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一更)
海湾别墅矗立远郊海边, 江浮出去一趟极为不便,但好在清净,除了冯澄每天会定时来投喂阿绵, 还有偶尔来打扫的钟点工, 再也见不到别的人影,包括林声。
那个神秘粉丝的出现让江浮十分不安, 她拿着横财总觉得心虚, 比当初林声给她银行卡时还要心虚。
历经几天修订, 将全文打包发给邓归后, 她就再也待不下去,急于出去花钱。
只不过海湾别墅位置很隐蔽, 不好打车, 还未征得林声同意的情况下,江浮没敢擅作主张让秦奈来接自己。可去市区的路那么长,她自己出去,还不如呆在房子里和阿绵大眼瞪小眼。
在艰难抉择下,林声成了她共同销赃的对象。
这段时间林声没有再拍新戏,但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已经很久没露过面。江浮打了半天腹稿,特地挑个空闲时间打去电话。
“怎么,阿绵又挠你了吗?”
阿绵听到林声的声音,立刻从猫窝跑过来, 江浮手快地关了门,外头很快传来抓挠声和不满的闷叫。
林声用的是“又”。
前几天江浮误入林声在这住时常呆的小天井, 阿绵将那里当成领地, 挠伤了她的手背,现在抓痕还没结痂。
那时她脑子一热, 还拍了伤口照片跟林声控诉,等冷静下来,已经过了撤回时限。
阿绵会定期接受体检和种植疫苗,抓伤没什么大碍,林声没有回复消息,却在冯澄来喂猫时,让她捎上了治疗抓伤的药膏。
“不是的,”江浮有些忸怩,她坐在书桌前转着手中笔,半晌后才继续说:“你晚上有空吗,或者明天也行。”
“你要做什么可以告诉冯澄,她这几天空闲,能带你出去。”
江浮眼底的眼底希冀慢慢破裂,她知道林声一定听懂了话中意思,却如此直白地拒绝。
真的这么不想见她吗……
她想找个合适的理由体面地下台,让自己不那么难堪,然而先前的腹稿已经被打乱,她嗫喏很久,迟迟吐不出一个字。
在江浮陷入自缚中时,绊着阿绵挠门的响动,林声拐了大转弯的话从话筒里传来。
“我今晚有空,十点前。”
她心无热忱,从来只是回答,几乎不会主动追问,现在也是一样,没问江浮要做什么。
江浮心底重燃希望,虽然林声给的五十万辛苦费还剩好多,但这笔稿酬是她在异世界的劳动收入。
如果能花在林声身上,意义非凡。
“就是……我写了点东西投到网上,前几天有个读者打赏了一笔钱,”她怕林声觉得自己小题大做,又补充了句,“给了好多好多,我还没来得及感谢,她就注销了夜……账号。”
江浮差点把网站抖出,及时收住话头,她故意模糊了写手身份,把自己的po文马甲捂得严严实实。
林声沉默很久,忽然问了个奇怪的问题,话语末梢藏着丝困惑。
“你觉得,她给的很多?”
江浮脑子没转过弯,想不通林声怎么忽然主动关心别的事,她特地看了眼夜瑟后台,确定不是自己半夜睡懵看岔。
“多啊,我没机会谢她了,但一直想找机会谢你,愿意收留我这个异界来客,如果可以的话,今晚好吗?”
或许是习惯了被拒绝,江浮显得有些困窘和局促,她从冯澄手里要来了档期安排,知道林声未来两个月都很忙碌。
如果今晚不行,那下次见面将会是很久以后。
林声似乎也考虑到了这点,她本该忽略合约外的所有琐事,可听着江浮小心翼翼的语气,那些拒绝的话莫名哽在喉中。
“傍晚前我会回去一趟。”
江浮眼底似有火星炸开,燃起一簇小小的火苗,挂断电话后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打滚,又兴冲冲打开浏览器搜索。
【港城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推荐】
【港城有什么适合情侣玩的地方推荐】
【港城有什么适合同性情侣玩的地方推荐】
看着那跃动的字,江浮始终没能按下搜索键,一行字删删减减又回到最初。
一旦和林声沾边,她就忍不住多想,可无论怎么自欺欺人,“情侣”和“同性情侣”都不适合她们。
比起还在洝州的定时见面,她们现在的状态,其实更像金主关系,她每天住在林声的房子里,谁也见不着,甚至是林声。
一番权衡后,江浮终于不再执着,打算把选择权交给林声。她在港城生活了三十三年,对很多东西早已厌倦,自己怀着满腔热情安排,最后可能刚好踩中雷区,让这次好不容易换来的见面不欢而散。
江浮沉浸在喜悦中,连平时不对付的阿绵也看得顺眼起来,可就目前比冰还冷的关系而言,她并不太敢和林声独处,要是出去后两个人没有话题,全程静坐无言,她大概会疯掉。
纠结之下,江浮找到了秦奈,刚表明来意就收到了秦奈的嘲讽。
“江浮,你真的很神经,我去算什么,虽然我很不想错过宰你一顿的机会,虽然我也想见林声,可我不是氛围灯好吗?”
江浮低垂着眼睛,莫名惆怅,声音闷闷的,“事情远比你想象的复杂,总之我现在和林声可能连室友都不算,她根本不在这住。”
秦奈听江浮的语气不像开玩笑,可她并不相信这些话,沉重的气氛让她莫名不适。
“怎么,你和林声吵架了?”
江浮:……
林声这样的脾性,她们吵得起来吗。
没听到回答,秦奈又打趣起来,“有点钱你要全吃进肚子里,不过江浮,你是不是傍上了大款……不对,你本来就抱着林声的大腿,怎么忽然想要请客?”
