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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众人簇拥在李家族长身边,一群人压低声音。
“听说那祝青臣昨夜在封乾殿发疯,把所有人都赶出去,自己独自在殿中待了一夜,说是要与皇帝相会,不知又在搞什么名堂。”
“我派随从去探听过,只是威武将军率兵守在宫门外,根本就进不去,什么也看不见。”
“哼,弄得古里古怪的。只盼着威武将军推开殿门,发现祝青臣在里面殉情了。他有自知之明,也就不用我等多费力气了。”
李族长坐在正中,捋着胡须,面带微笑,静静听着他们议论,并不多言。
忽然,随从进来通报。
“族长,太医院那边来人了。”
“噢?”
李族长浑浊的双眼倏地一亮,众人对视一眼,也是满脸惊喜。
这么快?祝青臣死了?太医院来报丧了?
“快请!”李族长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在众人的搀扶下,连忙起身。
“是。”
随从转身,刚要去请,就发现太医已经到了门前。
随从侧身让路,一个太医,领着四个药童,那四个药童抬着一大锅不知是什么东西,走进殿中。
李家众人伸长脖子,想要看个清楚。
药童将大锅放在正中。
太医抬手行礼:“昨日族长千里迢迢,为君后送来百珍糕,君后心中感激,又惦念着今冬严寒,族长舟车劳顿,特命太医院熬煮一锅药膳粥,为族长和身边人补补身子。”
药童将锅盖解开,热气“腾”地一下升起,熟悉浓郁的苦药味道四溢,溢满整座宫殿。
在看见锅里黏腻的药粥时,一群人都不由地皱起眉头,露出嫌恶的表情。
这是什么东西?猪食吗?
太医从药童手里接过一支大木勺,插进锅里,使劲搅了搅。
药味更浓。
李族长神色微沉,一时间似乎也没看出,锅里药膳究竟是用什么东西熬出来的,但他很快就调整好了表情。
“君后关心,有劳太医代我等向君后谢恩。”
“好说。”
“既如此,那便有劳太医走一遭,我等会……”
李族长想赶他走,可是太医却不为所动。
他将药粥搅和开,舀起一勺。
药童捧着瓷碗上前,接了满满一碗,双手奉到李族长面前。
“族长有所不知,君后吩咐我等,务必要看着族长和几位大人将药粥吃尽。族长先请!”
药童将药粥往前递了递,把李族长惊得连连后退。
他忙不迭找借口推拒:“此粥太烫,有劳小友置于桌上,待粥温些,我一定……”
“族长有所不知,这药粥就是趁热喝才有效。”药童笑着,解释道,“这药粥之中,人参鹿茸、雪莲燕窝,应有尽有。”
“数十味药材,要细细地打成粉末,揉尽面里,才能做成这一碗粥。其他药材都好说,还有两味药材,那才叫做稀罕。”
族长身边传出疑惑的声音:“什么?”
药童笑意不改:“一味熊心,一味豹子胆。这两味药实在难得,君后统领宫禁内外,也是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两味药,自己常年体弱,都舍不得吃,特意给族长送来呢。”
李族长怎么听不出来?
这套说辞一定也是祝青臣吩咐的。
祝青臣是在故意敲打他,说他们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把主意打到他身上。
药童步步紧逼,李族长连连后退。
直至退无可退。
他脸色惨白,嘴唇微颤,缓缓伸手去接:“我……我喝就是了。”
李族长双手接过药碗,试图拖延,要了一支瓷勺,又吹了好几下热气,才慢慢舀起半勺,在药童的注视下,送进嘴里。
刚入口,李族长就忍不住想吐出来。
只是药童紧紧地盯着他,一刻不曾放松,见他要吐,竟然还要帮他捂住嘴。
“这药粥价值连城,族长可别糟蹋了好东西。所谓良药苦口,要不我帮帮族长?掐着下巴,往嘴里一灌,把下巴合上,族长再一抬头,药粥顺顺地就滑进肚子里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撩起衣袖,就要给他灌药。
李族长一惊,连忙摆手,不敢再拖延,又捏着鼻子,喝了一大口。
药粥下肚,他的脸色瞬间就青了。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怎的如此恶心?
