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那女人就是柳三娘, 前段时间裴母哭着让裴词安作保,去太子面前将柳三娘求了出来。
所幸那日刺杀之事最后查出并不是柳三娘所为,而是前朝欲孽故意将证据往柳三娘身上引, 这才误导了众人。
裴词安将柳三娘领回去后, 给了她些盘缠,就将人打发了, 谁料今夜她居然胆大包天出现在公主府周围。
裴词安话音刚落,那柳三娘忽然就哭了起来,“表哥,我……无处可去, 那夜——”
“那夜你我什么都没发生, 你休要再提!你机关算尽, 我没找你算账, 你反倒还不知廉耻攀缠上我!”
裴词安厉声道:“明早天亮之前,若让我再发现你还在京城, 就休怪我不客气。”
说完, 他转身就走,临走了,他又道:“这次即便是我母亲说情, 也不顶用!”
说罢便打算离开。
那柳三娘哭着扑过来,自后面抱住他的腰, “表哥你别走, 你带我一起回去,哪怕给你和公主为奴为婢——”
“你还有脸提公主?!”
裴词安面色铁青, 转过来一把挥开她, 柳三娘被他推得向后踉跄了两步。
“上次你放出那些流言,公主心善不予追究, 太子也看在裴家的面子上将你放了,你还有胆来纠缠!若明日再让我看到你,我亲自将你重新送回天牢!”
他狠狠地看了她一眼,一甩袖摆扬长而去-
沈若怜回到房间洗漱完后,在床上躺了许久才睡着,梦里全是今夜与晏温接吻的画面。
整夜辗转,再加之昨夜喝酒吹风,又经历了太多情绪波动,以至于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她便有些发了热。
秋容一早就起来替她准备今日回宫要带的东西,待到时辰差不多了,她还没听到公主房中有动静,便过去敲了门。
一连敲了几声也不见公主回应,她犹豫了一下推开门进去,走到床边才发现公主躺在床上,面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整个人还昏沉沉地睡着。
她心里一惊,急忙往公主额头上探去,这一试吓一跳,公主额上温度高得吓人。
秋容忙叫人去请女医,自己则轻轻摇晃沈若怜的身体,轻声道,“公主,公主醒醒。”
沈若怜觉得自己身上有些烫,脑袋昏昏沉沉,就连呼出的气息也是热的。
她迷迷糊糊听到秋容在叫她,努力睁开烧得黏糊的眼睛,看到床边的秋容,对她咧嘴笑了笑,“秋容。”
嗓子像是干涸龟裂了一般,哑得厉害。
她感觉自己身上在发烫,不由疑惑,“我发烧了么?”
秋容点头,递给她一杯水,心疼道:
“许是昨夜公主回来晚冻着了,奴婢已经去请女医了,想来很快就来了。”
沈若怜“唔”了一声,喝了水,重新闭上眼。
女医很快过来,替沈若怜看了诊,道是夜里受了凉,喝两副药退了烧就好了。
送走女医,秋容看了看沈若怜,犹豫道:
“那公主今日进宫之事……可需要奴婢派人去宫里禀明太子殿——”
“不必。”
沈若怜打断她的话,平静道:“待会儿我喝了药,咱们照常进宫。”
纳采之事她不想拖了。
秋容因她话里的冷淡一怔,小心翼翼觑了她一样,总觉得昨夜回来后,公主似乎哪里变了。
而且从前公主最怕苦,哪次喝药不是三磨两蹭的,最后非得在手里捏块儿糖才肯喝,哪里有像这次这么淡定的时候。
沈若怜没心思顾及旁人怎么想,一口气喝了药,又躺了会儿,待到秋容收拾好了东西,她便和她一道上了马车。
才刚回毓秀宫收拾完,宫人便来禀报,说太子殿下过来了。
沈若怜手底下动作一顿,“就说我正在休息。”
那宫女犹豫了一下,又看向秋容,显然不敢直接这样出去同太子说。
秋容看了沈若怜一眼,见她神色恹恹的,说完那句后便不再理她们,直接坐到了床上拿着个话本看,像是铁了心不想见太子殿下。
她略一犹豫,悄声招呼着那宫女一道出来,站在院中压低声音同她道:
“你就去同太子殿下说,今日早上来之前,公主发了烧,此刻人喝了药刚歇下,待到公主下午缓过来,便去同皇后和殿下请安。”
秋容话音还未落下,忽听垂花门外传来太子的声音,“嘉宁发了烧?”
她和那来通传的小宫女皆是浑身一震,下一瞬,秋容便听见公主将房门“咣”的一声关上,她回头看过去,就见房门紧闭,里面还传来一阵轻响,似乎是公主在里面将门落了锁。
那通传的小宫女简直要吓晕过去,从未见过有人敢将太子殿下拒之门外的,她丝毫不敢抬头看一眼太子,生怕让他意识到她瞧见了这令人尴尬的一幕。
晏温脚底下步子停住,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淡淡对她二人道:
“你们先下去吧,叫其他人也下去。”
秋容虽说关心公主,但她隐约意识到这次太子和公主之间的事情似乎比较严重,并非她一个小小婢女该知道的。
她拽了那被吓傻的小宫女一道行了礼,又担忧地看了眼公主的房间,这才招呼着众人一道退了下去。
沈若怜给房中落了锁后,便躺回了床上,但还是能听到院中的动静。
她心里烦,干脆将自己蒙进被子里,眼一闭,权当听不见。
过了会儿,门外传来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她烦躁地翻了个身,面朝床里,不出声。
那敲门声持续了一会儿停了下来,就在沈若怜松了一口气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男人的声音。
晏温似乎知道她在生气,语气中带着一□□哄:
“嘉宁,你先开门,让孤看看你还烧不烧了。”
他的语气十分温柔,像是小时候她每一次生病时,他抱着她坐在他腿上哄着时的语气。
沈若怜如今已经分不清楚,他对自己的好,到底是出于从小对于妹妹关心的习惯,还是旁的什么,但不管是什么,她都不在乎了。
她不愿再自取其辱。
她不是任何人的替身,她也被裴词安视若掌珠。
沈若怜闭着眼没应。
门外之人等了半天,见她不应,又道:“嘉宁,你先将门打开,孤有话同你好好说。”
好好说?能好好说什么?
说他昨夜认错了人?说他昨夜与孙婧初情到深处不能把持,又怕真的冒犯了她,所以出来冷静,恰好她自己撞上了门,他才对自己做出那等事?
还是说他就是想享齐人之福,既想要孙婧初,又想要自己?
沈若怜心底冷笑一声,将被子裹得严严实实,不出声。
她觉得自己忽然有些想裴词安了,想和他还有小薇薇一起,像之前一样去爬山,或者是去游湖,再不济,就是在府中打叶子牌也好。
总之能不想起晏温就行。
门口之人又敲了两声门,见她不说话之后,似乎安静了片刻,之后门口衣衫簌簌响起,脚步声渐渐远离。
直到他走了好久,沈若怜才将自己从被子里放出来,她盯着帐顶看了一会儿,重重呼出一口气,转了个身躺下继续睡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她又听门口有人敲门。
沈若怜心里一惊,心道不会是晏温又回来了吧,她猛地从床上坐起,仔细听了一下是秋容的声音,这才下床去开了门。
门外秋容带着一个宫里的女医,说是皇后听闻她生病特派来给她诊治的。
沈若怜没细想皇后为何会知道自己生病,侧了身子让两人进来。
这女医给她诊了脉,重新在之前的药方上调整了一番,又给沈若怜施了回针。
“原本公主这发烧也不严重,喝两副药也就好了,但皇后娘娘说公主后日便要纳采,还是尽快好了比较好,是以臣才在汤药的基础上,给公主施了针。”
那女医一边收着针,一边同她解释。
沈若怜点点头,其实有些明白皇后怕耽搁纳采的顾虑。
送走了女医后,沈若怜看了看天色,发现日头已经开始西移,她吸了吸鼻子松了一口气,站起身同秋容说:
“走吧,进宫之后还未去给母后请安,咱们晚上去母后那里用膳。”
沈若怜到凤栖宫的时候,暖阁里正传来晏泠的笑声,那笑声让她脚步一顿,生怕进去后发现晏温也在。
她正站在门口犹豫间,里面的晏泠发现了她,疑惑道:“嘉宁怎的来了也不进来?刚还跟母后说你呢。”
沈若怜眨了眨眼,唇角挂起一个明艳的笑容,歪着脑袋好不娇俏地跨过门槛,“咦?奇怪了,四皇兄还能想起我来了?”
说着,她走到皇后身边坐下,抱着她的胳膊摇了摇,“母后,您方才同四皇兄说嘉宁什么呢?他嘴里可惯是对我没有好话。”
皇后见她这样,不由轻笑着点了点她的脑袋,“你呀,都是要嫁人的大姑娘了,还这般撒娇。”
一旁的晏泠闻言也是啧啧两声,忍不住道:
“我们嘉宁这般人见人爱,倒是便宜了裴词安那小子。”
沈若怜眼睫微颤,还未想好如何回答,皇后倒先用手中的册子拍了他一下,嗔骂,“你少说旁人,今日说的是你的事。”
沈若怜好奇,“母后说的皇兄什么事呀?”
皇后将册子拿到她跟前,“如今你太子哥哥的太子妃人选基本定了下来,他也同意了,现下母后正给你四皇兄相看正妃呢,他这人呀,外面莺莺燕燕一堆,没个正形——”
皇后又嗔了晏泠一眼,“看京城哪家好人家的姑娘愿意跟你。”
沈若怜在一旁掩着唇偷笑,应和道:
“可不是么。”
晏泠撇撇嘴,低声反驳,“母后可别说我的莺莺燕燕,太子皇兄不也是一样,这次除了太子妃,不照样选了楚家姑娘和几个世家姑娘做侧妃。”
沈若怜闻言,笑容猝不及防僵在了脸上,藏在袖间的手指不自觉攥紧。
她忙借着帕子遮掩神情,就听皇后同晏泠说:
“你都是在哪道听途说的这些,太子这次就选定了太子妃一个,其余旁的,我倒是想给他多选几个,之前他也同意了的,谁料前一阵子,就是丝织节前一日,忽然来给我说,侧妃一个都不选了。”
沈若怜手指攥得更紧,心脏不由自主狂跳了一下,她忽然想起那个电闪雷鸣的夜晚,他同她说的,她若不喜欢,他将来便不纳侧妃。
原来他当时跟自己说的都是真的,而且他也早就打定了注意。
沈若怜心里忽然有些怅然,可她逼着自己不去想这些,快速调整了心情,又笑着同皇后道:
“母后快让我瞧瞧,您给我四皇兄相看的哪家姑娘,漂亮吗?”
“肯定漂亮啊,你四皇兄的皇妃当然要全京城最最漂亮的了。”
“皇兄想得怪美。”
“沈若怜!”
几人又围着笑笑闹闹地说了会儿,天色渐暗,晏泠和沈若怜便都留下来陪着皇后一道用了晚膳,皇后又嘱托了些后日纳采之事。
从凤栖宫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晏泠看了看天色,凑近沈若怜对她嘿嘿一笑,压低声音道:
“嘉宁啊,皇兄就不送你了啊,这一路我瞧着挺亮的,有你那婢女陪着你我也放心,皇兄这会儿要出宫一趟,你可千万别跟母后说啊。”
沈若怜知道他那德行,定是又去同哪个红颜知己幽会去了,她朝他伸出手,哼哼了一声,“老规矩。”
晏泠立刻识趣地从荷包里摸出一包糖放在她手上,“请姑奶奶笑纳,这次的是奶糖,不过你还是少吃些,当心伤牙。”
沈若怜端着神态,像模像样地摆摆手,“行啦行啦,你快走吧。”
看着晏泠飞快消失在夜色下,她才噗嗤一声笑出来,迫不及待地翻开他给的糖袋子,扔了一颗进嘴里,一边用舌尖拨弄着,一边背着手蹦蹦跳跳朝回走,还不时哼哼小调儿。
春夜的晚风一吹,别提有多惬意了。
然而这惬意并未持续多长时间,沈若怜在看到前方拐向毓秀宫的路口站着的那个身影的时候,她的笑容忽然就僵在了脸上,整个人立在原地,浑身血液冷了下来。
秋容见沈若怜忽然停住,忍不住疑惑,“公——”
“秋容,我们走那边那条路。”
沈若怜打断秋容的话,拉着她就要绕路。
然而才刚迈开步子,身后晏温便出声叫住了她,“嘉宁。”
沈若怜不得已停了下来,却未回头。
身后脚步声不紧不慢地靠近,在离她三步远的距离停了下来,顿了顿,她听见他先是对秋容说:
“秋容,你先回去,孤有话同你家主子说,说完以后,孤自会送她回去。”
“不用了。”
沈若怜出声打断他的话,回身看他,冷淡道:
“我没什么想跟皇兄说的,天色已晚,皇兄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免得叫有心人看到,传到了孙婧初耳中,怕是会影响你们的感情。”
晏温默了一瞬,盯着她的眼神充满压迫感,语气却是淡淡的,说:
“你若是不介意让秋容听到孤接下来要说的话,便让她陪你在这候着。”
昨夜那个激烈滚烫的吻掠过脑海,沈若怜心里闪过一丝慌乱,犹豫了一下终是对秋容道:
“那你先回去吧,我和皇兄说完话就回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待到秋容走远,沈若怜暗自掐了掐手心,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面色冷清地看着晏温,“皇兄到底想说什么?”
月凉如水,树影疏斜,早春的寒意已经褪去,夜晚潮湿的风带了几丝暖意。@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月光下,男人盯着她看了半晌,眸中情绪微微闪动。
沈若怜被他看得又开始心慌了,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勇气在他的注视下一点点流逝。
正当她耐不住,想要再度催促的时候,晏温开了口。
他视线扫过她沾了潮气轻轻颤动的眼睫,落在她唇上,“嘴唇还疼么?”
男人的语气似乎带着他喉间的湿润,说出来的话清润悦耳,和着晚风,轻飘飘落在了沈若怜耳畔。
沈若怜没料到他最先开口说的居然是这么一句话,脸颊“腾”的一下就红了,眸子里闪过一丝慌乱,却是绷着唇,沉默着没说话。
她不愿承认那个吻,那个让自己深陷其中,却发现是一个笑话一样的吻。
晏温见她不说,轻轻叹了口气,上前一步伸手想去探她的额头。
然而手才刚伸出去,就被她蹙着眉,后退一步躲了过去。
晏温动作一顿,眸底按捺住沉郁,骨廓匀净的手在月光下慢慢蜷了起来。
他不动声色地将手收回,看了眼她手中握着的糖袋,换了话题,“老四给你的?”
男人的声音变得有些哑。
沈若怜下意识将拿着糖袋的手背在了身后,依然低着头不说话,将嘴里剩下的那一点儿糖渣也咽了下去。
晏温瞧见她的小动作,垂在身侧的手指捻了几下。
他克制住越来越紧绷的情绪,耐着性子温声哄道:
“他给的奶糖不够甜,孤下次给你些西域进贡过来的马奶糖,很好吃。”
语气同幼时她每次难过的时候,哄她的语气很像。
沈若怜怔了一下,从前他都是管着她不让她吃糖的,今日难不成是因为愧疚而要用这种拙劣的方式补偿于她么?
她觉得就是这样的,不过她不稀罕他的补偿,若是接受了,就说明她在意了。
她摇了摇头,“不需要。”
想了想,她又道,“词安家里有亲戚在西域经商,也能买来西域的马奶糖。”
晏温的神色骤然沉了下去,唇畔的笑意也落了下来。
他紧盯着她,一字一句沉声问:
“裴词安的糖,比孤给的甜?”
他的声音透着危险的气息,似乎还带着浅浅的意味不明的笑意,语气却比月色还冷,沈若怜忍不住后颈发凉。
她紧抿了下唇,紧紧攥着手中的糖包,梗着脖子,“是,词安给的,都是最好的。”
“呵——”
沈若怜话音未落,面前男人像是再也忍不了,嗤笑一声,作势就要上前来。
沈若怜下意识后退了半步,警惕地盯着他。
晏温脚步一顿,在她微微泛红的眼里看到了一丝疏离和怨恨,他眉心猛地跳了跳,胸腔里那股翻涌的怒意忽然间便偃旗息鼓。
全部化成了一声无奈的轻叹。
不应同她计较的,昨夜到底是他没把持住,后来又让她生了误会。
晏温瞥眼看向一旁的海棠树,忽然打心底里生出一丝无力与涩然。
沉默了良久,他重新看向她,放软了语调,温声同她解释:
“嘉宁,孤昨夜是受了孙淮书的邀约,去万寿楼谈事。”
顿了顿,“孤也是到了才知道有孙婧初,且一行人里还有贾柯和顾缨他们,孤——”
“所以皇兄同我说这些做什么?”
沈若怜截断他的话,她知道他说的贾柯和顾缨他们,那顾缨更是孙婧初的忠实爱慕者,曾经在上书房时,那人还几次故意为难过她。
沈若怜想起来这些心里就烦躁,语气不由得染上恼意,“这夜色深重,皇兄拦我在此,就是为了同我说这些么?”
她盯着他看,清凌凌的水眸里染上了怨愤,“皇兄与谁去酒楼,又同谁做了什么,与我有什么关系?孙婧初本就是你定下的太子妃,你同她在一起,旁人谁能置喙半句?”
胸腔里的情绪翻涌着逼到了鼻腔和眼眶,她鼻尖泛酸,声音微微低了些,“我只是皇兄的妹妹,更不会要求皇兄给我个解释。”
昨夜那份屈辱现在想起来,到底还是有些难过的。
“嘉宁。”
听出沈若怜话音中的委屈,晏温第一次沉不住气急切地唤了她一声。
“昨夜之事是孤……是孤不好,但事已至此,孤明日便会同裴词安说清楚,取消你与他定亲之事,今后你进了东宫,倘若——”
晏温眸底情绪复杂,再不似平日里那般清冷温和,他的声线里亦覆上了一层缱绻和柔和,认真盯着她,缓缓道:
“倘若你实在介意,孤可以只给孙婧初一个太子妃的虚名,往后只同你好——”
“皇兄说笑了。”
沈若怜打断他的话,敛眸看了眼地面上飘落的海棠花瓣,风一吹,那片淡粉色的花瓣随风落在了不远处的草地上。
“我为何要同词安取消定亲?”
她笑了一下,再度抬头,看向他的眸中如落了月光,冷冷淡淡。
“又为何要进东宫呢?丝织节那晚,我不是已经同皇兄说得很清楚了么?况且今日,我也与母后早已说好,后日纳采礼,不可能取消的。”
空气忽然安静了下来,方才还徐徐吹拂的微风也静止了。
晏温颈侧的青筋微微突起。
他的目光落在她颤抖的羽睫上,不动声色地打量一番,眉角轻轻一压,飞快闪过一丝冷淡而玩味的笑意。
他盯着她,缓缓弯起唇角,神色隐晦,“那嘉宁是想同裴词安成亲,然后同孤偷情么?就像昨夜那样?”
他好似耗光了所有耐性,猛地上前一步,沉冷的身影将她罩住,掐着她的下颌逼她抬头。
他看进她泛着水光的眼睛,心里没有一丝恻隐。
“沈若怜,昨夜我们在那个雅间做了那样的事,你觉得,你还能嫁给他么?”
沈若怜第一次见到晏温对她这种样子,她的心几乎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她张着嘴极力喘息着,试图平息自己激烈的情绪。
她瞪着一双水蒙蒙的眼,与他对峙了好半天,才终于找回了一丝平静。
她尽力稳住自己的声线,问他:
“皇兄是在拿昨夜之事威胁我么?可皇兄觉得一个吻能算得了什么呢?”
停了一下,她垂下眼帘,攥在身侧的手微微收紧,心跳得飞快:
“若说一个吻作数,那我昨夜……昨夜词安送我回去,我也同他接了吻,这又怎么算呢?”
沈若怜知道撒这样的慌很可笑,可她那仅剩不多的自尊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去勉强维持。
也只有这样,能让她彻底摆脱他。
即使她在想起同晏温的那个吻的时候还是会悸动,即使他说纳她为妾好好同她在一起,可她不打算要了。
冬天的氅衣,夏天才拿出来给她便会显得多余,不合时宜的示好,只会变成负累。
她觉得词安说得对,来日方长,时间是一剂良药,说不定她以后当真就会和词安琴瑟和鸣。
下巴上的痛意让沈若怜回过了神,她的眼角因为疼痛而沁出了泪水。
泪眼朦胧间,她瞧见晏温阴沉的目光下按捺不住的一抹阴鸷,那是藏在他平日光风霁月的表象之下,埋在他骨子里的偏执。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就向后退,却不想被男人一把揽住腰压进了他怀中。
“他昨夜亲你了?”
晏温的声音沉冷如水,沈若怜忽然想起了她第一次遇见晏温的场景。
那时尚且才十五岁的他,坐在马上一刀砍下了西戎小王子的头颅,而后用手中长枪将那鲜血淋漓的头颅挑起,掷在了西戎王的脚边。
当时他也是这般模样,唇角挂着闲适的笑意,眸底深处却泛着偏执而阴戾的冷光,甚至她还在他的神情中看出了几分嗜血的兴奋。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也许这才是他的真面目。
恭谦仁厚,克己持重只是他身为储君不得不扮演的样子。
然而此刻,他眼里的偏执只是飞快的一闪而过,便又恢复了一贯的沉稳温和,那丝情绪快到沈若怜几乎都以为自己方才看错了。
他箍着她,视线扫过她的唇,忽然笑道:
“孤从前没看出来,嘉宁竟然是个多情之人。”
沈若怜心里微微刺痛,她掐紧手心,强迫自己笑道,“是啊,所以皇兄,一个吻而已,什么都代表不了。”
他睨着她,“那嘉宁告诉孤,孤与他,谁的吻更让你动情?”