江浮沉思了会儿,“一夜抛的大款算吗?”
“江老师,求您疼我!”
江浮知道秦奈不愿意同行,倒也没有再强求,很快转移了话题,“你这段时间怎么没找我?”
“天天忙着疏导小阿虞,谁有空理你,哪凉快哪儿呆着,”秦奈没好气,她还是坚定地认为江浮只是和林声吵了架,“江浮,勇敢点好吗,你再这样我可不介意再用一次外挂软……”
“什么外挂?”
“我有点急事,先睡了!”
江浮还没来得及多说什么,电话就被秦奈挂断,只剩一阵忙音。
傍晚六点左右,江浮等了小半日的人终于出现,阿绵永远比她快一步,车还没停稳它就从二楼跑下去,铺了地毯的旋转楼梯上传来闷闷的笃声,两秒钟只剩残影。
江浮走下去时,阿绵正在冯澄的怀里挣扎,扭动着庞硕的身躯,让冯澄站不稳趔趄着往后摔,径直顶在车身上。
“行了行了,消停点儿阿绵,林老师不会抱你的,可死了这条心吧。”
阿绵根本不听,挣脱束缚后就轻盈的跃到地上,飘逸的毛发随着耸动,它走到林声脚边,收起了和江浮相处时的凌厉,温顺地依偎轻蹭。
林声没有抱它,而是看向一旁的江浮。
“你会开车吗?”
江浮点点头,想不明白林声这句话的用意,她看冯澄圈抱起阿绵往里走,还没反应过来,“冯小姐不去吗?”
冯澄疯狂摆手,“我就不去了,不去了,阿绵还没喂呢!”
“我刚刚喂了。”江浮好心提醒。
“花还没浇呢!”
“我也浇了。”
“门——”
“门我也关了。”
冯澄:“……江小姐,你还有什么没做的?”
江浮慢半拍的反射弧终于到达,她知道冯澄是想给她们独处的机会。原本秦奈不能来,她想到冯澄天天跟在林声身边,还有点心理安慰,现在连冯澄也不去了。
她代替冯澄,成了林声的司机。
这似乎还是林声的意思,她淡声替冯澄解了围,“她要留在这里看房子,已经六点半了,你要是能开车,就走吧。”
事已至此,江浮再说不情愿就显得刻意,她看着冯澄抱着阿绵颠颠跑远,终于妥协认命,绕了个圈上了驾驶位。
或许是第一次跟林声前后座相隔,江浮还没有习惯,她系着安全带,下意识回头。
“你不坐到副驾驶上来吗?”
刚问完江浮就回过神,耳尖升起一阵热意,她有些后悔自己刚才为什么那么嘴快,忙不迭找补,坐正启动了车辆。
“我随口说的,你不要往心里去。”
江浮并不知道,在她说完那句话后,林声的手已经搭在后座的车门上,见车辆起步,又不动声色收了回来。
还没开出大门,江浮就发现了不对。
她们还没定下目的地。
她缓缓踩下刹车,从车内后视镜看林声。
“你知道我的身份,对港城不熟悉,该去哪儿我不懂,你在这座城市生活了这么多年,了解的比我多太多,所以……你不嫌麻烦的话,可以随便说个想去的地方,我导航过去。”
江浮期待地等着林声的回复,却听到了意料之外的答案。
“拿着她的钱,你那么不安,为什么?”
这是林声今天第二次好奇那个粉丝的问题。
江浮没觉察异样,老老实实回答,“讲不清,我存不住钱,在这呆久了就想报复性消费。”
其实她比谁都能存钱,在洝州几个月,那五十万只动了点皮毛,用这个借口,只是想和林声见面。
傍晚光线越发浅淡,林声不再说话,低头在平板上写着什么,栗棕色的长卷发滑散下来,遮得屏幕亮光影影绰绰。
大概过了四五分钟,江浮接过林声递来的平板,看着上面罗列的十个陌生地名,有些为难。
“十点前要回来,时间怕是不够。”
“随你。”
“什么?”江浮没听明白。
“你去哪,我就去哪。”
第 37 章(二更)
林声的话语总是平淡简短, 却能轻易触及心底。
江浮瞬间成了生锈的机器人,艰涩地转过身去,她想自己大概是疯了, 竟然从里面听出点夫唱妇随的意思。
她蜷了蜷手指不敢再看林声, 按着平板上的地点打开了导航,开始驶往第一个目的地, 川林。
江浮以为这是个西餐厅, 再不济也是个清吧, 可经过半小时的车程, 她看着夜色里挂着霓虹小灯的广告牌,心里不由得惊诧。
她来回对了几次导航, 终于确认自己没有走错。
川林猫咖。
猫咖。
“林声, 你……”
江浮不知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困惑,努力斟酌了词句,“阿绵那么大一坨猫,在家里眼巴巴等你,你都不愿意抱,转头就来猫咖, 这是几个意思?”
她自动代入阿绵的视角,莫名替它委屈。
这难道是猫化版的家花没有野花香吗?
