谢长留是否对他无语这件事上纠结,他往嘴里塞了口加热后的速食早餐,对谢长留道:“没想到雄主也会开玩笑。”
谢长留有些无奈道:“我在你心里是何种形象。”
竟是连玩笑都开不得。
“嗯……”赫佩斯沉吟道,“古、古板老头?”
谢长留:“……”
这回的确是明显的无语神情了,赫佩斯看得清清楚楚。他清清嗓补充说明:“不太好接近,很冷漠的虫,根本不敢搭话的类型。”
“做事一板一眼,还守规矩,我稍微过火一点就是成何体统……”红发军雌越说越起劲,最后嘀咕一句,“我真成何体统的样子还没让你看见。”
谢长留心说已经看见过了。
发情期那日赫佩斯的模样与举动对谢长留一个克己复礼千年的人而言,已经是极大的“成何体统”了。
相较之那次,昨晚的亲吻都算不上大事。
都只能叫做简单的“轻薄”。
赫佩斯描述了一大段谢长留给他的感觉,期间不乏抽象描述。说到最后话锋一转,倒也晓得给个大棒再给个甜枣:“但的确很温柔。”
谢长留性子冷,但也容易心软。
那种心软并非源于怜惜的情绪,而是对自我实力的认可,以及隐晦的自信。
有解决所有问题的自信与能力,因此愿意“心软”帮忙。
或者是不知从何而来的责任心。
谢长留有些惊讶地看了赫佩斯一眼,似乎没想到会从赫佩斯口中听见对他这样的评价。
“为何会如此想?”他问道。
他听过来自他人对他的无数种评价,十六州大能,名动天下,不近人情性格淡漠,冷心冷肺白眼狼,装模作样……
谢长留是烂心烂肺畜生不如的孽种,也是名动十六州、距离飞升只有一步之遥的凌洲仙尊。
无论是正面还是负面,这些评价里不会出现“温柔”。
“这需要为什么吗?”赫佩斯咬着叉子含糊说,“都是感受出来的。”
手指边说边比划。
他能很清楚感受到谢长留对待他时偶尔露出的温和态度,与对他的分外纵容。
这些在他眼里,便统统用了温柔概括。
就像今天早上谢长留对他的态度,黑发雄虫知晓他的纠结尴尬,便选择用寻常态度对待他,并不会表露出分毫与昨晚事件相关的任何神情。
纵然谢长留对待何种情况都是没什么变化的神情,但他还是会为谢长留这种平静感到宽心。
谢长留会用他独特的“谢长留式”妥帖方法处理所有的不安。
赫佩斯将餐盘里所有食物叉到一块,一口气塞进嘴里,费劲咽下去后问谢长留:“没有虫这么说过你吗?”
谢长留诚实地摇摇头。
红发军雌于是好奇道:“那他们是怎么评价你的?”
耳边似乎响起一道尖利的辱骂,阴毒地骂他“畜牲”。
谢长留默然,半晌后平静道:“我并不关注他们如何评价。”
活的年岁太长,那些无关痛痒的言语也就不会放在心上,对他全然没有影响。
赫佩斯了然地点点头:“雄主你心还挺大,好事。”
情感上迟钝也有迟钝的好处,至少在面对恶意时,能够轻描淡写一笔带过,不必在每个辗转反侧的深夜去咀嚼品尝那些深层次的痛苦。
红发军雌的脸上流露出近乎冷漠的神情。谢长留的余光里,能清楚看见他眼角眉梢的沉郁。
他能猜到赫佩斯过往的痛苦与难以排解的郁结。道侣年轻,所经历之事常人却多半难以承受。如今看来,倒没有钻牛角尖。
谢长留信他能自行消化处理好那些杂乱的情绪,因此并没有多言,只不过提了一句:“心思敏感,也有敏感的好处。”
如他这般几乎尝不到世间种种心绪滋味,也算不得好事。
“雄主,这算是安慰吗?”赫佩斯放下刀叉,托着下巴问道。
按往常而言,谢长留对这类问题向来采取无视措施,左耳进右耳出,假装什么都听不见。
今早却是低低应了声,承认那句话是安慰。
赫佩斯大惊失色,没忍住挪了挪椅子,离谢长留远了点。
会开玩笑、会坦然承认自己在安慰的家伙和谢长留没有半分相似之处。
红发军雌终于能把那日的话还给谢长留:“你真的是我的雄主?不会是雄保会掉包的吧?”
谢长留无奈又无语地看着他:“我并非木讷,也非机械,偶尔说玩笑话也无妨。”
连话都变多了。
赫佩斯还是那副惊讶的模样,只不过椅子挪得比之前近了点。
他说不上来自己现在是什么感受,对谢长留一早与往日截然不同的反应只剩下震撼,还有点微妙的惊喜。
惊喜之下,却又是紧张。
紧张谢长留只不过是一时兴起,连带便患得患失起来。
谢长留坐在他身边,用餐姿态有种板正之感,像是对标着什么规矩学成。
于是举手投足之间就有几分死板。
赫佩斯没注意到他死板的动作,他平日观察谢长留吃饭的次数也多,只当这是黑发雄虫的习惯。
早餐结束,该上班的上班,该上课的上课,赫佩斯怀揣满腹心事驱车前往皇家军校,先去送谢长留,再绕路去上班。
他考虑过给谢长留买辆悬浮车,但谢长留拒绝后,他也就没再提。
“对了雄主,你那把剑……去哪儿了?”赫佩斯坐在驾驶位,像是突然想起这件事,开口问道。
德卡浦星那一剑之后,赫佩斯或多或少猜到了点谢长留会使用的出行方式。
但那把剑自从斩击流亡军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谢长留取出那把剑。
先雪剑在神识中兴奋铮鸣,恨不得跑出来向赫佩斯宣告它尊贵的身份,以及强迫赫佩斯回忆起踩着它御剑飞行的感觉。
它的脾气与谢长留全然相反,也不知是如何成为谢长留的本命剑。
凌洲仙尊安抚本命剑,摁下了道侣的好奇心:“日后。”
他尚未打算告知赫佩斯自己的身份,也不清楚那个所谓的穿书局会不会让他说出口,毕竟他与系统间有承诺在先。
赫佩斯倒也没失落,微微挑了挑眉充做回答。
悬浮车在皇家军校停下,谢长留下车,同赫佩斯告别,临行前,忽地开口:“不必太过忧虑紧张。”
赫佩斯知晓他那点敏锐的直觉又冒出头,也知晓谢长留是为了他昨晚那个亲吻的安抚。
他嘴角的笑意冻在脸上,有些尴尬地对谢长留道:“雄主,就当无事发生。”
谢长留微微颔首,便转身向教室走去。
接下来的时日,一人一虫之间的联系少了许多,赫佩斯的例行问话倒是一句不落,视讯也一次不缺。
谢长留安静地观察红发雌虫的一举一动,观察久了便能发现赫佩斯在躲他。
“他在躲我。”日常视讯结束后,谢长留沉声道。
3055呆愣地“啊”了一声,傻傻道:“哪儿躲您了啊仙尊?”
它怎么什么都没看出来。
谢长留摇摇头,不再言语。
他用直觉判断他人的情绪状态,但这种直觉更像是多年修炼养成的战斗素养,并非从察言观色中学来。
而面对赫佩斯时,直觉又会强上几分。
3055对谢长留这种诡异的直觉表示很震惊,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谢长留在想些什么。
说他对赫佩斯有感觉,看他那个样子也不像是开窍,说他对赫佩斯没感觉,又对红发军雌多次纵容。
小圆球想了半天,还是憋出一句“为老不尊”。却没曾想嘴一快,直接说了出来。
无故被指责为老不尊的谢长留陷入了更深层次的沉默。
3055在他犹如痛骂的沉默里,声音颤抖道歉:“仙尊对不起。”
谢长留缓缓道:“你何错之有?”
3055磕磕绊绊道:“不该说您为老不尊?”