沈若怜扯着笑意,不甚在意道:“我与皇兄,不过是酒兴正浓时的意外,何来动情一说。”
晏温忽然松开了她,用那种恍若看陌生人一般的冷漠眼神,淡淡扫了她一眼,笑道:
“很好,你能这么想,孤可真是太欣慰了。”
确实,一个吻而已,能代表什么?他将来会有许多妃子,他看上谁便可以吻谁,什么都不能说明。
晏温忽然想起自己昨夜那辗转半宿,为着自己把持不住对自己妹妹犯了禁忌这件事而第一次生出犹豫不决,甚至想了半宿,终于下定决心与她好好在一起的想法。
现在看来,着实可笑。
他舌尖刮了刮齿面,感受着轻微刺痛带来的快感,忽然嗤笑一声,深深凝了沈若怜一瞬,“那孤就祝我们的嘉宁公主能够有幸,同驸马——”
“百、年、好、合。”
第 42 章
李福安远远瞅着晏温神色不善地同嘉宁公主分开, 他急忙小跑着跟了上去,听见晏温正吩咐薛念,“你在远处看着公主, 待会儿暗地里护送她回去”。
李福安脚步顿了一下, 下意识又看了眼远处坐在石凳上发呆的嘉宁公主。
待到回了东宫,李福安先去掌了灯, 回过身去正打算替晏温更衣,猛地一抬头,就见他正拿着桌子上放着的那个册子细细翻看。
李福安身子一震,下意识看向他的神情, 却发现太子面容平静, 神色异常平和, 压根儿看不出半分异常。
他心里更没底了, 犹豫了一下,悄声走过去, 低低道:
“殿下, 时间有限,这谢家三小姐的生平老奴能查到的就这么多了,若是殿下觉得不够, 老奴再去查一查。”
李福安下意识觉得现下似乎不应当说这个,他忽然有些后悔, 今日临出门前为何要提前将这册子放在桌子上。
晏温听了他的话, 手底下动作一顿,语气温和地道了句, “无妨, 册子先放在这,孤看看, 你下去吧。”
李福安微怔,看了下手中拿着的寝衣,“可——”
晏温似乎瞧出他的想法,眉眼间盈着温润平和的气息,看着他同他温声道:
“寝衣放着吧,孤待会儿自己换,此处不需要你伺候了。”
他的唇畔似乎还带着小小的弧度,仿佛方才他与嘉宁公主的争执,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心情一般。
李福安心里越发难安,总觉得太子这神情太过平静,平静得有些……异常。
他微微抬眼,又飞快觑了太子一眼,见他说完话又低头开始翻看手中的册子,李福安只得忐忑地将手中的寝衣轻轻放下,脚步极轻地出了门,轻手轻脚将门阖上。
他不敢走远,一直在门口廊下候着,等了许久,也不见里面传来声响,他心里慢慢松了口气。
又等了片刻,屋中传来洗漱的水声,末了,衣衫簌簌响了片刻,紧接着灯便熄了。
想是殿下已经就寝了,李福安一颗揪着的心这才算是放了下来。
他打了个呵欠,正抬脚打算去偏殿休息的时候,忽然听见房中一阵巨大的哗啦啦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被人狠狠扫落在了地上。
李福安脚底下一个踉跄,急忙回身推开房门冲了进去,“殿下,您没——”
话说到一半,李福安借着月光看清楚眼前的场景,忽然愣住了,眼角跟着狠狠抽了两下。
桌上的笔墨纸砚,博山炉,灯盏和各种字画折子尽数被扫落,七零八落散了一地,连太子平日里最喜爱的嘉宁公主送的那个玉质笔筒,也摔在地上碎成了几瓣。
而太子就坐在桌旁的太师椅上,身子微微向后靠着,正烦躁地捏着眉心,面容说不出的冷峻。
李福安深吸一口气,轻手轻脚走过去,“殿下。”
太子自来克己持重,情绪内敛,又时常给人一副温润恭谦的模样,即便是生气,也只是淡淡地看着你,用眼神的威严让你自己感到害怕。
他已经许多年没见过殿下将怒意,如此不加掩饰地表露出来过了。
等了良久,晏温才将捏眉心的手放下,抚了抚腕上的紫檀木佛珠,缓缓站起身,一边朝外走,一边淡淡吩咐:
“将那本谢三小姐的册子,拿去烧了吧。”
李福安心里咯噔一声,回头去看晏温的背影。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颀长的身影被月色勾勒成一个分明的轮廓,脊背挺直,举止从容,仪态万千,即便身为储君,也从来都是温润如玉的样子,仿佛将皇室的教养与矜贵刻进了骨血里。
若非亲眼所见,李福安根本不敢想象这一屋子的狼藉是眼前温雅之人所为。
他沉默地站在屋中,只等太子出去再将那不长眼的册子收走,忽见得小顺子从院外跑了进来。
李福安还没来得及出声阻拦,就见小顺子气喘吁吁跑到刚出门的晏温面前,撑着膝盖,一边喘一边笑道:
“太好了,殿下您还没睡,礼部的人问后日公主纳采,需要给您准备祝词么?”
李福安:“……”
他刚抬起的手又默默放下,得,这个不长眼的。
小顺子也是一口气问完之后才发现气氛的异常。
他先是看了眼太子,发现他面容实在冷得吓人,小顺子心里一紧,急忙又看进房间,就见到了那一屋子狼藉和站在狼藉中给自己使眼色的师父。
小顺子:“……”
沉默了片刻,小顺子硬着头皮,小小声道了句,“殿下,礼部那边还等——”
“让礼部不必给孤准备祝词。”
李福安心道果然。
下一瞬,便听太子又道:“祝词孤自己亲自准备,另外——”
“给嘉宁的纳采礼,再将孤新得的那把金镶玉凤穿花纹的金梳给添进去。”
小顺子一叠声道了“是”,一溜烟便跑了。
晏温在门口沐浴着月光站了半晌,转身去了隔壁寝房-
沈若怜被晏温离去前那个眼神吓了一跳,一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夜色下,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她站在原处,身子止不住地微微颤抖,手心一层黏腻的冷汗,指尖冰凉到失去知觉。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方才的一切仿若耗尽了她全部气力,她左右看了看,踉跄着走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下,怔了许久,忽然一股巨大的委屈与落寞向她袭来。
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知道很难受很难受,想要挣脱又挣脱不了。
那人是她依赖了九年的哥哥,他将他全部的耐心与温柔都给了她,教她识文认字,教她礼仪规矩,宠她哄她,在她生病时整夜整夜陪在她身边。
即使没有爱情,但那九年的细枝末节也早已经同岁月一同缠绕进了她的生命里。
虽然拒绝了晏温使她有种报复的快感,可看着他冷下去的眼神和决绝的背影,她还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她忽然又有些想裴词安和小薇薇他们了,和他们在一起时,她总是可以暂时忘了烦心事。
沈若怜回到毓秀宫的时候,眼睛红红的,还有些肿,吓了秋容一跳。
秋容忙找来热帕子替她敷眼睛,瞧着她的样子又一句话也不敢问,只能在心底不住叹息。
秋容陪着沈若怜一直到后半夜,才看着她睡下,可即便睡着了,她看起来也不是很安稳的样子,蹙着眉,眼角时不时沁出两滴眼泪。
秋容一边轻轻拍她,一边给她抹眼泪,一直在床边陪了她整整一夜-
沈若怜第二日醒来的时候,眼睛肿得跟两个小核桃一样,不过心情倒是好多了。
她怕明日自己眼睛未消肿,在纳采礼上被人看见了,便让秋容又去准备了热水和帕子,又吩咐人去同皇后说了一声,说自己今日还有些烧,打算好好在房里歇一天。
做完这一切后,她吩咐秋容去休息,自己也重新脱了鞋上床,一头扎进了被子里。
想来这一场年少的□□,也会像是这两日那场高烧一样,在明日结束吧-
到了纳采礼这日,沈若怜起了个大早。
一起来就扑到镜子跟前左右瞧了瞧,见自己脸上已经看不出任何异常,这才放下心来,让秋容和其余几个婢女进来给她梳妆打扮。
民间六礼中的第一礼纳采,其实就是男方家带着鸿雁来女方家提亲,但裴词安原本就是早都定下来的驸马人选,是以皇后便做主,将纳采之礼与六礼的第二礼“问名”放在一起办了。
故而今日裴伯礼带着妻子张氏和裴词安一道进宫的时候,除了为表重视带的鸿雁和另添的两箱重礼之外,还带了直系亲眷所有人的生辰八字。
沈若怜到的时候,裴词安和父母已经在殿上候着了,见她来,裴词安对着她眨了眨眼。
见到他,沈若怜郁闷了两天的心情终于好了一些,悄悄对着他露出个大大的笑脸,然后又左右看了看,匆匆敛了神色,坐到了皇后跟前的位置上。
整个仪式基本上没沈若怜什么事,她只需要安静坐着,一切自有礼部安排。
过了会儿,李福安在门外传呼升殿,除了皇后以外,众人皆起身行礼。
晏温身穿一身明黄色蟒袍,头戴金冠,面色从容地从一群人中走过,来到皇后跟前。
沈若怜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垂着头,只能看到他明黄色的衣角,听见他语调沉稳地唤了声“母后”。
皇后笑着应了。
接着沈若怜感觉到他的视线似乎落在了自己身上,她身子一僵,微微挺直了脖颈。
“嘉宁今日这身装扮,瞧着倒是喜庆。”
沈若怜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一身枣红色礼服,笑道:“多谢皇兄,今日是臣妹的好日子,自是要穿隆重些。”
晏温淡淡“嗯”了一声,在皇后旁边的高座上坐了下来,唤众人平了身。
“开始吧。”
晏温的声音沉稳威仪。
沈若怜和他之间隔着皇后,她看不见他的神情,但不知是不是她自己的错觉,她觉得他周身都散发着冷漠的气息,即使他方才那句话的语气十分温和。
礼部官员先是宣读了一番祝词,之后裴伯礼上前,将礼单交到李福安手中。
李福安接过,回头看了晏温一眼,见他支着额,神色寡淡地抬了抬手,李福安这才转回去,将那份礼单高声宣读了一遍。
那礼单无非就是一些珠宝首饰和家具珍宝之类的,沈若怜作为公主,自是不缺这些,裴家拿出来这些也不过是为了表明个心意。
倒是其中有一些西域香料让沈若怜颇感兴趣。
她忍不住抬头看了眼裴词安,见他笑看着自己,便知道这些东西定是他特意给她准备的。
毕竟她除了绣功绝佳,便是在制香上颇为擅长。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李福安宣读完礼单后,皇后说了几句,大意是裴家二公子才华斐然,如璋如圭,堪为驸马之才。
“太子,你可有什么要同他二人说的么?”
皇后说完,笑看着晏温。
按说皇后说完方才那些话,就是代表收下了提亲礼,这纳采便结束了,接下来就是“问名”。
但介于太子自来心疼他这个妹妹,礼部为了讨好太子,便安排了让太子殿下也说些祝词。
皇后问完后,所有人都看向晏温,就连裴伯礼都不由肃了肃衣襟,站得笔直,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沈若怜默默低下头,把手藏进袖子里抠指甲。
等了片刻,她余光扫见一旁座位上的晏温站了起来,顿了顿,她听见他平和温煦的声音,带着一丝谦逊,“该说的母后都说过了,孤就不多说了。”
所有人都以为太子定会说些什么,他突然这样,众人都有些猝不及防。
还未回过神来,就见太子一面下了台阶,一面带着温和的笑意,温声同众人道:
“孤想起来孤还有些要事需要处理,你们继续。”
说完,他走到裴词安面前,拍了拍他的手臂,面上带着淡淡的微笑,款步走了出去。
李福安跟着太子出去,颇觉意外,他昨日是亲眼见到太子殿下已经自己备好了祝词的,谁料今日就这般一字不说地走了。
然而当他跟着绕过回廊,一抬头看到前方走着的太子手背暴起的青筋时,忽然明白了过来。
李福安:“……”-
太子走后,纳采礼也基本结束了。
礼部又让裴伯礼将直系亲眷的所有生辰八字都呈了上来。
合八字需要钦天监来合,得慢慢推演,不是一两日就能合完的,是以礼部将裴伯礼一家和公主的八字装在一个小匣子里收起来后,问名礼也算结束了。
之后若是合了八字,没什么问题,还有纳吉,纳征,请期等其余三礼,最后就是亲迎。
当然,公主大婚,在最后的亲迎前,还会有一道册封驸马的仪式。
今日这问名礼结束后,皇后安排了一场晚宴,宴请裴伯礼一家。
四皇子晏泠也跑来凑热闹。
沈若怜坐在裴词安对面的条桌前,瞪着眼看对面。
——仗着酒酣,那晏泠已经勾肩搭背,搂着裴词安嘀嘀咕咕说了小半个时辰了。
晏泠一边说,一边不时抬头看一下沈若怜,裴词安也眉眼含笑跟着看看她。
沈若怜知道,晏泠那狗嘴里定是将她从小到大的糗事说了个遍。
在她又一次恶狠狠瞪过去,皇后也低声提醒的时候,晏泠终于摸了摸鼻尖,讪讪地收敛了些。
沈若怜又狠瞪了他一眼,连同看向裴词安的视线都带了埋怨。
裴词安今日也喝了不少酒,看起来同平日的清朗有几分不一样,眸子里多了些平日里没有的旖旎,在她看过来时,含了深情,大胆地直视她。
沈若怜眉心一跳,急忙移开视线。
过了会儿,她余光看见裴词安起身,听见他恭敬地同皇后说:
“皇后娘娘,臣感念您和太子殿下,今日之事对臣来说是天大的喜事,臣特意从家里带了一坛母亲在臣出生那年酿造的陈年桃花酿。”
沈若怜闻言好奇地抬头,见裴词安从家丁手中拿过托盘,托盘上有一壶酒。
他将酒斟满,递给皇后身边的宫女,那边晏泠也自己过来拿了一杯,对他挑眉晃了晃酒杯。
裴词安对他笑了一下,对皇后道:
“这杯酒臣敬皇后娘娘和四皇子,还望您二人笑纳。”
皇后自是笑着饮了,晏泠则是对着沈若怜唇语了一句“托你的福”,也一饮而尽。
两人喝过后,沈若怜觉得裴词安眼风不经意朝自己这边扫了一眼,随后又对皇后说:
“皇后娘娘,这另一壶酒臣不能亲自敬给太子殿下,可否请娘娘派人将此酒替太子殿下收下,以表臣的感念之情。”
沈若怜一惊,下意识看向裴词安,却见他将托盘举过头顶,恭敬站着,他的眉眼被托盘挡住,她看不真切。
再去看裴家二老,显然也是一副愕然的模样。
沈若怜心里忽然慌了一瞬,总觉得他这番举动似有深意。
皇后似乎也没料到他如此有心,她笑着应下,对一旁的宫女道:
“既然裴大人有心,那你即刻便将这壶酒送到东宫去。”
沈若怜“……”
裴词安将托盘递给宫女后,几人又继续喝酒吃饭,唯有沈若怜有些坐立难安,又强忍着不让自己表现出来,别提有多难受了。
过了挺长时间,那宫女才回来,身后还带了个东宫的厨子,那宫女对皇后行了一礼,
“太子说裴大人的酒他收下了,今日是裴大人和嘉宁公主的好日子,他赐给裴大人一道羹汤,名唤‘百年好合’。”
皇后笑道:“太子有心了。”
那厨子将羹递了上来,却不是去裴词安那边,而是先到了沈若怜跟前。
沈若怜手指蜷紧,盯着那碗“百年好合”羹,忽然想起前天晚上晏温最后离开前说的那句“那孤就祝我们的嘉宁公主能够有幸,同驸马百年好合”。
她心里忽然一悸,下意识想向后退,却听那厨子说,“殿下说,这第一口羹,还请嘉宁公主先喝。”
沈若怜抿了抿唇,觉得众人的视线都落在她脸上,她强撑着笑意,尽量表现得十分喜悦,眯眼笑道,“如此,多谢太子哥哥了。”
说罢,她拿起汤勺,舀了一口羹汤放入口中,百合的苦味夹杂着红豆的香甜,一瞬间侵袭口腔。
正当她准备咽下的时候,那厨子凑近她压低声音道:
“太子还让奴才给公主带句话,这百合可是他亲手剥洗的,还望嘉宁公主能感受到他的苦心。”
沈若怜闻言险些喷了出来,一口百合红豆羹卡在喉咙里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他什么意思啊?!什么苦心不苦心的!
“公主,没事吧?”
裴词安见她脸忽然发红,不由担心道。
沈若怜摆摆手,将羹咽了下去,又急忙抓起桌上的茶猛灌了两口,才道:
“没事没事,就是差点儿被呛到了。”
她话没说完,那厨子已经端着百合红豆羹去了裴词安跟前。
沈若怜见裴词安拿起勺子也喝了两口,她有心阻止又怕被人看出端倪,只好作罢,只是看着那碗羹的眼神变得越发别扭起来。
有了这个插曲,沈若怜什么心思都没了,越发坐立难安起来,所幸这酒宴之后也未再持续太长时间,便散了。
待到宴席散了后,她连跟裴词安说句话都顾不上,跟皇后答了声招呼后,便匆匆带着秋容回了毓秀宫。
一路上她还担心会不会再像上次那样被晏温半路截住,脚底下步子不由走得飞快,不过这次倒是一路顺利,没让她碰到任何人-
明月高悬,树影斑驳。
东宫暖阁里,晏温正闲散地坐在榻上,在他面前的榻几上摆了个下了一半的棋盘。
骨节匀亭的手指捏着一颗润泽的墨玉棋子,轻轻落在棋盘一角,视线盯着棋盘,漫不经心问:
“东西给她送去了?”
方才送羹的厨子立在门边,“回殿下,送过去了,殿下让我带的话也给嘉宁公主带到了。”
“唔。”
晏温面色淡然无波,不紧不慢落下一子,道,“下去吧。”
坐在他对面的男人一袭箭袖黑衣,硬朗的五官显得他杀气逼人。
那人蹙着眉想了半天,落下一颗白子,“殿下让我和卫一查的事,如今有了眉目,殿下打算如何处置?”
晏温从棋笥里捻出一颗黑棋落在棋盘上,唇角缓缓勾起,“杀了就是。”
对面之人正是锦衣卫的贾柯,他愣了一下,“是否太过冒进了些。”
晏温微微掀起眼帘,淡淡瞅了他一眼,贾柯立刻闭了嘴。
晏温有些恹恹的,将手里捏的棋子往棋笥里一扔,靠回后面,语气寡淡地说:
“你输了。行了,先回去吧。”
贾柯感觉殿下似乎心情不是很好,默默走到门边,又忍不住回头问,“那陈王——”
“孤都说了,杀了便是。”
晏温眼神专注在棋盘上,一颗一颗仔细将黑子挑出,放回棋笥里。
他的语气太过漫不经心,好似他说的不是让他杀了皇室宗亲,而是杀一条鱼宰一只羊。
贾柯看着对面面容温润,仪态雍容的太子,吞了吞口水,“是。”
贾柯一走,晏温面上的神情立刻冷了下来,眉宇间按捺着沉郁。
半晌,他喉咙里溢出一声闷笑,视线移到裴词安敬来的那壶酒上,眼神玩味地看了好半天,然后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
红色的液体瞬间注满鎏金酒杯,晏温捻起酒杯,冷嗤一声,冷白匀净的手腕翻转,缓缓地将那杯桃花酿尽数洒在了地上。
第 43 章
哗啦啦的水声, 在寂静的暖阁里,如同鼓点一般,砸在门口站着的李福安心里。
李福安往门边站了站, 忽见太子从暖阁里走了出来, 他忙上前一步,“殿下可是要就寝——”
“孤出去走走, 你不必跟着。”
李福安:……
夜深人静,毓秀宫里漆黑一片,只有主屋的内室里,一豆灯火在窗上印出昏昏莹辉。
少女曼妙的影子印在绢丝窗纱上。
她似乎刚刚沐浴过, 头发披散, 从影子上可以看见细小的水滴正从她的发梢一滴滴, 缓缓落在她胸口的衣襟里。
夜风拂窗, 朦胧月色下,空气中似乎有淡淡的暗香浮动, 自昏亮的窗子里弥漫开来。
晏温捻了捻手中的佛珠, 眸光隐晦。
……
沈若怜坐在窗前,用干帕子擦拭发梢,脑中不住回想今日的一切, 尤其是晚宴上裴词安的酒和晏温派人送来的羹。
她觉得自己像是被卷进了一个咬合的齿轮中,被来回拉扯碾压。
想起那天晚上晏温临走前那个眼神, 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心里乱得很。
她现在有些怕他,可是毕竟是从前一腔热诚喜欢过和依赖过的人, 她又做不到完全怕他。
沈若怜长叹一声, 又开始忍不住想,自己真就和裴词安走到这一步了么?
其实和他真正在一起接触, 也才一个多月,可六礼若是顺利走完,最快年底她就要和他成亲了。
沈若怜心里忽然生出一丝不真实感,她烦闷地撑开窗子,清冷的空气瞬间从窗缝钻了进来。
不知为何,那潮湿冷冽的空气中夹杂着淡淡的青竹香。
沈若怜一愣,似是想到了什么,眼波荡漾,旋即又若无其事地将窗户重新关上。
径直落锁熄灯,躺回了床上。
翌日一早,沈若怜起身去凤栖宫,拜别皇后。
刚到门口就见晏温也在,她脚步一滞,状若无事般走了进去,眼神飞快扫过晏温眼下,笑着同二人打招呼,“母后,皇兄。”
小姑娘身上披着暖茸茸的晨光,笑盈盈地露出颊边两个可爱的梨涡,眉眼弯弯的看起来格外娇俏。
晏温回头,视线落在她脸上,也温和笑着,同她柔声道了句“嘉宁来了。”
宠溺的语气和温润的神情,让沈若怜差点儿以为回到了一年前。
她恍惚了一瞬,走到皇后身侧坐下。
“嘉宁昨日人逢喜事,今日看起来格外艳丽好看。”
皇后难得有雅致,同她开起了玩笑。
沈若怜低下头,似嗔似娇地小声道了句,“母后说笑了。”
娇娇软软的声音,配着微红的面颊和低垂的眼睫,全然一副小女儿的娇羞之态。
“裴卿一表人才,和我们嘉宁倒是一出好姻缘。”
晏温的声音似是沾了晨间露水,柔和而清润,语气中还透着丝丝温雅的笑意,像一片羽毛轻轻划过沈若怜的耳畔。
沈若怜垂下的眼睫微微颤了颤,手心里生了层薄汗,不知为何心跳忽然隐隐加快。
见她不说话,皇后再度开了口,“不过如今纳采过了,下一步就是等问名的结果,嘉宁是想住回宫中,还是回公主府去?”
皇后话音刚落,沈若怜忽然感觉头顶上方有道视线沉了一下,紧紧压在她面上,似乎不肯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
她扯着唇笑了起来,娇声同皇后撒娇,“母后,嘉宁想回公主府去住,不过嘉宁舍不得您。”
皇后笑睨了她一眼,“去吧,知道你心在外面,不过母后可得叮嘱你,虽然如今你与裴家那小子走完了纳采礼,但在正式成亲前,你们还是要避着嫌些,知道么?”
沈若怜正想开口,忽听晏温淡淡道:
“母后说的是,孤也正想叮嘱嘉宁,这正式成亲前,还有四礼,况且如今问名结果未出,一切都可能有变数——”
晏温压下眼皮看她,浓黑的眼睫在他琥珀色瞳仁里投下一小片淡淡的阴影。
他唇畔挂着和煦的笑意,面容清隽,语气温柔,同每一个兄长对自己妹妹的关切一样,温声对她说:
“嘉宁还是需要和裴卿适当保持些距离才是。”
沈若怜感觉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身上像是被他的眼神捆住了一样,哪哪儿都不舒服,偏偏又说不上来到底哪儿难受。
她动了动身子,极力平复了心绪,笑着同他道:
“嘉宁知道了,谢过皇兄。”
窗外阳光艳丽,越发清晰映出小姑娘灵动娇美的五官,杏眼氤氲着水汽,红唇莹润小巧,皮肤白嫩到发光。
不管是否是刻意装出的笑意,她正眉眼盈盈地看着他,笑容明艳动人。
晏温喉结滚了一下,不动声色地将视线从她脸上移开,过了半晌,淡淡“嗯”了一声。
在凤栖宫用完午膳,秋容来禀说东西收拾好了。
昨日纳采的大部分东西都留在了宫里,沈若怜只将裴词安送给她的那些香料,让秋容收拾了带走,她看了看秋容带的东西,回身对皇后说:
“那母后,儿臣出宫了。”
皇后拍了拍她的手,似真有些不舍,叹道,“去吧。”
晏温也跟着起身,“母后,儿臣恰好也要出宫,正好送嘉宁一程。”
皇后怔了一下,神情变得古怪,语气也淡了两分,“去吧,正好送送你妹妹。”
沈若怜没敢抬头,总觉得皇后将那“妹妹”两个字压得有些重。
跟着晏温一道出了凤栖宫,一直到上了马车,两人一路无话,沈若怜身子这才渐渐放松了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晏温一上马车,就斜倚在榻上闭目养神,一副全然不想搭理她的样子。
沈若怜巴不得他这样,寻了个离他最远的角落坐下,若不是皇后知道晏温要送她,她就是自己走路也不想和他待在这个逼仄的车厢里。
空气有些窒闷,沈若怜看了看,将车窗打开了一些,春日里染着阳光的清新空气一下子涌进了车厢,她觉得呼吸都顺了不少。
然而还没深吸上两口气,晏温忽然掀起眼帘,瞅了她一眼,“关上。”
沈若怜吓了一跳,身子一抖,下意识向后躲了躲。
晏温瞧见小姑娘一副怕他怕得紧的模样,还眨着一双迷茫的大眼睛看着自己,咬了咬后槽牙,语气隐忍,“孤要休息,吵得很。”
沈若怜顺势说:
“皇兄既然要休息,那我便自己回府吧,免得我在车上也像外面那些人一样,扰了皇兄清净。”
小姑娘语气冷冷的,一点儿也没有从前软糯的样子可爱。
晏温瞥她一眼,没搭理她。
沈若怜:“……”
她觉得心口有些哽得慌,关了车窗,逼仄的马车里空气都变得烦躁,又不能太过表现出来,只好无聊地坐在角落里绞着帕子,在心里祈祷马车能再快一些。
想着想着,她的思绪就开始不着边际的神游起来,所幸未过多久,马车便拐进了公主府门前的巷子里。
公主府门前的巷子清净,平日里并没有太多嘈杂的人声。
沈若怜听见马车外的声音小了下来,浑身别提有多舒畅了,就连唇角也不再紧绷着,弯了起来。
晏温睁开眼,视线在她微微勾起的唇上扫了一眼,在她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状似漫不经心地问了句,“昨夜孤送去的羹,嘉宁觉着好喝么?”