江浮不知道,这几个地方是冯澄临时找的,林声被蒙在鼓里, 同样也对此一无所知。
她虽然自幼长在港城,但平时几乎没什么娱乐, 而且受演员职业所制, 很少和朋友单独外出,生活枯乏缺少新鲜感。
“冯澄说你跟阿绵合不来, 我想着你还要在那住段时间,或许该来学学怎么和猫相处,如果不想,也可以不去。”
当然不想。
江浮立刻调转车头,她望着平板上那堆瞧不出名堂的地名,谨慎地挑了个还算中规中矩的,结果去到现场,再一次风中凌乱。
青鹤赛车场。
隔着车窗都能听到围场里的呼啸,江浮按平板给的提示,逐一搜索其他地名。
游戏厅,剧本杀,迪厅,网吧……
这些待选地明显更合适秦奈,与林声素日风格相悖。
江浮以为林声是不想和自己多待,才随便找了几个地方糊弄,于是心绪寥落地退出导航,想给今晚的见面画上句号。
“去忙你的事吧,林声,我送你回去。”
给阿绵梳毛的冯澄忽然接到了林声的电话,她把软刺手套脱下,擦了擦手拿起手机。
“冯澄,给个解释。”
“啊,什么解释,车没油了还是抛锚了?我前天才加油送检来着。”
冯澄见电话那头保持缄默,不由得悬起了心,她看了眼不久前给林声发的消息,只觉得当头一棒。
“我错了错了,林老师,这是我跟朋友约好周末出去玩的地方,失手发错了,真的错了!”她苦着脸把凑热闹的阿绵推开,迅速在聊天框打字,“对不起林老师,我给您新的——”
“不必了。”
林声挂断电话,看向准备调头回去的江浮,“挑个人不太多的餐厅,吃什么随你定,冯澄给的那些地方,你想去的话,也行。”
江浮看了眼腕表,这来回折腾浪费了时间,吃完饭估计已经九点多,还去什么,直接在车上和林声闲聊更有性价比。
想是这样想,江浮记起洝州跨年夜那天,林声好像躲开剧组晚宴和冯澄去吃了烧烤,算起来她来到这个世界,也很久没有尽兴吃过一场。
考虑到身后人的敏感身份,江浮还是打起了退堂鼓。
林声今晚其实什么都不想吃,只是来时答应了江浮,不想看江浮犹豫不决,下了车径直往那烧烤店走去。
林声越走越远,途中不知为何忽然停下脚步,身躯微蜷,像在隐忍什么。
夜风吹动风衣尾摆,她将黑色渔夫帽的帽檐往下拉,高挑的身形被橘色路灯拉得纤细瘦长。
江浮生怕人多出事,拿了提包就急忙跟上来,她没注意到有个短发女生坐在桌台内侧,一直注视着她匆忙的背影,而后在嘈杂声中打了个电话。
来吃烧烤的人都爱热闹,扎堆坐在外围,最深处只剩几个服务员来回走动,那些角落卡座以环形空着,没有坐人。
江浮特地挑了个小角落,虽然逼仄,但这里是监控死角,又离人群最远,不必担心中途会有人注意到林声。她拿着菜单,不知道林声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就什么都勾了点。
林声面墙而坐,眼睛始终藏在渔夫帽的阴翳里,明明现在四下无人,她却没有摘下这碍事的帽子。
不知是不是灯光问题,她的唇色显得有些苍白。
江浮心思细腻,嗅到一丝反常,她调着蘸碟的动作顿住,没来由得心慌,放轻声音问:“林声,你不舒服吗?”
“稍后还要做些什么?”林声的话变成了低弱的气音。
原来不是错觉,江浮没料到自己期待了一下午的独处会变成这样,以她最不想看到的方式草草收尾。
她放下蘸碟,迅速穿好外套走到林声身边。
“什么都不做,我带你去医院。”
心底担忧胜过一切,江浮主动逾矩牵起林声的手。
很凉,凉得彻骨。
林声在人前惯于隐忍,或许是难受得超过了临界点,她感受着江浮温暖干燥的掌心,罕见地没有挣开。
烧烤店内人来人往,嘈乱的杂声渐渐远去,除了角落里那个嘴角带着淤青的短发女生,无人注意到这两个行色匆匆的人。
等回到车上,被一片阴影遮挡,林声才把渔夫帽摘下,她感受着胃里的痉挛,竭力使自己嗓音平稳。
“搭台里有药,麻烦给我杯水。”
江浮应了声,关好车门就折返烧烤店,她问服务员要了杯热水往回走,却在离车辆还有十来步远时,被一只忽然伸出的手拉住了动作。
那人喊了句,“江浮。”
江浮循声回头,看到一个留着干练寸短的高个子女生,她的脸上满是细碎的青紫伤痕。
对于这张脸,江浮有些印象,却不是原主记忆。
她在洝州时常看林声的剧,顺带把曾经同演的乔颂今也扒了个遍。这人正是乔颂今还未退圈前的助理,同时也是原主的好友,顾鸢。
江浮对不熟悉的人设有防备心,她嗅着顾鸢身上浓郁的酒气,本能后退几步,却又拿捏着分寸,不让顾鸢发觉自己的好友已经换了芯。
“你这脸怎么回事?”
“下午和催债狗打了一架。”
顾鸢似乎并不想多说,掏出打火机点了支烟,火星在夜色里忽明忽灭,“为什么把我拉黑,要不是今天碰巧在这遇到,我该去哪里找你?”
话里藏着质问和胁迫,下一秒就会挥拳打来。
江浮被烟味呛到,皱着眉不动声色又后退两步,学着原主的语气,努力不漏破绽,“只是想去散散心,你们老发消息,太他妈烦人。”
“那是谁?”顾鸢忽然看向停在黑暗里的车。
林声的私人行程很少用到保姆车,她们开来的这辆黑色帕萨特在车流里并不打眼。
江浮忽然庆幸刚才林声带着渔夫帽,她不想过多回答,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
“我女友。”闲竹复
“你不是和林声隐婚了吗,这么快找了人?”
这句话让江浮脊背发凉。
因为协议要求,原主没和任何人提及这件事,包括顾鸢在内的所谓朋友。
“怎么,你要为她鸣不平?”她留了个心眼,没说自己和林声早在几月前就离婚,现在是另一种关系,“我一个纯种工具人,还要为她守身如玉?”