谢长留:“……”
小圆球委屈巴巴不吭声,却悄摸摸想谢长留果然有一套双重标准。
赫佩斯早上骂他古板老头他都没什么特别大反应,轮到它便是冷冷的反问,把它吓得说话都不利索。
它嘴上没把门,想的多了,又把心思说出口了:“仙尊您这双标得也太过分了。”
“双标?”谢长留在听课,也能分神问他话。3055一震,扭扭捏捏道:“就是双重标准……”
“您看,你对我和对赫佩斯是不是两个态度标准?对奥斯尔德萨洛扬他们的标准与赫佩斯是不是也不一样?您这偏心得没边了。”3055耐心举例论证。
它作为穿书局的系统,严格意义上来讲,并不能对宿主的感情指手画脚,甚至有监督宿主与任务对象的职责。
但对着谢长留,它有些想阳奉阴违。
热闹点多好,谢长留的生活太冷清了。没有赫佩斯的声音,那种近乎死寂的氛围,有时连它都承受不住。
直言无用,这些事唯有自己看明白才行。
赫佩斯那箭头,除了谢长留,长眼睛的都能看清楚,3055旁敲侧击,决定当一回助攻。
谢长留一脸正气道:“赫佩斯是我道侣。”
赫佩斯的身份天然就与3055口中的那些虫不同,谢长留待他自然不一样。
小圆球气个仰倒,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赫佩斯,自求多福。它想。
第85章
谢长留那情窍活像被堵死了,还要用水泥封一层,封完上面盖套金属房,死死密闭不留空隙。
3055料想谢长留这是修了无情道和天生性格的缘故。
但它坚决认为换了新世界,谢长留这无情道是修不下去了,总归得尽早打算转专业修个别的,还能再次原地飞升一步成神,顺带尝试体会情爱的滋味。
但很显然目前的谢长留没有转专业的打算,还准备一条路走到底。
关于双重标准的考虑暂告一段落,凌洲仙尊思索道侣忽然疏远的原因,3055思索赫佩斯成功的可能性,一人一系统都琢磨得很深刻。
然而没有一个想的到答案,连思考都举步维艰。
被思考的中心挂断了视讯,坐在书桌前,烦躁地扯了把头发。他这几日心里正在闹别扭,为的什么,他自己也不清楚。
赫佩斯只知道想不清楚,连见谢长留都觉得不妥当。
“烦死了。”红发军雌猛地把额头砸向桌面,办公室里一声重响,倒是让他纠结的心思被撞干净了。
他对谢长留的想法毋庸置疑很是鲜明,然而这种想法能不能表露出来又是另一个说法。
赫佩斯以前也遇见过很多类似谢长留身份的虫,他们蓄意接近他,就为了改变他的命运。谢长留突兀的出现大抵也是为了如此,携带任务在身。
按他以前的处理方式,那些所谓的任务者全都得失败。他自己的命运他最清楚,能不能改变,那些重复的结局已经告诉他答案。
可放在谢长留身上,这一套行不通。
他希望谢长留能任务成功,毕竟那些失败的全都消失了。
如果谢长留成功了,应该能够留下来。
赫佩斯坐起身,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
他既不愿看不见谢长留,于是例行问候一个不落,又不敢看见谢长留,于是这份例行问候里又多了逃避。
心思纠结千回百转,他转动转椅,像是想到什么,突然打开光脑,给弗雷亚发了消息。
赫佩斯:【弗雷亚,有空吗?】
弗雷亚:【中将找我,我肯定有空!】
赫佩斯拿着光脑,指尖不自觉摩挲,沉默许久,才将问题发给弗雷亚。
赫佩斯:【弗雷亚,是这样,我有个朋友,额,他最近和他的雄主闹了点别扭……】
坐在宿舍里赶作业的弗雷亚蹭地一下坐正身体,并没有说出“这个朋友有没有可能就是你自己”的话,很耐心地问他:【是怎么样的闹别扭呢?】
赫佩斯抓了抓头发,斟酌着发送消息:【额……就是我那个朋友很喜欢他的雄主,但是收不到任何回应……】
弗雷亚看着他消息琢磨了一会儿,还是发了一条很残酷的信息:【中将,您那位朋友,嗯……有没有意识到雄虫不给出回应才是正常的反应呢?】
帝国里结婚后得到雄主回应的雌虫少之又少,没有任何反应反而才是正常。
谈及喜欢、谈及爱。在他们的世界观里本身就是件罕见的事情。
赫佩斯看着这条信息忽然愣住了。
谢长留身为雄虫有天然拒绝给出回应的权利,甚至冷漠都是正常的。
因为绝大多数的雄虫与雌虫结婚,一是为了保证富贵生活,二是因为帝国要求。
谢长留甚至是因为资产评级不够才和他强制匹配结婚的。
他如今坐在这里纠结似乎根本没有必要。
赫佩斯久不回应,弗雷亚又发了一段信息来:【不过中将朋友的雄主是怎么对待您朋友的?】
赫佩斯回想起谢长留面对他的每一次反应:【很平静、很淡然。】
他这条消息发出去,弗雷亚完全能确定这位朋友就是赫佩斯他自己。
年轻的亚雌回想起谢长留的脸和行为举止,问道:【那他对待所有虫都是这个态度吗?】
谢长留那张冷淡平静的脸浮现在眼前,赫佩斯默然回复:【好像是。】
弗雷亚:【……真的吗?真的不会有特殊对待吗?】
赫佩斯这会儿和死机了似的,根本没察觉出弗雷亚消息里的代称转换。他握着光脑,盯着“特殊对待”复盘。
谢长留对他露出的笑容,谢长留的安慰方式,谢长留的每一次无奈叹气。
弗雷亚给他留出了充分时间思考。思考结束后,赫佩斯给他发消息:【有。】
年轻的亚雌露出一个笑容:【这就是他的回应了。】
赫佩斯这几日的纠结和逃避,在弗雷亚的这段消息里忽然变得简单明了。
他茅塞顿开,又向弗雷亚虚心求教:【那如果我……我那个朋友要怎么做才能让他的雄主给他的呼应更加明显一点呢?】
困惑解决完又是新的问题。
赫佩斯没有追求雄虫的经验,谢长留又是个极其特殊的个例,铜墙铁壁毫无漏洞,他根本不知道从何下手。
弗雷亚罕见地陷入了沉默。
他是帝国星网论坛知名的恋爱专家,小到恋爱生日礼物,大到婚礼筹备,他总能给出完美的方案。
说是恋爱专家,其实还局限了他的能力。
饶是如此,他对谢长留这种雄虫也同样无从下手。
弗雷亚思考了很久,才对症下药:【他已经有回应了,中将那位朋友,只要把想对雄主做的事做了就好。】
他看着聊天界面,还是对这两个虫的恋爱进度感到无奈。
很明显的情形,却没有一个看出来。
赫佩斯若有所思,和他道了声谢后退出聊天界面,反复琢磨弗雷亚和他说的话。
只不过也没多少时间供他继续琢磨。
六月三日的斯波尔节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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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佩斯对斯波尔节的记忆倒是很清楚,他经历过太多次站在台下恭喜奥斯尔德和萨洛扬,内心却被嫉恨暴怒充斥的状态。
那种手脚不受控制,在会场大闹的事情他做了太多次,到后面都有些麻木,甚至能将自己一分为二,一部分在剧情的控制下完成他这个角色出场的任务,另一部分看热闹不嫌事大,戏谑围观。
这一次的斯波尔节,谢长留也会出场。
毕竟是整个帝国共同庆祝的节日,休假一日。
赫佩斯这个军衔与职务,还要参加皇室议会共同举办的庆祝聚会,到时候要携带伴侣出席。
“要不要试试白色的西装?”赫佩斯靠在门边,手上提着一套白色西装,问换了身黑色西装的谢长留。
逃避别扭那么多天,一人一虫最后还是在公寓里为了斯波尔节的聚会见面。
谢长留整理袖口,闻言抬头看了眼他手中的衣服,淡淡道:“可。”
全然没有不耐烦。
赫佩斯勾了勾唇角,将衣服递给他。
谢长留接过衣服,回卧室换了。
他再次出来的时候,赫佩斯正在回军部消息。红发军雌匆匆回了句“知道了”,便收起光脑去看谢长留。
如今见到谢长留新的打扮,他已经不会轻佻地吹口哨,用这样的方式调戏一板一眼的雄主。
呆呆盯了一会儿后,赫佩斯干咳几声:“很好看,白色果然很适合雄主。”
谢长留穿黑色也好看,但他总觉得黑色还是少了一点感觉。如今换上全白,他就能感受到缺的那点是什么。
许是因为第一次见面,谢长留就是一身白。
如今看来,他竟然能记一整年。
“雄主。”赫佩斯忽然喊道。
谢长留将衣袖扣好,抬头看了他一眼。
“你什么时候再穿那一套衣服?就一开始的白色。”赫佩斯说。
谢长留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没想明白赫佩斯这个脑子是怎么跳跃到那身衣袍上。
想不明白,就用正常态度回话。他思索一会儿后,对赫佩斯道:“休假,穿给你看。”
赫佩斯悄悄在背后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自从问过弗雷亚后,他就学会了从细枝末节试探谢长留,连带往日的细节都能发现端倪。
“怎么了?”谢长留看见他略显奇怪的笑意,开口问道。
赫佩斯摇摇头,笑得愈发神秘:“什么都没有。”
3055见状,没忍住在神识里小声问谢长留:“仙尊,我要是同您说,想看您穿那身衣服,您是什么回答?”
它现在就是千方百计见缝插针给谢长留透露线索,只希望谢长留能把心上那间石块钢铁累积建造的无窗房子给拆了。
谢长留直白道:“为何?”