沈若怜下车的动作一僵,随即毫不迟疑径直跳下了马车,站在车底下,她才有了回头看他的勇气。
坐在马车里的男人显然面色极差,沈若怜又后退了两步,搓了搓鼻尖,笑容明媚而真诚,“多谢皇兄的祝福,我定会和词安百年好合的。”
说罢,她见坐在车里的他似乎动了一下,作势想要下来,她急忙又后退了两步,借着秋容将自己挡了半个身子,蹲身恭敬道:
“皇兄慢走。”
沈若怜蹲着身子,视线落在自己脚尖,她只感觉那人盯在她身上的视线十分有压迫感,她梗着脖子没动,光天化日的,她的胆子也就大了起来。
此处是公主府大门口,他总不会一冲动又过来抓她吧。
果然,马车里沉默了良久,忽然传来男人一声嗤笑,“走吧。”
直到马车拐到了大路上,沈若怜才长舒了一口气,觉得这么多天的混乱直到此刻总算是彻底结束了。
打从那日她去万寿楼醉酒后那激烈的一吻开始,她觉得一切都几乎朝着失控的方向发展,尤其是进宫那夜晏温拦住她说的那些话,还有昨夜的一切,都让她心里又慌又乱。
所幸她如今出了宫,纳采礼也结束了,估摸着下次再进宫免不得与他碰面的时候,大概就要等到一个多月后她的及笄礼了。
沈若怜又舒了口气,心情好了不少,揽着秋容的手臂,腻腻歪歪回了府-
过了十几日,没了宫中的管束也再没有晏温的消息,沈若怜在公主府的日子过得越发滋润,整日里都开心得找不着北。
这日一早,白玥薇托褚钰琛给她送来了封信。
沈若怜让人将褚钰琛带进来,接了信后,也不说话,就一脸探究地看着褚钰琛,直把他看得面色涨红。
那褚钰琛年岁比她和白玥薇大不了多少,被她看得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支吾了几声,道: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公主别这么看着我了,那夜我也不是故意要抛下公主不管的,只是悦薇她——”
沈若怜将褚钰琛送来的信蜷成一个筒状,学着以前夫子的样子,在手心里一边轻敲了几下,一边围着褚钰琛转了一圈,上上下下将人打量了个遍,笑眯眯道:
“若想让我原谅你,倒也可以,不过嘛——”
沈若怜绕了一圈后,在褚钰琛面前站定,尾音拖得长长的卖了个关子,用蜷成筒的信点了点他的肩,才一脸神秘凑过去:
“你得告诉我,那晚你和小薇薇都发生了什么?!”
“噗——”
褚钰琛的脸涨得更红了,还没张口,一旁一直坐着没说话的裴词安先笑喷了出来。
裴词安见沈若怜瞪过来,忙擦着嘴唇摆了摆手。
小姑娘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裙装,梳着飞仙髻,面颊桃粉,大眼睛里水光潋滟,瞪过来的时候莹润的红唇微微撅着,别提有多可爱了。
裴词安觉得心里像是被羽毛扫过一般,酥酥痒痒。
他掩唇轻咳了一声,起身走到沈若怜身旁,将她手里的信拿出来,又扶着她的双肩让她在一旁坐下,笑道:
“我的好公主,您就别难为他了。”
褚钰琛正感激涕零地想开口感谢裴词安替他解了围,就听裴词安接着道:
“这么明显的事还用问么?”
这回轮到沈若怜掩着嘴看向褚钰琛,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褚钰琛看看那沈若怜又看看裴词安,撇了撇嘴,“我算是看清了,你们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沈若怜正笑得欢,听到褚钰琛口中念叨的话,笑容忽然僵在了脸上,她看了眼裴词安,见他显然也听到了,一双眼睛含着不加掩饰地深情,正朝她看过来。
不知怎的,沈若怜心里忽然生出了一丝尴尬,急忙别开头去。
裴词安轻咳一声,“好了,不闹了,公主看看白小姐给你写的什么吧。”
“哦哦,好。”
沈若怜从善如流地点点头,掩饰住尴尬,匆忙低头去拆开信封。
“写的什么?”
见沈若怜不说话,褚钰琛第一个坐不住了,他将头探过去问。
沈若怜放下信,表情复杂地看了两人一眼,忽然擦着眼泪大笑不止:
“小薇薇那天去万寿楼之事,不知被谁捅到了她哥那,她又被她哥关了禁闭哈哈哈,你们算算,今年才过了四个月,她被关了有三个月了吧哈哈哈。”
褚钰琛:“……”
裴词安:“……”
于是几人又浩浩荡荡去了趟白府,白煜看在沈若怜的面子上,将白玥薇放了。
白玥薇抽抽搭搭抓着沈若怜不肯撒手,生怕她一走,她哥又把她抓回去关禁闭。
沈若怜笑得眼泪直流,褚钰琛一脸心疼地看着白玥薇,裴词安实在憋不住笑,干脆站到了房门外去吹冷风。
几人在白府待了会儿,外面天朗气清,春浓花艳,裴词安见沈若怜实在坐不住,便提议众人一起去京郊的马场骑马。
上次沈若怜脚受伤好了后,又央着裴词安带她去了几次马场,如今挑上一匹温顺些的小母马,她已经能自己骑上在场子里遛弯了。
四人去到马场的时候,恰好刚过午膳时间,马场没什么人。
只是马场的管事告诉沈若怜,她从前一贯骑的那匹小母马最近几日生病了,没法儿骑。
沈若怜有些失望,低着头磨磨蹭蹭半天,对其他三人道:“那你们去吧,我……我去那边看你们骑好了。”
裴词安见她神色失落,看了看另外两人,犹豫了一下,低声同她道:
“不然公主和我同乘一骑,我带着公主去兜风如何?”
沈若怜猛地睁大眼睛看他,又在触及他目光的一瞬间匆匆低下头去,可内心挣扎了半晌,她又实在忍不住想骑马兜风。
白玥薇见她犹豫,拍拍她的肩,劝道:
“怕什么,你看我和老褚每次都是骑一匹马,有谁敢说什么么?”
褚钰琛瞪她一眼,“你还好意思说?你自己明明会骑马,每次非要赖在我的马上。”
“赖在你马上怎么了?你每次搂着我不也搂得挺美的么?褚钰琛,你少得了便宜还卖乖!”
“你一个女人,说话就不能矜持点儿!”
眼看着那两人就要吵起来了,沈若怜急忙将两人分开,搓了搓鼻尖,小声嘟囔了一句,“那、那也行吧。”
裴词安笑了一声,故意道:
“公主你放心,我不会像褚钰琛那样的。”
他这话一出,褚钰琛还没说什么,白玥薇先是面颊一红,拉着褚钰琛就跑了。
裴词安陪着沈若怜去了场边休息的客房,等着她换了身骑马装出来。
裴词安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圈,眼波微漾,笑道:“公主其实很适合这样的装扮。”
他不是第一次见她穿骑马装了,但不知道为何,她这次瞧着却比往日每一次都大方恣意。
沈若怜也觉得自己穿上这身衣裳,仿佛就和驰骋疆场的女将军一般威风,被他这么一说,她有些飘飘然,笑着挥了挥小鞭子,“那还不快走。”
裴词安看向她的眼里尽是笑意。
沈若怜和裴词安到了马场,裴词安扶着她上了马,“那公主……我也上来了。”
沈若怜耳尖微微泛红,攥紧了手中的缰绳,小小地点了下头,“好。”
得了她的准允,裴词安才翻身上马坐在了她身后。
初时沈若怜和裴词安同乘一骑还觉得有些别扭,不过裴词安刻意避免触碰到她的身体,再加之沈若怜第一次骑这种高头大马,心里好奇又紧张,注意力很快就被骑马这件事吸引去了。
裴词安带着沈若怜跑了几圈,呼啸的风声和驰骋的快感让沈若怜兴奋不已。
“词安,再快些!我们去追上小薇薇他们!”
她身侧有裴词安的胳膊护着,自己不由敞开双臂感受春风吹拂,正高兴地想和裴词安说再快些,结果一回头,就见马场旁边的二楼上,站着一个雅白色身影。
晏温正负手站在栏杆前,目光紧紧落在她身上,不知是不是沈若怜的错觉,她觉得她还在他唇角看到了一抹淡然而兴味的笑意。
沈若怜心脏陡然一紧,笑容忽然僵在了脸上,险些从马上跌了下来。
裴词安眼疾手快,一把搂住了沈若怜的腰,将她拉进怀里,放慢了马速侧头看她,“怎么了?”
……
马场空旷,二楼上风有些大,晏温雅白色的宽大袖摆和衣角随风鼓动,修束齐整的玉带却勾勒出纹丝不动的颀长身姿。
他背在身后的手摩挲着佛珠,微眯着眸,饶有兴味地看着场中同乘一骑的二人。
少女坐在男人怀中,婀娜的腰身被红色的骑马装收束地利落有致,黑色护腕和麂皮短靴包裹住她纤细的手腕和脚踝,一头墨发用大红色发带在脑后高高挽起,沿着背部流畅的线条垂下。
这身装扮显得她越发明艳而灵动,仿若马背上的精灵,又带着几分飒爽。
晏温见过娇俏艳丽的沈若怜,也见过她梨花带雨的软糯模样,还见过寒山寺里安静素淡的她,甚至黑夜里她动//情的模样他也见过。
却独独从未见过少女如此张扬恣意的样子。
就好像离了皇宫,离了他,在裴词安的陪伴下,她才真正的肆意生长,如一朵开到荼蘼的花。
她不经意回眸的一瞬间,阳光似乎都在她的笑容上跳跃,天地间骤然失色,然而当她朝他看过来时,那笑意便如同瞬间枯萎的鲜花,变得僵硬。
晏温呼吸陡然一滞,眸底暗了下来,背在身后的手也不自觉攥紧了佛珠手串。
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烦闷。
裴词安显然也随着沈若怜的视线看到了他。
两个男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晏温视线缓缓从裴词安脸上移到沈若怜腰间。
——裴词安在他看过去的时候,胳膊不自觉将沈若怜的腰肢攥得更紧。
像是一种无声的宣告。
晏温淡淡看了一眼,视线重新移回裴词安脸上,离得有些远,彼此的表情都看不真切,但视线中的力道却有如实质。
半晌,晏温漫不经心地笑了一声,转身进了房间。
沈若怜看了眼二楼那道紧闭的房门,手中摆弄着缰绳,对裴词安笑道:
“想不到皇兄也来了。”
打从那日公主府门口一别,她已经十多天未想起过他了,如今乍然一见,虽是隔着马场的遥遥一瞥,却也让她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但她看着他时,仍然还是会觉得那个男人俊美矜贵,亮眼到让旁人都失了光辉。
沈若怜低头抿着唇,感觉裴词安侧头看了她一眼,松开放在她腰间的手,轻声问,“公主可要过去同殿下打个招呼?”
沈若怜想了一下,摇了摇头,“算啦,我现在过去,他肯定就不让我骑马了。”
她捋了捋马鬃,“走吧!你带我走远点儿,往那边儿的林子里去,别让我哥再看见咱们了。”
裴词安认真盯着她看了一眼,轻笑一声,“好。”
岂料当裴词安才打算带着沈若怜去往马场另一边时,马场的管事从远处跑了过来,“裴大人且慢!”
裴词安勒住缰绳,蹙了蹙眉,看向那管事,“怎么了?”
管事喘了口气,晃了晃手中的马镫,指着沈若怜左脚底下那个,气喘吁吁道:
“方才、方才太子殿下瞧见公主的马镫坏了,让小的、过来给公主换个马镫,绕了公主和裴大人的雅兴,实在抱歉。”
沈若怜顺着他的话看向自己左脚底下那个马镫,的确是断了一边儿,若是这样踩着,极有可能踩断后身体失去平衡摔下马。
裴词安显然也看见了,脸色瞬间变了,他急忙翻身下马,又将沈若怜扶了下来,“那公主,我们再换匹马?”
沈若怜看着管事忙活着开始换马镫,也没了方才的兴致,“算了,时辰不早了,我们回吧。”
“也好。”
裴词安将马背上的披风拿下来披在沈若怜身上。
往回走的时候,他朝方才的二楼看了一眼,见太子殿下又回到了刚才的位置,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面上淡雅的神情,又好像是在远眺风景。
裴词安忍不住又回头探究地看了眼沈若怜,见她神色恹恹,裴词安停了下来,面对着她。
沈若怜也跟着停下,不解地看向他,“怎么不走了?”
裴词安犹豫了一瞬,紧紧盯着她的神色,“公主,我可以握你的手么?同褚钰琛和白玥薇他们一样?”
第 44 章
沈若怜听了他的话, 心里忽然升起一阵慌乱。
她下意识就想朝二楼上那个人影看过去,然而裴词安一直紧盯着她,沈若怜刚准备回头的动作又被她自己深深地给止住了。
她有些无措地搅弄着手中的马鞭, 鞋尖在地上来回碾蹭, 几次张口想拒绝却又不知该如何说,可她下意识又不想答应, 就僵在原地,心里煎熬得不行。
所幸裴词安只是盯着她看了没多久,忽然笑了出来,摸了摸她的脑袋, “逗你的, 吓到公主了?”
沈若怜睁着清澈的双眸朝他看过去, 忽然有些委屈, 晏温从前总是这样吓她就算了,怎么如今裴词安也这样呀。
他们到底是同她开玩笑, 还是在逼她。
这些日子, 裴词安同她的关系就像装在她心里的一根软刺,总是时不时在她最开心的时候冒出来,不轻不重地刺上那么一两下, 让她刚刚好起来的心情又生出纠结和低落。
方才裴词安猝不及防的话突然就勾起了她这些纠结的情绪,沈若怜不知怎的, 鼻腔里忽然一酸, 眼眶就微微有些泛了红。
裴词安也愣住了,没想到自己这么一句话, 竟像是要把这娇滴滴的小姑娘惹哭了一样, 他忽然站在原地手足无措起来。
“公、公主……”
他想上前哄她,又怕再吓到她, 急得手抬起来也不是,放下去也不是,“臣当真没别的意思,公主若是不喜欢,臣以后不说就是了。”
“臣……是臣不好。”
是他心急了,她早就同他说过,她对他没有男女之情,是他说也许她会对自己日久生情,这一切都是他强求来的。
如今他更是不应该逼她,他应当给她些时间才对。
裴词安舍不得看见沈若怜受一点儿委屈,可一想到如今她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都是拜自己所赐,他心里就愈发愧疚。
“公主……”
小姑娘瞪着一双水蒙蒙的眼睛看他,吸了吸泛红的小鼻尖,声音带着鼻腔,“以后不准你这样逗我了。”
她没哭出来,方才见裴词安那副局促的样子,她忽然又觉得有些想笑,倒也没那么委屈了,况且,他也没做错什么。
想了想,沈若怜又补了一句,“罚你待会儿给我去泰和饭庄买个冰糖肘子。”
她的嗓音糯糯的,说话的语气也娇娇软软的,尾音带着一丝俏皮,裴词安心里一软,笑看着她:
“臣、遵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若怜“噗嗤”一声笑出来,故作夸张地叉着腰瞪了他一眼,嗔道:
“你怎么现在这么油嘴滑舌啦。”
小姑娘眼角还有些微微的嫣红,这一眼瞪过来,又娇又媚,裴词安掩下心底的悸动,拍了拍她的脑袋,“走吧,回去换了衣裳,给你去酒楼买冰糖肘子。”
他知道沈若怜十分看重他这个“朋友”,就跟看重白玥薇一样,也正是她把他当做朋友,才对他没有太多男女大防。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她还不喜欢他,所以还接受不了他突然认真的亲近或深情。
裴词安看着在前面走着的沈若怜,在心里提醒自己,下次再不能这般莽撞和唐突了,免得再吓到她。
这般想着,不知为何,裴词安又下意识朝不远处的二楼上看了一眼,却发现那里早就没了太子的人影儿,只有檐下的羊角灯被风吹得轻轻晃动着。
等到两人回到休息的雅间时,晏温已经带着人离开了。
沈若怜松了口气,和裴词安各自换了常服,自有招待的应侍给他们端来茶水点心。
两人边吃边等,小半个时辰后白玥薇和褚钰琛也回来了。
四人一合计,反正要去买冰糖肘子,不然就顺路去泰和饭庄将晚饭一并解决了-
夕阳在宽敞的朱雀大街上铺了薄薄一层碎金。
喧嚣的街市上,有些路远的小摊贩已经开始收起了摊子,准备提前赶路回家,倒是两旁的酒楼茶肆逐渐迎来送往逐渐热闹起来,再远处的人家三三两两升起了炊烟。
春日的黄昏,在橙色的天空下,有种特别的生机与活力。
一驾繁贵富丽的马车缓缓从朱雀大街的南端驶来。
晏温坐在马车里,夕阳从半开的车窗投射在他对面的小几上,给马车里也染上了一丝温情。
他慵懒地倚着引枕,微掀眼帘,索然无味地透过车窗看向外面的街景,眸子里一片寡淡,好似这繁盛热闹的市井生活,并不能引起他情绪上的半分波动。
马车转了个弯儿,夕阳投在晏温的左手上,他感觉到一丝暖意,张开手心,垂眸看了眼掌心,唇角忽然扯出一个淡漠的笑意。
二十四年皇宫生活,十六年储君之位,他深信自己早已变得冷静自持,事实上,他在政事上的确严明冷血,从未出过任何披露,他也力图去扮演好一个温润仁厚的上位者。
可他最近越发觉得从前的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他开始怀念那年战场上的生杀予夺,进攻、侵略、掠夺,任何一个字眼此刻想起来,都令他热血沸腾。
马车缓缓停下,李福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殿下,到了。”
晏温收紧掌心,声音里含着愉快地笑意,“知道了。”
李福安不知道殿下在笑什么。
他跟着晏温下了马车,一道走进街边一个写着“金玉满堂”的铺子。
还没进去,方掌柜就一脸笑意迎了出来,作势就要跪,被晏温拦住了,他只得躬身对晏温行了一礼,“殿下您怎亲自来了,快请进来上座。”
晏温虚扶了方掌柜一把,温声笑道:
“孤今日出来办事,恰好路过,便想着不麻烦方掌柜再遣人送一遭了。”
方掌柜忍不住悄悄睨了晏温一眼,见他眉眼温和,神色沉稳端方,丝毫没有他从前见的那些纨绔的架子。
方掌柜心中不由愈发敬重,忙叫伙计将东西送来,双手呈了上去,恭敬道:
“殿下您瞧,这是您上次差人送来的翡翠,小的已经按照您的要求,让他们打了这一副耳坠和发簪,你看看可能入得了您的眼。”
恰在此时,小二捧了茶过来,因为太过紧张,给晏温倒茶时险些洒在了外面,晏温笑着虚扶了一下,对那小二十分温和地道了声,“有劳了。”
那小二一怔,面上竟生出了一抹红晕,一叠声地说着“多谢殿下。”
小二倒了茶退下后,晏温拿过托盘里的那支玉簪揣摩了半晌,放回去,笑道:
“甚合孤的心意,李福安,赏。”
方掌柜闻言一颗提在喉咙眼的心瞬间落回了肚子里,急忙跪下谢了恩,接过赏赐,亲自去将那副耳坠和发簪打包。
临走前还热情地让晏温先喝茶,说这茶是他岭南老家亲戚托人送来的,虽然卖相差些,却口感回甘,十分好喝。
见晏温笑着应了,方掌柜喜滋滋便去了后面包东西。
待到方掌柜走了,李福安觑了眼晏温,犹豫道:
“殿下,这茶——”
太子在某些方面十分讲究,比如这茶是断断入不了他的眼的,更何况这茶具也不是他常用的。
晏温笑看着李福安,神情愉悦,“方掌柜既说是岭南来的好茶,福安还不赶快尝尝。”
李福安:……
他就知道,这种事哪次少得了他的。
方掌柜包完东西回来,见桌上的茶果然被喝个干净,心里又感动又激动,急忙就要让小二将后院房里放的那一包茶叶都拿来,要敬献给太子。
李福安眼角抽了抽,没等晏温说话,自己先开了口,“方掌柜不必客气,您这茶自己留着喝就行,太子殿下他——近日胃寒,宫里给开了养胃的药,这绿茶实不宜多喝。”
他对方掌柜说着话,极力忽视太子对他微微挑眉十分好整以暇的样子。
方掌柜听完,哀叹一声,说都怪自己不知道,还让殿下喝了这茶。
晏温淡淡一笑,“无妨,你也是一片好心。”
说着,他视线一转,指了指一旁柜台,“这镯子看着十分别致,孤能否看一看?”
李福安和方掌柜不约而同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那柜台上放着一个红木盒子,盒子里装着一只鎏金镂空手镯。
那手镯上的纹样是两枝缠绕的藤蔓,而在手镯最下方,还坠着一朵并蒂莲,并蒂莲的莲心分别点了一颗红宝石和一颗蓝宝石,小小的,却十分精致。
看那手镯的尺寸,就是专给小姑娘带的。
方掌柜“哎呦”一声,走过去连同那红木盒子一块儿拿了过来,笑得谄媚,对晏温道:
“这不是巧了。”
“巧了?”
晏温拿出当中的镯子,这才发现这镂空的镯子里面还嵌了几颗小小的铃铛,他忽然就想象出沈若怜带上这个镯子的样子。
李福安问方掌柜,“这镯子怎么卖的?”
方掌柜一拍大腿,有些痛心疾首地模样,“哎哟,小的刚才
銥誮
说巧了,说的就是这个。”
“这镯子,是裴尚书家的裴二公子亲自设计了图样,拿到我们这里,让我们帮着打的。这——”
方掌柜偷偷看了一眼晏温的表情,声音越发低了下去,“这镯子本店没有售卖的权利。”
李福安觉得自己头皮都麻了,裴词安亲自设计的镯子,还能送给谁,怎就好死不死地被殿下看到了。
他根本不敢看太子一眼,余光瞥见他将那镯子放了回去,温润的声音里带着宽厚笑意:
“无妨,孤也就是觉得好看,欣赏一下而已,裴公子果然眼光不错。”
“诶诶。”
方掌柜将镯子收起来,交给小二放了回去。
晏温将手串抹下来,拿在手里捻了捻,慢条斯理地起身朝外走去,李福安和掌柜的一左一右跟着他。
及至走到门边的时候,晏温忽然又停了下来,顿了顿,他回头看向方掌柜,“倘若孤想打一条脚链呢?”