“你去趟福绵回来,似乎变得很不同,江浮。”
顾鸢话里带着试探,她将抽了一半的女士香烟丢到脚边的小水洼,又看向那辆帕萨特,嗤笑了声,“你这是急着去做什么,不怕林声知道后,再也拿不到钱?”
江浮忽而手抖,杯子里的热水倾洒出来些许,她担忧林声的状况,已经没心思纠缠下去,但还是牢记原主说话的语调,“少他妈拿这种话来唬人,我做什么她管不着。”
她甩开顾鸢的手,绕了个圈回到车上。
林声已经忍着疼把药配好,接过热水将药顺了下去,暖流划过空荡的胃壁,让她蹙起的眉头舒缓些许。
随着车辆启动,顾鸢越来越远,以前她还做乔颂今助理的时候,林声与之相处过一段时间,好坏难以置评。
“你,少和她往来。”
林声一字一顿,她知道顾鸢是原主好友,但不是江浮好友,说出口后又觉得自己不该多管闲事,于是缄默坐在后座,再也没有出声。
江浮刚才拉扯时总有股不适感,本也没有将顾鸢拉出黑名单的打算,只是林声这句话说得突兀,忽然提醒她一件事。
刚才她们离车那么近,只有十来步,林声很可能把所有话都听了进去,包括那句“我的女友”。
“我刚刚讲的那堆乱七八糟的话,只是为了应付顾鸢,你……不要往心里去。”
药效还未发挥,刚才被热水缓和的痉挛痛意再度席卷,林声没有说自己究竟听到了哪句话,只是在黑暗里动了动身。
“别去医院,带我回海湾那所房子,打电话给冯澄,她知道该怎么做。”
冯澄知道该怎么做,意味着这种情况已经发生过很多次。
“林声,你……”
江浮知道即使问出了口,林声很可能只是含糊其辞,不会回答,她听话地将大概情况告诉了冯澄。
“林老师打电话给我的时候,不是在吃饭吗?”
这话说得怪,江浮有些糊涂,林声发病和她吃没吃饭,似乎找不出什么必然的关联。
想到这儿,江浮忽然记起在洝州维安酒店的第二次见面,她说出那句“今夜远未结束”后,就将林声抵在沙发上。
那时冯澄似乎没预料到她们那么迅速,端着晚饭进来六目相对。林声在这种尴尬的境况下,竟然还能面不改色用起晚餐。
“江小姐,你等等,”冯澄唤回江浮神思,她那边传来一阵窸窣声,“喂,肖医生,现在可能得麻烦你过来一趟,嗯……对,不是旧城区那边,在海湾别墅,嗯好的,稍后再见。”
江浮从冯澄的话里听出些细枝末节。
林声这些年不要命地接戏拍戏,经常中饭不吃晚餐不用,早已演变成慢性胃病,平时在冯澄近乎强迫的监督下才被压制,今天空腹那么久忽然复发。
江浮看似不在意地专心开车,等到半程时又瓮声瓮气开了口。
“以后按时吃饭,空腹难受的话,别忍着好吗,林声。”
她知道她们的关系很奇怪,说这种话有种逾越嫌疑,可她担忧过切,顾不了那么多。
不论从前还是现在,林声一直不习惯接受别人的关心,她像往常那样没有回应。可在江浮看来,林声不仅拒绝了她的关心,也是不爱惜她自己的身体。
车内气氛跌入冰点。
江浮不再寄希望于林声会答应,伸手想把暖气调高时,忽然听到后座传来几不可闻的回应。
“好。”
第 38 章(三更)
药效发挥后, 林声依旧痛意不减,她最终还是改了主意,没有留在海湾别墅。
江浮刚下车, 早早等在楼下的冯澄就接过驾驶位, 准备带着林声回旧城区。
偌大的房子热闹过一阵又恢复冷清原样,只剩互相不对付的江浮和阿绵站在冷风里, 看着那辆帕萨特驶进夜色。
后来一周, 江浮试过几次电联, 结果却是石沉大海没有回应, 只有在冯澄来喂猫时,她才能从言语试探里窥见狭窄缝隙的一角。
林声忙于洽谈剧本, 陆续出席各种活动, 但也没到不能接电话的地步。如此种种,只是因为无法适应江浮的关心,所以她在车上应了那句话后,临时改变主意回了旧城区,之后几次三番忽视江浮的来电。
比起疲于应对,这更像一种躲避。
林声原打算接下来两个月不再回海湾别墅, 借漫长的时间相隔平复心绪,可这个计划还未施行就被经纪人苏藤打破。
她到公司时,苏藤的办公室已有来客。
那个穿着碎花包臀裙的艺人从位置上站起来,她化着浓妆, 神色怯懦地问好,浓郁的香水味充斥各处。
“林老师, 我是刚从良盛娱乐过来的霍伊, 以后由苏姐带,很多不懂的地方可能要多向您请教。”
林声识人辨物的能力早已炉火纯青, 看人直接穿透皮相,她并不理会霍伊虚伪的客套,而是不解地看向苏藤。
苏藤比林声来皇港的时间更早,她身为金牌经纪人,这些年几乎不会带新人,霍伊那句“以后由苏姐带”,直接把她刚才那番委婉的拒绝当成了耳旁风。
她将钢笔归回原位,及肩直切发和一身白色小西装,衬得她在年龄之外多了几分沉稳干练。
“我现在带着林声,很难分心,无法保证能将你捧上高位。”
霍伊没想到是这样的收场,不免有些难堪,红着眼睛努力想要挽回。
“苏姐在圈内的名气公认,您能将林老师一手带到如今,能力自然顶尖。而且我年纪还轻,需要时间历练,资源好坏并不强求,能有机会和林老师接触就是莫大的荣幸,还请苏姐再考虑考虑,我在良盛娱乐时就一直想见你们。”
霍伊这话说得过于用力,显得没很情商,既暗讽林声年纪不小,她在良盛吃饭又看着皇港的锅。
饶是苏藤混圈多年,一向严谨自控,也不由得拉下了脸,话里不留情面。
“听说霍小姐跳槽皇港,是奔着更大的发展而来,林声走到如今花了十三年,你准备花多久?而且我要纠正霍小姐一句话,刚才你将功劳全推我身上,否认了林声这些年来的努力,实在很抱歉,你适合更好的经纪人。”
霍伊见苏藤心意已决,知道自己搞砸了好不容易挣来的见面机会,而林声始终旁观没有解围的意思,只好灰溜溜地离开了办公室。
室内香水味笼罩难散,苏藤打开空气净化机,她喝了口热咖啡,忽然叫停林声。
“听说邓归最近埋头写双女主剧本,过几天应该能送到陆导手里,你想接吗,还是说休息一段时间,我知道你在洝州港城两头跑很累,拿不准你的意思,如果你想休息的话,到时候陆导找上门,我就给推了。”
“由你定,”林声想到双女主几个字,又问:“那个剧本叫什么?”