3055:“……这不就结了吗?您就是双标。”
会有双重标准,是因为有私心偏爱。3055心想,就是不知道谢长留什么时候能发现自己的私心了。
看情况赫佩斯是自己想明白了,然而谢长留这路还在摸索方向。
被打击的3055不说话了。
换上正装的谢长留和赫佩斯坐悬浮车前往会场,等他们到的时候,会场内大部分受邀者都已经到了。
这场宴会会在星网直播,也是为了奥斯尔德的婚姻匹配宣告。
赫佩斯已经听皇室议会那边吵了好几轮,没想到现在居然达成共识安静下来了。他和谢长留站在宴会厅边缘位置,甚至被盆栽遮挡。
即使身影被遮了大半,还是有在场虫炽烈的视线投射而来。赫佩斯眯了眯眼,眼皮却是跳了跳。
谢长留今天是一身白色西装没错,但现场穿白衣的也不止他一个,这回应当不至于像上次那般吸引注意力。
“雄主,他们是不是都在看你?”赫佩斯皱眉,压低声问谢长留。
谢长留点点头。
那些过分明显,具有极其强烈指向性的视线投过盆栽枝叶的缝隙落到了他们身上。
但不清楚具体原因。
赫佩斯道眉心又是一跳。
“今天除了奥斯尔德的婚约,还会发生什么事……”他低声喃喃,谢长留听见他的话,向他投去疑惑的视线。
赫佩斯摇摇头,示意没有问题。
他抬起头看向宴会厅上方飞行拍摄的摄像头,心底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不对……”赫佩斯对谢长留道,“雄主,我们要先离开,我——”
“咚——”
沉闷铃响,宴会开始了。
第86章
宴会厅大门关闭,厅内所有虫被封进密闭空间,掌声如雷鸣般响起。赫佩斯却在轰鸣的掌声中心率狂飙。
紧张与警惕彻底席卷他,他皱着眉环视四周,全身肌肉紧绷,神色冷然。
谢长留瞥了他一眼,似是察觉到他紧绷的状态,沉默地牵住了他的手。
“万事有我。”他对赫佩斯说。
赫佩斯闻言稍松了一口气,却也没有彻底放下心,肌肉仍是蓄势待发的样子。
宴会开始,先是塞列因帝国第二百三十六代皇帝克拉伦斯·瓦奥莱特登场演讲,与帝国公民一同庆祝斯波尔节。
也是为了向全帝国证明他还活着。
克拉伦斯作为帝国仅剩确凿、还活着的S级雄虫,深居简出,多数需要出面的政治场合,均由雌君出场代替他。
他今年在全帝国面前出现,也只是在斯波尔节这个特殊节日上。
“很高兴能与各位共同庆祝斯波尔节。”克拉伦斯说道。他已经是个上了年纪的雄虫,因此说话慢悠悠,还有些沙哑。
但在场的虫并没有吭声。
克拉伦斯年轻时也是能用精神力震退敌军的存在,当年也给所有的军雌带来震撼。
战力上值得尊重,身份上又是帝国尊崇的雄虫。
他的基因等级高达S级,血统距离纯血种差一段,但对于多年没有出现过S级雄虫的塞列因帝国而言,身上代表的附加意义足够了。
对待他,帝国公民向来保有敬意。
“也很庆幸我还能和各位又过一个斯波尔节。”他有些感伤地说,“希望各位今日也能保持愉快心情。”
又是雷鸣般的掌声。星网直播上,更是刷过完全看不清楚的弹幕流,乌压压一片,很有压迫力。
赫佩斯握住谢长留的手忍不住收紧了。克拉伦斯身为唯一还活着的S级雄虫,今天短短几句发言太有暗示性了。
这名后期被议会操控的皇帝,远比议会想象得要聪明。
他的脑子飞速思考,转头看向谢长留。
克拉伦斯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自己的身体健康状况,这些都是皇室与议会的保密信息,除非他想透露什么线索。
谢长留握紧他的手,低头看向他:“不必忧虑。”
赫佩斯摇摇头,用气声和他说:“我只是在想他为什么要说这些话……”
谢长留抬头看向克拉伦斯,那些运转的线条在他身上织成密密麻麻的网,像是下一秒就要将克拉伦斯勒死在宴会厅之内。
他沉声道:“他快死了。”
赫佩斯猛地看向他,眼里是难以置信:“你怎么看出来的?”
克拉伦斯的精神状态完全看不出行将就木的模样,仿佛还能再支撑个几十年,以吉祥物的身份继续维持帝国的和平。
谢长留点了点自己的眼睛:“日后教你。”
偶尔让赫佩斯看看他的世界并无不妥。
“陛下身体堪忧,为什么没有救治的医生……以现在的医疗水平,治好疑难杂症都不算困难。”
谢长留淡淡扫了眼台上讲话的克拉伦斯,对赫佩斯说:“他不想活了。”
心死又如何救,任何法子都是苟延残喘,克拉伦斯撑不住了。
赫佩斯沉默不语,如果按照谢长留所说的,议会应该有所防备。
S级雄虫对帝国的意义太重要,如果克拉伦斯死亡,议会必然要寻找下一个s级雄虫来满足帝国的政治需要。
他想起雄保会上一次的登门拜访,几乎能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我不该让你和我一起来的。”赫佩斯低声道。
今天的宴会,除了奥斯尔德的婚约,雄保会估计会出面等待时机,宣告新一位年轻的s级雄虫出现。
谢长留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轻声道:“无论我来与否,都逃不开。”
他只要还在帝国,消息宣告时,他依旧要被记住,躲的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只不过以他的能力,他若是想彻底消失在所有虫面前,并不算难事。但还有赫佩斯在,他不可能丢下道侣就跑路。
克拉伦斯走下台离开,直播仍在进行。宴会厅内还有各界的媒体,或多或少听闻了宴会要宣告的消息,全都做好听到消息立马写新闻稿的准备。
赫佩斯的指尖烦躁地轻点身旁的桌面,他的情绪在进入宴会厅后就出现了变化,随着时间的推移反而愈加严重,烦闷的情绪几乎满溢出来。
谢长留的手搭在他肩膀上,轻轻压了压:“静心凝神。”
红发军雌双手紧握成拳:“我……暂时没有办法控制情绪。”
平静的时间果然不会维持太久,新的剧情点到来,赫佩斯又一次陷入以往的困境。
这种烦躁的情绪在奥斯尔德与巴克尔登台后到达顶峰。
“很高兴今天能和在场的诸位,以及星网上观看直播的各位一同庆祝斯波尔节。”年轻的雄虫眨了眨墨绿色的眼眸,笑得温和儒雅。
他能在帝国最理想雄主的排行榜单上排名第一不是没有理由,那张温和的皮相,无论何时都维持的笑容,都能让见惯了嚣张跋扈雄虫的雌虫们体会到不同的感觉。
谢长留也在这个榜单上,只是太过冷冰冰,排名比不得奥斯尔德。
但他也不缺忠实的拥趸,毕竟为救雌君勇闯战场这件事,还是给雌虫们留下了深刻印象。
因此论坛上针对赫佩斯究竟开不开心分成了两派,一方坚持认为赫佩斯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一方认为他们是难得一见婚姻关系美满的夫夫。
星网在奥斯尔德出场的那一刻,再次被密密麻麻的弹幕流遮掩,全是在同奥斯尔德问好,以及直抒胸臆,表达自己的热情。
宴会厅的虫看不见弹幕的存在,全都在为奥斯尔德庆祝鼓掌。
乔索兰脸色发白站在台下,遥遥望向奥斯尔德。
赫佩斯像是感应到他的
存在,转过头,视线穿过无数虫,落在他的身上。
场景何其熟悉,他与乔索兰在每一次的斯波尔节上,都要经历同样的剧情。
他和乔索兰没有任何区别,私下里还要互相使绊子。
赫佩斯的手紧紧抓住桌沿,脖颈上青筋暴起。片刻后,那只紧扣桌沿的手,被另外一只骨节分明、白皙宽大的手覆住了。
谢长留缓缓掰开他的手指,彻底握住他的手。
“不想看就转过头。”他沉声说道。
他对赫佩斯如今的状态已经很熟悉了,只有被剧情钳制时,赫佩斯才会露出这般痛苦狰狞的表情。
“我尽力了。”红发军雌咬牙道,但他的是视线总是控制不住落在奥斯尔德身上,心里升腾起期待,希冀从那双唇中念出他的名字。
谢长留扣住他的后颈,将他强行带离,一人一虫转身躲在了柱子后面。
赫佩斯的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颈后是他干燥微凉的掌心。
那种不受控制的感觉勉强减退一点,他们躲在宴会厅的边缘角落,仿佛在交换某种难以言明的承诺。
“我其实……”赫佩斯开口,忽然想在这样粗糙的环境下和谢长留坦诚相待。
谢长留给他的安全感,很难不让他对此感到依赖,以至于让他在这个场合下产生了和盘托出的冲动。
“其实什么。”谢长留问他,语气沉稳平静,赫佩斯浮躁的心忽然沉了下来。
厌恶烦躁并非我的本意,我其实对你的到来很期待。他心想,我也不止一次经历过这样的场景,早已习惯。
然而千言万语,到最后还是没能说出口:“没什么。”
谢长留并没有追问,任由赫佩斯发泄情绪冷静下来。
奥斯尔德说到新的话题,赫佩斯抵着谢长留的肩头,无声接上他的后半句话。
这些固定台词他听了太多次,已经能背出来了。
“今天不只是为了庆祝斯波尔节,也是为了奥斯尔德阁下的婚约对象匹配结果……”
巴克尔的声音在宴会厅内响起,赫佩斯知道自己要出场了,那种灵魂游离身体的状态再次出现,真实的自我冷眼围观。
他抬起头,挣开谢长留的手,脚步不受控制地往宴会厅中央走。
谢长留跟在他身后,却感知到一道过分炽烈、充满恨意的视线。
他抬起头,看见了奥斯尔德。
年轻的雄虫紧紧盯着他,缓缓露出一个自得的笑容。
宴会厅内的宾客与星网上观看直播的帝国公民,仿佛都陷入了某种操控之下。
谢长留的眼里,那些精密运转的线条,如今被横插一条线,彻底破坏了原有的运转格局。
3055轻声问他:“仙尊,这次是所有虫都被操控了吗?”
