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再会
20
祝青臣嚎啕大哭, 掉下来的眼泪,全都冻成了冰,凝结在李钺的盔甲上。
他哭得整张脸都红了, 上气不接下气。
李钺抱着他, 感觉到他全身都在发抖。
“应该是我死的, 李钺,我恨死了,我恨死了……”
“不是,祝卿卿,听我说。”李钺用力按住他的肩膀,用冰凉的手指擦去他脸上的泪珠, “和你没有关系, 是我太自负,是我想在雪天打猎, 他们都劝我,但我不听, 是我一意孤行, 是我罪有应得。”
“不是……不是的……”
祝青臣想要反驳, 可是反驳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他几乎喘不上气来,咳得厉害。
李钺连忙拍拍他的心口, 帮他顺气, 又捏着他的脸, 往他嘴里渡气:“祝卿卿?”
祝青臣咳嗽了两声, 才终于缓过来。
缓过来之后, 李钺这才想起, 他已经死了, 不能渡气。
李钺抚着他的后背:“祝卿卿, 不要哭了,刚喝的水都哭出来了。”
祝青臣紧紧地抓着他的盔甲,垂着眼睛,小声道:“都是因为我……”
“不是因为你。”李钺轻轻擦去他的眼泪,“是我刚愎自用,一意孤行,才造成今天这个局面。”
祝青臣摇头:“不是的,是因为我,我不要留在这里了,要和你一起走。”
“我们可以一起走,但不是现在。我只是先去布置一下新住处,新住处到处都是花钱的地方,你还要留在这里,每天给我烧点纸钱。”
“等到地方布置得差不多了,你再搬过来一起住。”
李钺耐着性子哄他,但不论李钺说什么,祝青臣都只是摇头:“不要,我不要。”
他说什么都要和李钺在一起。
直到李钺在他的衣袖里摸到一把小匕首,李钺才知道,他不是随口说说的。
一直哄不好祝青臣的时候,李钺没发火。
摸到小匕首的时候,李钺发火了。
他把匕首丢到雪地里,大雪很快便将凶器掩埋。
“祝青臣,不要胡闹!”
这也是他第一次喊祝青臣的大名。
可是下一瞬,对上祝青臣通红的眼眶,他马上就改了口:“难道你希望我们在地府露宿街头吗?”
祝青臣愣了一下:“啊?”
李钺又道:“没人烧纸钱,哪里有地方……”
祝青臣吸了吸鼻子,小声道:“让端儿烧。”
“端儿还小,你放心他玩火?”
“他之前就烧得挺好的。”
“他……”李钺似乎找到了一个不错的说辞,“我们把他接过来,才养了三年,要是现在就把他抛下,怎么对得起他的亲生父母?”
“来日我与你到了地府,遇见他的亲生父母,他的亲生父母问起他的近况,我们说,我们不知道,他才六岁,我们就不管他了,那怎么能行?”
祝青臣有些犹豫。
好像是这个道理。
“那就让其他朝臣……”
“他们烧的东西,我们怎么收得到?”
祝青臣垂下眼睛,戳着李钺的盔甲,一时间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所以——”李钺搂住他的肩膀,“最好的办法,就是我先去布置,需要什么东西,就托梦给你,你再给我烧。”
祝青臣抬眼看他:“可以托梦吗?”