苏藤低头想了想,又放下咖啡翻看邮件,几分钟后才不确定地看向林声。
“叫什么《浮生》,小道消息说是邓归从夜瑟淘来的po文,我没看过不太清楚,虽然前些年他根据po文改编的另一部剧挺叫座,但这种尺度的剧本,即使删减也可能面临无法上映的风险,所以按我的意思,你还是别接,我给你推掉就是。”
“到时候剧本出来,发我一份。”
苏藤被这句话震住,她记得林声以前明确表示过,不接po文改编的尺度剧。
在苏藤晃神的功夫,林声已经进了电梯来到皇港高层。上次续约争吵后,她再也没有见过孟行恪,这次主动来公司,只是为了江浮的事。
孟行恪罕见地放低态度,拉近渐成沟壑的裂隙,“我最近也在留意各大医院,找匹配的心脏资源,为阿虞争条活路,你不必常去探望,那边我会派人照顾好。”
“舅舅不知道吗,”林声低嘲,时隔多年再次喊出这个称呼,“阿虞主病在心,不在身。”
孟行恪没有从中听出任何敬意,他沉下眼睛,端着长辈的威严。
“我知道你不满我的监视,可人红是非多,现在外界有多少双手想毁了你。”
“那个女孩的背景我调查过,一个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的街边混混,我不管你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罢,要懂克制,不要闹得收不了场。”
“你喜欢女人可以,但凡事要有度,往后只要不暴露在公众面前,随你折腾。”
孟行恪惯于□□,林声的态度让他如鲠在喉,“我接手皇港这些年,砸资源将你捧到高位,替你找到了最有价值的道路,你还有哪里不满意?”
“演员这条路,从来都不是我想走的,你救过我父亲,可也借此将我绑缚在皇港。”林声答得从容,不温不火。
“你想走什么路?自然录音师?如果当年我放任不管,你今天只会是个籍籍无名的录音师,林声,人要学会辨别什么值得做,当年我不许你出去,将来更不会。”
在孟行恪看来,林声天生适合演员,自然录音师不过是笑话。他不喜欢有人脱离掌控,可林声这些年已经隐约有脱缰之势,如果不是考虑到还在医院的林虞,她绝不会签下那份续约协议。
“林声,不要因私欲影响了别人,我这些年穷尽心血替林家撑起皇港,耐心已经很有限,你在履行完合约前,最好不要和那个女孩闹出事,否则……”
“江浮不过是笼子里的金丝雀,能翻出什么风浪,我对她只有玩心,没有感情。”
林声眸色冷然,她不想作无谓的争吵,走到门口又缓缓顿下脚步,“舅舅,不要把无关的人牵连入局,她什么都不知道。”
……
回去路上,林声想着孟行恪咄咄相逼的话,难得不在状态。
“你觉得,我把江浮带在身边怎样?”显著负
冯澄手握方向盘,开着车没法回头看,只能将身体后倾,“江小姐作为圈外人,您身边又没有适合她的工作。”
“网上一直有关于您性取向的传闻,江小姐生得那么出众,很难不让人起疑心,总之那些位置一个萝卜一个坑,这么多年没变过,突然换人,肯定会引起媒体的连环反应。”
“不是换别人。”
冯澄如梦初醒,扁了嘴欲哭无泪,没想到自己捧了那么多年助理饭碗,现在竟然要面临失业窘境。
“您打算让江小姐顶替我的位置?”
林声垂下眼帘,无人能懂她心底担忧。
这段时间她没有需求,江浮毫无所觉,以为她是档期太忙,却不知道,杀青后的空窗期才刚刚进入尾声。
合约早已失效,林声无法再以欲望为枷锁将江浮留下。或许是曾经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都与性有关,除了洝州穿城河畔还有前不久犯胃病那次,她并不习惯与江浮日常相处,让江浮搬离这里才是最好的结果。
可孟行恪利益至上,不久前的谈话仍在耳畔,虽然他应承不会多管此事,但眼下情况不明,江浮顶着穿书者的身份,她自己淌浑水在外租房,最后什么下场实难想象。
林声多了丝无法窥视的耐心,想给江浮找份不太抛头露面的工作,又能暂时地把人留在海湾别墅。
“你觉得江浮适合做些什么?”
