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夫人压低了声音：“当着外面那些人的面，我说什么你都应下来，后面我自有打算。”
程廿的眼睛里依旧透出怀疑。
“放心，我又不会把你杀了埋起来。”许夫人笑了笑，程廿一阵胆寒。
程廿的头发不长，擦得半干就差不多了，他又给自己套了一间打底衫和一件，大夏天的把自己裹得像个粽子。
赵极棋在门外等不及了，敲了敲门，不管里头好没好，就推开门走了进来，走到程廿面前：“磨磨蹭蹭什么？好了没？”
程廿没作理会。
许夫人站起来，对程廿说：“收拾好了就离开这里吧，我给你准备了一套公寓，先去那里。里面什么都有，也不用收拾行李了。”
程廿想了想：“我能不能先去一趟学校？我的辞职手续还没办完。”
“可以。”
赵极棋突然抓上程廿的手腕：“不行，婶婶忘了来之前爷爷说了什么吗？”
许夫人瞥了年轻的小辈一眼：“你大可以问问人家跟不跟你走。”
程廿满脸的困惑地打量两人：“什么意思？”
赵极棋瘪了瘪嘴：“我说从今以后你归我管，我爷爷说只要我有那个本事让你同意就行，我可是求了他好久他才松口的。”
程廿心道你们赵家人还真把自己当成私家所有物了：“你知道我的事了？”
赵极棋点头默认，挥了下拳头：“我哥他真不是个东西。还有，你放心，我会守口如瓶的。”
程廿凝视了他片刻，摇了摇头：“我不会跟你走的。”
赵极棋迟疑道：“……为什么？”
“我反倒想问问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同意呢？”程廿无情戳穿他，“你是怎么看待我的？跟你哥一样？”
赵极棋沉声道：“不是的，我是真心……”说到一半，刹住，他没脸在这么多人面前说些羞耻的话。
程廿笑了笑，一双眸子宛如静水流深地看着他，极认真地说：“我们认识不久，你还年轻，你还不明白什么叫真正的真心。”
“我……”
“记住，下次再遇到喜欢的人，不要不怀好意招惹人家。你要送他上下班，而不是把他的轮胎给扎了，你要在他工作时眼含笑意陪伴他，而不是当着他学生的面让他下不来台。你要帮他分担工作压力，而不是把他的重要资料偷走藏起来……”程廿用一种过来人的老迈口气说着话，“当你有一天心甘情愿这样做了，你就真正喜欢上了一个人。”
赵极棋愣了，眼里的光芒一点点暗下去，最后斜扯出个复杂的笑容：“我还是入不了你的眼……”
程廿低下头，没有反驳他。
屋子里陷入一阵沉默。
许婷站在沙发前注视这两人对话。渐渐地，她看眼前年轻omega的眼神产生了几分改变。
“不过很多事，我还是要跟你说声谢谢。”程廿对赵极棋说完，转身对许婷说，“许夫人，请让人送我去学校。”
*
程廿回学校的目的仅仅是为了收拾一下办公室里的个人物品。回去之后，发现秦宏的大楼已经装修完毕，老师们带着文学院全副身家，也就是一堆故纸堆、办公桌椅、文档书籍，都搬了进去。
用时一年，这栋命途多舛的大楼终于竣工完毕，投入使用。剪彩仪式的红绸地毯还没摘，门口挂上了秦宏的标志，牌子不大，比较符合屈秦风低调的风格。程廿望着闪光熠熠的楼面，不知不觉露出了发自心底的微笑。
原本楼里的某一间办公室会属于他，他终归无福消受了，就让陪伴了五年的同事和学生们替他在里头舒心地办公、工作、学习吧。
老旧的办公楼校方还没想好改造什么，里头不至于一片狼藉，但脏污的地面和翻倒没人收拾的垃圾桶，尽显人走茶凉的悲哀。
程廿像往常的习惯一样走到二楼打卡机前，愣了一下，才发现机子没有通电。拍了一下脑袋，转回自己的办公室。
大大小小的办公室都空了，走进去的一路，脚步声泛起回音。只有程廿的这间门锁着，程廿找出钥匙打开之后，里面一成不变，只多了些灰尘。
程廿进去后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了大半天，从柜子里抽出一个大号纸箱开始收拾东西。
程廿的东西不多，大多数都是书籍，很沉，所以他分了两个箱子，每箱装一半，这样能分两次抱回家。如果他想，招呼外面一声，保镖就能给他办妥。程廿不愿意使唤别人，坚持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解决一切生活琐事。
给两个箱子封好之后，程廿来到新大楼门前。
这个点儿是s大老师们的午睡时间，但是文学院的老师这几天忙着给学院搬家，精神尤为兴奋。女辅导员们在研究绿植往哪儿摆，几个alpha学生班委在搬饮水机。