他停了一下,“就比如和那镯子一样的,空心的,带铃铛的。”
方掌柜认真想了想,一脸正色道:
“可以倒是可以,不过殿下若是给脚链上嵌了铃铛,那么稍微一走路或者晃动就会发出声响,是否会有些——”
“无妨。”
方掌柜“吵”字没说完,晏温打断他的话,笑得意味深长,“就让它响。”
直到太子走出去好久,方掌柜还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要在脚链上加那么多铃铛。
他挠了挠头,招呼小二过来收拾东西。
晏温回到东宫未出片刻,户部的张侍郎在外求见,晏温净了手,坐到桌前,让李福安将人带进来。
户部张侍郎名唤张武,他今日本来在家待得好好的,突然被东宫的人唤进宫,说是殿下召见,一路上来的时候心中十分忐忑,也不知太子殿下亲自召见,是好事还是坏事。
虽然太子仁厚,但那威仪也不由让他心生敬畏,此刻听闻李福安让他进去,张武深吸一口气,这才轻手轻脚推门走了进去。
他跪下前抬头匆匆扫过晏温,见他正拿着一方白色的帕子擦手,面上并无不善,心下松了些,“殿下。”
“嗯。”
晏温放下帕子,让他平身,手指搭在书桌边缘点了点,才道:
“听闻京郊的丹良马场是你弟弟包下的?”
张武一愣,不知殿下为何突然问这个,如实应道:“是舍弟所承包,敢问殿下,可是这马场出了何事?”
晏温笑道:
“倒也没什么事,只是孤今日去瞧了,那马场建在云山下,如今恰逢春季多雨,那云山极易有泥石流,若是哪日伤了人便不好了。”
张武的弟弟张文去岁来找他商议承包马场之事时,两人只觉得这马场离京郊远私密性好,场子又大,十分适合做达官贵人的生意,当时两人确实没想过这一茬。
如今太子既能说了,那定是存在着大隐患的。
他一时有些后怕,不由问道:“那依着殿下的意思,这可如何是好?”
“说来倒也不难。”
晏温笑看着他:“你弟弟那马场暂且关闭,由朝廷出资将那一片马场向东边迁移一些,再将云山脚下那一片好好修整一下即可,待到马场重新营业,朝廷每年从营业额中抽取一成,直到将朝廷出的资尽数收回为止。”
“那……利息如何算?”
晏温笑道:“免息。”
张武还有些难以置信,竟还有这等好事,不过仔细一想,太子殿下自来关心民生,这马场安全也算是民生之一。
如此一想,便也明白了。
他道:“臣这就回去让舍弟即刻将那马场停了。”
晏温淡淡应了一声,随手拿起手边的折子翻开,“去吧,整修一事,明日早朝时,你上折子,孤来批。”
“是。”-
沈若怜是在几天后又想去骑马的时候,听裴词安说丹良马场被封了。
“封了?”
“是。”
裴词安将剥好的松子添进沈若怜面前的小碟子里,解释道:
“那日上朝,经营马场的张文的哥哥张武,向太子殿下递了折子,说是马场距离云山太近,恐有泥石流伤人的隐患,恳求朝廷出资帮忙将马场迁址。”
“怎么这么突然。”
沈若怜暗自嘟囔了一句,又问:“那……我哥他批了?”
“嗯。”
“那以后岂不是就骑不了马了。”
裴词安将沈若怜面前装着蜜饯的盒子拿走,“骑马本就不安全,不能骑就不骑了吧。公主少吃些蜜饯,我剥好的松子还多,你多吃些松子。”
沈若怜噘了噘嘴,忽然觉得裴词安和晏温越来越像了。
从前裴词安也不管她吃甜食,如今也开始管着了,还说什么骑马不安全的话,简直和晏温之前一模一样。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又想起了同晏温从前的事,泄愤一般,抓了一大把松子仁儿塞嘴里,小嘴塞得鼓鼓囊囊跟个小包子一样,嘴里还使劲儿嚼啊嚼。
裴词安觉得好笑,心知她在耍小性子,哄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臣晚上带公主去万寿楼听戏如何?上次百花楼那南方来的戏班子,今日被万寿楼的老板邀了去,公主若是想去看,臣现下就让人去定个位子。”
沈若怜眼前一亮,嘴里塞着松子仁儿,支吾不清道:
“好啊好啊,再叫上小薇薇和褚钰琛他们吧!”
裴词安笑着应下,派小厮拿了他的玉佩,先去订座-
晏温今日又被孙淮书几人邀着到了万寿楼。
那几人说是上次他们都还在雅间等着,想不到殿下先走了,怪他几人没让殿下尽兴,这次邀了晏温做补偿。
这几人本就是晏温从前的伴读,比起旁人自是与他更为亲近,相处起来也没那么多约束。
晏温提前让李福安问了,这次只有孙淮书、顾缨和贾柯,孙婧初并未来,这才应了邀去了万寿搂。
“今日这万寿楼,据说请了百花楼那戏班子来唱戏,咱们就没要后面的雅间,不过这间屋子,也算是这酒楼最好的一间了。”
顾缨是个混不吝的,吃喝玩乐样样在行,见晏温进来,忙将他拉到窗子旁最好的位置坐下,用下巴点了点楼下的戏台,得意道:
“殿下你看,这里视野最好,能见这楼下的景象尽收眼底。”
晏温坐着看了眼,笑着应了一声,“是不错。”
孙淮书给他添了酒,走过去递给他,“夜里路上凉,殿下先喝些酒暖暖身子,这戏待会儿才能开始。”
晏温接了酒,看他一眼,“让你办的陈王之事,如何了?”
孙淮书皱了皱眉,看着其余几人,犹豫了一下低声道:
“陈王死了。”
“死了?”
晏温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如何死的?”
一旁贾柯嗑着瓜子儿,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倒是顾缨听了一耳朵凑了过来,看看孙淮书,替他解围:
“殿下,今儿咱们是出来放松的,这些事儿待会儿了再谈可好?”
顾缨一贯胆大,但他没什么城府,晏温也就纵着他,听他这么说了,他也就没再说话,转而继续朝楼下看去。
过了半晌,楼下一阵喧哗,显然是那戏班子要上台了。
然而晏温转眼一看,眼眸却微微眯了起来,视线定在楼下某个角落。
他看了半天,将手中的酒杯放回去,漫不经心地起身,淡淡道:
“你们先喝着,孤出去一趟。”-
沈若怜和裴词安他们因为订座晚了,只订到了比较一般的位置。
待到一出戏结束,那酒楼老板亲自过来他们这一桌,说是为了补偿他们,可以请公主去后台看看这戏班子变脸戏法的真相。
裴词安问沈若怜:“公主想去瞧瞧么?”
想啊!沈若怜都想死了!
在台下看着觉得那么精彩,心里又好奇得不行,早就想去一探究竟了。
看她期待的眼神,裴词安忍俊不禁,“那我陪公主一起去。”
裴词安原本是想跟着去的,但那老板说因为这是人家戏班子安身立命的绝活,只能让公主一人看。
这酒楼经常招待京城的达官贵人,裴词安也跟老板十分熟识,知道这酒楼十分安全,闲杂人等是进不来的,便和老板商量说他陪公主到后台门口,公主一人进去。
老板想了一下应了下来。
三人一道去了后台门口,沈若怜好奇地不住往里面张望,那老板掀开帘子,笑道:
“公主且进去吧,我和裴公子就在门外候着,里面人多,也有女师傅,不打紧的。”
裴词安亦笑看着她:
“公主别怕,我就在这门口,一步也不离开。”
沈若怜点点头,看了裴词安一眼,迫不及待地走了进去。
后台有些昏暗,只有几盏风灯,她循着声音往前走了不远,就见到了那老板说的戏班子。
沈若怜心里一喜,不由加快了脚步,然而才刚迈出两步,一旁黑暗中忽然伸出一只手,一把将她拽了过去。
男人高大的身躯将她紧压在墙上,趁着她出声前捂住了她的嘴,“别喊,是孤。”
沈若怜觉得男人身上冷冽的青竹香顺着鼻腔钻入了脑中,然后在她脑子里炸开,炸得她脑中有瞬间空白。
他怎么在这里!
他这么压着她,就不怕旁人听到了!
这么一想,沈若怜又忍不住挣扎起来,口中也胡乱发出“呜呜”的声音,她甚至听见有脚步声在朝这边靠近。
晏温见她如此挣扎,不由轻叹一声,凑近她耳畔,低低道:
“别叫,你若再挣扎,惹得裴词安进来看到这一幕,只怕就越发说不清了,孤的妹妹。”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语气中又像是有着几分唯恐天下不乱的意味。
沈若怜瞬间就不敢动了,昏暗的灯火下,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瞪向他被灯火映照得明暗不定的脸。
第 45 章
晏温见她乖下来, 抵着她身体的胸腔颤了颤,发出一声低低的轻笑,似乎在为她的乖顺而感到愉悦。
沈若怜又气又惊, 瞪着他, 胸膛不住起伏。
晏温松开捂在她唇上的手,笑看着她, “多日未见,孤的妹妹似乎长大了不少。”
听到他这话,她愣了一下,脸颊犹如被热气蒸了一般, 瞬间变得滚烫, 耳根和白皙的脖颈都染上了淡淡粉色, 连带着都不敢再用力喘息了。
晏温往她泛红的耳朵上看了一眼, 轻笑道:
“孤说的是,嘉宁看起来懂事了, 变成大姑娘了, 你说说——”
“你想的是什么?嗯?”
沈若怜的脸颊更红了,被他逼得眼底又泛出了盈盈泪光。
她咬了咬牙,小声问他:“皇兄到底想做什么?!”
这样昏暗而逼仄的空间, 总是让她忍不住想起上次黑夜里同他的那个吻,但那时候尚且还是在一个大房间里, 且她喝多了酒, 四周一片漆黑,倒没如今这么尴尬。
她被他压得身上出了层薄薄的汗, 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眼神太过暧昧而压迫, 沈若怜侧过头去,推了推他, 轻声道:
“你先放开我,你这样让旁人看到了,有辱你我的清白。”
“清白?”
晏温将手卡在她的脖颈上,捏着她的下颌逼她将脸重新转了过来,他嗤笑一声,拇指意味不明地摩挲上她的下唇瓣,笑道:
“沈若怜,你我之间——还有清白可言么?你的兄长,早在那天夜里,就亲吻过他的妹妹了,你现在跟我说清白,会不会太晚了点儿?”
男人灼热的气息透着浓烈的欲//望。
不知为何,沈若怜听他说出这句话后,心脏像是被谁攥了一把,随即身上窜过一阵酥酥麻麻的痒意,连带着腿都有些软。
这种陌生的感觉,让她眼眶里强撑着的泪终是从眼角溢了出来,她抽抽搭搭地吸了吸鼻子,哽咽道:
“上次、上次我喝醉了,什么都忘了,况且、况且我已经与词安定亲了——”
“忘了吗?”
晏温笑着俯下身,猝不及防贴上她的唇瓣,嘴唇开合间在她唇上轻轻厮磨,“不如孤替你回忆一番?”
“你放我走吧,词安就在门口……”
沈若怜觉得自己身子更软了,她不敢挣扎,裴词安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一旁还有许多戏班子的人,而她和他的兄长在这里唇齿相依。
这次和上次不同,这次她是清醒的,可不知为何,这种隐秘的禁忌,让她在剧烈的紧张之下,竟然察觉到了一丝刺激的快//感。
沈若怜眼泪流得更凶了,她觉得自己完了,她开始变得不知廉耻了。
可令她意想不到的是,晏温在她说完这句话后,居然真的就放开了她。
沈若怜睁着一双泪汪汪的眼睛错愕地看向他,就见他上上下下将自己扫视了一圈后,视线忽然定在她的脚腕上。
沈若怜像是被烫了一下一般,下意识想将脚藏进裙摆里,却不料他竟然直接将她抱起坐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桌面的冰凉和坚硬令她浑身一颤,脊背绷得紧紧的,死死咬住唇才没有轻呼出声。
晏温笑看着她的眼睛,修长有力的手剥开她的裙//摆,滚烫的掌心沿着脚背向上,贴上了她滑//嫩的脚踝。
沈若怜猛地一个激灵,下意识就去推他,被他圈住的脚腕像是有一团火在烧一样。
晏温另一只手捧着她的脸,拂过她眼角,漫不经心地笑道:“乖,别挣扎,否则孤即刻便让裴词安进来。”
沈若怜推过去的手停驻在了空中,眼泪涌得更凶了。
那个地方太过细//嫩敏//感,从未被谁这样摸过,脚踝上的触感让她羞赧心慌,“你、你放开我。”
晏温掌心在她脚踝上攥了攥,似乎是在比量着什么,听了她的话依言松开了她,语气里带了几分诱//哄,“别哭了。”
他见她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将她揽入怀中,抚着她的发,“近日皇家马场里孤让人新弄来几匹身形矮小的母马,你若是想骑马,孤带你去骑,可好?”
他近日去公主府找她,被她拒之门外,传召她进宫她也称病不来,“本就是想同你好好说上几句话,你却非逼着孤用这种方式见你。”
今日外面人多眼杂的,他原本也没想怎么样她,她倒是自己吓得哭得不行。
沈若怜闻言一愣,眼泪也不流了,忽然恍悟:“那丹良马场是你故意封的?”
“是。”
沈若怜气地推他:“为什么啊?”
“你说呢?”
沈若怜突然记起来那天,他在二楼上看到的她和裴词安同乘一骑的模样。
她用了力气,一把将他推开,气恼地瞪他,“可我与词安已经定亲,我们愿意怎样就怎样,谁要你管了!”
晏温的神情冷了下来,他瞧见小姑娘沾着晶莹的眼睫不住颤动,他怕吓到她,深吸了两口气,才克制着语气开口:
“孤现在明确告诉你,你和裴词安这亲,定不成了。”
沈若怜脸上骤然失色,猛地抬头看他,险些忘了此刻两人的处境,音调拔高了不少,“为什么?!”
说完,她听到外面有人“咦”了一声,又立刻噤声,却还是瞪着眼睛看着晏温,那眼神好像他就是她的仇人一般。
晏温颈侧青筋凸起,强压下去的那股阴郁又隐隐开始涌动,他咬了咬后槽牙,“沈若怜,擦干你的眼泪,现在出去。”
沈若怜倔强地瞪着他,就好像在说,他今日不将话说清楚,她就不出去一样。
晏温腮骨紧绷,眸底按捺着幽深的情//欲,半晌,他忽然笑了,“你是要孤在这里就要了你么?”
“也好,让裴词安听听。”
沈若怜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面颊发烫,后脊却陡然窜上一股凉意。
她怎么突然忘了,面前与她同处逼仄空间里的是一个成熟男人,他早就表现出对她的兴趣,他让她走,她是疯了么还留在这里?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一个激灵,匆忙从桌子上跳了下来,腿一软险些瘫倒,晏温没来扶她,她知道他此刻正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欲//望。
沈若怜扶着桌子站稳,胡乱擦了两下眼泪,捋了捋鬓发,再不敢看他一眼,急匆匆往外走去。
就在她将要走出去的时候,她听见晏温在她身后意味深长地说了句:
“及笄的时候,孤会送你一份儿大礼。”
沈若怜一个踉跄,提着裙摆逃命一般跑了出去。
出了那个小暗室,她又在后台和戏班子的人待了会儿,直到情绪彻底平复下来,才走了出去。
裴词安还在门口等着,见她出来笑问她,“公主可看到了?”
明亮的光线晃得沈若怜眼睛发酸,她胡乱点点头,蹙眉道:
“我肚子有些疼,我们回去吧,好不好?”
裴词安见她面色确实不好,忙过来扶住她,“好,我送你回去。”
沈若怜侧过头看着裴词安的侧脸,脑子里不住回响起方才晏温那句“你和裴词安这亲,定不成了”。
马车在公主府门口停下,沈若怜没让裴词安往里送,裴词安见秋容等在门口,便叮嘱她小心,看着她进了门才走了。
沈若怜一进公主府的大门,门房的人便迎了上来,手中捧着一个托盘,“公主,这是太子殿下方才派人送来的。”
沈若怜下意识有些抗拒,又怕那托盘里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想了想,还是让秋容收了下来,替自己拿到了房间里。
待到洗漱过后,她盯着桌上的托盘犹豫了良久,才深吸一口气,将那托盘上罩着的红绸掀开。
里面是一套叠放整齐的骑马装,大红的颜色,做工比裴词安送自己那套更加精致,面料也是极为珍贵的云绸。
沈若怜细看了一眼,见那骑马装衣领的位置钉了几颗大小均匀的珍珠,只是不知为何,针脚有些粗大,倒不像是宫中绣娘的手艺。
她没多想,将那骑马装收在了柜子最底下。
丹良马场封了,她就是往后再也不骑马,也不会跟他去皇家马场。
沈若怜当夜又做了春//梦,梦里晏温将她囚//禁在床上,她的两只脚腕被绑上了锁链锁在床脚。
她觉得自己应当是抗拒的,可当她惊醒过来的时候,回想起梦里那种激烈的情//潮却让她隐隐有种隐秘的兴奋感。
沈若怜坐在床上裹着被子,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觉得自己定是从前晏泠给的春//宫//图看多了。
打从那日见过晏温后,沈若怜便将自己锁在了公主府,连见裴词安的次数都少了许多。
这期间,皇帝终于修炼出关了,宫里设的家宴沈若怜也称病躲了过去。
她总是不经意想起晏温当时说的最后那句话。
随着她及笄礼越来越近,沈若怜明显变得更加躁动不安起来,平日里最爱吃的冰糖肘子都不能令她提起兴趣,就连偶尔和裴词安他们一起打叶子牌,她也开始走起了神。
她不知道晏温说的那份大礼是什么,但她一想起他那极具侵略性的眼神,就总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事。
日子匆匆而过,沈若怜已经好久没有听到晏温的消息,而距离她的及笄礼也就剩下不到十天。
这日天气晴好,空气里已经隐隐有了夏天的味道。
沈若怜和白玥薇趴在公主府的凉亭里喂鱼。
“所以你现在还对裴词安没感觉?”
白玥薇看她一眼,有些吃惊。
沈若怜也烦得很,一听她说这个更烦了,她掰了块儿馒头扔进水中,“别提了,烦死了。”
白玥薇转过来面对着她,看了她半天,正色道:
“你不会是还在惦记着太子表哥吧?”
“我没——”
沈若怜急着否定,然而话还没说完,秋容忽然匆匆忙忙从外面跑了进来,一边跑还一边慌张地喊她:
“公主!公主出事了!”
沈若怜吓得手一抖,鱼食不小心都洒进了湖里,立刻引得水面上一阵“噼里啪啦”地挣食声。
她回过头去,白玥薇也循声看过去,“怎么啦秋容,你慢慢说。”
秋容看了两人一眼,犹豫了一下,沉沉道:
“宫里方才传来消息,说是太子殿下遇刺了,此刻人——”
“危在旦夕。”
“什么?!”
“怎么可能?!”
沈若怜和白玥薇不约而同发出惊呼,白玥薇猛地站起来,两步下了凉亭过去攥住秋容的衣袖,急道:
“太子表哥在哪里遇刺的?伤得很厉害么?怎么就危在旦夕了?”
秋容尽量稳住语气,道:
“方才小顺子路过门口时顺道跟我说的,他说殿下前一阵子去了禹州,平三王之乱,一直都很顺利,但在回京途中,不知怎的,忽然遭到了冷箭的袭击,那箭……直射心口。”
沈若怜面色陡然间一片霜白,浑身血液都凝固了一般。
她不知道什么是三王之乱,但打从她七岁到了东宫起,就从未见过太子因平乱而离开过京城。
如今皇帝刚出关,太子便马不停蹄去了禹州平乱,想必是万分凶险的,而他能中箭,那对方必是使了杀招。
“奴婢还听小顺子说——”
秋容抿了抿唇,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白玥薇急声催促,“还听他说什么呀?你快说呀!”
秋容小心翼翼看了眼沈若怜的神色,见她尚在怔愣,秋容对白玥薇道:
“小顺子还说,孙家……被抄了家,无论男女,尽数都收押进了天牢。”
沈若怜猛地回过神来,“孙家?孙婧初家?”
秋容点点头。
白玥薇见她回过神,抓住她的手问她,“我估计我哥此刻应当已经进宫了,我此刻也进宫去,你要跟我一起去宫里看看太子表哥么?”
“我——”
沈若怜刚想说“去”,然而话到嘴边,她又犹豫了。
白玥薇晃着她的胳膊催促道:
“哎呀你这有什么犹豫的呀!再怎么样,她也是你哥哥!这么多年的亲情你都不顾了么?!”
“再说了,如今这都是危在旦夕了,你还犹豫什么?!”
沈若怜指甲死死掐进掌心里,眼睫轻颤了半天,终于还是泄了气,“我先不去了,你去看看什么情况再说吧。”
白玥薇一愣,叹道:
“行,那你等我消息。”
说罢便匆匆出了凉亭走了。
直到她走远,沈若怜忽然撑不住身子,腿一软坐到了石凳上,眼神愣愣地盯着地面-
打从太子遇刺回宫后,东宫的灯火就没熄过,整日里人声鼎沸,全太医院的御医都出动了,还从民间找了些医馆的大夫,皇后更是整日整夜守在晏温床前。
直到第三日早晨,晏温从昏迷中醒来,御医才说太子这关算是挺过去了。
皇后当即就捂着帕子,扑到皇帝怀中不顾形象地失声痛哭,晏泠也背过身去眼眶泛红。
倒是晏温本人,神情看起来淡淡的,视线从人群中一一扫过,最后定在皇后身上,“父皇、母后,儿子让你们担忧了。”
皇后哭得发不出声音,直摆手,皇帝也叹了口气,好似苍老了许多,“没事就好。”
晏温是他所有儿子中最有能力的一个,若是晏温有个三长两短,他不仅失去了一个儿子,恐怕大燕都会后继无人。
几人在晏温床前又陪着他说了会儿话,因着他刚醒,也不敢让他太过劳神,便留了几个御医和李福安、小顺子等人在房中照顾,其他人都先各自回去休息了。
待到所有人离开,晏温挥了挥手,让李福安遣退御医,问他,“嘉宁……嘉宁在孤昏迷期间可曾来过?”