冯澄等红绿灯的间隙,挠了挠额头,认真回道:“江小姐身上书卷气很浓,像个作家。”
这句话像根引线,林声想起那天看到的po文,想起江浮那句“她给的实在太多”。
她抿了抿唇,“阿绵缺个人照顾。”
冯澄脑子没转过弯,“什么没人照顾,您忘了我都照看它三年了,况且我抽不出空去海湾别墅时,定期打扫的人也会看顾,再不济,江小姐也能配粮。”
林声远远望向前方路口跳动的指示灯数字,眼底情绪不明。
直到绿灯出现,冯澄也没摸透话里含义,等踩着油门开出去二十米远,她脑中才陡然灵光一闪,试着去猜林声心思。
“阿绵的确没人照顾,我每天跟着您跑活动那么忙,江小姐总呆在海湾别墅,可以顺便照顾。”
“给她开两万薪资。”
“什么!”冯澄突兀地拔高声音,“为什么我喂了三年,一分钱都没有?我真的要哭了,今天才知道,原来自己是这么廉价的劳动力。”
“林老师,可不可以让江小姐挪挪位置,我养猫,她当您的助理。”
“可以,”林声抬抬眼皮,“她两万你八千。”
冯澄:“……”
她彻底自闭,耷拉着肩膀专心开车,不再抱希望自己老板能回心转意。
林声想起孟行恪今天的话,眼底忽黯,“这半个月先不回旧城区。”
“您要做什么?”冯澄及时终止导航。
“调转方向,去海湾那所房子,在空窗期结束之前住段时间。”
冯澄缓下车速,来回从车内后视镜看林声,对这句话的理解显然出现了偏颇。
“林老师,有句话很不该说,可我也得说。”
她憋得涨红脸,很久之后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纵欲伤身。”
第 39 章(一更)
海湾别墅虽然地僻, 但五百米开外就是海。避风处没被开发成港口,也没有海滩,绵长的海岸线只看得到几块滩涂地, 纵目可及满是弱波石。
林声消失这段时间, 江浮整日窝在房子里,连邓归跟她说改编进度的事, 也是神色恹恹没有兴趣。偶尔她也会带着不对付的阿绵去海边闲逛, 本意是出来遛猫, 结果没多远就成了猫遛她。
缅因猫体格壮硕, 阿绵拉着牵引绳在前头跑得飞快,江浮根本拦不住它那股牛劲, 每次都被迫来一次长跑。今天她终于学乖, 骑上自己买的自行车,把牵引绳拴在车把,任猫怎么折腾也能轻松追上。
扯着自行车跑了三公里后,阿绵的牛劲终于花完,趴在地上再也不愿意动弹。江浮无奈将它抱起放进车筐,顺着栈道慢慢往前, 耳边只剩海浪拍着弱波石的嘈杂哗声。
傍晚准备骑车往回走时,江浮注意到放在卫衣前兜的手机在嗡鸣振动。她以为是冯澄让自己带阿绵回去投喂,连号码都没看就回拨过去。
“它有点重,我光靠脚蹬驮回去有点费劲, 可能得晚一点,你要是等不了就告诉我比例, 我过会儿自己配粮喂它也成。”
“你在哪儿?”
江浮吓得手机摔在护栏边, 差点就掉进弱波石堆里。她放下脚撑弯身捡手机,结果阿绵忽然一个半空跳, 直接把自行车撞翻。
“……”
阿绵打了几个滚变得灰扑扑,江浮暗骂了句活该,她拾起屏幕裂开的手机,看着通话界面明晃晃的林声二字,呼吸莫名停滞两秒,直到海浪再次拍岸才回过神。
“你在哪儿?”林声又问了句。
江浮环视一圈,别说人影,连个路牌都没有,她吞吞吐吐,给了个宽泛的答案,“海边。”
运动手环显示她的心率忽然飙升。
或许是听到江浮抱怨驮不动阿绵,林声停顿了片刻,“需要冯澄去接你吗?”
“不用,就五百来米。”
江浮忽然想起,她刚刚被阿绵扯着跑了三公里。等她想把话收回时,林声已经挂断了电话。
“三公里而已,”江浮将闹脾气的阿绵塞回车筐里,给自己打气,“没什么大不了的,一会儿就骑到了。”
然而还没骑出三百米,前轮就传来一阵爆炸声,自行车肉眼可见矮了一截。
江浮不敢置信地低头看去,泄了气的车轮已经变得干瘪,她和阿绵面面相觑,各自觉得是对方的锅。
阿绵输在不能说话。
“你把车轮压爆了,我刚买的车!”
江浮蹲下身检查了一番,看着那颗扎在前轮的钉子,欲哭无泪。
还有几公里,自己走也就罢,推着阿绵走她能疯掉。可她刚刚自信地拒绝了冯澄来接送的提议,才刚过去几分钟就变了口风,听起来好丢脸。
“三公里而已……”
冯澄把猫粮配好,从六点等到六点半,眼看天色变暗,还不见江浮人影。她站在二楼阳台踮着脚往外看,忍不住吐槽。
“五百米就算是爬,爬三十分钟也该到了。”
“她是骑着车去的吗?”
“是吧,”冯澄不太确定,“前天江小姐让我帮忙买辆自行车,喂猫的时候带过来,她这几天总去海边遛猫,那填了成排的弱波石,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你去接一下她。”
“啊?为什么?”