谢长留来自异世界,他所处的位置,彻底隔绝了那些复杂的线条。
也将他的存在彻底暴露出来。
赫佩斯的混乱复杂将他遮掩,如今赫佩斯被调开,他就成了极其清楚存在的异类。
“它想杀了我。”谢长留看着赫佩斯的背影,冷声道。
他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
“所以之前的宿主……任务失败都是被这个世界强行抹除带离了吗?”3055低声问道。
赫佩斯已经走到了最前方,浅灰色的眼瞳里泛着血丝。他死死盯着奥斯尔德的脸,听见了年轻雄虫的话:“想同各位介绍我未来的雌君,萨洛扬。”
他的心里猛然松了口气,双唇却不自觉说出质疑:“奥斯尔德阁下,您的眼光,可算不得好啊。”
宴会厅内忽然陷入一片死寂,他的声量并不高,却偏偏能传进每一个虫耳朵中。
奥斯尔德睁大了眼,不满道:“赫佩斯中将有什么意见吗?”
然而那不满里是压抑后的兴奋与惊喜。他那双墨绿色眼瞳紧紧盯着赫佩斯泛着血丝的浅灰色眼眸,这让他的神情看起来多了几分狰狞。
他看向赫佩斯的眼神,如同看一件物品。
谢长留垂眸,手指轻轻动了动,台上的奥斯尔德便不受控制往后倒,被萨洛扬扶住了。
他走到赫佩斯身边,看向了萨洛扬:“眼光太差。”
谢长留鲜少有直白刻薄的时候,今日倒是为赫佩斯开口了。
奥斯尔德的五官扭曲,阴森森对谢长留道:“你一个要死的家伙,还是不要开口为好。”
他的脸上泛起诡异的红色,激动的情绪彻底席卷了他。
赫佩斯听见他的话,耳朵动了动,盯着奥斯尔德,强迫自己开口:“闭……嘴……”
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
第87章
“我有说错什么吗?赫佩斯?”奥斯尔德阴鸷地看着赫佩斯,他面对谢长留时的底气,远比之前要足。
赫佩斯浅灰色的眼瞳死死盯着他,双唇嗫嚅,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一切脱口而出的怒骂都会变成对奥斯尔德卑微的哀求。
星网直播还在继续,他们之间的闹剧被全部呈现在镜头之下。疯狂刷过的弹幕内容极其相似,带着恐怖的一致感。
无一例外是对赫佩斯的不满。
所有的线条变成了混乱交错的死结,谢长留看着那些无法理清的线,对奥斯尔德道:“你全部知晓。”
奥斯尔德笑道:“我当然知道,你就不应该存在,死亡也是理所应当。”
被三番两次预告死亡,谢长留也没有什么反应,他只是打量着奥斯尔德,似乎在揣测动手的可能性。
3055看出他的想法,对他道:“仙尊,杀不了他。”
奥斯尔德是被选定的主角,命运被规划好,就不可能被破坏。谢长留能对赫佩斯命运的选择做出影响更改,但不意味着也能改变奥斯尔德。
他动手并不会有结果,奥斯尔德不能死。
“这个世界在您到来前就已经在崩塌重塑的情境下,您对奥斯尔德动手,会引起世界反噬。”3055解释道。
谢长留的注意力却在崩塌重塑上。
“这本书,原先崩塌过吗?”他问道。
3055像是想到什么,思索道:“好像每一任宿主任务失败,都会对这个世界产生一点影响。穿书局那边任务报告上,写了几次这个世界崩塌重建的情况。”
“好像都是因为赫佩斯的命运最后都没有改变。现在想来,他们被排斥估计就是因为引起原书剧情的注意了。”
谢长留的视线落在赫佩斯的背影上,默了许久后,道:“他会不会已经重复经历过这样的场景许多次。”
出现异常,被排除抹杀,整个世界重启,照例走故事线,被攻略者打破,于是世界再次重启。
赫佩斯是这个世界里被强行控制的程序,一旦出现问题就会被销毁重新输入。
那些不经意间透露对剧情的熟悉,面对奥斯尔德的厌恶都有了来由。
赫佩斯的记忆并没有被清除,反而存续下去,与他的自我意识一同重复经历那些并不合理的剧情。
他在过去是不是也曾期待过有攻略者将他带出痛苦之中?
可那些攻略者无一例外失败了。
于是期待变成了不以为意,到最后变成了厌恶。在见到谢长留的第一眼,赫佩斯的厌烦才会表露的那么明显。
一切都有迹可循。
谢长留望着赫佩斯因强忍愤怒而颤抖的身体,很难描述现下的心情。
赫佩斯不是扁平化的角色,他不应该受到拘束。
属于2S级军雌的精神力在宴会厅内爆发,所有围观配合沉默的虫们忽然喧闹起来,如同一滴水落进油锅,彻底炸开,怒喝求救的声音充斥这片环境。
对中央使用精神力攻击的赫佩斯表达了强烈的不满。
谢长留站在喧嚷间,却是被忽略了彻底,根本没有虫注意到他的存在。
赫佩斯已经彻底不受他自己控制,对萨洛扬大肆威胁:“萨洛扬,凭什么是你?你早就应该死在与流亡军对抗的战场上!”
奥斯尔德忍着怒意警告赫佩斯,眼底的得意却是暴露了他真实的心情:“赫佩斯,你到底对我的匹配对象有什么意见,今日是斯波尔节,你非要大闹吗?”
赫佩斯一双眼因愤怒而猩红,口中的话语却与他的想法背道而驰:“你看见过我吗?我甚至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他的手掌被半虫化的指尖划的鲜血淋漓,暗红色的血顺着掌心在指缝间滑落,与那一头红发在无形间相连,像是某种诅咒。
赫佩斯只能向前走,却不能往后退。
谢长留的心脏一紧,明晃晃的不悦浮现在他脸上,他神情冷峻,眉眼间的淡漠几乎要化为实质。
3055从来没见过谢长留脸色这么阴沉的模样。
从任务最开始,凌洲仙尊就一直是超然物外的淡然模样,脸上并没有多少表情,情绪一直很淡,说是平静湖泊都算委婉,直白些就是死水。
过分鲜明的情绪仿佛就与谢长留这个人无关。他修炼千年,早就失去了正常体验情感的能力。
可如今3055却能感受到谢长留那潭死水般的情绪出现了波动。
谢长留在生气。
赫佩斯的精神力攻击毫不留情刺向萨洛扬,被奥斯尔德的精神力拦下。
A级雄虫的精神力按理来讲不能拦下赫佩斯的攻击,但奥斯尔德身份特殊,硬是给他A级的能力添了点东西。
他的实力严格意义上来讲能与S级相匹配。
宴会厅内乱作一团,中央军区的部队接到消息已经出动,萨洛扬被赫佩斯死死压制,却还能有还手之力。
那些招数细细看来,还能找到谢长留的影子。
赫佩斯的攻击一滞,眼瞳颤了颤,又继续不受控制地攻击。攻击方式与他平时的习惯大相径庭,粗糙混乱,毫无章法。
谢长留尝试靠近赫佩斯,然而前进几步便被彻底拦下,他与赫佩斯之间仿佛有一道深厚的障壁,刻意阻拦他去接近赫佩斯。
这个世界已经不在乎逻辑和运转法则,用强迫的手段矫正剧情线。
“咳咳——”一道诡异的清嗓声突然响起,宴会厅内猛地安静下来,连赫佩斯的攻击都像是被按下暂停,别扭地卡在他与萨洛扬之间。
雄虫保护协会的会长巴克尔走到奥斯尔德的身边,笑容满面。
“除了奥斯尔德阁下的婚事,今日还有一件重要事情要宣布。”他的声音传遍整个宴会厅,也通过直播传给了帝国所有的公民。
争吵停止,星网弹幕的内容又换成了对他口中重要事件的好奇。
奥斯尔德眼皮一跳,眼底的自得兴奋全都化作了疑惑。
他的心底涌上一股不妙预感。上一世斯波尔节上并没有巴克尔登台宣布这件事,他的婚约宣告后,就是赫佩斯被流放。
“虽说这样宣告还是太过简陋。”下方受邀而来的记者似乎猜到巴克尔要宣布什么,记录的手根本停不下来。
巴克尔环视四周,神色肃穆开口:“但需要在举国欢庆的时间里告诉各位——帝国三百年来没有新降生的S级雄虫出现了。”
雄保会在雄虫一事上向来严谨,从不开玩笑,几乎到了极端的地步。
然而这种严谨并不能彻底让所有虫信服,怀疑的声音越来越大。
“巴克尔终于疯了?这种事情也能拿来开玩笑?”
“但他赶在这个时间点宣告,说不准是真的。”
“……”
奥斯尔德听着下方的讨论声,视线却移向了站在赫佩斯身后的谢长留。
黑发雄虫望向他的眼神冰冷,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
奥斯尔德却是心头火起,他恨透了那张总是故作镇定的脸,与那双看破一切的深黑眼眸都是他厌恶的来源。
赫佩斯是他见过的所有雌虫里最适合收藏的那一个。选择萨洛扬是不得已,而赫佩斯他拥有选择权。
他怎么甘心把收藏品送出去?