李福安弯腰听他说话的身子一僵,面色变得古怪。
晏温闭了闭眼,“罢了,扶孤起来坐会儿。”
李福安不敢看他的神色,过来扶他起来,又给他腰后垫了引枕,这才犹犹豫豫开了口,“兴许、兴许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
但其实,因着太子重伤,公主没有进宫侍疾这件事,皇后已经念叨了好几天了。
晏温揉了揉额角,“给孤把手串拿来。”
手串就在床头跟前,李福安一转身将东西递到太子手中,就听他又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派人跟皇后说一声,就说嘉宁近日没来,是因为孤在出发去禹州前罚她在府中闭门抄经,为保诚心,不满日子不得离府。”
李福安“诶”了一声,转身要走的时候忽然又停下,犹豫了一下,还是说:
“可这借口……咳,这理由,皇后定是不信的。”
毕竟有什么事比太子危在旦夕还重的?抄经也不行。
晏温似乎有些累,语气淡淡的,“聊胜于无吧。”
李福安见太子这样,心底发酸,急忙出门去找小顺子吩咐此事。
回来后,他又跟晏温汇报了近几日关于孙家案子的处理情况。
那孙淮书早在之前就与陈王有所勾连,但他看晏温有意封自己妹妹为太子妃,便没有动作。
然而近日许是察觉了晏温对孙婧初态度的疏远,以及几次三番对他们兄妹的敲打,让孙淮书最终坐不住了,恰好借着太子让他平乱之事,暗中与陈王为首那些人商议谋反。
只是没想到还未动作,陈王先被杀了,孙淮书和其他三王自乱了一番阵脚之后决定立刻起势,恰在这时太子亲自带兵前去平叛,将叛王和孙家一网打尽。
“如今孙家人都在牢里关着,范忠已经初步审过一轮了,孙婧初——”
李福安抬眼觑了太子一眼,“给她安排了单间牢狱,一应吃喝也交代过。”
太子靠在引枕上假寐,半晌,淡淡“嗯”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李福安知他是不想谈论这些,替他拉了拉被子,默默在一旁候着。
太子一整天除了偶尔看上两页折子,其余时间便都在床头靠着养神,起初李福安还不知为何,直到夜深的时候,太子忽然睁开眼睛问他:
“孤醒来之事,小顺子知会公主府了吧?”
李福安拿药碗的手一抖,“知、知会了。”
早在晏温一醒来,他就让小顺子派人去通知了公主府,原来太子今日从早晨到深夜,一整天都在等公主来看他。
可公主却没来。
晏温神情淡漠地接过他手中的药一饮而尽,末了,他用帕子擦了擦唇角,忽然笑了一声。
“李福安。”
李福安忙上前,“诶,殿下。”
“嘉宁及笄礼还有几日?”
李福安不知殿下为何突然问这个,如实道:“回殿下,五日后。”
他看见太子眼底闪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淡声同他道:
“去将孤让方掌柜打的那条脚链拿来,就放在——”
他目光在房中逡巡了一圈,抬了抬手,遥遥一指,“书案上吧。”-
五日后是六月十三,嘉宁公主十六岁及笄礼。
因着恰好太子殿下度过这一劫,皇帝决定将这及笄礼大办一场,也好去去晦气。
皇后虽然对沈若怜没回宫看太子一事心生怨怼,但经历过太子的生死,她如今也看淡了,便也同意了。
裴词安在六月十二这日晚上送沈若怜到宫门口,“公主进去吧,臣明日进宫参加公主的及笄宴。”
沈若怜心里还装着晏温之前的话,有些七上八下的,不过她想着他到底重伤在身,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放松下来,对裴词安挥了挥手,笑意盈盈道:
“那我进去啦,明晚见。”
月光下小姑娘的眼睛像是落满星河,整个人灵动得犹如月下精灵,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裴词安攥紧了手,在沈若怜转身的一刹那,开口叫住了她。
“怎么——”
“了”字还没出口,沈若怜眼前一黑,人已经被裴词安抱在了怀里。
“唔。”
她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裴词安又松开了她。
他对她抱歉道:
“对不起公主,我没控——”
沈若怜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抱着她时,她没有任何感觉,可她看着他愧疚,她心里更加愧疚。
她急忙摆了摆手,有些不敢看裴词安的眼睛,“没事没事,我知道的,你不必说。”
说完,两人相对沉默了下来。
过了片刻,沈若怜轻咳一声,指了指宫门,“那——我进去啦?”
“好。”
裴词安笑看着她,男人的身姿披了一层霜白的月光,看起来清雅温柔。
沈若怜没敢再看他,有些慌乱地转身,匆匆忙忙带着秋容进了宫门。
路过东宫的时候,她还特意看了一眼,见东宫里一片漆黑,想必晏温已经睡下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日小薇薇告诉她太子仍在昏迷后,她第二日本打算进宫的,然而第二日一早小顺子又来说太子醒了,她在府门口犹豫了一下,便没来看他。
沈若怜搓了搓鼻尖,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觉得自己最近一段时间,叹气的次数都增加了不少,还真是个让人多愁善感的季节啊。
第 46 章
月落梧桐枝, 天空呈现静谧的薄蓝色,星河浩瀚,四野空旷, 朦胧月色下, 空气中浮动着初夏温热的花香。
沈若怜踩在铺了白霜的地砖上,瞧见前方乾坤殿里一片灯火辉煌, 透过洞开的门扇,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主位旁的明黄色身影。
那人姿态慵懒地靠坐在椅子上,锦袍金冠,温雅俊朗, 仿若一副矜贵隽雅的画卷。
沈若怜脚底下步子一顿, 心里莫名生出几丝慌乱。
打从五月中旬在万寿楼那次之后, 这还是她时隔一个月后第一次见到晏温, 离得有些远,然而沈若怜还是看出他面上淡淡的憔悴。
她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微垂着眼眸, 跨入大殿。
殿中来的基本都是众宫嫔妃以及未成年的皇子,唯一的外臣便是裴词安和裴词安的长姐裴欣锦。
瞧见沈若怜进来,裴词安对她微微一笑, 她也趁着低头从他身旁走过的功夫,对他眨了眨眼, 末了, 还对裴欣锦也甜甜一笑。
沈若怜今日穿的是一身淡黄色的烟水百花裙,头上梳着垂云髻, 小巧圆润的耳垂上坠着两颗南红耳坠, 娇俏中多了几丝平日里少见的柔雅。
晏温坐在上位,打从少女从门外进来的一瞬间, 他的视线便不经意地落在她身上,自然也看到了她与裴词安的眉来眼去。
他淡淡扯了扯唇角,波澜不兴地侧过头去同身旁的晏泠说话。
沈若怜垂眸安静地坐了会儿,感觉晏温似乎一直没有看她,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她悄悄擦了擦手心里黏腻的冷汗,料想他那日说的话不过是为了吓唬她,他应当已经因为她前几日未进宫看她,对她失望了。
这般想着,她忽然觉得放松了下来,视线忍不住又往裴词安的方向看了一眼。
眼风正扫过去,忽然听见晏温沉稳的声音同礼部交代,“可以开始了。”
沈若怜急忙收回视线,端坐直身子。
及笄礼的过程并不冗长,礼部宣读完祝词后,便要由皇后替沈若怜重新梳发,将头发盘成一个发髻,随后簪上发簪,向宾客展示并拜谢,之后便是置醴宴客。
然而令沈若怜没想到的是,到了本应由皇后替她绾发加笄的时候,礼官却径直将她领到了晏温面前。
沈若怜原本挂在脸上的笑容一僵,眸中的抵触和错愕不加掩饰地显现出来。
晏温看着她的神色,和煦的面容上勾起一抹春风般的笑意,语气温和地问她,“嘉宁不愿孤替你行及笄礼么?”
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沈若怜身上,一旁的皇帝和皇后也正盯着她看,沈若怜急忙调整好表情,强颜欢笑道:
“嘉宁愿意的。”
她刚说完,便瞧见晏温脸上笑意更甚,“那还不过来。”
沈若怜在袖子下抠着手心,慢慢挪到晏温身前跪坐下,感受着他遒劲有力的大手解开她的发。
男人修长的手指穿过她的发间,仿若爱人的轻抚一般,几次都似有若无地擦过她耳后的皮肤,沈若怜脊背陡然僵直,被他擦过的地方生起一阵酥麻。
她紧抿住唇,强忍着心里的惧怯,感觉过了很久,头上一重,一支簪子插在晏温给她新梳的发髻中。
男人的声音低沉中带着愉悦,“好了,我们嘉宁如今可算是成年了。”
这话听在旁人耳中,自是觉得太子殿下从小无微不至、耗尽心血地娇养着嘉宁公主,如今她成年了,他也能算是松了口气了。
然而“可算是”这三个字,听在沈若怜耳中,却觉出不一样的意味来,就仿佛在说,这果子可算是结好了,现下到了该品尝的时候了。
皇后在一旁笑道:“下一步,嘉宁改了姓入了玉牒,就是你真正的妹妹了。”
晏温淡笑,“此事不急。”
沈若怜心里七上八下的,耳中不断砸进自己的心跳声,只有死死咬住舌尖,才不至于让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失了态。
察觉到少女眼尾泛了红,晏温忽然觉得有意思极了,低低笑了一声,“去吧,向大家展示展示你的新发髻。”
顿了顿,他到底没忍住在沈若怜发顶轻抚了一下,语气温和得让人一听,就知是十分宠溺妹妹的兄长才有的语气:
“尤其是裴卿。”
沈若怜眼尾更红了,眼眶里都蓄了晶莹,但她不敢表现出来,垂首低低应了声“是”,多一个字都不敢再说,生怕一开口让人听出了哭腔。
她一面垂眸走下丹墀,一面快速调整好自己的表情,所幸今日她眼尾抹了淡淡的胭脂,及至到了裴词安跟前的时候,她面上已看不出什么异常了。
裴词安笑着打量了她几眼,温柔笑道:“很好看。”
一旁裴欣锦也起身,掏出个镯子,拉着沈若怜戴到她的腕上,爱怜而恭敬道:
“公主当真是国色天香,我们裴家这小子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才能得公主垂青,这玉镯是我代母亲敬送公主的及笄贺礼,还望公主不要嫌弃才是。”
沈若怜想要推拒,一旁裴词安笑道:“公主就收下吧,都是臣母亲的一番心意。”
闻言,沈若怜动作顿了一下,她下意识想去看一眼晏温的反应,又忍住了,对裴词安和裴欣锦笑道:“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又同裴欣锦说了几句话,之后其余众人也都分别给沈若怜送了及笄礼,再之后便是晚宴。
大殿中的气氛松弛了下来,沈若怜偷偷看了几眼,见晏温似乎在同旁的皇子笑着说话,压根儿没再分给她半个眼神。
沈若怜的胆子便也大了起来,她实在觉得闷得慌,碰了碰一旁的裴词安,小声道:
“陪我走走?”
“好。”
两人从大殿侧门出来,微凉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沈若怜深吸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心弦慢慢放松了下来。
她看了看不远处的桃花林,虽说如今桃花已经谢了,但林中还隐着一个凉亭,凉亭四周有旁的树叶遮掩,瞧着倒是隐蔽。
沈若怜指了指那处亭子,“我们去那边坐坐吧。”
“好。”
两人走到亭中,裴词安将披风脱了垫在椅子上让沈若怜坐,随后从胸前掏出个油布包,笑着递到沈若怜面前:
“知道公主在这种晚宴上定是吃不饱,臣从宫外带了白玉糕,公主垫垫肚子。”
沈若怜有些吃惊地看着他递来的油布包,笑着接过,“你怎么这么好呀。”
裴词安语气中有些不好意思,“就是可能压扁了些,卖相不好了。”
沈若怜捻起一块儿碎了角的白玉糕,点心上还沾着裴词安温热的体温,她心里忽然有些感动,认真对他道:
“裴词安,谢谢你。”
她明明已经换了发髻,可看过来的眼神清透灵动,唇边绽放着浅浅的梨涡,精巧的小脸上满是娇俏可爱,月光下少女实在太过美好。
裴词安眸光微微闪动,忽然伸手捧起她的脸颊,拇指轻轻擦过她唇角的白玉糕。
沈若怜被他的动作吓得瞬间就慌了神,正想推开他,然而一抬头对上他专注而深情的眼神,她忽然又不忍心了-
月影清凉,微风浮动。
晏温手里把玩着一只白玉酒杯,负手立于廊下,视线定在桃林某处,墨眸幽深。
李福安站在他身后,感受到太子身上散发的阵阵寒意,不自觉替林中两人捏了把汗。
这、这嘉宁公主和裴大人要调情,就不能找个远些的地方,诶诶,你看你看,还牵起手来了!
李福安看着心里都跟着着急,本来殿下看到裴大人摸公主的脸都已经够上火的了,怎的如今这裴大人还牵起了嘉宁公主的手。
李福安小心翼翼觑了眼晏温的神色,见他面容平静,丝毫看不出任何情绪,李福安后脊忽然窜上一阵凉意,总觉得今夜似乎要出大事。
他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道:
“殿下,夜里凉,您伤口还未好,要不还是先回去吧?”
殿下没说话。
他心里更打鼓了,左右看了看,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能转移殿下注意力的,就听他笑着开了口,“李福安,将公主请到东宫来,即刻。”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淡淡的语气没有丝毫起伏。
说完,他转身就往东宫方向走,李福安害怕出事,忙说,“可看样子公主正跟裴大人说话,只怕不会过——”
“那就绑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远处的大殿里仍然灯火通明,檐下一盏盏宫灯将太子离开的身影照得明明灭灭,太子的话音很快飘散在夜风中。
可李福安却觉得他最后留下那四个字,恍若是从黑夜里窜出的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冰冷而危险,久久盘桓在脑中。
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左右看了看,硬着头皮朝桃林的方向走过去-
沈若怜被李福安带去东宫的时候,一路上都有逃跑的冲动,可她知道自己跑不得,再说又能往哪儿跑呢。
晏温拿裴词安和白玥薇威胁她,她只能乖乖跟着李福安走。
她想着,终归这九年的情谊,他从来都宠着她,即便近一段时日两人生了龃龉,她去与他说开就好。
正好今日是她及笄,若是好好说,与他说开了,日后她便能安心嫁给裴词安,然后过自己的生活了。
她觉着他之前说的那份儿及笄礼便是亲自替她绾发吧,他应当早就对自己没兴趣了,不然今日晚宴上也不会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这般想着,沈若怜又觉得心里好受一些了。
及至到了东宫的时候,绕过垂花门,她才发现正屋里一片漆黑,沈若怜脚步一顿,刚放下去的心又悬了起来。
他为何不掌灯?
到了这种地步,李福安也不敢与她多说,只将她带到台阶下,低着头小声说:
“公主自己进去吧,殿下就在房中等您。”
沈若怜掐着手心,脚底下像是坠了千斤巨石,一步都抬不起来。
她看了看李福安,不安地攥着身侧裙摆,“李、李公公,可以请殿下出来说话么?”
李福安疼惜地看她一眼,却是轻轻摇了摇头,“公主还是进去吧,莫让奴才为难。”
她若不进去,按照殿下的吩咐,他是要将人绑了送进去的。
读出李福安话里的意思,沈若怜面上倏然变得惨白,她咬了咬牙,提着裙摆慢慢上了台阶。
正屋的门没关,月光顺着缝隙挤进门内,沈若怜站在门前犹豫良久。
手刚放在门扇上,房门忽然被人从里面拉开,紧接着手臂一紧,一道力量将她直接拽了进去。
沈若怜脚底下一个踉跄,险些被门槛绊倒,才刚稳住身形,一具温热而坚硬的身体便压了过来。
沈若怜的后背重重撞到门扇上,门扇“咣”的发出一声巨响,男人滚烫的唇便含住了她的。
“唔!”
她惊得陡然睁大眼睛,下意识想要侧头躲开,下颌被男人铁一般的掌心掐住,强迫她张口接纳他。
“呜呜……皇兄……呜……”
沈若怜吓坏了,从未见过他这般凶狠急迫的模样,仿佛要将她拆吃入腹一般,男人火热的气息几乎要将她熔化在怀中。
她撑着双手用力推拒他,可他实在太过强悍,她的手推在他身上就像挠痒痒一般,而她的反抗似乎更加加深了他的暴虐。
他在她这里攻城略地,丝毫不放过每一个角落,最后找到她的小舌,逼她迫她回应他。
她被他吻得舌尖疼,眼泪不住往下流,死命推他,可他丝毫不为所动,反倒吻得她喘不上气。
忽然,她听见耳畔传来锁门的声音,心下一惊,余光撇过去,借着月光她瞧见晏温用门锁将房门从里面上了锁,而后他的手臂随意一扬,钥匙便被他扔在了看不见的黑暗角落中。
沈若怜觉得自己头皮都发麻了,挣扎得更厉害了,她想咬他,却被她先一步捏住了脸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若怜。”晏温一手捏住她的脸颊,一手将她双手反剪在头顶,双腿卡进她双腿之间,“感受到孤了么?”
沈若怜手腕被他攥得生疼,男人的眼神深不见底,表情阴鸷地盯着她,像一头狼。
强烈的危险意味弥漫在他的语气中,沈若怜自然感受到了男人的变化,她本就血色无多的脸,唰的一下变得更加惨白,耳中阵阵嗡鸣。
她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颤抖着乞求,“皇兄……你把门打开,你别锁门,我怕,我真的害怕——”
“怕什么?嗯?”
晏温俯下身子,在她唇上咬了一口,“裴词安给你的白玉糕好吃么?”
他将手指强//硬地插//进她头顶被捆束的五指间,“与他十指交握,有与孤这样动//情么?嗯?”
他拇指按揉上她的唇瓣,故意用冰凉的扳指硌她,“孤说过,你与他的亲定不成,你怎就这般不听话!孤告诉你,你入玉牒一事也不可能了!孤不会与你做真正的兄妹!”
月光将他的神色映得晦暗不明,他的语气太过凌冽,沈若怜小声啜泣着求他,“皇兄,你、你先放开我,你这样,我害怕……”
他好像懒得再装了,光风霁月并不能让他得到她,在这反锁着门的黑暗房间里,晏温释放出了压抑在心底的阴鸷和占有欲。
他贴近她,在她唇上厮磨,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我是你皇兄,娇娇,你不应当怕我。”
他看着小姑娘,危险的目光似乎要一寸寸将她剥开:
“你写的字是我的字体,你午后睡醒习惯点一支薄荷香,你烦躁的时候喜欢一个人待在水边,你说话的语气,走路的样子,你身上的每一样都有孤的影子,你是孤养大的姑娘,除了孤,还有谁敢要。”
沈若怜脆弱的雪劲微仰,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泪痕,细腻如瓷的脸颊上有被吻到窒息的薄薄红晕。
她咬着下唇小声呜咽,眼底尽是水雾,“可当初、当初同词安定亲也是皇兄——”
晏温轻嗤一声,气笑了,“你还敢提他?”
“可——呀!你放我下来!”
还未等她说完,晏温将她打横箍在怀中,朝床榻大步走去,路过书案的时候,还不忘将上面放着的那条脚链拿上。
沈若怜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人已经陷进了床褥中,她稳了稳神,正要起来,忽觉右脚腕上一凉,随即“吧嗒”一声,有什么落了锁。
她心里一紧,慌忙想起身去瞧,却发现右脚被一条脚链拴在了床栏上,而那脚链的尺寸与她脚腕刚刚贴合,她没有一点儿挣扎的余地。
沈若怜忽然想起了那晚在万寿楼后台,晏温捏握她脚腕的场景。
她的头皮一麻,开始疯狂挣扎起来!
“皇兄!你疯了!你放开我!呜呜呜……你放开我!求你放了我!”
晏温箍着她,欣赏了一眼那金色脚链束在纤细白嫩脚腕上的样子。
很漂亮。
“本来想将那脚链当做及笄礼,同你慢慢研究的,如今倒是不用了,我瞧着这般就挺好。”
沈若怜脑中忽然“轰”的一声炸开,原来他说的及笄礼是这个,原来他打那时候就没想过要放过她!
她还要推拒,却见他从一旁拿来一壶酒,倒了一杯饮下,随即掐着她的下巴迫她张口,将那一杯温热的酒液尽数渡进了她口中。
“呜呜……”
沈若怜被迫承受他的吻和酒,呛得眸色泛红,在他离开后捂着胸口剧烈咳嗽起来。
“今日晚宴上,嘉宁忙着同裴卿说话,都没同孤喝上一杯酒,这一杯,便当做孤对你及笄的祝福吧。”
他嘴角嗪着笑,忽然翻身扑向她,强硬地将人压在身下,将她的双手推至头顶,哑声道:
“及笄了,很好。”
疼痛和恐惧让沈若怜的泪水再度夺眶而出,“呜呜呜……皇兄……求你……”
她心里又无助又惶恐,今夜的晏温太过反常。
可他好似压根儿没有听见她的求饶,她越是挣扎,他就禁锢得越是牢固,将她锁在身下,以一种占//有的姿态。
他压下身子重新吻了上来,呼吸沉重。
她被迫承受,口中呜咽声逐渐变成了嘤//咛,却在下一瞬间感觉到肩头一阵凉意。
沈若怜猛地睁大眼睛,原本挣扎的动作忽然停了,一瞬间,一股巨大的悲伤几乎将她淹没。
她心尖蓦然疼得厉害,嗓子也又紧又涩,在肩上皮肤感觉到他掌心温度的同时,她忽然悲从中来,小小地,绝望地呜咽了起来。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晏温停了片刻,撑起上半身,蹙眉看她。
小姑娘眼睛红得像个兔子,泪眼里裹着惧怯和抗拒,面上神情是绝望一般的委屈,小小的想要遏制却遏制不住般抽抽搭搭地哭着。
看起来绝望而悲恸。
夜色深浓,月光透过绢丝窗布透了进来,照得晏温额角青筋一鼓一鼓越发明显。
他的薄唇紧抿,胸腔剧烈起伏着,喉结粗滚,脸上的情绪像是翻动的波浪,一层层递进。
他看了她好久好久,罢了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隐忍地平静。
晏温咬了咬牙,翻身坐回床边,替她解开脚链,嗓音沉哑,“沈若怜,你除了会哭,还会什么?”
哭哭哭,次次哭得他心软。
没了男人的压迫,沈若怜忽然觉得自己活了过来,一股后怕顿时让她喉咙滞涩,她紧紧拢住衣襟,忍不住又要放声大哭。
晏温烦躁地捏了捏眉心,“不许哭,照孤说的做。”
沈若怜刚哭了一声,被他一凶,险些憋不住,还不小心打了个哭嗝儿。
她急忙紧抿了唇,就听男人接着说,“外裳脱了。”
沈若怜吓了一跳,以为他还要来,又听他说,“自己掌一盏灯,去屏风后面。”
她有些不明白他想做什么,但只要不是像方才那样就好。
沈若怜胡乱抹了把眼泪,连滚带爬从床上起来,急忙寻了火折子,点了盏灯,乖乖站到屏风后面。
少女脱了外裳,里面的裙子勾勒出她凹凸有致的身形,小姑娘在不知不觉间也长成了风姿绰约的模样。
屋中四处漆黑,只有沈若怜手中的灯将她婀娜的身姿投射在屏风上。
她站好后,就没再听见他说话了,只听见一阵衣衫簌簌的声响,接着便是男人逐渐粗重的喘息。
“转过来些。”
晏温的嗓音像是过了火,低沉沙哑地响在黑暗里。
沈若怜抽抽搭搭地挪了下身子,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干嘛,犹豫了半晌,还是含着哭腔,委屈巴巴地开口问他,“皇兄待会儿就能放我走了吧,我想回……去……”
沈若怜越说声音越小,因为她听到房中越来越安静,连他方才的粗//喘都没了。
她忽然闭紧嘴,屏住呼吸。
突然,屏风另一边猛地传来一声凳子被踢翻的声音,男人大踏步绕过屏风,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卡住她的脖颈狠狠吻了下来。
“唔!”
