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
门被一脚踢开,砸到墙面发出一声低沉的闷响。
“不是说要买的东西附近都有吗?怎么还跑这么久?早知道还是让外卖一单单送来的好。”邵谦闻声出来迎接,目光落在了顾庭简手上提着的诸多袋子上。
邵谦接过顾庭简手上的大包小包,又殷勤地扶着他换鞋,帮着他换衣,丝毫没顾及他此刻脸色阴得可怕。
顾庭简冷眼看着他讨好似的举动,压着怒气没有发作,直到邵谦伸手想给他整理领口时,才却突然发力卡住他的手腕。
“怎么了?”邵谦错愕抬头,对上顾庭简怒气满满的目光。
“我说你怎么这段时间突然老实了,感情是换个方式作!”顾庭简质问道,“胆肥了啊,连林叙扬都敢动?说话啊!”
顾庭简向来不对自己求全责备,因而对贴上自己标签的事物,也格外纵容。可对内的纵容是情趣,情趣越了界就是不识趣,为了追求那点可悲的安全感,邵谦显然将分寸感抛掷脑后了。
“你知道了?”
邵谦落寞地低下头,微微弓起身体想要缩回上举的手臂,却被对方擒着手腕步步逼退,后背贴到墙面时,邵谦忽觉双腿有些发软,手指不自觉地虚握成团,交叠着打颤。
“难不成你还指望不被查出来?”顾庭简冷笑着将他压得更紧了,“邵谦你是真不知天高地厚,你清楚姓林的什么背景吗就敢动他?”
“我知道!”邵谦费力地将手抽了回来,眼神无助地盯着脚面,被罚背一般地念到:“我知道他的身份,长州林氏的小少爷,常年定居国外,据说在法国、牙买加、苏门答腊等地有多处私人庄园。他同父异母的姐姐林静筠,是天恒集团现在的掌权人。”
“知道你还作?”顾庭简诧异道,“你是觉得隔了区区几百公里,他们林家就鞭长莫及;还是觉得林叙扬本人好欺负,会忍气吞声吃下这个哑巴亏?”
“我没想过后果,我就想让他……早点离开。”邵谦委屈地抬起头,“他事情都结束了还一直不走,我觉得他是有所觊觎。”
“觊觎什么?”
“觊觎你啊!”邵谦道,“我见到他的第一眼就觉得他不对劲。他是没有家吗?是对酒店过敏吗?为什么要住你家里!”
“你管他怎么想!他都已经搬出去了!我这么日日夜夜陪着你,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你跟他才是一个阶层的,我怕……”
“胡思乱想什么呢!真论起高低贵贱来,我们家还不配和他们家还攀关系呢!”顾庭简吼道,“邵谦,风筝线再长,被你这么拉扯来拉扯去,也早晚得断。我的耐心也是有限度的,你今天威胁我家人,明天暗算我朋友,后天再从我身上咬块肉,不把我对你这点感情耗空你就难受是吧!”
“我没有!我只是想……”
顾庭简打断:“我没兴趣听你那些阴暗的想法!我几次三番警告过你了,奈何你固执己见、油盐不进!谁教你这么乱来的?嗯?你学谁不好,怎么就非喜欢学韩凛那个王八蛋!”
骤然听到这个名字,邵谦惊慌地拼命摇头,却发现自己根本无力解释,只能语气卑微地说道:“庭简,能不能不要提他?”
韩凛是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刺,纠葛太多,成了是烂在心底都不敢清的疮。顾庭简回来后,就再也没提过他,导致邵谦以为,这个人是能够被忽略、遗忘的。
尘封的窗户纸终于被戳开,顾庭简忽然变得暴躁,冷笑着说道:“为什么不能提?咱俩能走到这个地步,不就是因为你当初宁愿信他也不信我?你继父出了事我很遗憾,可这不能归咎于我打了韩凛吧?兔子被咬了,难不成还要反思自己为什么被蛇惦记上?”
“别说了……顾庭简你别说了!”邵谦不愿意承认,自己变成了当初自己最厌恶的模样,他仿佛身处沼泽,被什么东西拖着拼命往下拽,越是抗拒,越是无法挣脱,只能一点点,被同化成幽暗处污泥的样子。
“不让我提是吧?我今天还非得给你说个明白!”顾庭简气势汹汹地说道,“当初我就想不明白,我对你掏心掏肺,那个王八蛋给你下了什么蛊能让你背叛我?”