宴会厅内,雄保会执法司的军雌不动声色将站在赫佩斯身后的谢长留围住,像是保护,也如同囚禁。
谢长留并没有管那些围住他的军雌,他现下处于被动位置,被钳制的赫佩斯是他的软肋,他不能轻易动手。
巴克尔满脸涨红,显然在极其亢奋的状态。
但在场没有虫的注意力在他身上,所有虫都在等他说出那名S级雄虫的姓名。
就如同克拉伦斯那般,等待新一个符号的出现。
“谢长留阁下——”
随着巴克尔念出名字,谢长留身上的屏障似乎全都消失,与方才的忽略相比,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他站在宴会厅中央,周遭一圈空出来,连赫佩斯都被隔绝在执法司的保护圈外。
谢长留眉心一跳,这个世界将他剥离出来,明晃晃暴露在所有运行的程序之中,恨不得抹去他的存在,如今又是一副大方模样,让他露面,毫不避讳。
“仙尊,现在是什么情况……”3055目瞪口呆看着周围炽烈到恐怖的视线,同样不明白为什么要将谢长留彻底暴露。
那些精密的线条再次运转,谢长留淡淡道:“它想杀了我。”
无论这个世界做什么,都是为了抹除他的存在。
赫佩斯在听见他的名字时,终于能转过头,脸上是扭曲的难以置信。
谢长留看向那双浅灰色的眼瞳,唇角微微上扬一个弧度。
没有刻板地学习,只是很自然地想要安慰赫佩斯,于是露出了赫佩斯期待很久的微笑。
赫佩斯的眼瞳颤了颤,在扭曲狰狞的面容中,强行挤出了一个笑。
他只希望不要笑得太难看。
巴克尔还在骄傲地发表感想:“S级雄虫,理应享受帝国最顶级的资源与待遇,而不是住在第一区,过着苦修的日子。”
执法司的军雌开始收拢包围圈,尝试用这样的方式护送谢长留往巴克尔的方向走。
然而此时异变突生,巨响过后,横亘在萨洛扬和赫佩斯之间的那道精神力攻击却被外力猛地送开,硬生生在地面烙下裂痕。
裂缝直直劈到谢长留的脚下才堪堪停止。
那道精神力的气息很明显属于赫佩斯。宴会厅内寂静一瞬,忽地响起一句话:“赫佩斯疯了吗?”
他怎么敢攻击谢长留!
赫佩斯皱着眉看向地面的裂缝,他的精神力就像是被触碰到了什么开关,凌厉的攻击铺天盖地降下,织成细密锋利的网,自上而下要将谢长留彻底笼罩。
这种攻击方式明显更契合他平日的作战方式,与方才和萨洛扬打斗使出的攻击没有相似之处。
处处是杀机。
执法司的队长怒吼道:“赫佩斯,停下对个阁下的攻击,你是准备流放边境吗?!”
既对奥斯尔德不满,又想攻击自己的雄主,雄主甚至是S级的雄虫!
谢长留抬手拦下一道精神力,反倒是强行围住他的那些军雌精神识海受到了损伤。
那些蠢蠢欲动想杀了他的线条缩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赫佩斯的精神力。
3055略显跳脱的机械音在这个时候竟然也有几分低沉:“它让赫佩斯动手……”
“它只是想借我让赫佩斯回到‘正轨’而已。”
外露的杀机被隐藏,原书剧情大概意识到谢长留的能力是最大阻碍,便让赫佩斯选择了攻击。
攻击S级的雄虫已经不是流亡判决那么简单,也不是谢长留一个人能决定的情况。
赫佩斯试图夺回身体的控制权,他的脑子里像是被输入了攻击谢长留的指令,根本无法停手。
他的灵魂自上而下俯视混乱的现场,仿佛在看一场以他为反派的烂俗影片。
他看着拦下众多攻击的谢长留,忽地生出一个念头。
像是之前做过的无数次一样,重开这段剧情,只不过重开后还能不能见到谢长留又是一个未知数。
“它大概觉得我古板、不近人情。”谢长留避开想要拦住他的军雌,在神识中对3055说。
3055道:“仙尊,您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了?”
所以这个世界才会以为能用法理束缚住他。
“我亦有私心。”
第88章
“我不过凡人,自然会生出私心。”谢长留低低道。
他对万事万物都是一副平静模样,3055曾一度认为他不会有任何明显的情感表达。
亦或者,谢长留根本没有这个东西。
而如今他坦然承认自己有私心,有偏袒,像是在承认3055反复说给他听的“双重标准”。
谢长留在骚乱中,看着赫佩斯痛苦难言的身影,生出了私心。
“谢长留阁下,还请您不要接近那个无礼的雌虫!”
“谢长留阁下,危险!请不要让恐怖分子接近您!”
“谢长留阁下!”“谢长留阁下!”
宴会厅内喊声此起彼伏,星网上讨伐赫佩斯的声浪绵绵不绝。
立场倒转,赫佩斯是被审判的亡命之徒,被忽略的谢长留如今是帝国被保护的受害者。
他伸手灵巧推开那些拦着他的军雌,三步并作两步走向赫佩斯。宴会厅内喧嚷,但他只注意到那双猩红的眼,泛着血丝,憔悴痛苦。
越靠近赫佩斯,排斥的感觉便愈发强烈。谢长留不管不顾,只管单枪匹马杀进去,那些试图拦住他的雌虫被尽数挥开。
巴克尔在台上怒吼,宴会厅因谢长留的身份公开、赫佩斯动手彻底陷入混乱,中间甚至有浑水摸鱼的精神力攻击,全朝着赫佩斯而来。
红发军雌一动不动,只是站在中间呆呆地看着谢长留,朝他做口型。
不要过来。
S级的雄虫身份是枷锁,也是无上荣耀,谢长留的身份公开,必然会被强制带去中央区。
雄保会保护雄虫的手段很多,谢长留的实力强劲并不意味着能顺利逃脱包围圈。
“他在担心我。”谢长留对3055说,赫佩斯担心他的实力,担心他被强制送走,担心他受伤。
3055不知道在这样的场合下要如何回应谢长留的话,只好叹了口气,对谢长留说:“仙尊,你现在才知道啊。”
不管怎么说,谢长留有了保护赫佩斯的私心,而不是出于责任心,那也算是进步的表现。
小圆球在神识里浮动,对被围攻的赫佩斯送上了祝福。
谢长留的古板守礼重规矩闻名十六州,所有修士,连魔族都知晓他的性格。
如今在这个宴会厅内,重礼守法度的凌洲仙尊毫不犹豫大闹,一点情面都没留。
更不提风度礼仪。
谢长留一把抓过赫佩斯的手腕,将满脸颓丧的军雌从地上拉起来,低声道:“我说过,万事有我。”
凌洲仙尊重诺,说出口必然会做到。
“阁下是准备袒护一个对雄虫动手的罪犯吗?”巴克尔痛心疾首,对谢长留的行为举止很是不明。
奥斯尔德更是冷眼旁观,阴郁道:“谢长留,你又何必为了个死囚大闹呢?”