沈若怜被他吸得嘴唇发麻,男人一边吻她,一边带着她一路来到桌边。
他掐着她的腰,猛地将她翻了个身压在书案上,大掌将她的双手钳制在她的后腰。
沈若怜看不见他的神情,只感觉男人从后面压了过来,在她耳边低声道:
“沈若怜,腿夹//紧。”
第 47 章
眼前的笔墨纸砚狼狈不堪地散落。
沈若怜的身子被压在冰冷的书案上, 身后却紧贴着男人火//热的身躯,冰与火的折磨让她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她的腿被男人用力并拢,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随即她忽然感受到了什么。
沈若怜身子一僵, 忽然仰着头,一边哭着挣扎, 一边想要回头看他,“不要……皇兄……别……”
她不明白他为何又反悔了,他明明都已经放过她了。
“你听话些。”
晏温吐字的气息紊乱。
他宽大的掌心牢牢包裹住她脆弱细嫩的脖颈,将她从书案上捞了起来, 背贴着他的胸膛, 食指用力拨过她的下颌, 重重吻了下来。
沈若怜的脖颈被他的大掌勒到有些喘不上气, 她下意识张开檀口,却愈发方便了男人唇舌的进攻。
轻微的窒息感让她脑中有片刻空白, 身子却意外因此升起一丝亢奋, 那种陌生而难耐的情//潮逼得她眼泪不住往下流,泪痕划过她潮红的面颊,滚进两人交缠的唇舌间。
空气蒸腾起阵阵热浪。
晏温没用这样的姿势亲吻她太久, 他离开她的唇,滚烫的掌心箍住她的腰, 安抚一般摩挲着她的肌肤, 低低道:
“你听话些,孤不做, 但你拱得火, 你得负责熄了它。”
沈若怜还沉浸在方才那场窒息的快//感中,恍恍惚惚说不出话, 身子瘫软在他怀中,螓首后仰,靠在他肩头微张着唇喘息。
她的红唇被吮得微微发肿,在月光的映照下饱满莹润。
晏温眸色黯了几分,忽然想到了什么,笑了一声,语气里透着危险问她,“裴词安吻你的时候,你也是这幅模样么?”
沈若怜乍然听到裴词安的名字,猛地一个激灵,思绪回笼,惶恐地又想挣脱。
晏温将她箍进怀中,掐着她的腰,威胁道:
“嘉宁喜欢他还是喜欢孤?嗯?”
男人手放的位置太过危险,沈若怜咬着唇,压下眼睑不敢说话。
然而她的沉默看在他眼中却是另一种回答。@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冷嗤一声,从一旁的椅背上抽下一件外裳,微微将沈若怜的身子从书案拉开,而后将那外裳垫在书案的棱角处,重新将她压回去,侧头在她耳畔低喃,“喜欢裴词安还是太子哥哥?”
沈若怜被他重重压住,像是意识到了即将发生的一切,忽然忍不住呜咽出声,一边挣扎一边哭喊,“嘉宁最不喜欢太子哥哥了!你放开我!呜呜呜……”
“不喜欢?”
男人的手从她的腋下穿过,握住她小巧圆润的肩头,微微俯着身子,粗重的喘//息响在她耳畔,“既然不喜欢,那孤便让你喜欢上!”
沈若怜被他紧紧钳制住,动弹不了分毫,只能咬着唇哭喊着骂他。
立在书案另一侧的笔架上,大大小小的毛笔叮叮咣咣发出剧烈的碰撞声,火热的空气被不断搅散打乱。
整个世界一片虚影。
热气不断蒸腾。
过了许久,沈若怜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难受还是难//耐,哭腔和骂声逐渐变了调儿。
不知为何她觉得自己的身子越来越热,喉咙里像是聚了一团火,与他挨着的地方也酥酥麻麻的。
她的思绪开始变得混沌,从最初的抗拒,到渴//望,她甚至破天荒地生出一种隔靴搔痒的感觉。
那种压抑的抓心挠肝的急迫逼得她一边小口喘息,一边嘤嘤啜泣,无助地唤了他一声,“殿下……”
晏温动作一顿,薄汗划过他粗滚的喉结,他的胸腔起伏地越发厉害,呼出的气息滚//烫而潮湿。
“你叫孤什么?”
男人的嗓音沙哑低沉,沈若怜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的声音忽然觉得自己更难受了。
她小声哭着回头看他,泪眼中全是说不出的媚意和无助,“殿下……我……难受。”
晏温在她耳畔轻笑一声,“想要了?”
沈若怜一手撑在桌面上,一手无助地攥住他的衣襟,发梢被薄汗打湿粘在唇畔,面颊潮//红,泪眼迷//离。
听见他的问话,她忽然小小地吞了吞口水,啜泣着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晏温忽然停了下来,看着她微眯了眸。
沈若怜身上像是烧了一团火,见他停下,她忽然急红了眼,“殿——”
才说了一个字,晏温猛地一把将她翻了过来,放坐在了书案上。
他卡着她的后脖颈,看向她的眼底翻滚着滔天巨浪一般的幽暗,“沈若怜,你知道你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么?”
沈若怜小口喘息着,被他盯得更加难受,点点头,哭道:“难受……”
晏温喉结剧烈向下一滚,身子像一张绷到极致的弦,全身上下每一处都在极力克制着。
他几乎是咬着牙问她,“沈若怜,你看清楚你眼前的是谁,你再说一遍,你要什么?”
沈若怜嘤嘤哭着,身上像是有小虫在爬,她忍不住贴近他,扯他的衣领,“殿下,你是殿下,娇娇要你……”@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晏温呼吸陡然一沉,却在她的动作间察觉出了一丝异样。
他克制地向后退了半步,“你——”
“殿下!殿下!”
晏温的话被门外李福安的拍门声打断,他看着沈若怜,话却是对门外之人说,“何事?!”
李福安也是着急了,一边拍打着殿门,一边急道:
“您房中的酒!您房中的酒被下了百花春!喝不得啊!”
李福安话音刚落,晏温掐着沈若怜的手陡然一紧,瞧着她的眼中尽是恍然。
方才那壶酒,他只喂她喝过,难怪她此刻难受成这样。
晏温眼底的幽深渐渐褪去,面上只余一片冷戾。
他咬了咬牙,拿过外裳将沈若怜浑身包裹起来,将她抱进怀中,安抚一般在她头顶轻抚了两下,冷声吩咐:
“李福安,宣太医。”
李福安心里猛地一惊,在门外急得直打转,“殿下……您……”
他话未说完,忽然听见门内传来一声男人细微的闷//哼,紧接着有什么被打落的声音。
半晌,男人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不用宣了。”
清冷的月光照在沈若怜光滑细嫩的肩头,将她本就白皙的皮肤照得泛出盈盈亮光。
晏温靠坐在书案前的圈椅中,沈若怜跨坐在他腿上。
地下一片狼藉。
姑娘力气小,却是真的急了,扑到男人怀中,毫无章法地学着他方才的样子想要吻他,却被男人侧头躲开。
她看向他的泪眼里不自觉流露出无措。
晏温捏着她的下颌,沉声问她,“沈若怜,孤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宣太医还是孤来,你想清楚了?”
沈若怜好像压根儿就没听到他说什么,她一面哭着唤他“皇兄”,一面流着泪胡扒拉着男人的衣领。
晏温握着扶手的手背上陡然暴出青筋,他喉结重重滚了滚,深深看她一眼。
似乎是隐忍到了极限,那根紧绷的弦遽然被他放了手。
月色朦胧中,男人忽然轻笑一声,修长白皙的手指抽下她的腰带,轻轻覆在了她的眼睛上。
他将她按向自己,压低了声音,在她耳畔蛊惑道:
“娇娇,自己来吻哥哥。”
沈若怜的眼睛被蒙住,浑身感官被无限放大,她此刻的身子就像一把干柴,男人低哑的声音就是点燃那把干柴的火焰。
她只觉得一瞬间烈火在体内焚烧,血液沸腾了起来,一阵热流忽然涌向心脏的位置。
她手中紧紧攥着他的衣襟,软嫩的唇贴上他的唇,碰了碰,又含吮了一下。
男人纹丝未动,沈若怜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听到隐隐的粗//喘。
她又向前挨上他,探出温热甜软的小舌,颤颤巍巍地伸进他口中,舌尖轻轻碰上他舌尖的同时,她的口中没忍住逸出一声含着哭腔的嘤咛。
如羽毛般的撩动让晏温骤然沉了眸色,他喉结滚动,抬手压过沈若怜的后脑,狠狠加深这个吻。
一边吻,一边抱着她走向床榻。
沈若怜浑浑噩噩间,觉得自己似乎又陷进了方才那个温软的床褥间,她小小的嘤咛了一声。
男人压了上来,解开她眼睛上被泪水泅湿的腰带,深深看了她一眼,“若是疼了便说出来。”
细嫩白皙的手腕缠绕在男人贲张的肩背上,忽然,小姑娘的指甲紧紧掐进他的肩头,哭出了声。
晏温吻掉她眼角的泪,轻轻含吮她圆润的耳珠,温声安抚,“不哭了,乖。”
……
李福安在正殿门外守了一夜,一颗心也忐忑了一宿。
卯时未过,殿门传来一阵响动,李福安看过去,见是太子悄声从里面走了出来,见他过来,他还同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太子仍然穿着那身明黄色四爪蟒袍,可分明瞧着哪里不一样了。
李福安偷偷抬眼觑了他一眼,见太子面上带着一种餍足过后的慵懒和爽利,他眉心不由狠狠一跳。
想到昨夜几乎一整夜那殿里动静就没消下去过,除了初次有些短以外,后面每次都能折腾大半个时辰。
最开始还能听见公主的呜咽,到最后干脆没了声儿。
他灶房里备的水凉了热热了又放凉,直到今日早晨,殿下才叫了水,也不让旁人伺候,自己抱了公主去盥室,安顿完,这才出来。
“孤房里的床褥,你亲自安排个可靠的婢女进去收了,也不必洗了,直接扔了吧,还有——”
晏温一面下台阶,一面吩咐,“将秋容接过来,不要叫人看到,公主在东宫的事,也莫让人知晓。”
李福安有些心惊,不知殿下到底是何打算,只能一叠声应了,又道:
“昨夜之事查清楚了,是一个宫女所为,那宫女已经被皇后派人乱棍打死了,只是——”
李福安看了晏温一眼,“皇后娘娘让您醒来便去凤栖宫一趟。”
因着皇帝出关,早朝之事晏温不去也可,他便径直去了皇后宫中。
皇后正在凤栖宫里坐立难安地等着,一见他来,立刻迎了上来,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了一番,担忧道:
“昨夜怎的就闹出那般阵仗,怎就有那手脚不干净的人竟敢把主意打到了东宫。”
晏温笑着扶她坐下,温声道:
“母后不是已经惩治了那人,听说还是乱棍打死,相信下次没人敢了。”
“你还说!”
皇后说起来眼眶都有些红了,“听李福安说你昨夜没宣太医,那药听说烈得很,你怎么抗的过——”
皇后话未说完,对上晏温含笑的面容,忽然一惊,压低了声音问他,“你老实同母后交代,你昨夜是不是找了女人?”
晏温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儿臣这不是好好的,母后不必担忧了。”
皇后一听,脸色都变了,急忙又离他近了些,“这么说就是有了?”
她顿了一下,挥手让众人退下,才接着问,“是哪宫的宫女?现下人在何处?你可要将人留下?还是母后赐她一碗避子汤?”@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晏温眼底盈着笑意,神情波澜不惊道:
“母后,您这一连声的问,儿子都不知道怎么答了。”
见皇后蹙眉,他忙又道:
“此事您不必管了,儿臣自有分寸。”
“你——”
皇后还想再说什么,但对上晏温那温和却不容置喙的眼神,她后面的话忽然卡在了喉咙里。
太子自来是个有分寸的,他宫里的事,她极少插手也插不上手,此事他既已决定让她不要管,她说再多都没用。
顿了顿,皇后还是不死心问,“那太子妃一事……虽说孙家出了事,但你之前看得那楚家——”
“母后!”
晏温温和的神色忽然变了,蹙眉正色,“此事儿臣自有计较,您不必再多说。”-
沈若怜醒来的时候,看着眼前的帐顶,整个人懵了一瞬,才想起自己此刻正宿在晏温房中。
昨晚的一切七零八落地涌入脑中,心里乱成了一团。
“公主,你醒了?”
秋容揭开帘子进来,沈若怜回过身去看她,这才发现自己浑身上下哪哪儿都痛。
她见秋容朝自己看过来,脸颊不自觉变得滚烫,小声同她开口,“秋容,给我拿身衣裳。”
秋容听她嗓音沙哑,给她端了杯水,“公主先喝杯水润润嗓子,奴婢这就给您拿过来。”
沈若怜脸颊更红了,昨夜她又哭又喊,早晨起来嗓子哑得像个破风箱一样。
她从被子里伸出手臂,接过茶杯喝了几口。
余光扫见捧着衣裳进来的秋容正盯着自己手臂的某处看,沈若怜喝水的动作一顿,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这一看不打紧,她小脸“唰”的一下涨得通红,险些被茶水呛了嗓子。
她细嫩的手腕上有一圈隐隐的青紫色,不仅如此,在靠近肩头和腋下的手臂里侧的位置,还有几个深浅不一的红色印子。
她本就生得白,这几个印子在身上就看起来越发明显,瞧着淫//靡又暧昧。
沈若怜轻咳一声,视线乱转,窘得不知该如何开口,还是秋容先过来接过杯子,装作无事发生一般,笑道:
“公主能起来吗?奴婢替您更衣,不过殿下吩咐过了,今日早晨让您好生休息,不必去同皇后娘娘请安了。”
沈若怜本也不想去,今日她这样子要是出了门,怕是只有瞎子看不出来昨夜发生了什么。
她恹恹地点了点头,“哦”了一声,让秋容替自己穿了衣裳。
昨夜的一切太过失控,沈若怜隐约记得是自己主动攀在了他身上,可又不太确定。
她现在唯一能肯定的是,自己不想见他。
穿好衣裳后,沈若怜便想带着秋容回毓秀宫,然而才刚走到门口,便有一个暗卫模样的人出来,挡在门前,冷声道:
“主子有令,还请公主暂且在东宫歇息。”
沈若怜认得他,他是晏温跟前的暗卫,她心里有些火气,昨夜的一切都已经够让她烦的了,他还派人看着她!
她此前从不对下人发脾气,此刻却难得朝他端了公主的架子,厉声道:
“本宫愿意去哪儿便去哪儿,哪里由得了你来拦着了!给本宫让开!”
那暗卫似乎压根儿没将她的威仪放在眼里,低着头立在门前,纹丝未动。
沈若怜气得直打颤,可她张了张嘴想说话,眼泪却又想往下掉了。
“……”
她干脆咬住唇不再说话,瞪着眼看了他半天,见那暗卫像个石头一样纹丝不动,她跺了跺脚,又转身回去了。
她就不信他能圈自己一辈子!
沈若怜刚回去坐下,未出片刻就听见门外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她身子一僵,下意识别开眼去。
晏温见她在椅子上坐着,脚步顿了一下,随即走到她面前来,见她别开头去,他在她头顶轻笑了一声,而后一撩衣摆,竟就蹲在了她身前,看她。
“生气呢?”
沈若怜咬着唇没吭气,眼圈又红了。
晏温轻叹一声,站起身,将她打横抱起便朝床榻的方向走去。
沈若怜吓了一跳,小小的惊呼一声,挣扎道:
“你放开我!”
晏温箍着她,脚步沉稳,“听话,孤给你上药。”
沈若怜这才发现,他手中还拿着一个小瓷瓶和一个……极为细小的软头刷子。
她的面色陡然变红,心里又羞又恼,这青天白日里的,拿个刷子如何上药?!
她在他怀里挣扎地越发厉害,声音里含了哭腔,“你放开我!我不用上药!你放我下来!”
沈若怜话音未落,人已经被晏温强硬地放在了床上。
他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看了一眼,就过来解她的腰带。
沈若怜忽然觉得羞赧极了,实在没忍住,抬手一巴掌扇在了晏温的脸上。
“啪”的一声,房间里霎时安静了下来。
沈若怜也吓了一跳,她昨夜被他折腾一晚上,手上根本没力气,这一巴掌她手心都没感觉到疼,怎的声音听着这么响。
她抬眼怯怯地看了他一眼,下意识想向床里缩去,却被他攥着脚踝扯了回来。
他眼里压抑着冷意,过了好半晌,才重新耐着性子温声开口,“乖,这刷子是新的,也清洗过许多次,很安全的,还是说——”
晏温顿了顿,带着她的手搭在他的腰带上,“你想让孤用另一种方式替你上药?”
沈若怜泪眼婆娑,咬着下唇不敢动了。
他本就生得高大,而她又太过娇小,昨夜那么久,她现下实在承受不住。
见她不反抗了,晏温轻笑了一声,坐在床沿上将她拥进怀里,摸了摸她的脑袋,“这才乖。”
沈若怜攥紧手边的被褥,由着晏温替自己解开腰带,眼泪无声滚落。
就在她腰带刚解开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小顺子的声音,“殿下,裴大人求见。”
沈若怜身子陡然一惊,下意识抬手推开了晏温,一脸抵触和紧张地看向他。
晏温盯着她,唇角的笑意渐渐落了下来,他定定看了她半晌,忽然轻笑一声,“让他进来候着。”
“李福安,落帘,孤先给嘉宁上药。”
第 48 章
晏温的话犹如一盆冷水浇了下来, 让沈若怜从头到脚凉了个透彻。
她睁着一双惊恐的眸子盯着他,眼圈周围通红一片,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泪痕, 含着哭腔小小声求他, “不要,别让他进来……”
沈若怜看向晏温眼睛里, 从他的眼中捕捉到了一丝一闪而过的恻隐。
她咬了咬牙,扑到他面前,紧紧抓住他的衣袖。
见他轻挑眉峰,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 沈若怜脸颊涨得绯红, 她轻吸了一口气, 颤抖着凑近晏温, 软软地在他唇上贴了一下。
“皇兄,求你。”
软糯可怜的声音, 因着昨夜残留的情//事余韵而沾染了几分妩媚, 尾音像是带了钩子。
晏温眸色骤深,在她即将离开的时候,猛地按住她细嫩脆弱的后颈, 逼她仰头承受自己的吻。
他吻得毫不节制,甚至比昨夜要得狠了的时候还要凶猛。
温凉潮湿的唇紧贴, 强势地撬开她的贝齿, 探进去激烈的扫荡,最后勾住她的舌尖, 含弄。
“伸出来些。”
男人嗓音低低的, 强势而蛊惑。
沈若怜被他吻到气息不稳,两条纤细的手臂柔弱无依地攀在他健硕的肩膀上, 闻言抬起眼睑,泪眼中写满无助。
“快点。”
男人掌心的温度顺着她腰上的肌肤传来,眼神意有所指地扫过门外。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若怜吓得急忙攥紧他,犹豫着张开了檀口。
姑娘仰着小脸,沾着泪珠的羽睫不停扇动,脖颈渐渐染上潮红,粉嫩的舌尖一点点探出,轻轻颤抖着。
脆弱而诱人,仿若一朵脆弱不堪的小小花苞。
晏温压下眼帘,视线定在那小舌上,眼底涌动着一片不加掩饰的沉欲。
忽然,他掐住她的下颌,将她扣向自己,一口咬在那柔软嫣红的舌尖上。
“唔!”
轻微地刺痛让沈若怜下意识想要缩回舌头,却被他猛地吮住,勾进口中缠弄。
他像是恨不得将她叼进自己嘴里,嚼烂了吞下去一般,完全掌控的主导权,强势的占有欲几乎将她揉碎。
沈若怜仰着头被迫承受,眼泪顺着嫣红的眼尾流进鬓发,唇齿间发出细碎的呜咽。
被他吻到溃不成军。
直到一吻结束,两人都有些微喘,沈若怜更是瘫软在他怀中,舌尖隐隐发疼。
“昨夜不是挺会的,怎的吻了一晚上,反倒生疏了。”
男人的语气里含着揶揄,沈若怜脸上微烫,朦胧地想起自己昨夜将他扑倒在椅子上着急亲过去的样子。
她轻轻攥住他的手臂,低低地说:“现下可以了吧。”
“可以什么?看着孤说。”
沈若怜窘得厉害,磨磨蹭蹭抬起头,对上他幽深促狭的眼眸,软软地求他,“别让他进来了。”
姑娘经了人事,似乎真的长大了,从前求着他时总是可爱乖巧的模样同他撒娇,如今眉眼间尽是媚态,娇软的嗓音说起话来也总像是在勾人。
晏温眼波晃漾,捧起她的脸颊,爱怜地将眼泪拭去,“乖,你先休息,等孤回来。”
说罢,他将她轻轻放回床上,细致地替她掩了掩被角,又在她发顶轻抚了一下,这才起身离开。
直到晏温离开后,沈若怜才松了口气,她用手背覆上自己滚烫的脸颊,心底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只是过了短短一夜,一切都变了,她再也不是从前的她了,她同他之间的关系也好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若是放在半年前,哪怕只是与他春风一度,她定是做梦都要笑醒,可如今,她却莫名觉得有些抵触和心慌。
她不知道晏温到底对自己是什么样的感情,但她不想就这样被他囚//禁在东宫。
这种感觉让她觉得,自己是他的禁//脔,是他发泄//欲//望的工具。
可如今她这样子,也不能再牵累裴词安,她忽然有些想知道晏温不会同裴词安乱说什么吧。
这般想着,沈若怜忍着身上的疼痛下了床,蹭上绣鞋便朝外间快步走去,直到走到帘子跟前,她才站定脚步。
沈若怜听见晏温和裴词安在外间说着话,她屏住呼吸,抬手扶上门框,就听见晏温笑了一声,问裴词安:
“今日进宫,可先去找嘉宁了?”
沈若怜动作一顿,微微屏住呼吸,就听裴词安恭敬道:
“刚进宫时候去了,只是后宫森严臣不敢靠近,让毓秀宫的人通禀了。”
晏温的声音温和,带着笑意,“哦?那为何这么快就来了孤这?”