“自然可以。”
“那能不能每天都托梦?我每天多睡一会儿,你天天过来。”
“也可以。”
“那……”
李钺捧起祝青臣的脸,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下:“以此为证。”
*
入夜。
祝青臣和李钺面对面坐在案前,正用晚膳。
李钺把自己藏起来好几个月的碗筷也拿出来了。
祝青臣撑着头,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米粒,兴致缺缺。
李钺给他夹菜,还给他倒了酒:“太医说,你可以稍微喝一点果酒暖暖身子,但不能过量。”
祝青臣点点头:“我知道,这个还是你前年酿的梅子酒。”
李钺把酒杯递到他面前:“喝一点,晚上太冷了。喝完了,睡一觉就好了。”
祝青臣抬起头,接过酒杯,却不喝,只是放在一边:“我喝一杯就醉了,最后再喝。”
“嗯。”
两个人相对无言,祝青臣只是低头吃菜,并不说话。
等祝青臣吃得差不多了,他才端起案上果酒,仰头一饮而尽。
果酒香甜,酒气并不浓郁。
祝青臣把酒杯丢在桌上,随后借着酒气,直起身子,拽住李钺的衣领,亲了他一口。
“李钺,我明天就写信给草原,让他们把王子送过来,王子比你年轻,还比你会讨人喜欢。”
出乎意料,李钺这回没有说“不行”。
他摸摸祝青臣的脑袋,有些艰难地应了一声:“要是你喜欢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只可以养着他看,不可以做其他的事情,别让我看见。等到了地府,就和他一刀两断。”
祝青臣抬眼看他:“你还挺大度的,现在怎么不拿腔作调了?”
说完这话,不等李钺回答,祝青臣就扑上去,拽着他的手,狠狠地咬他一口。
李钺竟也不躲,反倒把另一只手也伸到他面前。
祝青臣“呸”了两声,把他的手推开:“跟咬冰碴子似的,冻得我牙都疼了。”
李钺帮他揉揉脸颊:“对不起,祝卿卿,我错了。”
祝青臣给了他一下:“错在哪了?”
“一开始,我就不该在你面前现身,我应该变成风,变成雪,变成什么都好,就是不能变成李钺。我看见你被下药了,我想救你,我想陪你,可是我又惹你哭了。”
祝青臣顿了一下,垂下眼睛,端起旁边的酒壶,往自己嘴里灌了两口。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也没来得及说话,就往前一扑,扑进李钺怀里,似乎是喝醉了。
李钺坐在他面前,不敢再抱他,怕把他冻醒,只能低下头,珍重地吻了吻他的头发。
李钺把他抱起来,放在床铺上,帮他脱掉鞋袜,给他盖上被子,掖好被角。
巡视四周,确认门窗都关好了,也留了一条小缝出来。
最后,李钺拨了拨炭盆里的炭块,让炭火烧旺一些,足够让祝青臣安稳地睡一晚上。
他回过头,看着榻上睡得安稳、脸颊绯红的祝青臣。
没多久,两个鬼差也过来了:“陛下。”
李钺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李钺刚走,厚重的被褥毯子下,祝青臣便开始微微发抖。
他没喝醉,就算喝醉,也不会这么快。
祝青臣缩在被窝里,大哭出声。
他不要一个人留在这里,他要和李钺一起走!
他不要在这里了!
外边的侍从听见动静,赶忙在外面敲门:“太傅?太傅?怎么了?”
祝青臣哭得厉害,根本没听见。
侍从们担心他出事,再也顾不得礼仪尊卑,直接撞开门进来了。
众人冲进来,却又在榻前停下脚步。
只见床榻上一个小小的凸起,祝青臣就躲在里面,哭声也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侍从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敢上前。
“你去,你去。”
“太傅这样哭,肯定会憋坏的,还是劝劝吧。”
“我来。”
一个侍从鼓起勇气上前,在榻前蹲下,轻轻拍拍被子,轻声唤道:“太傅……太傅,您这样会憋坏的……”
他深吸一口气,揭开祝青臣蒙在头上的被子:“太傅恕罪。”
祝青臣忽然被打断,看见是侍从,愣了一下,随后哭着问:“你们看见李钺了吗?李钺走了!李钺丢下我走了!”
侍从连忙宽慰他:“太傅是不是伤心糊涂了?先帝走了,先帝一年前就驾崩了。”
“不是的,李钺这一年都陪着我,他一直都陪着我,李钺走了……李钺丢下我走了……”
“太傅,先帝确实……”
祝青臣哭得更厉害了。
李钺走了,而他连李钺曾经和他待在一起,都无法证明。
忽然,“扑通”一声,有一个侍从跪下了:“太傅,我……我也看见过,太傅与先帝在……在案前批奏章。”
侍从们相互之间使了个眼色,连忙都应道:“是是是,我也见过,太傅与先帝……”
祝青臣苦笑一声,坐在小榻上,一脸无奈。
他们是在哄他罢了。
忽然这时,风送来李钺的话:“祝卿卿,我没有丢下你。”
祝青臣恍然抬起头,看见李钺就站在殿门前。
李钺当然知道,祝青臣酒量再不好,也不可能一瞬间醉倒,所以他一直就在外面没走,直到祝青臣大哭,直到祝青臣控诉他不要自己了,他才终于忍不住,出来看看。
祝青臣用衣袖抹了抹眼泪,想上前去找他,却被风缠住了手脚。
李钺就站在殿门前,朝他摆了摆手,让他不要过来。
祝青臣吸了吸鼻子,却问:“端儿回来了吗?”