林声倒了杯酒,往书房走去,“我想,她的车出了故障。”
冯澄找到江浮的时候,她正坐在一公里外的某个长椅上,神色萎靡,旁边的阿绵也是一脸虚脱相。
不知道刚刚的路程她们经历了什么,自行车后轮也被钉子扎爆,现在前后轮呈现完美的平衡。
冯澄有点不敢把车开过去,远远地摁了喇叭,发呆的江浮抬头看了眼,像见了救星似的牵着阿绵走来,没两步又回头把那瘪胎自行车推上,看起来十分滑稽。
冯澄心血来潮,给林声拨了个视频电话,第一次被挂断,她没气馁,第二次终于接通。
林声看着冯澄怼到面前、笑得眉目弯弯的大脸,刚想挂断,镜头就被转换过来。
“林老师你快看!”
透过摇晃的屏幕,林声看到一人一猫一车艰难挺进,在海风里走得颤颤巍巍。
冯澄笑得忘乎所以,直到江浮走至近前还没意识到要收敛,等她再低头,林声已经主动挂断了视频。
江浮累得双腿快要散架,这时也顾不上面子不面子,把阿绵往车后座里丢就跟着坐上去。然而没等她静下心休息,冯澄就开启了话痨模式。
冯澄的话没头没尾,江浮像拼图似的东拼西凑,才从里面提取出关键。
林声准备开两万工资聘请她做阿绵的铲屎官,并且还要在海湾别墅住一段时间。
两万。
江浮困乏的脑海瞬间清醒,她本来还拿阿绵枕着头瘫在后座,这下直接坐正了身子。
“你以前过来喂猫,林声给你开多少钱?”
这句话直接戳到了冯澄的心窝,她苦着脸,却不敢说老板不是,只能把怨言打碎了往肚子里咽。
“零元小工,廉价劳动力。”
江浮没有安慰受伤的冯澄,又问:“林声为什么……要来这边住?”
自从洝州回来,林声就把海湾别墅让给了她,几乎不会过来,就连上次犯胃病也不愿意多留,几次三番挂断她的电话。
江浮不蠢笨,如此种种明显是不愿和她多待,所以后面她再也没打过电话,可今天林声忽然回来又算什么?
短短数月,她似乎成了已经咬钩的鱼,林声手里的钓线时松时紧,她离林声也忽远忽近。
“嗐,林老师性子冷,天塌了也不会和我说,这个问题,只能江小姐自己开口问,你要敢猜也行。”
江浮想到那两万薪资,彻底摸不清林声的意思。明明可以无偿让冯澄代劳,何必多此一举花钱让自己照顾阿绵,过段时间合约结束,这份工作还不是照样落回冯澄身上。
“林声最近是不是很忙?”
“是吧,我陪着跑了好几场活动,今天似乎在筛剧本,江小姐为什么这样问?”
江浮心里装着事,下意识说出了口,“猜的,合约上写着半月,她已经很久没有——”
江浮及时止住话头,听得兴起的冯澄却不肯罢休,促狭问:“很久没有什么?”
那露骨的眼神盯得江浮心头发烧。
“我没有那种想法,真的,你别误会。”
冯澄哦了声,显然不信。
一公里开车不远,没多久就回到了别墅。
趴在后座的阿绵眼尖瞧见二楼阳台的林声,瞬间腿也不疼了,腰也不酸了,车门刚打开就嗖地一声冲刺出去。
只是它在海边沙地滚了一下午,毛发脏兮兮地还没洗澡,即使挠得玻璃门吱呀响,林声根本不允许它近身。
阳台原本空荡的角落被填满,江浮在那养了盆散尾葵和圆叶刺轴榈,冬末仍是苍翠一片。
林声今天穿了身瓷青色的高领毛衣,站在其中竟有种格外的契合感。等阿绵被冯澄抓去洗澡,她才打开玻璃门从冷风萧瑟的阳台出来。
不管是去是留,林声从不解释,这次依旧如此。她拿着空掉的酒杯回到酒柜前,想从挂架上取新杯给江浮也倒杯酒,可想到对方从前喝醉的样子,还是改了主意。
不知阿绵做了什么,冯澄抓狂的叫声从一楼传来。江浮侧头看那拖着湿漉漉毛发、踩着地毯迅速跑上二楼的猫,默默阖上了门。
“你要在这住多久?”江浮听着外头的抓挠声,憋了很久的话终于问出口。
“一周,”林声抿了口酒,“或许两天。”显著府
这么匆忙。
江浮有些失落,她看着那握在手里的高脚杯,猜不出林声在她们回来前喝了多少,因为酒柜前还放着两瓶启塞的酒。
“我看你那天胃病发作,冯澄那么镇定,想必是常有的事,为什么还要喝酒?”