裴词安声音低了下去,“毓秀宫的人说公主今日不太舒服,见不了人了。”
接着,他又说,“殿下可知公主是怎么了?臣……有些担心她。”
沈若怜扶着门框的手一紧,听见外间沉默了半晌,才传来晏温的声音。
“孤从昨日晚宴后也再未见过她,昨夜东宫杖毙了一个宫女,孤今早才将事情处理完,不过裴卿倒可以回府等着,想来嘉宁过几日就回公主府了。”
裴词安道:
“是,但愿公主尽快好起来,城北常宁湖的莲花就快开了。”
他的这番话让沈若怜心脏猛地一紧,忽然记起进宫前那夜,她同他约定好三日后要和小薇薇他们一起去常宁湖赏莲。
可如今却已是物是人非,他们三个还是他们,但她却不是从前的小姑娘了。
不知怎的,沈若怜忽然悲从中来,明明外面仍是一个艳阳高照的天气,她却觉得浑身冰冷。
折腾了一晚上的身子竟是有些撑不住,趔趄了一下,软软支在一旁的桌子上,泪水氤氲,心中悲痛被无限放大-
外间裴词安正同太子说完话,起身打算告辞,忽听得帘后传来一声轻响,他下意识朝那边看去,却被薄薄的帘子挡住了视线。
晏温慢条斯理地起身,身子有意无意地挡住他的视线,笑道:
“昨夜之事,想必裴卿也听说了,那百花春性子极烈,孤——”
晏温话未说完,意思却极为明显。
裴词安心里虽有震惊,但对于太子的私事他自是不敢过问,若说从前他还怀疑太子是否对嘉宁公主有什么想法,此刻听到太子找了女人,便也全部打消了。
他笑了笑,起身告辞,“殿下日理万机实在辛苦,只是问名之事,若是钦天监有了结果,还望殿下尽早告知,臣也好准备下一步。”
晏温迷了眼眸,眼底神情幽深,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
待到裴词安彻底走远,晏温唇角的笑意骤然落了下来。
他神色沉郁地在原地站了一瞬,大步走到帘子跟前,手里猛地一掀,语气冷戾,“就这么急着想见——”
晏温的话说到一半,在看到她的样子的时候,忽然顿住了。
小姑娘瘫坐在榻上,上半身趴在榻几上,头侧枕着胳膊,眼眶通红,默默流着泪,眼底的迷茫与难过几乎要溢了出来。
她听见他带着怒意的语气,却只是微微动了动眼珠,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
晏温心脏忽然疼了一下,他蹙了蹙眉,走过去将她抱起来拥在怀里。
“昨夜的一切是孤不好,是孤失了理智。”
他轻叹一声,将她抱回床上放好,转身去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一支发簪,递到沈若怜面前,“瞧瞧。”
沈若怜愣了一下,也顾不上难过了,抬头朝他手上的发簪看去,却在下一瞬抬头面色复杂地看向晏温。
晏温见她的反应,唇角微弯,“早就刻好了的,同你昨天及笄礼上孤给你簪的是一副。”
那簪子是一支雕着小狐狸的白玉簪,簪头的小狐狸坐卧着,眼睛眯眯的十分狡黠可爱。
这是丝织节上沈若怜双面绣上的图案,他竟刻了下来……
那她头上这支,便是那双面绣另一面,一只圆润可爱的小猪模样了。
可如今这簪子,并没有让她觉得开心,两支簪子如何抵得过一夜,昨夜即便再是她先主动,可那酒是他喂给她的。
“你最近乖乖在东宫待着,一应需要直接同李福安说便是,待到——”
“我要出宫。”
沈若怜不但没接发簪,还下意识向床后躲了躲,抬头看他,“我要出宫。”
晏温唇角的笑意僵住。
他盯着她瞧了半晌,面色隐忍,温声道:
“好,孤明日陪你出宫,你不是想去赏莲,孤带你去。”
沈若怜看着他,咬着下唇犹豫了半晌,低低开口:
“皇兄,你放我回公主府吧。”
“放你回去?”
晏温冷笑一声打断她的话,他将发簪放到一旁,过来挑起沈若怜的下巴,居高临下睨着她,“放你回去同裴词安在一起么?”
他似乎真的动了怒气,毫不怜惜地掐在她的下颌上。
沈若怜疼得秀眉紧蹙,却咬着牙只重复着,“我要回公主府,昨夜之事,我就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我们——”
“没发生过?”
晏温嗤笑一声,周身气息遽然沉了下去。
他猛地一把将她拉倒在床褥间,重新拉开被她自己绑得松松垮垮的腰带,“既然昨夜之事你不记得,那孤不介意再帮你回忆一遍。”
他的神色冰冷,眼底没有半分动容,轻而易举地钳制住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他的视线冰冷地从她身上扫过,沈若怜觉得羞耻,哭哭啼啼将自己缩成一小团。
小姑娘一边踢他,一边哭着骂他,“你混蛋!你放开我,你放我回去!我不要被你关在东宫!”
“嗯。”
晏温眸色更冷了,他不顾她的挣扎,将她的双手绑在床栏上,嗤笑一声,“孤是混蛋。”
瞧见他这幅模样,沈若怜心里忽然开始害怕起来。
昨夜即便是真的那样了,他也顾念着她的原因,对她温柔安抚,且那时她中了百花春并不觉得多疼。
可此刻他的神情就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一样,手腕被捆住更让她心里觉得忐忑。
一想起昨夜的一切,她真的觉得怕了。
她哭着挣扎,双腿蹬着床向后缩去,一双眼睛惊恐地看向他,“你离我远一点,我真的来不了——啊!”
沈若怜话音未落,人已经被晏温攥着脚腕拽了回来。
他钳制住她,蹙眉厉声道:
“别乱动!”
沈若怜只觉得“轰”的一声,血液尽数涌进了脑中,脸颊涨红发烫,拼命想要挣扎。
她现在真的知道害怕了,彻底害怕了,她不该那么直接同他说,她不该激怒他。
沈若怜不敢再说重话,她咬着唇,将头偏进床里,紧闭上眼,口中发出细小的啜泣声。
她感觉他压了上来,以为他会像昨晚一样对她,心底的绝望铺天盖地漫了上来。
然而晏温只是从她枕侧拿了什么东西过去,下一瞬,她就感觉有东西轻轻扫过,随即便感觉到一阵冰凉。
她错愕地低头向下看,在看清他手里的药瓶和刷子后,再次急了,哭着挣扎讨饶:
“别、别……我不需要上药,呜呜呜……你走开……离我远些!”
晏温手底下动作停了一下,淡淡掀起眼帘看了她一眼,语气中毫无感情,“孤方才就不该心软。”
说着,他又用刷子沾了些药膏,视线专注地盯着,冷冷道:
“就该让裴词安进来听着孤给你上药,别动,当心戳着。”
“呜呜呜……你好讨厌……”
沈若怜在知道他暂且不会对自己怎么样后,那份担心和害怕便全部转为了抗拒。
虽然那药冰冰凉凉真的缓解了她的疼痛,可她却羞得几乎恨不能晕死过去。
但她不敢乱动,只能死死咬着下唇,闭紧双眼。
渐渐地,似乎是药效上来了,那种冰凉的感觉变了。
沈若怜觉得更羞耻了。
可身体就像是被打开了开关,越来越难受,仿佛昨晚那百花春又卷土重来了一遍。
许是药效的缘故,她难受得扭了扭身子,额上沁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小脸通红一片。
就在她忍不住想骂出声的时候,晏温忽然将东西收好,替她解了手上的绑带,盖好被子,而后看也不看她一眼,头也不回地起身走了。
沈若怜拢着被子,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身体的空虚和羞耻感令她欲哭无泪,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变成了现在这样。
她不自觉想起昨夜的一切。
沈若怜有些绝望地想,这种事情当真是会上瘾的么?
不知过了多久,她剧烈的心跳才慢慢缓了下来,静静躺在床上发了许久的呆,本以为他走了便不会回来了,却没想到,过了一会儿,晏温又重新回到了床边。
他的步伐平静而沉稳。
沈若怜不敢看他,转过身子面朝里将自己缩成小小一团。
她听见他在床边站了一会儿,而后一掀被子钻了进来。
男人的身上带着沐浴后的潮热,沈若怜身子一僵,急忙向墙边贴去,却在下一瞬被他拦腰捞进了怀里。
他温热的体温瞬间渡给了她。
“不要!”
沈若怜吓了一跳,下意识想挣扎,就听男人轻笑了一声,在她耳畔问,“你若当真不想要,方才上药时脸红什么?”
沈若怜欲哭无泪,想要解释都无从开口。
她在他怀里僵着身子不敢动半分,害怕他再像方才那样撩拨她。
过了会儿,她感觉男人身体平息了下来,他在她后颈上轻咬了一下:
“孤困了,陪孤睡会儿。”
沈若怜看了看外面的阳光,“可我不困——”
男人手臂收紧,“那就闭上眼睛陪孤。”
她抿了抿唇,不敢再多说,至少他睡着了的时候她是安全的。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过了许久,她被他搂得觉得有些热,扭了扭身子,轻轻从他怀里退了出来。
半晌没听见身后的动静,沈若怜犹豫了一下,转过身看向他。
男人睡着的时候很安静,呼吸平缓而均匀,如画的眉宇舒展,带着几分薄薄的慵懒,眼皮轻阖,细密的睫毛覆于其上,再没有任何动静。
沈若怜看了片刻,忽然不死心地试探着说了句,“皇兄,放我回公主府吧。”
原本她以为他并不会回应,然而过了很久,他长臂一伸,重新将她捞到胸前,似有若无地呢喃了一声,“好。”
沈若怜猛地瞪大眼睛朝他看去,却见他仍是方才睡着时候的模样,仿佛那一声“好”是她的幻觉一般。
她看了他半天,忽然躺回去盯着帐顶不说话了。
沈若怜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等她醒来的时候屋里已经掌了灯。
她撑着自己起身,感觉肚子有些饿,这才想起一整天下来自己什么也没吃。
她揉了揉睡得酸胀的额头,低低唤了声,“秋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帘子被掀开,一袭墨蓝色绸缎寝衣的晏温走了过来,男人眼神在灯火下显出几分幽深,声音低哑而沉稳,“醒来了?”
沈若怜瑟缩了一下,夜晚和烛光总是给人一些暧昧的氛围,让她不自觉生出莫名的惧意。
晏温假装没看到她的小动作,笑着过去将她扶起来,给她披上外裳,温声问她:
“孤让人做了鱼翅粥,起来喝些可好?还是孤喂你?”
他的语气太过温柔,不知是不是沈若怜的错觉,总觉得他的语气中还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她低着头抿了抿唇,重新看向他,“皇兄不必如此的,昨夜之事是你情我愿,你我本就各不相欠,只要……”
沈若怜越说声音越低,觑着他的神色,“只要你能放我回去,我不会同旁人乱说的。”
她想明白了,昨夜之事他俩各一半,谁也别怨谁,若是再往宽心的想,他的身材那么好,她到最后时候也感觉很愉悦,她就当做是一种别样的享受了。
待到她出宫后,若是条件允许,就找个远离京城没人认识的地方,最好那里是江南某个小镇,山清水秀,景色宜人。
她便去那里的绣馆做一个绣娘,虽然生活可能艰难些,但养活自己应当还是可以的。
若是条件不允许,她就同裴词安说清楚,继续做一辈子嘉宁公主,与旁人谁都互不耽搁。
沈若怜说出这些话后,心里直打鼓。
本以为晏温又要如何对她,然后同她说痴心妄想。
她本都已经做好了继续反抗的准备,却不想他只是站在床边,定定看了她良久,
随后轻叹一声,轻飘飘说了句,“好,你先起来吃些东西,其余的孤都答应你。”
沈若怜一怔,睁大湿漉漉的眸子,满眼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反复确认,“皇兄说的当真?”
晏温微垂眼帘,遮住眼底一闪而过的沉冷偏执,重新抬眸看向她时,笑容温和,意味深长道:
“当然当真,孤明日就送你回府。”
第 49 章
当夜睡前, 沈若怜又被晏温摁着里外上了一回药。
那刷子虽是软头的,但刷杆却很硬,沈若怜简直要羞死了, 偏偏还一动不敢动, 唯恐真被戳一下了。
他刚放开她,她就抱着被子缩进了墙角, 瞧见晏温的手指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掠过刷子的软毛,她浑身血液瞬间涌上了脸颊。
“你、你把刷子丢掉!”
小姑娘脸颊绯红,眼神又羞又愤, 一边抽抽搭搭, 一边睁着一双泪眼瞪他, 一副想哭又嫌丢人, 想骂又不敢的憋屈样。
晏温瞧见她这样,眼底漾开笑意, 到底不忍心再逗她, 将东西放下,温声道:
“好了,最后一次了, 过来让孤抱抱。”
沈若怜缩在角落没动,她才不想让他抱, 谁知道他会不会兽//性大发, 若是再像昨夜那样来一次,她今晚非死在床上不可。
见她不动, 晏温掀了被子上床, 不紧不慢地靠到床栏上,侧头看着她。
男人一身墨蓝色绸缎寝衣, 在床头一盏微弱的烛光映照下,反射出点点亮光,衬得他俊美清隽的容颜多了几分莫名的张扬和邪肆。
他一靠过来,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便逼近了角落里的沈若怜,她不自觉攥紧了被子,警惕地看着他。
“孤答应明日送你回去,但前提是你现在得听话。”
他的嗓音微微沙哑,语气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似笑非笑的低沉尾音却蕴含着一种危险的气息。
他说完后,便静静看着她,面容平和。
最后还是沈若怜自己先受不了他的视线压迫了,犹豫了一下,磨蹭着往过挪了一点,在跟他有半人距离的地方又停下了,“那、那你答应不碰我。”
“嗯,不碰。”晏温眼里带笑,回答得很快。
他伸手把她拽进怀里,让她的侧脸靠在他的胸膛上,一下下无声地轻抚她的头发。
沈若怜总觉得他的动作像是一种安抚,她心里忽然一阵轻微的酸涩,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他:
“皇兄从前每次要了女人的初//次,都会这般安抚她们么?”
晏温动作一顿,手停留在她的发上,沈若怜感觉他似乎低头看了她一眼,语气有些冷,“孤从未有过女人。”
停了一下,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了然道:“那次楼兰馆的胡姬,并没有。”
沈若怜不知该说什么,她觉得自己似乎惹他生气了,干脆抿着唇不再吭声。
他的动作很温柔,沈若怜僵硬的身子渐渐放松了下来。
夜色柔和,四周一片黑暗,只有床前这一小片亮着橘黄色的光,男人的胸膛很温暖,心跳沉稳有力。
沈若怜有些不可控制地觉得,这个夏日的夜晚似乎也有过那么一丝短暂的温馨。
忽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从他胸前抬起头。
她的动作有些突然,下//身又酸软,险些仰倒过去,晏温扶住她的腰,蹙眉问,“怎么了?”
沈若怜红着脸支吾了一下,低头轻声道:
“皇兄……皇兄能不能让人煎一副避子汤来,昨夜……”
昨夜他每次都弄在了里面。
她感觉晏温扶在她腰上的手猛地紧了一下,头顶随即传来两道沉沉的阴郁的视线。
沈若怜吞了吞口水,心跳得飞快。
半晌,她听男人轻笑了一声,将她额角的鬓发别到耳后,温柔道:
“好,孤现在命人去煎。”
说罢,他径直掀开被子下了床,步伐沉稳地走去了门口,。
门一开,冷风灌了进来,沈若怜听不清他在门外的话,干脆又裹紧被子缩了回去。
晏温回身将门关上,挥手找来李福安,“去煎一副药过来。”
李福安微怔,犹豫道:“殿下是要……避子汤么?”
晏温眼神冷冷从他身上扫过,背在身后的手指捻了捻,沉默片刻,笑道:
“坐胎药。”-
翌日沈若怜醒来的时候,秋容已经收拾好了回公主府的东西。
沈若怜看了眼身旁冰凉的床榻,“皇兄呢?”
秋容一边扶她起来更衣,一边道:
“殿下已经先行去了凤栖宫,说是等公主醒来直接过去就行,待到和皇后娘娘请过安,他便送你回去。”
沈若怜听她这么说,心里松了一口气,随即却又不自觉想起昨夜他搂着她的场景。
她长长舒了口气,用冷水洗了脸,对秋容勉强笑了笑,“走吧。”
沈若怜到的时候,皇后正在问晏温,“你那宫女最后怎么办了?你总不能就这么没名没分的将人养在东宫吧?”
沈若怜脚步一顿,不动声色地过去,笑道:“母后,皇兄,嘉宁请安来晚了。”
晏温也像是才见到她一样,看着她温声笑道:
“嘉宁及笄了之后,瞧着就是成熟了不少。”
皇后拉她坐下,上下打量了一番,“可不是,太子这么一说,母后瞧着你确是哪里不一样了。”
沈若怜脸色微白,被皇后拉着的手心里沁出了冷汗。
皇后摸了摸她的手,问她,“可是不舒服?昨日太子过来请安,说是听你的婢女说你不舒服,到底怎么了?”
沈若怜强撑着扯了扯唇角,勉强道:“可能就是那天累着了,没什么的。”
“那——”
“母后。”
皇后还想再说什么,晏温打断她的话,“儿臣今日来就是想说,选秀一事——”
皇后这才想起来方才同晏温说的话,也顾不上沈若怜了,放开她的手,严肃地看向晏温,语气里难得有些生气:
“不行!你旁的事情母后从未插过手,但你选太子妃一事都是说好了的,怎能又反悔!”
“母后知道你心悦孙婧初,孙家出事你心中难过,但你如今这年纪,再不立太子妃,今后如何继承大统?!”
晏温淡淡一笑,“母后误会了,儿臣从未说过不立太子妃,只是不从选秀——”
“不从选秀选你从哪儿选?!总不是你想将那被你临幸的宫女册封了去?!”
沈若怜眉心猛地一跳,头垂得更低了。
若是皇后知道,“被晏温临幸的宫女”此刻就坐在她面前,不知是不是会直接晕过去。
随后她听见晏温轻笑了一声,云淡风轻道:
“母后说笑了,不过是个不值一提的宫女罢了,怎还和太子妃扯上了。”
沈若怜闻言,猛地掐紧湿滑的手心,心里忽然漫起一阵涩疼。
等了片刻,皇后气够了,晏温才平静地温声哄她,“母后您莫担心了,您说的儿臣自会考虑的。”
皇后气还有些不顺,“那楚——”
“楚家姑娘儿臣也会考虑的。”
直到从凤栖宫出来,沈若怜手心里还一手的冷汗,她擦了擦手,跟在晏温身后,低着头默默走着。
一路上宫人来来回回,晏温也没理她,由着她坠在自己后面慢吞吞地走。
然而出了宫门一上马车,晏温直接就将想要坐得远远的沈若怜一把拉了过来。
沈若怜一个不稳,直直摔坐在了他腿上。
“呀!你干嘛呀!放开我!”
马车里又不隔音,走在大街上若是被旁人听见了什么怎么办。
晏温身形高大,沈若怜被他搂在怀里显得小小一只,挣扎也像是在挠痒痒。
她挣了几下,没挣动,忽然气得眼眶发红,侧过头看向窗子,不理他。
她感觉晏温胸膛轻轻震了震,喉咙里溢出一丝愉悦的笑,随后他好像自旁边的小罐子里拿了个什么东西出来。
沈若怜有些好奇,但她一想到他在皇后面前那句话,就心里难受,忍着没看他。
等了片刻,她听见晏温叫了她一声,“沈若怜。”
她抿着唇,没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等了等,他又唤了一声,只是这次的语气重了不少。
沈若怜心里直打鼓,犹豫了一下,硬是捏着袖子没回头。
马车里沉默了须臾。
忽然,耳畔传来男人的一声轻叹,晏温猛地掐住她的下颌,将她的头转了过来,一低头,便将她压进怀里吻住了。
“唔!”
沈若怜吓了一跳,抬手去推他,忽然感觉嘴里被他喂了个什么进来,她动作微滞的功夫,晏温已经在她唇上轻咬了一下,离开了她的唇。
他挑眉笑看着她,“甜么?”
沈若怜动了动舌尖,这才察觉到,自己嘴里被他喂进来的是一颗荔枝味的糖。
糖果融化在口腔里,味蕾沁上丝丝甜意,好像整个口腔都沾染上了他的味道。
男人眉宇间尽是温柔若絮的笑意,一双眼眸含笑凝着她,阳光透进来,竟让他看起来有几分意气风发的舒朗。
沈若怜脸颊微微发红,居然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
然而没过片刻,他又重新将她压进怀里,含吮玩弄了一阵她的耳垂,压低声音在她耳畔问她:
“是孤给的糖甜,还是裴词安给的甜?”
沈若怜的脊背陡然僵直,被他含弄过的耳垂瞬间凉飕飕的。
难怪他要喂她荔枝味的糖,原来寒山寺那次的一切他都看到了,所以那时候在马车上给她剥荔枝,也是有深意的么?
沈若怜越想越觉得耳垂上的凉意不断向后颈蔓延,呼吸都停住了。
见她不答,晏温的手径直卡上了她的后脖颈,低头重新吻上她,舌尖一卷,将那颗糖又重新卷了回来。
他笑看着她,“既然你不回答,那孤重新问你个问题,喜欢太子哥哥还是喜欢他?”
他凑近她的唇啄吻了一下,温声道:“别急着回答,孤想先做个弊。”
沈若怜彻底懵了,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就听他对外面道:“李福安,转去童家巷。”
沈若怜猛地一个激灵,急忙抓住晏温的胳膊,眼眶都急红了,小声哀求,“别别……皇兄给的糖甜,嘉宁喜欢太子哥哥,别去童家巷……”
童家巷是离这里不远的一条背街,因为是一条死胡同又传言有人在那里见到过鬼,因此十分偏僻,一年到头也去不了一个人。
沈若怜就是再迟钝,也能想明白晏温带她去童家巷是做什么。
晏温见她如此乖巧,十分愉悦地轻笑了一声,视线聚焦在她唇上,缓缓俯身,重新吻了上去。
他这次的吻和往常任何一次都不同,极尽温柔缱绻,不带任何欲望,一下一下慢慢在她的唇上啄吻着,细密而缠绵。
仿若春日落在湖面的细雨,在沈若怜唇上泛起一丝丝涟漪。
他认真地吻了她很久,才轻轻撬开她的贝齿。
糖已经化在了他口中,男人舌尖探进来的时候带了淡淡荔枝的甜味。
他拥着她,一边轻吻,拇指一边慢而轻地摩挲她颈后的皮肤,仿若爱人之间的抚慰。
小姑娘眼睫轻颤了几下,就沾上了湿意,抵在他胸前的手臂不自觉慢慢攀上了他的脖颈,脆弱无依地轻喘。
面颊慢慢爬上绯红。
这个吻一直持续到马车到了公主府门口,晏温才放开她。
他灼热的气息离开,冷意陡然窜进沈若怜鼻腔,她眨了眨眼,从方才放纵的旖旎中醒过了神。
“我到了。”
“嗯。”
沈若怜站起身,抿了下唇,“皇兄回吧,我自己进去,那夜之事……我们就当没发生过。”
晏温跟着她站起身,“孤送你进去。”
沈若怜脚步顿了一下,没拒绝。
初夏的温度已经开始变热,空气中弥漫着燥意,沈若怜刚一下车就用手遮住了眼睛。
日头大得有些刺眼。
她站了站,待到视线能看清了,继续抬步朝府里走。
她腿还有些酸,走得很慢,晏温就配合着她的步伐,始终不紧不慢跟在她右侧微微偏后的位置,高大的身影替她挡去了些许阳光。
等到到了主院,她瞧了眼他微微沁着薄汗的额头,抿了抿唇,“皇兄喝杯茶再走吧。”
“好。”
晏温淡淡应了一声。
沈若怜无声地拿出茶具,坐在炉子旁打算煮茶。
她刚拿出火折子,晏温走了过来,接过她手里的火折子,“孤来吧。”
沈若怜没说话,给他腾了地方,坐到一旁。
火折子引燃红泥小炉中的银丝炭,晏温捋了袖子,将提梁壶架在上面,从一旁舀了水倒进去。
火光翻着热浪,小炉四周温度比外面阳光下还高。
沈若怜看了眼他额上的薄汗,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说出一个字。
过了没多久,壶中的水开始翻滚起来,壶嘴中“咕噜咕噜”冒着热气,晏温给两人冲了茶,递过去,沈若怜无声地接了,小小的抿了一口。
偌大的房中只余壶中水沸腾的咕噜声。
不知为何,打从下了马车回到公主府后,沈若怜便觉得她和晏温的关系变得很奇怪,就仿佛下马车那一瞬间,剧烈的日光让所有龌龊和隐晦暴露在了青天白日里。
她和他做不成兄妹了。
但也做不了情侣。
可在东宫那两日,两人明明坦诚相见,做过最最亲密的事,但此刻却更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或许从他今日离开公主府以后,两人便真的成了那熟悉的陌生人了吧。
她心口有些闷,握着茶杯看了他一眼,正打算开口问他是否该回去了,就听门口秋容悄声道:
“公主,裴公子、白小姐还有褚公子来找你了。”
沈若怜闻言,下意识看了晏温一眼,见他正将茶杯举在唇边,面上情绪没有丝毫变化。
她敛了神色,笑道:“那快让他们进来。”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白玥薇和褚钰琛是个热闹性子,几人进来的时候说说笑笑,看到晏温还愣了一下,相互对视一眼,过来恭恭敬敬同他请了安。
晏温淡笑着让他们免礼,说今日自己只是来送嘉宁回府的,让他们不用拘束。
白玥薇眼珠子转了转,忽然过去揽住沈若怜的胳膊,笑道:
“上次说来你这府里划船赏荷的,今日恰好人都在,就一起去吧。”
沈若怜恰好也不想待在房中,点头应了,随即她又似想到了什么,回头看向晏温,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白玥薇拍了拍她的胳膊,走到晏温面前笑道:
“哎呀,太子表哥,真不巧,那赏荷的小船恰好只能坐四个人,您年纪大,稳重,怕是不习惯跟我们几个小的玩笑,要不——”
晏温压下眼皮,视线从她面上扫过,看向沈若怜,笑问她,“嘉宁府中的船只能坐四人?”