赫佩斯又是发疯攻击萨洛扬,又是发疯对自己的雄主动手,雄主还是S级雄虫,轻则拔去骨翅流放,重则判处死刑,总而言之没有活路可言。
这是规矩,也是法理。
帝国不可能容许这种情况被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赫佩斯身体里属于他自己意识的那一部分沉默地注视一切,惶恐在心里蔓延,他被“对谢长留动手”这件事彻底惊住,理智被绞成乱麻。
参与宴会的受邀宾客逐渐后退,中央空出大片空地,军雌部队到达,朝中央的对赫佩斯举起枪。
“赫佩斯!松开阁下,不要试图威胁!”一名军雌用严肃响亮的声音警告。
赫佩斯看向被谢长留抓住的手,一时间分不清被钳制的家伙是谁。
枪口小心避开了谢长留,全部对准赫佩斯。
谢长留冷着脸看那些举枪对准赫佩斯的军雌,直接将红发军雌拉到了身后。
“阁下,您应该到我们这里来。”巴克尔站在台上朝谢长留鞠躬,朝谢长留伸出手。
“不必。”谢长留冷淡道。
包围圈在缩小,他的精神力却在这个时候彻底爆发,以他为中心,宴会厅的地面开裂,灯光闪烁摇晃,爆裂声四处响起。
直播被迫中断,宴会厅内所有灯光啪得一下消失,在场的虫控制不住颤抖,包围着谢长留的军雌部队更是被死死压制跪倒在地。
“任务完成,修为恢复。”冰冷的机械音在暴.乱中响起,谢长留脚下的地面又一次开裂,部分位置甚至炸出火花。
属于自己的意识重归身体,钳制消失,赫佩斯呆愣地看着谢长留,全然看不明白他。
“走吧。”谢长留抬眼看他,向他伸出了手。
赫佩斯伤痕累累的手犹豫地抬起,手指颤抖着停滞在半空。谢长留垂眸看他迟疑的手,毫不犹豫抓过他的手腕,带着他走出宴会厅。
厅外还有准备状态的军雌,然而谢长留的精神力死死压制威慑他们,动弹不得。
“去……哪?”被拉扯着往前走,禁锢束缚一扫而空,赫佩斯张张唇,半晌过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嘶哑着开口。
“回家。”谢长留淡淡道。
赫佩斯愣住了。
这是他第一次从谢长留口中听到“家”。黑发雄虫拉着他走在前面,承认了回那个公寓是“回家”。
他的心头涌上来的不是惊喜,而是紧张惶恐。赫佩斯希望在一个更加合适的场合,从他口中听见“家”这个词。
而不是在他意识到束缚难以解脱的时候,让他听见谢长留话语背后的明了。
就像是沙漠穿行,一步之遥便有一汪湖泊,惊喜之际,才发现那只是幻象。
大喜过后便是大悲,绝望便格外叫他崩溃。
他的脚步踉跄,却还是稳稳跟在谢长留身后,盯着谢长留的背影晃神。
他要怎么面对谢长留?赫佩斯难以遏制地想到,明明那无数次的重启已经告诉他既定的结局,他却在谢长留日复一日的陪伴下险些忽略自己被既定的命运。
短暂的自由仿佛是虚假的梦,那一霎脱离囚笼的心动受到了最惨烈的教训。
阴影枷锁从地面升腾而起,丑陋而狰狞地缠住了他的脚踝,让他奔向前方的动作一滞,他低下头,只能看见黑影里被囚禁的自己。
谢长留的身影被隔绝在牢笼之外,他惶然四下张望,摔得头破血流也看不见前路。
过往享受过的甜蜜被尽数打破,露出嶙峋干枯的内壁,反复提醒他这才是现实。
他尝试打破禁锢一百零三次,在痛苦里用尽全身力气打破那扇困住他的门。
自杀,同归于尽……赫佩斯尝试过一百零三次结束一切的惨烈手段,却只能是折磨自己。
这是第一百零四次,在他尝到自由的滋味时,将他从高处彻底打落。
欢欣鼓舞又如何,不过自以为是,他照旧要被规训成被需要的模样。
他甚至被操纵着,将尖刀对准谢长留,用来斩杀流亡军与异兽的精神力攻击险些落在他的雄主身上。
赫佩斯的内心在混乱的思绪中被惶惶不安侵袭,淋漓的血在掌心干涸,仿佛暗红苍老的锈斑。
他要如何和谢长留解释说明?谢长留会看出来吗?
赫佩斯费力跟在谢长留身后,直到坐进悬浮车,所有的喧嚣消失,他的耳中才听见更多声音。
心跳声震耳欲聋,过往藏在玩笑与不着调下的真心在这样痛苦的时刻,被他自己意外挖了出来,血淋淋赤.裸裸,让他看得真切明白。
他仿若站在风雪飘摇的山谷间,寒意彻骨。
赫佩斯猛然意识到自己并不想同谢长留分别,即便是如此畸形的情况中,他也不愿同谢长留分离。
他爱谢长留。
何其奢侈的字眼,他爱着谢长留。
那些茫然犹疑,随性轻浮下的压抑怯懦都有了来由,纠结不言的矛盾也找到了原因。
胸腔内浮起层层叠叠的痛楚,赫佩斯颓然地靠在座椅上,泛着血丝的浅灰色眼瞳看着谢长留。
干涸的血迹被温热的鲜血重新覆盖,他的掌心血肉模糊,伤口皮肉狰狞外翻。
他全然不觉疼痛,只余下向谢长留解释的强烈愿望。
要和谢长留解释,他想,他并不想那么做,他是有理由的。
然而对上谢长留那双平静淡然的漆黑眼眸时,他只余哑然,嗫嚅着却说不出一句话。
悬浮车自动驾驶,从停车场驶离,刺目的日光倾泄而下,透过车窗,将车厢内照亮。
赫佩斯不适地眯起眼,周身的腐朽阴沉被一扫而空。
明亮日光下,谢长留将他的狼狈尽收眼底。
“手。”谢长留取出车内的急救箱,对他说。
赫佩斯的手瑟缩一下,像是没听见谢长留在说什么,那双泛红的浅灰色眼瞳一眨不眨看着他。
“啧。”谢长留皱了皱眉,牵过他满是血的手。掌心皮肉翻飞,被他自己搅得极其严重。
谢长留拿起消毒用品和绷带,赫佩斯像是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握住了他的手摇摇头“雄主,我自己来吧。”
“我来。”谢长留言简意赅道,话里却是不容拒绝的强势。赫佩斯说不清谢长留现下情绪的来由,却能敏锐感知到他并不如表现出来的那般平静。
谢长留在生气。
赫佩斯有些茫然地松开手,任由谢长留替他消毒包扎,动作细致温柔,他甚至感受不到任何不适。
所有的伤口被细心处理后上药,包上了绷带,连最后的结都是精致对齐的蝴蝶结。
谢长留总是如此,做事妥帖细致,只要做便是尽善尽美,从来不会出错。
赫佩斯低着头看他清隽白皙的手,通红眼眶内,一滴泪却因重力坠落,轻轻砸在谢长留的手背上。
眼泪滴落的那一刻,那只手轻颤了一下。谢长留沉默地看着手背上的眼泪,在看见赫佩斯阴郁模样后震颤的心溢满了复杂的情绪。
明了私心后,如今的他突然有了准确的形容词去描述那些复杂的情绪。
那是酸涩。
他在尚未学会如何理解动心的意思时,便无师自通学会了心疼。
谢长留抬起手屈指,用指节轻轻拭去赫佩斯眼角隐约的水光。低缓的男声在寂静的车厢内响起,他问道:“为何哭?”
赫佩斯抬起头,压抑的眼闪避他的目光。内心细密的痛楚愈发晦涩难懂,他伸出手,猛地抱住了谢长留,声音颤抖压抑:“我只是……只是……”
谢长留轻轻搂住他,心中却产生一股冲动。
“赫佩斯。”他用低沉的声音喊道。赫佩斯抬起头,迎面而来的不是谢长留那张淡然的面容。
而是一个轻飘飘的吻。
第89章
赫佩斯全身发僵,根本没反应过来谢长留的动作。
他大闹宴会厅,肆无忌惮使用精神力攻击,精神识海因过度使用引发头晕目眩的症状。
眼前是花的,但唇上柔软的触感却做不得假。
谢长留在吻他。
尽管这个吻粗糙又生疏,还带着猝不及防的冒昧,可他还是对这个事实感到震撼。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包扎好后的手尴尬僵在半空。
谢长留的手扣住他的后颈,对亲吻浅尝辄止,并没有深入的意思,只是轻轻地触碰他的双唇。
顺着脸颊滑落的那几滴泪被谢长留妥帖吻去,黑发男人抚摸道侣略显杂乱的红色长发,伸出手包住那只僵在半空,伤痕累累的手。
谢长留离开赫佩斯的双唇,眼眸沉静地看着赫佩斯呆愣的脸庞。伤痕累累的手被他温柔牵住,他轻咳一声对赫佩斯道:“冒犯。”
赫佩斯傻傻地“啊”了一声,结结巴巴道:“没、没事。”
他没有抽回手,而是打量着谢长留的面容,一如既往的冷淡,什么表情都没有。
但赫佩斯却从他的冷淡之下察觉到软化的态度。
“只是什么?”谢长留放缓了语气问他。
赫佩斯的脑袋一团浆糊,对他的问题什么回答都说不出口。红发军雌低着头,半晌后才对谢长留道:“我没想攻击你。”
“嗯。我知晓。”谢长留温和道,他思索一会儿,又补充了一句格外直白的话:“我也没受伤。”
那意思便是赫佩斯的攻击在他面前还不够看。
赫佩斯抿抿唇,头低得更低了。
“我那个时候……被……”他继续说,不能说出口的话是他们心照不宣的真相。
“我知晓。”谢长留又应道。
“我一点也不喜欢奥斯尔德,我也没想追求他,拈酸吃醋,对他的婚姻指手画脚。”
“我知道。”
“我也不想对萨洛扬动手,他是个很好的学生,以后肯定能成为帝国有名的将领。”
“我知道。”
谢长留想起3055同他说过的原书剧情,奥斯尔德的上一世,萨洛扬被赫佩斯陷害,剥夺了军衔,从军雌沦为雌奴,受尽折磨,才遇见拯救他的奥斯尔德。
“我不想再经历那么多次了,”红发军雌包扎好后的掌心再次洇出鲜血,“所有的方法都试过了……”
赫佩斯的声音颤抖嘶哑,到最后只剩气音。
谢长留慢慢掰开他死死扣住掌心的五指,沉声道:“我知道。”
他什么都清楚,任由赫佩斯对着他发泄情绪。惯来冷静淡然的面容,如今的眉目间也添了半分不忍。
谢长留的手指穿过和赫佩斯的发间,动作轻柔地将打结的发丝梳理开。
红发军雌的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像是要将多年的痛苦委屈一起发泄出去。
“雌父当年就没逃开……我拦了他很多次,没有一次成功……”赫佩斯哽咽着说,嗓音带着压抑过后的紧绷感。
谢长留垂眸看他的头顶,沉默不语。
他不会说安慰的话语,只是轻轻拍着赫佩斯的后背。他的气场平和,动作又是温和的,赫佩斯在他的怀抱里,过分激动的情绪也逐渐冷却下来。
“仙尊,接下来要怎么办呀?”3055在谢长留的神识中问道。
这次任务完成,赫佩斯的命运改变进度已经达到百分之八十,只剩下最后的百分之二十。
要让赫佩斯真心实意感到幸福,原书剧情的操控必然需要被解除。
然而谢长留只能靠武力一时镇压,却不能替赫佩斯彻底拔出心上这根经年旧刺。
他不能对这个世界的主角动手,就算杀了他们,也会有新的奥斯尔德与萨洛扬出现,赫佩斯的角色标签已经贴好无法更改。
谢长留垂眸沉思,忽地对3055道:“若我在这个世界飞升会如何?”