侍从们忙道:“陛下傍晚时分便回来了,如今已经睡下了,太傅要见他吗?”
“不用了,让他睡着吧。”祝青臣垂了垂眼睛,“明日记得喊我早起,我会做五禽戏的。”
这话是说给侍从们听的,更是说给李钺听的。
果不其然,等祝青臣再抬头时,门前的李钺,已经消失不见了。
*
李钺临走时,给祝青臣安排了一天的日常起居。
早晨起来做五禽戏,然后用早膳、上早朝,中午用午膳,小睡一会儿,下午陪着李端习武,自己也做一段五禽戏。
祝青臣按照李钺给他安排的日常生活,但也加了一点事情。
比如给李钺上香烧纸。
几个月后,开春转暖,朝臣们拿着御笔朱批的奏章来找他。
“太傅,年前批的,今年三月安葬先帝。”
祝青臣根本不记得自己批过这个东西,把奏章拿过来一看,整个人都愣住了。
是李钺批的。
李钺在彻底离开之前,给自己择定了下葬的日子。
朝臣们见祝青臣神色,以为他要反悔,连忙下跪请命:“太傅,先帝棺椁停在封乾殿已有一年之久,且先帝陵寝已然竣工,若是迟迟不将先帝棺椁送入陵寝,只怕先帝魂魄难安……”
祝青臣合上奏章,轻声道:“我知道了,就按照这上面写的办吧。”
阳春三月。
在宫中停了足足一年的先帝棺椁,终于被送入陵寝之中。
祝青臣又一次戴上雪白的兜帽,双手抱着李钺的牌位,站在青铜车上。
先帝棺椁被送入陵寝之后,祝青臣也没有下令将墓道全部封死,而是派了人驻守,只待百年之后。
不过,虽然李钺算好了自己的下葬之日,却没有算好他的陵寝所在。
他的陵寝在梧桐山上,离京城并不远,骑马半天就能到。
所以,祝青臣也时常过来,在墓室里待着,跟李钺说话。
“端儿开始读书了,他很聪明,也很好学,几个老师都夸他。”
“草原那边又送了礼物过来,那个十七王子又过来了,李钺,你要是还在,就托个梦给他,让他断了心思。”
“我昨晚又梦见我在吃烧鸭饭,可是旁边没有食客,你都不在,还是说你变成那碗烧鸭饭了。”
十年后,李端十六岁。
祝青臣又一次来到梧桐山,进入墓室,和李钺说话。
他今日穿的是李钺的旧衣,明显长了一截,衣摆都拖了地。
他挽起衣袖,趴在棺材边,就像无数次趴在李钺的棺材边一样。
某一个瞬间,祝青臣忽然感觉,整个墓室无比安静,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一个人。
于是他闭上眼睛,安安静静地将脑袋和棺椁上的龙首靠在一起。
下一瞬,他听见墓道那边传来李端和群臣的声音。
“太傅!太傅!”