沈若怜双手交叠在袖中,垂眸抠着手指,沉默了片刻,小声道:“是。”
“那还当真是不巧了。”
晏温忽然笑了。
他站起身,从腕上摘下佛珠手串拿在手里揉搓,扫了一旁的裴词安一眼,不紧不慢走到沈若怜面前,摊开手心。
“那就祝嘉宁玩得开心。”
沈若怜抬眸,见他掌心里赫然放着一颗用油纸包好的荔枝糖,她的头皮陡然一麻,惊慌地看向他。
却见他神色温和,眼底沉静,丝毫没有旁的隐晦。
她犹豫了一下,从他手中接过荔枝糖,“谢过皇兄。”-
几人上了船,裴词安和褚钰琛负责划船。
褚钰琛有些不解,“这船挺大的啊,我瞧着莫说咱们四个,就是再来四个也能坐得下,你为何给太子殿下说坐不下了?”
沈若怜低着头,总觉得裴词安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带着探究。
白玥薇“哎呀”了一声,拍了褚钰琛一下,“你傻啊,他是太子诶!他若是过来跟咱们一起玩,你还玩得开吗?”
褚钰琛揉着被她拍疼的地方,恍然大悟,“还是我家薇薇聪明!”
“呸!谁就是你家的了!”
“都要定亲了,怎么就不是了!”
白玥薇眼珠一转,忽然来了精神,拉着他们几个,“说到定亲,你知道我近来听说了件什么事么?”
褚钰琛放下船桨凑了过来,裴词安也笑看着他们。
“什么事?快说快说!”
白玥薇清了清嗓子,“听说临县有个开珠宝铺子家的儿子和隔壁开酒肆的女儿,两人青梅竹马,本都已经定亲了,结果那男的突然有一天把那女的给杀了,听说还把那女子的心挖出来给煮着吃了。”
沈若怜捂着唇惊呼一声,“啊?!为什么啊?”
褚钰琛凑得更近了,蹙眉看着白玥薇,就连裴词安也不划船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白玥薇神神秘秘朝四周看了看,压低了声音,继续说:
“听说那女子不检点,被那男的发现同自己的亲弟弟有染,而且据说死的时候连孩子都怀上了!”
褚钰琛一拍大腿,“还有这种事!那这女的当真活该!连□□这等伤风败俗的事都干得出来!”
“可不是,你说她——诶?嘉宁,你怎么了?”
白玥薇话说到一半,一回头见沈若怜脸色泛白,身子摇摇欲坠的样子,她急忙过去将人扶住。
裴词安也匆忙放了船桨过来,蹲在她面前,“怎么了?”
沈若怜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两眼发黑,浑身直冒冷汗,一想到那女子心被挖出来煮了吃的景象,她忽然没忍住捂着胸口趴到船边干呕了两下。
“呀,瞧着样子像是中暑了!快!快把船划回去!”
白玥薇扶着沈若怜,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不住给她擦着冷汗,褚钰琛和裴词安则飞快拿起船桨一起朝岸边划去。
没多久,船靠了岸,裴词安二话不说直接将沈若怜打横抱起,一边往回疾走一边让褚钰琛去找女医。
沈若怜恍恍惚惚抬头看,只看到裴词安蹙着眉一脸担忧的侧脸,有些虚幻。
她心里忽然好难过,他要是知道自己也是那等同自己兄长睡了的伤风败俗的女子,他会不会也万分厌恶。
他定会觉得现在对她的关心,是件很恶心人的事吧。
裴词安见她眼角滚下泪珠,脚步一顿,以为她是难受的,忙安抚她,“就快到了,公主再忍忍。”
沈若怜闭着眼没说话,心里想着如何同他坦白。
回到房间后女医已经在候着了,给她诊了脉,开了些藿香正气丸,让她好好休息休息。
裴词安他们原本还想守着她,被沈若怜以要睡觉为由打发了。
他们一走,沈若怜忽然蒙着被子小声哭了起来。
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虽然昨天已经想得那么开了,可真正要迈出这一步的时候,还是觉得好艰难啊。
沈若怜在床上躺了多久,秋容就坐在她床边,叹了多久气。
秋容叹气叹到最后,沈若怜觉得她自己都不好意思再消沉下去了,只能慢吞吞从被窝里爬起来,捧着秋容的脸让她看向自己,对她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
“好了好了,我的秋容好姐姐,你瞧我都不难过了,你快别叹气了。”
看着她这么强颜欢笑,秋容眉头一蹙,又想叹气了。
沈若怜急忙制止她,“别别别,别叹气了,我想吃你做的红枣糕了,你去给我做些吧,我好饿啊。”
秋容一听她饿,急忙起身,什么都顾不上了,又急又喜,“那公主等着,奴婢这就给您去做,您先吃些点心垫一垫。”
沈若怜点头如捣蒜,乖顺地捏了口点心喂进自己嘴里,笑眯眯道:
“你快去吧,我先吃点心。”
秋容又看她一眼,这才匆匆出了门。
秋容一走,沈若怜急忙走到后窗边,将嘴里的点心全吐了出去。
她一想起那煮心烹食的画面,便一点儿胃口也没有。
吐完嘴里都是点心残渣,她打算去找点水喝,一回头,就发现房中的水还是今日晏温煮的那壶,只是炉中的炭早就灭了,壶里的水也早就凉透了。
沈若怜撇了撇嘴,走过去将壶里的凉水倒了,重新给小炉中添了新炭,正拿起火折子打算引炭,房门突然被人轻声敲了两下。
她回头看过去,便见晏温一袭白色锦袍,踏着月色出现在了门口。
男人身形芝兰玉树,眉眼如画,唇角微勾,看过来的目光温润柔和。
夜色正浓,他一身素白色锦袍上流光潆洄,似是将月光披在了身上,熠熠夺目。
沈若怜手一抖,火折子掉在桌子上,溅出的火星落在了手背。
她轻“嘶”了一声,低头捂住手。
眼尾渐渐染上红痕。
第 50 章
“让孤看看——”
“不必了!”
晏温方走过来, 朝她伸出手,沈若怜就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一般,匆忙躲开, 看向他的眼神中也带着警惕。
晏温甚至在他即将碰上她的那一刻, 在她眼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厌恶。
他方才还温和的笑容陡然冷了下来,一双眼睛沉沉盯着她。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 月色幽幽映在门边,树影斑驳,四周静得如同一潭死水。
唯有两人压抑的呼吸声回荡在空阒的房间。
静默了片刻,沈若怜垂眸摸了摸手背, 淡淡问他, “皇兄为何又来了?”
晏温嗤笑一声, 眼帘下压睨着她, 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孤来接你回去。”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回去?”
晏温迫近她, 笑意不达眼底, “回东宫。”
沈若怜猛地抬头看他,惨白的小脸上尽是错愕,“你疯了?!你不是答应了要送我回来?!怎么、怎么——”
晏温淡淡睨了她一眼, 坐下来,捡过她掉落的火折子, 打开。
火光微微晃动, 明明灭灭地映照在他幽深的瞳眸中,愈发显得他神色晦暗。
“孤答应送回来的是嘉宁公主, 但孤今夜来接的是孤的娇娇。”
顿了顿, 他看向火折子,笑容玩味, “你说孤一把火将你这公主府烧了,对外宣称嘉宁公主被烧死了,然后将你永远关在孤的东宫,裴词安他——”
他唇角的笑意慢慢扩大,“还能找得到你么?”
沈若怜满脸不可思议,直到这一刻她仿佛才看透面前这个男人,他褪去了伪装,再不似从前那般总是温和地宠着她的太子哥哥。
他此刻仿佛一个极尽偏执的……疯子。
沈若怜后退了一步,惊恐地看向他,微微摇头,“晏温,你不能这样!”
“孤如何了?”
晏温冷眼笑看她,眼底的阴鸷呼之欲出,“孤同你说过裴词安与你定不了亲,你却为了他赶孤走?明明你那夜在孤的身下承//欢,转头便让他抱着你?!”
男人的声音沉哑中带着冷意,一双幽寒的眸子眯了眯,目光危险。
沈若怜听了他不讲理的说辞,气血瞬间上涌,气红了眼,心底的怒意取代了惧怕,不管不顾地哭喊:
“那是因为我晕过去了!还有那夜的事,你能不能不要再提了!求求你就当没发生过不可以么?!不要再一遍一遍提醒我,我和自己的兄长睡过了!!”
打从那夜起,所有的一切都失控了!没人知道她心底深处的无助!
原本她可以按部就班和裴词安成亲,相敬如宾平平淡淡过完一生,可如今她该怎么办?!没人能来告诉她
弋㦊
,她该怎么办!
小姑娘像是将最近一段时间压抑的情绪彻底爆发了出来,她胸膛剧烈欺负着,紧紧掐住手心,红着眼眶瞪他,眼泪大颗大颗滚落。
身子甚至因为激动而轻晃了两下。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明明委屈至极,却犟着不肯哭出声。
晏温捏着火折子的手一顿,手背上青筋鼓了鼓,他舌尖习惯性地碾过尖利的齿尖,疼痛带来些许快意。
良久,他重新沉默地将炭引燃,吹熄火折子放到一旁,架上提梁壶,不紧不慢添了水。
潺潺的水声落下,晏温因为隐忍而带着沙哑的声音淡淡传来,“身体如何了?怎么会突然晕过去?”
随着她一声声压抑不住的抽泣,晏温眼里的阴鸷一点点消退,直至尽数散去。
他站起身,走过去捧起小姑娘的脸,拇指拂过她眼角,“跟孤回东宫,孤找女医给你瞧瞧。”
公主府的一草一木皆是他为她亲自设计,那条船能载几人他也比谁都清楚。
没人知道,在看着他们四人说笑远去的背影时,他有多想发疯,多想直接过去,当着他们的面吻她,狠狠要她。
可他不想吓到他的小姑娘。
晏温轻叹一声,瞧着此刻满脸泪痕,似乎哭得更委屈的小姑娘,他到底克制住了心底的暴虐,“乖,别哭了,当心哭伤了身子。”
沈若怜哭得面颊泛红,抬起泪眼无助而乞求地看向他,泣不成声,“可我不想回东宫,你能不能放过我?”
今日白天里白玥薇说的那件事,像是一根针狠狠扎进她心里,乱//伦,不知廉//耻,死不足惜,这些字眼每一个都让她觉得难以承受。
虽然天下人都知道她与他不是兄妹,但她还是难以接受。
晏温低眼深深瞧了她几眼,轻叹着将她拥入怀中,扶着她的发,“那你告诉孤,你想怎么办?”
沈若怜哽咽的语气闷闷地从他怀中传来,“我可以此生不嫁,我想去到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皇宫是一座精致的囚笼。
这些年她谨小慎微,哪怕被欺负被鄙夷,也只能笑眯眯地对待所有人,这种精致而窒息的生活,若不是有他护着,她早就坚持不下去了。
可如今唯一让她留下来的理由也没有了,她想离开。
晏温沉默了片刻,声音从她的头顶传来,“离开去哪里?”
沈若怜抽了抽鼻子,鼻腔中萦绕着他身上冷冽的竹香,她的哭声渐渐平复了不少,“去江南。”
她感觉晏温抱着她的手一紧,停了片刻,他才沉声问她,“想去江南哪儿?”
“扬州。”
她的家在西北的黄土高坡上,从前村子里来了个衣锦还乡的贵人,那贵人给了她从没见过的糕点,还告诉她这是扬州带回来的,扬州是最最繁华富庶的人间天堂。
可沈若怜话音落下,久久没听见晏温的动静,她小小地推了推他,就见他顺势放开手臂,盯着自己,眸中满是探究,“裴词安同你说什么了?”
沈若怜忽然有一瞬间的茫然,“什么?”
晏温深深看了她一眼,忽然笑道,“没什么。”
话音未落,他猛地打横将她抱起大步朝外走去。
沈若怜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要挣扎,就听他一面走一面意味深长地笑道:
“不是要去扬州么?进宫陪孤一段时日,孤便放你走。”
沈若怜一听还是要进宫陪他,原本就没几分血色的脸更加白了,她作势又要挣扎,晏温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威胁一般看了她一眼:
“你觉得没孤的允许,你能离开得了么?”
月色下,他的眸光迸射出汹涌的占有欲,强势地欲//望将她包裹,“沈若怜,你没得选。”
沈若怜抿住唇,神色满是挣扎,半晌,她将抵在他胸口的手缓缓放下。
晏温轻笑,“好姑娘。”
公主府的侧门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深更半夜,那马车在暗夜中悄无声息地从皇宫侧门驶了进去。
夜色归于平静。
回到东宫,晏温照旧让她住在自己的主殿,同他在一处。
沈若怜今日身子太虚弱,耗尽了精力,实在懒得再挣扎。
晏温命人熬了鸡丝粥来,亲自端着碗守在床边喂她。
沈若怜胃里仍翻搅的难受,可为了不惹他生气,她还是逼着自己一口一口全都吃了下去。
晏温好似对她的乖顺十分满足,正放了碗打算带她去沐浴,忽听门口薛念低声说:
“殿下,孙婧初今日几次三番想求着见您一面,您看——”
孙家判了流刑,明日天一亮就要启程,晏温略一思忖,看向沈若怜,“孤去去就回。”
沈若怜攥紧在身侧的手倏地一松,莫名松了口气,垂下眼睫轻点了下头。
其实她是希望他不要回来的。
房门开了又关,过了片刻,沈若怜缓缓抬头环视四周,水眸中渐渐涌起无尽迷茫。
晏温出了门,站在台阶上冷眼看向下面跪着的孙婧初,语气冰冷无情,“见孤何事?”
孙婧初一身宽大的囚服上面沾满泥灰,虽然头发竭力想梳好,但因为在狱中时间太长,早就像枯草一样打了结,全身上下唯一能看的也就她那张用清水洗过的还算干净的脸。
她看见晏温,眼前一亮,急忙跪着膝行到他面前,求道:
“殿下,求您赦免民女,民女可以给您当牛做马!”
她攥住他的衣衫下摆,急切地想证明自己的利用价值,“民女、民女还知道哥哥的一切罪状!还有家父、家父他也——”
“孙婧初。”
晏温嗤笑一声,从她手中将袍摆抽出,冷睨着她,“孤还以为你要说什么,你父兄之事孤早已查的一清二楚,只是孤没想到的是,你为了求生,可以毫不犹豫出卖自己的家人。”
他眼底的厌恶太过明显,孙婧初面色陡然一僵,忽然发了疯般朝他扑过来。
“殿下!殿下我求你!我不想去西江!那地方不是人待的,我去了会死的,求你,求你让我留在你身边,哪怕、哪怕给你做个暖床丫鬟都行!求你!”
晏温向后躲开她,眉头紧蹙,已显出不耐,“你以为谁都有资格给孤暖床?是你太天真,还是孤给你从前的太多错觉让你觉得孤很好说话?”
他冷冷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道:
“若是你今日来就是为了说这些,孤听到了,你可以回去了。”
说罢,他转身就要向回走,谁料孙婧初见求情无望,忽然发了疯一般仰天大笑了几声,朝着他的背影大喊:
“晏温!你就是个贱骨头!我孙家也算高门大户,我平日里对你更是温柔小意!我竭尽全力做一个合格的太子妃,结果你呢?!你满心满眼关心的全是那个什么姓沈的!”
“公主?!她算哪门子公主?!一个乡野村妇的野种,也配让你这般对她?!哈哈哈!你们一个下贱一个卑劣!怕不是你们早就苟且到了一起吧!!哈哈哈!亏你还是太子,也就只配那种杂种了!!”
“哈哈哈……”
晏温猛地转身,狠狠盯着还在发狂的孙婧初,眼中寒光冷得仿佛能杀人,他下颌绷了绷,咬牙吩咐薛念,“将人拔了舌头,拖下去乱棍打死。”
倘若她是个男人,此刻早在他手下凉透了。
薛念一怔,“殿下……”
晏温冷冷扫他一眼,“孤的话,听不懂?”
薛念身子一震,忙低头应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晏温再未看院中之人一眼,转身的时候,他脚步突然顿住,低头瞅了瞅,十分厌恶地蹙起眉,将外衫脱下甩给李福安,“脏了,拿去烧了吧。”
说罢,在原地站了站,又吩咐李福安,“让吏部将裴词安调任扬州的调令撤了,他不必去了。”
李福安抱着衣袍,低头看了看,见那袍角处有一个浅灰色的淡淡的指印。
他知道殿下自来有洁癖,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被拖走的孙婧初,低低回了声“是”。
晏温推门进去的时候,看见沈若怜正坐在床上发呆,听见他进来,她呆愣愣地朝他看过来。
小姑娘的眸子沁着水雾,灯烛一照水波粼粼,泛红的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痕。
晏温知道她定是听到了方才孙婧初喊出的那些话。
他冷戾的面色渐渐被软意所取代,看向她的眸中不自觉生出怜爱,柔声安抚,“她的那些话……你不必当真。”
晏温放轻了步子走向她,站在她面前低头看了她一眼,“你是最好的姑娘,孤——”
他凑近她,伸出手想将她揽进怀中,然而下一瞬,沈若怜忽然脸色一白,直接趴在床边吐了出来。
方才喝进去的粥被她尽数吐了,满地的污秽溅得到处都是。
晏温面色陡然一变,急忙扶住她,轻拍她的背。
方才孙婧初喊的那些话又让沈若怜想起了白日里那件事,她忍不住觉得那个女人被煮熟的心脏就被塞在自己胃里,这才没忍住吐了出来。
沈若怜吐光了粥,胃里舒服多了。
她吸了吸鼻子,接过晏温给的帕子擦了擦嘴,又就着他的手喝了口茶漱口,待到一切都收拾停当,她才发现他的衣衫上沾了一小片污秽。
她秀眉微蹙,“皇——”
“无妨。”
晏温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衣摆,伸手轻轻将她唇角的水渍擦去,“孤待会儿去换一身就行。”
他见她面色仍然愧疚,忽然笑着拍了怕她的脑袋,眼里晕染开一片柔和,温声安抚道:
“是孤不好,不该逼你喝那些粥,你不必自责。”
沈若怜垂下眼睫盯着自己的掌心发呆,突然不知道自己此刻心里是什么滋味。
晏温又给她倒了些热水喝了,扶着她躺下安顿好被褥,这才顾上去盥室将自己身上沾了脏污的衣裳换下,沐了浴,重新回到床上。
沈若怜还没睡,他趟过去的时候感觉她的脊背变得僵硬。
晏温想起他方才刚进来时她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忍不住心软,将人转过来捞进怀里,让她枕在自己的手臂上,拍着她的背轻声哄她,“孤今夜不碰你,你好好睡吧。”
沈若怜闻言,眼睫轻轻颤了颤,却并未抬眼看他,而是直接阖了眼-
翌日沈若怜醒来的时候,见晏温正倚在床头,手中拿着一本书闲适地翻着。
温暖的日光下,男人的面色温雅淡然,一副君子如玉的好模样。
见她醒来,他笑看她一眼,“昨夜睡好了么?”
沈若怜揉了揉眼睛,与他错开视线,低低“嗯”了一声,昨夜她在他怀中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但却莫名是她最近一段时间睡得最好的一夜。
“梦到什么了?”
沈若怜眨了眨眼,“什么?”
晏温定定看着她,神色莫辨。
半晌,他轻笑一声,收了书起身,“算了,收拾起来吧,左右孤今日无事,教你写写字。”
沈若怜起身的动作一顿,有些不明所以又掺杂着几分警惕地看向他,不知道他又要做什么。
然而晏温却并未理她,径直起了床,让李福安送来热水,自己洗漱完,又摆了热帕子过来给沈若怜擦脸。
她被他伺候得有些不适,自己抢过帕子胡乱擦了擦。
沈若怜今日身子恢复了过来,早膳晏温特意让人准备的好克化的粥,两人收拾完用了早膳,晏温便带她去了外间。
晏温的房间外间有一个书案,只是东西没有书房的全。
沈若怜看了一眼,迷糊道:“不去书房么?”
晏温将她拉过来,让她坐在自己怀里,从后面搂住她,心情十分愉悦笑道:
“不去,最近一段时日,你都只能待在这里。”
沈若怜心跳骤然一停,全身血液都像是被冻住了,手脚冷到止不住微微发抖。
她试着张了张嘴,刚刚从僵硬的喉咙里艰难地发出一个音节,晏温就握住她柔软的小手,不紧不慢道:
“今日,孤教你给裴词安写一封断情信。”
沈若怜闻言吓得手一抖,“啪嗒”一下一滴墨汁滴到了宣纸上,晕染出一圈黑灰色。
她无措地将视线从墨迹移向他,蕴水的泪眼里满是惧怯和抗拒。
她挣了挣,想从他手中将自己的手抽出来,软软的嗓音带着哽咽,“皇兄到底要干嘛呀?!”
晏温见她挣扎,唇角笑意落了下来,干脆放下笔,将她的脸掰过来面对他,掐住她的下颌,问他,“孤再问你一遍,你昨夜到底梦到什么了?!”
“昨夜你一遍遍哭着喊着裴词安的名字,你哭着求他带你走,你说让他带你走得远远的,你唤着他的名字,说要同他走!”
晏温的嗓音里莫名带了一丝沙哑,他瞧着她,“沈若怜,你就那么喜欢他?”
沈若眼眶发红,眸色中尽是惊疑不定。
她被他掐着下颌,只能被迫仰着脖颈,晶莹的泪水顺着细腻如瓷的肌肤缓缓滚落至鬓间。
沈若怜不记得她梦见了什么,她怎么会说出那样的梦话,还偏偏让他听了去。
她心里漫上无措和委屈,想解释,却又无从说起,纤指揪紧晏温的袖口,颤抖着嗓音,低低唤了声,“皇兄——”
低柔软糯的一声,原本只是她的讨饶,然而晏温呼吸却陡然一重,猛地将她翻了个身压进怀里吻了下来。
他一边吻她,一边将桌上的笔墨纸砚一扫,抱着她坐在桌案上,而后分开她的腿,站了过去。
“呜呜……”
笔墨纸砚噼里啪啦地被扫落一地,满地狼藉。
男人的动作十分危险,沈若怜忽然意识到即将发生的事情,她眼睛猛地睁大,伸手拍打他的胳膊,想从书案上下来。
晏温喉结粗滚了一下,溢出一丝闷笑,径直将她的双手捆缚在身后,而后扯开她的腰带,大掌覆了上去。
感觉到她猛地一抖,他狠狠在她唇上咬了一口,贴着她的唇厮磨,语气低哑而危险,“可你再如何念着他,你都是孤的人,只能被孤占有。”
“若是不想孤用强——”
晏温带着她的手停在某处,唇角勾了起来,漆黑瞳眸里的情//欲半分没有掩饰,语气透着危险的气息:
“那你便自己坐上来。”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