程廿走进来的时候，大伙都愣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跟他打了两声招呼。大家都默认他这阵子是打算辞职，所以他旷工一个多礼拜也显得合理了起来。
程廿不知道的是，他的事在学院已经成为禁忌，院长三令五申不让人私底下八卦，说子虚乌有的事有损学校形象，也是表达维护程廿的意思。
程廿听到有个年轻人惊喜地喊了声：“程老师！”
是他以前负责在他课堂上维持秩序，布置作业的研究生助教。程廿笑道：“小邓啊，在帮忙吗？”
“嗯，老师好久没来学校了，同学们都很想你。”
程廿心中顿时充满了伤感：“是好久了，你现在再给谁当助教？”
“您的课王教授都接过去了，他上课的时候我会去，之后应该会去跟海教授学习。”
程廿为小邓高兴：“那还不错，海教授可是博士生导师，你跟着他一定比跟我学到的东西多。”
小邓依旧很惋惜：“老师，您真的要辞职吗？”
程廿轻轻点头。
小邓难过地说：“可是我希望您留下来继续交我们，同学们都很喜欢你上的课，老师们跟你关系也好。网上那些事都是以讹传讹，我们知道的。”
“有些事情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我已经决定好了。世上没有不散的筵席，不需要太伤感，你学习刻苦努力，年年都领学业奖学金，跟着海教授好好学，多在学术论坛上发言展示，以后一定能做出一番成绩。”程廿宽慰了他几句。
“好吧。”小邓想到以后再也不能跟着程廿上课，眼睛红了一圈儿。
程廿和他说了半晌，不远处的辅导员办公室，翁主任扯着嗓门横挑鼻子竖挑眼：“新楼味儿太冲，也不散散味儿就搬进来，你们年轻人不怕甲醛啊，小心得白血病。”
俩人都望过去，小邓看到那边就不高兴地说：“这个翁主任，从大楼竣工的那一天就逼逼赖赖个不停，抢办公室倒是最积极。老师我跟你说，那几个班的学生最不喜欢的老师就是他！”
程廿对他笑笑，趁翁主任没注意到他，他得尽快离开这里，他问小邓：“徐院长的办公室在哪？”
“哦，三楼，头上最大的那间，好像是301。”
“好的。”程廿跟小邓分开，上楼去新办公室里见到了徐院长。
徐院长在给他的大鱼缸里投喂鱼食，颇有怡然自得的滋味，见到程廿之后，眼前一亮。
程廿打招呼道：“徐院。”
“呦，这阵子躲外头避风头呢？孙老师跟我说你号码肯定换了，我就没打你电话，你怎么连个消息都不给我发？”
程廿是因为又被关起来拿不到手机才跟外界断了联系，但是这个理由不能说，只好默认徐主任说的：“对不起，我……”
“诶呀，别整那些没用的了。”徐院长招手让他进来，端详他的新鱼缸，“这几尾黄金狐不错吧，多亏了秦宏给咱们建了这么宽敞的大楼，我才有空地放个大鱼缸，说起来还要谢谢你。”
程廿愧不敢当：“我没出什么力。”
“你就别谦虚了。”院长背着手走到办公椅边上，端起老干部风格的茶杯。“三楼还有间朝南的空着，我给你留的，不过翁主任也在三楼，你要是不乐意看到他，二楼也行。”
老院长这是在变相挽留自己，这让程廿接下来的话变得难以启齿，然而再难以启齿，他还是坚定地说了出来：“院长，我今天过来，是想问问辞职手续的事儿。”
徐院长一本正经地看了他一眼：“你真想好了？”
“嗯。”程廿颔首，动作坚决，足以明辞职的决心。
徐院长惋惜地吁出一口气，坐下来抿了口热茶，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抬起手腕对程廿点了点：“先别急，这件事过一个星期再说，说不定会有什么转机。”
“转机？”
“现在还不是很确定，你就等消息好了。”
“院长，我真的考虑好了……”
徐院长不满地“啧”一声：“好什么你就好？我说了这几天不用来上班，回去好好调整一下心态，老老实实等消息，还能多发一个月工资，多好？还有，年纪轻轻手脚麻利的，别动不动就把辞职挂在嘴边。”
程廿不知道徐院长说的转机在哪里，推测老院长能做的也只是向校领导求情把他留下来。可自己是一定要走的，自从两封举报件和他的信息在网上曝光，s大已经毫无他的容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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