若将这个世界的原书剧情当做天道来看,倘若他在这个世界飞升成功,也就意味着能亲自去见那个无法被形容的“它”。
3055哽住,想了一会儿后觉得这个方法可行性很大,但是仍旧有问题。
“仙尊,修为只能靠任务完成才能恢复。这个世界没多少灵力,您怎么修炼距离飞升所需的灵力还是会缺一点的。”
当初谢长留应承下来任务,穿书局总系统那里就把他的修为彻底当做了奖励,现在自然不可能开后门让他一次性恢复。
如今任务就陷入了死循环。
谢长留脸上闪过若有所思的表情,并没有多少失落。
3055见他这副模样,就知道他会解决一切问题。
赫佩斯倒在谢长留怀里,半晌后,已经呼吸平稳昏睡过去。
他的精神力损耗得厉害,又不管不顾发泄了一通情绪,身体需要一场彻底的休息。
谢长留的气息又让他觉得安心,嘟囔半天后,已经昏睡过去了。
他的呼吸平稳,谢长留将他的头发挽至耳后,打横抱起赫佩斯往主卧走。
谢长留解开红发军雌的军装外套,把他从怀里放下。替他掖好被子后,也没有离开,只是静静坐在床边看他的睡颜。
睡着了也不安生,眉间紧皱,呼吸不平稳。谢长留伸出手,轻轻落在了赫佩斯的眉心,慢慢抚平。
赫佩斯是烧得猛烈的赤焰。他在见到的第一眼,便知晓赫佩斯身上的不确定性。
猛烈张扬的恣意会让他一潭死水的生活出现波澜。然而今日炽烈的火焰却靠近了熄灭的边缘。
谢长留在这一刻明了自己的私心所在,
他见惯了昆岚峰的清寂,却不愿赫佩斯日后的生活只剩死气沉沉。
谢长留并不希望赫佩斯身上那团燃着的火焰就此消失。赫佩斯在日复一日的控制中重启生命,用放浪形骸掩饰逃避,可谢长留不想见到那副场景。
3055沉默地陪伴谢长留,并没有说话。
情感一事太复杂,有些东西是它一个系统分析不出来的。
只能由谢长留凭借那匮乏的经验细细思索。
至少赫佩斯不再是一头热。
小圆球上下漂浮,善心大爆发,跑去安慰主人可能真的有个道侣,道侣在未来还可能随便踩身上,因此陷入悲伤的先雪剑去了。
也不知道谢长留这个板正性格,是怎么把本命剑养成阴晴不定幼稚脾气爆的性格。
被砸晕几十回的3055对此问题至今没有解答。
神识中安静下来,谢长留的视线描摹着赫佩斯的面容,最后落在苍白的唇上。
那个孟浪的吻是情难自已。
谢长留的逾矩,全部都是同一个原因。
往日送赫佩斯休息后,他都会回客卧修炼,独自一人对着窗外,看月落日升,等待黎明时刻到来。
然而今夜并没有,他坐在床边,陪了赫佩斯一宿。平日看夜色,如今便看年轻的道侣。
赫佩斯睡姿不安分,又有噩梦缠身,深夜便被突然惊醒,双手控制不住痉挛,根本动弹不得。
谢长留正在闭目养神,看情况搂住了他,才没有让他继续困于噩梦之中。
“皆是虚妄,不必担忧。”他在赫佩斯的耳边轻声说,怀中挣扎痉挛的身躯这才安静平复下来,继续睡过去。
一陪便是天明。
赫佩斯精神力损耗厉害,一觉睡到将近中午才醒来。浅灰色眼瞳里的血丝消失大半,带着刚睡醒的犹疑茫然。
他转过头,却看见了谢长留。
“雄主。”他沙哑地喊了一声,谢长留看向他,平静问道:“饿不饿?”
赫佩斯还在醒神当中,闻言缓缓点点头。
“我让楼下老板送餐上来。”谢长留道,“你好好休息,身体不适不要勉强。”
他脸上的冷淡做不得假,向来是四平八稳的表情,五官活像是刻在脸上,一点移动都不肯。
饶是如此,他的身上还多了一层变化。但赫佩斯却说不出来,唯一想到的说法,便是比以往要温和一些。
可在他眼里,谢长留一直是温和好说话的。
鲜少有像谢长留性格一般的雄虫了。
赫佩斯的指尖落在了自己的双唇上。谢长留去客厅点饭,他经过一夜修养,已经有余裕胡思乱想了。
昨天场景实在混乱,脑子又是一团浆糊,根本没有多少时间给他思考。
如今睡醒了,连受到控制的事情都被放到一边,脑子里只剩下“谢长留亲他了”这件事循环播放。
接吻的情景甚至能细致描述出来。
他胆子大去亲谢长留远不如谢长留主动亲他更加震撼。
“在想什么?”谢长留走到床边,低头看他。
赫佩斯还在摸自己的嘴唇,抬眼看见他的眼神,愣了一下,脑子一抽试探性问道:“雄主你能拉我起来吗?”
谢长留有些疑惑地看着他,无奈叹口气后,俯身抱起了他。
赫佩斯:“……?”
按照谢长留以往的习惯,他会伸手拉他起来,但绝对不会一步到位变成打横抱。
他和谢长留的接触时间都有规定!
赫佩斯震惊地待在谢长留的怀里,直到被放在椅子上,谢长留将中餐妥帖放在他面前,还没有反应过来。
“吃饭。”谢长留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示意他回神。
“啊、哦。”赫佩斯呆呆拿起刀叉,悄悄打量谢长留用餐的侧脸。
注意到他的视线,谢长留抬眼看向他:“看我做什么?”
赫佩斯往嘴里塞了一口菜,沉默地摇了摇头。
“身体不适,便更要精心用餐。”谢长留道,他话音刚落,赫佩斯看向他的眼神又多了一分古怪。
一顿饭用的诡异安静,餐后的桌面也是谢长留自己整理的,压根没让赫佩斯动手。
“昨日之事不必放在心上。”要谢长留猜他的心思实在困难,凌洲仙尊想了许久,也只想到是昨日宴会厅内的事情,于是开口安慰赫佩斯。
赫佩斯换成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谢长留:“?”
第90章
红发军雌紧紧盯着谢长留,像是要看透他皮囊下的真实灵魂。他脸上的震惊迷惑清晰鲜明,谢长留定定看着他:“怎么了?”
“雄主,”赫佩斯认真说,“你能不能用平时的语气和我说话?”
谢长留皱了皱眉:“我平日也是如此。”
赫佩斯用力摇了摇头,眼前差点又产生眩晕的症状:“平日不是这样。”
一个平日性格淡漠,说话冷冰冰的虫突然用温和态度表达关心,把赫佩斯吓得够呛,完全无异于谢长留亲他。
他还是难以相信谢长留转变的态度,于是小心翼翼试探问:“我哪里惹你生气了吗?”
怎么看怎么像临死前吃顿饱的。
谢长留面无表情看着他,眼底写满无语。把赫佩斯看得头皮发麻,他才屈指,轻轻弹了弹赫佩斯的脑门。
“不要胡思乱想。”谢长留语气淡淡,赫佩斯撇撇嘴,心惊胆战坐在沙发上,脑子忍不住继续胡思乱想,细细琢磨谢长留的反应。
他也就怀疑这一阵,片刻过后,餐桌前的困惑试探消失得无影无踪。
谢长留坐在餐桌前闭目养神,他就从沙发上挪到谢长留身边,搬把椅子托着下巴观察。
“昨天哭的稀里哗啦今天就满血复活,也是个怪物……”3055有些咋舌地看着赫佩斯,对谢长留说。
赫佩斯调节情绪的能力的确厉害。
谢长留平静回道:“他习惯了。”
经历太多次,便学会如何用最短的时间从负面情绪中走出来。对赫佩斯而言,是他已经做惯的事情。
“看我做什么?”见赫佩斯长久不移开视线,谢长留无奈问道。
赫佩斯嘴快说:“看你好看。”
他一张嘴玩笑话刻薄话甜言蜜语什么都来,胡说八道似乎成了他与生俱来的天赋。
谢长留轻飘飘瞥了他一眼,对他略显轻佻的话没有什么反应。
赫佩斯打蛇随棍上,又接了一句:“雄主,你这样坐着不无聊么?”