祝青臣不想睁开眼睛,也没有力气睁开眼睛。
一片黑暗之中,他感觉自己浑身轻松,他飘飘忽忽地飞了起来。
他低下头,看见李端和朝臣已经进来了。
他们扑在自己面前,哭着喊他的名字。
祝青臣很想回答,但这时,他的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祝卿卿。”
祝青臣抬起头,看见李钺还是那副模样,穿着盔甲,就站在不远处等他。
祝青臣往前迈了一步,身上李钺的旧衣褪去,变成太傅的正红官服。
不……
是太子太傅的正红官服。
李钺还在的时候,李钺是皇帝,李端是太子,而他是太子太傅才对。
祝青臣伸出手,发现自己右手上被笔磨出来的薄茧已经消失了。
他回到了自己二十岁的时候。
而李钺身上的盔甲,也变成了帝王的礼服。
是李钺登基、他们二十岁大婚那天的装束。
和从前做过的许多次那样,祝青臣飞奔上前,扑进李钺怀里,双手紧紧攀住他的脖子。
李钺稳稳地接住他,托住他的腿。
祝青臣低下头,和他接吻。
呼吸相接的时候,祝青臣惊奇地发现,李钺变暖和了,不再是冰凉凉的。
李钺抱着祝青臣,带他回到地府。
鬼差说,世间有大气运者,不入轮回,不必往生,可以在地府住下来。
而李钺在地府的这十年,已经把他们的新家布置好了。
来到宅子门前,祝青臣从李钺怀里滑下来,推开院门。
青石板的小院子,种着祝青臣喜欢的文竹。
一间温暖的卧房,一个放满藏书的书房。
祝青臣拿起经卷,爱不释手:“李钺,这本书不是失传了吗?你从哪里弄来的?”
李钺清了清嗓子,假装冷静:“写书的人也在地府,我特意让他重新写了一卷。”
祝青臣惊喜万分,扑进他怀里:“李钺,真有你的!”
祝青臣紧紧地抱着李钺,又蹦又跳的。
忽然,一块金元宝从天而降,砸在他的头上。
“嗷!”祝青臣捂着脑袋,抬头看天。
紧跟着,无数个金元宝砸了下来。
祝青臣被砸得晕头转向:“这是怎么回事?”
李钺把他护在怀里,解释道:“李端在上面给你烧钱,习惯就好。”
作者有话说:
【全文完】流泪,哭泣,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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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太子太傅祝青臣,在二十三岁这年,又一次被穿书系统识别为“牛掰老师”,拉去做任务——
【在狗血文里做返聘老师!】
祝青臣:有没有可能,我刚做完任务回来捏?
系统:不可能,绝不可能!
古代世界,高中生受高考结束,遭遇车祸,穿成太监,和没有实权的渣攻皇子相依为命,受尽大权在握的摄政王磋磨。
他拼死辅佐渣攻登基,扳倒摄政王。成功后,却被渣攻说不过是个死太监,给口饭吃就汪汪叫。
祝青臣:?
“咻”的一下摇来系统,把受送回现代。
【高中生就要好好学习,搞什么穿越?】
现代世界,原书受苦读十二年,满怀希望走进高考考场,却因为校霸渣攻在他准考证背面写的霸总加油语录——“老子不许你考差”,被判作弊,成绩取消。
两个人双双进入汽修店当学徒,因为修不好车,被高高在上的霸总羞辱——平凡攻受平凡生活,有苦有乐现实向。
祝青臣:??
“咻”地一下冲到案发现场,当场抓获渣攻。
【谁敢在准考证上乱涂乱画?】
仙侠世界,高岭之花仙尊受潜心修行数百年,白衣绝尘,却被自己的三个徒弟算计,跌落高岭,沦落风尘。
又与魔尊、妖尊、宫主、门主,等等渣攻纠缠不清,最后被无情无爱的天道逐出天地,变成修真界共用白痴玩物。
祝青臣:???
“咻”的一下抽剑出鞘,给不肖子孙一人一剑。
【谁敢动我的高岭之花徒弟?】
此外还有——
娱乐圈世界,演员受演技精湛、前途大好,却因为渣攻意图“私有宝藏”,被恶意打压、悄悄雪藏。
种田世界,猎户受捡到失忆渣攻,带回家悉心照料,渣攻一朝恢复记忆,不愿面对现实,对受虐身虐心。
祝青臣“咻咻咻”,全部解决。
(二)
任务坐着坐着——
大权在握的摄政王;
高高在上的反派霸总;
还有无情无爱的天道,和祝青臣对上了暗号:“祝卿卿,是我,反派。上辈子杀猪。”
“这辈子教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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