李家众人看着族长,都不敢说话。
这时,旁边舀粥的太医又道:“诸位大人不必眼馋,君后仁厚,此粥人人都有。”
什么?!
不等李家众人反应过来,一群药童就捧着盛好的药粥,依次走到他们面前,一人不落。
当即便有人叫嚷出声:“我可不喝这东西,谁知道……”
谁知道祝青臣是不是想直接把他们给毒死!
李族长咳了一声,厉声道:“君后赏赐,焉能推辞?休要多言,还不快喝?”
族长都发话了,他们虽有不满,却也不敢反抗族长,更不敢反抗祝青臣。
只能接过药碗,学着族长方才的样子,喝了一口。
李家族长毕竟年纪大了,味觉退化,方才没有尝出这是什么东西。
这回终于有人尝出来了。
“这是什么药粥?这不就是百珍糕……”
这不就是百珍糕捣碎了,熬成的糊糊?!
“族长!”众人都反应过来,猛地回过头,看向族长。
李族长也终于明白过来,端着碗的手开始颤抖。
祝青臣已经知道了。
难怪……难怪……
不等他多想什么,太医又舀起一勺粥,给他满上。
“族长多吃,君后吩咐了,务必要看着诸位吃尽了才好。”
一行人不敢再多说什么,低着头喝粥,再恶心也硬生生忍住了。
半个时辰后,大锅见底。
太医握着木勺,将黏在铜锅边缘的一点粥底刮得干干净净,甩进族长碗里,盯着他全部喝完,才带着药童离开。
太医一走,一行人扭过头就开始干呕。
忽然,一个药童又折返回来,杀了个回马枪,把他们吓得魂飞魄散。
他把碗勺收走,似是不经意地问道:“诸位莫非是嫌我们君后赐下的药粥难喝?”
众人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等不敢,我等心中感激君后,只是……只是……一时吃得多了,打嗝罢了。”
药童笑了笑,抱着碗筷离开:“那就好,君后一片好心,你们可别糟蹋了。”
“是,是。”众人连连作揖,送他离开。
殿中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确认太医和药童全都走了,不会再回来了,众人才跌坐在地上,松了口气。
李家族长终于失态,一把掀翻桌案。
“祝青臣,分桃断袖之辈,胆敢羞辱长辈,我誓杀之!”
*
封乾殿。
祝青臣重又穿上素白的丧衣,跪坐在帝王棺椁边。
面前火光跳跃,他慢吞吞地将纸钱一张一张展开,送进火里。
亲信在他身边回禀:“粥都喝完了,李家族长掀翻了桌子,对君后出言不逊,大逆不道。”
熊熊火光映在祝青臣面上,祝青臣淡淡道:“他要杀我?”
亲信迟疑道:“……是。”
祝青臣叹了口气。
他有心留族长一命,却不想族长非要往刀刃上撞。
亲信又道:“后来他便捂着肚子,吐了个天昏地暗。就算要谋害君后,也不会是现在。”
“嗯。”祝青臣微微颔首,“继续盯着,若有异动,随时回禀。”
“是。”亲信应了一声,便悄声退走。
祝青臣将手边的纸钱烧完,扶着腿,站起身,走上前。
他拢着衣袖,靠在棺椁边,轻声似是耳语:“李钺,他要是敢再欺负我,我一定杀了他。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风静静吹过,摇动烛火。
看来李钺同意。
祝青臣又道:“要是来日他去了地府,向你告状,你不许听。不但不许听,你还得帮我再杀他一次。”
烛火摇曳,四寂无声。
看来李钺还是同意。
祝青臣勾了勾唇角,抬起自己的手,指尖在唇上印了一下,然后把指尖按在棺材雕刻的龙首上。
“啾”的一声。
“多谢陛下恩典,这是谢礼。”
风吹得更欢,直接吹开了一排窗户,悬挂在窗前的灵幡和白布,如波涛般涌动,纠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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