他们谁都没有提起昨天的宴会事故,没有刻意谈起谢长留的举动,也没有打开星网看一眼。公寓成为他们温暖狭窄的避风港,是唯有他们知晓的存在。
他们可以在港湾之内肆无忌惮。
“不会。”谢长留道,转头看向他,眼里的意思很明显,在问他无不无聊。
赫佩斯摇摇头,趴在桌上叹了口气,也看不出来到底无不无聊。他闷闷开口:“接下来要躺家里了。”
斯波尔节闹出这种大事,他不被革职就奇怪了。如果不是谢长留,现在他应该在蹲大牢等待流放或者是死刑当中。
“不必担心。”谢长留说。他想了想,又加一句:“不会有事的。”
赫佩斯的下巴贴着桌子,对谢长留轻声说:“谢长留,多谢你。”
赫佩斯没有喊雄主,而是喊了全名。谢长留垂眸看他,漆黑的眼瞳里多了些情绪:“不必。”
“你是我的雌君。”
红发军雌听着往日听过许多次的话,却觉得今天这句格外不一样。他眼里笑意盈盈,就那样一眨不眨地看着谢长留。
谢长留也任他看,一人一虫就这么坐在餐桌边坐了两个多小时。
3055看不下去,讲了句腻歪后,钻进谢长留的神识里不说话了。
按照以前的情况,他们出门还算比较容易,昨天斯波尔节的事情之后,连出门都不太好出了。
雄保会和中央军部队至今没上门,估计还是忌惮谢长留在赫佩斯身边。
他的能力对那些蠢蠢欲动的雌虫们是极强的威慑力。
“叮——”
谢长留转头看向门口,赫佩斯坐在桌边挑了挑眉,站起身边打哈欠去开门。
“这是终于来了啊。”他嘟囔着,“还挺有礼貌,不直接动武。”
公寓门打开,是尤里乌斯。
“叔叔。”赫佩斯讪讪喊道。
尤里乌斯淡淡看了他一眼,赫佩斯却像是过电,猛然站直了身体。
“赫佩斯,你胆子还真是大。”中年雌虫意味不明冷哼一声,走进了公寓。
赫佩斯关上大门,悻悻走到尤里乌斯身边。然而这位叔叔并没有搭理他的意思,而是看向了谢长留。
“你在现场就这么回绝了雄保会的那些虫?”尤里乌斯问道。
谢长留点点头。
“直接动用精神力威胁……”尤里乌斯笑了声,“S级雄虫拥有的资源是你想象不到的,即便如此你也要继续呆在这?”
他的话与巴克尔对谢长留所说的并无区别,落进谢长留耳中,潜台词便是让他选择放弃赫佩斯。
“我不需要那些。”谢长留道。
尤里乌斯笑道:“你还是年轻。”
一千来岁的谢长留抬了抬眼皮,看向今年七十岁的尤里乌斯。
这些雌虫对他的年龄总是会产生错觉,只不过也与他从未说过自己的年龄有关。他的年龄至今还是光脑ID上的二十岁。
只不过假生日过后,变成了二十一岁。
“这与年轻与否无关。”谢长留冷静地说,“那些资源对我没有用处。”
雄保会口中说的天花乱坠的资源,对谢长留而言就是路边的一捧灰。
他那长久宁静的人生已经是他最有效的资源。在这漫长的岁月里,他见过了太多事物,加上性格淡漠,欲求几乎为零,他口中的不需要便是事实。
尤里乌斯紧紧地看着他,沉默不语,像是在判断他话语的真实性。
这名中年雌虫在雄保会那里是挂上号的,年轻时期就因与雄虫发生冲突而被记在雄保会的危急名单里。
上了年纪,又掌权多年后,对雄虫的挑剔心也上来了。
“还希望阁下记住你的话。”尤里乌斯冷漠道。他看向站一边打量评估的赫佩斯,没好气地说:“净惹麻烦。”
赫佩斯这回大冤,分明是原书剧情的控制,又成了他的问题。
红发军雌张张嘴,还是没说出原书剧情,话到嘴边变成委屈巴巴的诉苦:“我也不是成心的。”
尤里乌斯冷笑道:“赫佩斯,你知不知道你昨晚那一击直接将你以后的仕途断送了!”
“不止是仕途断送,还直接上了帝国黑名单。”中年雌虫继续说,“帝国不能违拗谢长留的意思,所以就断绝你拥有的一切。”
“雄虫的资产来源于雌君雌奴,你的财产等级评级不够,雄保会的匹配所会自动解除你和谢长留的婚姻关系,谢长留照样得离开。你们不可能一直靠武力解决所有问题。”
尤里乌斯脸色沉沉,心情很是不好。
赫佩斯偷偷看了眼谢长留,心里想的全是如果是谢长留,很有可能。
谢长留说不准真的干的出来毁天灭地的事,端看他想不想。
“我可以工作。”谢长留在一旁思索后,耿直开口。
既然赫佩斯不能工作,那就他来。总而言之婚姻关系目前是不可能解除的。
谢长留的观察赫佩斯日常才刚刚起步,赫佩斯那隐秘心思也没叫谢长留知晓。
一人一虫都需要一个光明正大的关系来隐藏那些小心思。
尤里乌斯给赫佩斯和谢长留气笑了:“雄虫能适合什么工作?帝国境内大多数工作岗位对雄虫是不开放的,他们的身体素质与——”
他似乎是意识到谢长留的特殊性,又换了种表述:“你甚至是S级,根本没有地方敢聘用你。军部就不用说了,你进不去的。”
帝国现在就是用软刀子硬磨,磨到谢长留同意为止。
然而对谢长留来讲,往日只有他人求他出手,全是毕恭毕敬送礼来,敢威胁他的几乎没有。
有也因为狂妄自食恶果。
“你们好好想想接下来怎么办吧。”尤里乌斯坐在沙发上,冷声道。
赫佩斯拉过椅子坐下,下巴搭在椅背上,两条手臂垂在两侧。他闷声道:“就这样吧。”
一环扣一环,把他们往死路上逼。
“斩杀异兽。”谢长留站在赫佩斯身边,望见雌君头顶一缕翘起来的头发,伸手轻轻替他理顺了。
尤里乌斯注意到他的动作,无声叹了口气。
赫佩斯没注意到谢长留的动作,他摸了摸耳垂上的耳坠,应了一声:“倒是可以倒卖异兽资源,这个我清楚它们在哪儿……”
“交通管制。”尤里乌斯喝了口水,静静道。
“不必担心。”谢长留说。
十六州大能出行方式多种多样,谢长留自然也不只有御剑飞行这一样。他如今修为恢复到近百分之八十,可供选择更多了。
尤里乌斯上下打量着谢长留,评估他的真实实力,再次对他的出身产生了疑惑。
一个边境星球的普通C级雄虫,在贝塞星突然二次觉醒为S级,武力值甚至能碾压流亡军,连帝国的军雌部队都落在下乘。
真的会是普通出身的雄虫吗?
尤里乌斯的眼底多了点考究,然而赫佩斯没注意他,谢长留注意到却觉得没有意义,也就随他看。
红发军雌在和谢长留商量:“那我们去杀异兽好了,专挑难杀的贵的,然后拿出去卖……实在不行当星盗好了。”
“星盗不行。”谢长留说。
赫佩斯之后的剧情就是流放,收编流亡军前,还当过一段时间星盗。
真去干星盗,任务进度要倒退了。
“雄主,你不觉得星盗很酷吗?”
“并不。”
“真的不考虑嘛。”
“……”
“仙尊,您不要露出考虑的神情好吗?您真的同意了我们任务不用做了仙尊!”3055眼见谢长留真有在考虑当星盗的可能性,忍不住凄惨喊道。
赫佩斯说话语气软一点就准备同意是什么意思?
谢长留收敛神情,正色道:“不可。”
“好吧。”赫佩斯失落道。
曾几何时,幼年尚且天真的赫佩斯,还做过当星盗的梦,驾驶战舰在星际间嚣张穿行。
从小就是混世魔王的赫佩斯,只想把别人的生活折腾到天翻地覆,却没想到在未来天翻地覆的会是他自己的生活。
尤里乌斯在一旁听得嘴角抽抽。
“不然雄主我们也可以直播。”赫佩斯灵机一动,“我看这个最近挺热门的,雄主你就什么都不用干,坐在镜头前就好。”
“我就在后面厨房下厨,雄主你觉得怎么样?”
肯定有很爆炸的效果。
物理意义上的。
“叫他一个雄虫直播,亏你想的出来!”尤里乌斯终于听不下去,严肃道。
“而且仙尊打坐也没意思啊……”3055小声吐槽,真有虫愿意看谢长留坐那一动不动跟静态图片一样的直播吗?
还是赫佩斯下厨炸厨房有意思。
赫佩斯也就随口胡扯,他不可能让谢长留继续暴露在星网面前。对他们而言,斩杀异兽反而是最快的方式。
谢长留向来包容赫佩斯,斯波尔节后,包容里又多了点纵容的意味。
若不是尤里乌斯开口训斥,他怕是会当场开口应句“好”。
赫佩斯坐在椅子上乱晃,谢长留就站在旁边看着他幼稚动作。
尤里乌斯原先还想开口训斥,末了还是摇摇头随赫佩斯。
他们相处融洽,他又何必开口扫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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