如同一个烟花仓库里飞进了一粒火星,火势瞬间蔓延了一片,一个个尘封的纸箱此起彼伏地炸开,响得让人心惊肉跳,无力逃窜。
邵谦仍旧拼命摇头,脸色惨白得像是凝成块的雪,“不是因为他!顾庭简,我们从来就不平等,我能站在你面前,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天赋、努力和几辈子的运气。我永远都够不到你,永远都不可能和你比肩,所以我没办法信任你!对你而言,跟我在一起多久都可以是一时兴起,等你不年轻了,不喜欢我了,或是随便有哪点不满意了,你都可以毫不犹豫地抛弃我。你有太多选择的机会,可是我没有。我不敢赌,你待我到底有几分真心。”
早已料想到的答案被邵谦亲口说出,顾庭简觉得自己万分可笑,“就你委屈!我为了你忤逆我爸,得罪了李姨和我弟,结果却被你亲手扫地出门,我不委屈?你不信任我,是因为你没有半点爱人的能力。邵谦我问你,我就算有再多的选择,我有辜负过你哪怕一次吗?”
邵谦僵在了原地,因为答案过于明晰而被羞愧感击中心脏,好半天才艰难地从牙关吐出两个字来:“没有。”
“你也知道没有。”顾庭简冷冷道,“邵谦,我很不喜欢你现在的所作所为,你让我觉得恶心。”
邵谦语塞,不是他越来越像韩凛了,而是他本来就是这样一副阴暗的样子,一副让顾庭简觉得恶心的样子。他一直带着面具,装作无辜无害,不过是为了,骗一点感情。
顾庭简无奈地仰头,发苦的笑自牙关处蔓延开,扯地他嘴角发酸,“说起来挺不公平的,你经受过背叛、承受不了打击,为什么要我来承担后果?邵谦,我只不过是毫无保留地爱你而已,我做错了什么?你到底需要多少钱,多少爱,才能觉得安心?”
“对不起,我知道错了。顾哥,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发誓,不会再做对不起你的事情了。”邵谦颤抖地伸手去拉顾庭简,却猝不及防被推开。
肌肉记忆让邵谦对这个抗拒的动作万分惊恐,顾庭简很少回避和他的肢体接触,哪怕自己做了令人气恼的事情,他也只会用亲昵的温热来消融自己心底的冰。
当他回避时只意味着一件事——他真的不要他了。
就像他每一次离开时那样。
“不要……不要离开我……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邵谦手忙脚乱地去拉扯顾庭简的衣袖,却触碰不到分毫。
“三年前,我等你的道歉等了半年,没等到;现在,我等你悔改又等了半年,你还是这副样子。”顾庭简哑声道,“邵谦我给过你多少次机会,你现在才想明白,太迟了。”
进门之前,顾庭简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决绝。他们明明已经重新开始了,也在小心翼翼地努力经营感情了,没想到还是搭了一座,经不起风浪、一触即塌的空中楼阁。
“顾哥,我会改的,我全都会改,你别因为那姓林的而不要我。”邵谦哀求道。
顾庭简冷冷地将他的话堵回去:“你背叛我,是因为韩凛吗?”
顾庭简本以为,自己不至于因为林叙扬而和邵谦翻脸,就像他曾经也以为,邵谦不可能因为韩凛而背叛自己一样。现在他想明白了,是谁、说了什么都不重要,不过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罢了。
以前,凭谁劝他都死咬着不放手,是因为不甘心;现在,他终于耗尽了最后一点力气。
“邵谦,你现在终于如愿以偿地,有权有势,有资本去找个人勾心斗角、互相防备、彼此折磨了,但那个人,不会是我。”顾庭简正对着邵谦站着,两人之间却被看不见的鸿沟隔开,仿佛是二维平面仰望三维空间的距离,无计可施、无路可走。
顿了顿,顾庭简补充道:“将来,我会找一个人对我毫无保留、绝对忠诚、全心托付的人相伴终生,但那个人,不会是你。”
邵谦不愿意相信自己的耳朵,“可你说了,你还爱我,你会陪我过完这三个月,然后等开春了,再从长计议的……”
“我以为我可以!”顾庭简淡淡道,“你就当我食言了吧。对你,我问心无愧,我顾庭简从来就不欠你的。”
“不要……”
含在嘴里的糖果突然碎成了蜡,邵谦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想要最后再抓住些什么,却被顾庭简反手推出门。
房门关上前,他听见顾庭简说了最后一句话:“以后别来找我。来了,我也只会觉得你犯贱。”
邵谦无力地靠着门板向下滑去,低头,脚上还穿着拖鞋。
一门之隔,顾庭简平静地靠在门板上,喘息片刻,不顾门外的敲打和嘶吼,转身朝布丁走去,“走,爸爸给你做好吃的。”
在除夕夜远走的那一天,他都没觉得心这么疼过。
“汪!”
布丁恋恋不舍地转身朝门外冲,被顾庭简狠狠拽住。
“离婚了,你归我。”顾庭简顿了顿,哽咽着补充道,“他没有探视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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