门外响动慢慢消洱,江浮嘴比脑快,等注意到林声忽然滞涩的动作,才想起这怨怪的话从自己口中说出并不合适。
林声和她,甚至连情人都不算。
这种关心,听起来逾矩又令人发笑。
只是话已经说出口,这也是江浮心底真实所想,她走到阳台给那株散尾葵浇水,没有再藏着掖着余话。先注负
“这样伤胃,酒精刺激了胃粘膜,发病会更加频繁,你还是改了吧,至少别喝那么多。”
对不想回答的问题,林声始终以沉默相待,她没有应下这句话,递到唇边的酒杯却不动声色放了下来。
天色暗下,冯澄给阿绵洗完澡后,就跑去把扎爆胎的破自行车从尾箱取出来,蹲在地上左看右看有没有维修的可能。
江浮站在阳台远远看着,心底的压抑急需一个突破口抒发。
“我想夜骑。”
意料之外,林声比刚才听她说喝酒伤胃时更沉默,很久很久没有回答。
江浮疑惑地回过头,和林声相对而视,看着那双似藏幽光的眼睛,她读懂了里面蕴藏的情绪。
脑中似乎有根弦丝崩断,脸色随之越来越红,染上绯霞,迅速晕染至耳后,甚至连脖颈都没能幸免。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不对,我什么意思都没有,”江浮心底似有野火烧燎,连喉咙也在蒸腾热意中变得干涩,越解释越乱,“我是说出去夜骑吹风,真的只是夜骑,我不是那种人,你别……”
那个眼神让江浮隐约察觉到,林声一定是想歪了那句话,会错了意。她感受着鞭挞在身上的目光,第一次在和林声的独处中落荒而逃。
第 40 章(二更)
她们没人会修车, 阿绵更不可能,夜骑当然去不了。只是江浮这段时间夜里总出去,早已养成一种短暂的习惯, 原本避着她的林声突然要留住几天, 让她在欣喜之外多了点无所适从。
林声话少,虽然有冯澄和阿绵从中调和, 让江浮不至于尴尬, 但她今夜并没有那种想法。她知道林声也同样如此, 所以不想在别墅里安静呆着, 打定决心出去吹风到凌晨。
这里离市区太远,别说餐馆, 连外卖都很少配送, 冯澄来喂猫都会询问江浮想吃什么,第二天就带着大袋小袋的新鲜肉蔬回来。
江浮平时做饭比较随便,但今天林声来,她把所有重油重辣的菜谱剔除,末了还是觉得不够,装作不经意向冯澄打探口风。
“林老师饮食比较清淡, 烧烤火锅之类的重口食物从来不碰,跨年夜那次是例外,倒也不是说不喜欢,只是她胃里有毛病在, 苏姐总让我盯紧点儿。”
江浮想起那天林声陪自己出去,既然吃不了重口, 为什么她还是进了烧烤店, 是看到自己眼馋,还是疲于改变目的地?
“怎么, 江小姐你要给林老师做饭?”
江浮反驳:“什么叫给她做,你不吃我还吃呢。”
她说着便从厨房走出来,发现林声不知何时已经下到一楼,正看着放在天井正中的透明小鱼缸,里面游着几条黄姑鱼。
阿绵的大脸刚往鱼缸里凑,那些鱼立刻翻了肚皮再没动静,直到它兴致缺缺地走远,它们才又恢复原状游动起来。
“这是你海钓的吗?”
江浮摇摇头,“昨天退潮搁浅,我捡回来的。”
不过林声的话提醒了她,今晚不能夜骑还能做些什么,她把鱼缸搬到阿绵够不着的地方,眼里含着期许。
“我可不可以开你的车去买副钓具?”
江浮没尝试过夜里海钓,难免有些激动,下午徒步推车的周身乏痛抛到脑后。虽然这估计得闹到后半夜,但她想起林声的胃病,心里暗暗酝酿起一个计划,一个不可言说的关于林声的计划。
林声眼底沉下一片暗影,孟行恪的告诫仍在耳畔,她不太敢让江浮深夜驱车前往市区,于是什么话都没留就走上二楼。
被拒绝已成为常态,江浮注视着林声离开的背影,若说伤心倒也谈不上,只是以为林声不喜欢自己开她的车,才会以这种冷淡态度回绝。
江浮郁闷没多久,林声忽然把她叫上了二楼,而后走到尽头的书房前,轻轻拧开了房门。
自从入住海湾别墅,除了自己呆的客房,江浮几乎不会游逛别地,她止步于门口,守礼地看林声往深处走。
书房的布局摆设太过沉稳贵重,空气异常沉闷,像是许久没有进过人,浮尘在呼吸里窜动。
林声绕过角落放着的一堆录音设备,从书橱暗格取出一包东西,放到了江浮手中,沉甸甸地压得她差点失手掉落在地。
“这是?”
江浮带着困惑拉开黑布袋,等看清后,划到一半的拉链跟着她的话停住。
里面放着副定制钓具,样式精美却也老旧,黑金暗线绞着竿身,卷线轮还是江浮小时候看到的那种黄铜纺车卷线器。
直觉告诉江浮,这并不是林声的东西。
如她所想。
“我父亲以前的钓具,你要是愿意就拿去用。”
江浮把钓箱拉回原貌,神情犹豫,“没征得同意,私用或许不太好,其实我也没有很想夜钓,你收回去吧。”
“他已经走了。”
林声目色无澜,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江浮愕然,不敢置信地抬头。
她从前上网搜索过几次林声,每次都是空白背景,本以为是公关太强就没当回事,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
林虞在医院苦苦挣扎,她的父亲意外离世,那她的母亲呢?
江浮在脑海里细细搜索,甚至连原主的记忆也倾倒出来翻找了个遍,却遗憾地没有找到一丝关于林声母亲的残影碎片。
等江浮拉回神游的思绪,林声已经走到楼梯口,她急忙站起身,刚迈出半步又收回脚。
“林声,你会去吗?”
其实她想说的是,你会陪我去吗,可她的胆子全花在了写po文上,再榨不出丁点儿勇气将这句话说出口。
林声能在这住几天,说明工作并不忙,今晚完全可以抽空一同去夜钓。
意料之外的是,她再次拒绝了江浮。
江浮心思寂寥,顿觉海钓乏味,可她刚刚问来钓具,又不能借口不去,只能拉上冯澄,踩着夜色往海边走。
林声明明有空,却不愿意同来。
江浮背着钓具倚站在路灯下,任咸腥的海风打脸,她出神看着夜里涨潮后泛着白沫的海水,而后走下阶梯,找了个弱波石不太多的地方,铺开软垫就坐了下去。
还未上鱼,她就开始心烦。
“林声为什么不愿意来?”她终究还是问出了口。
冬末即将过去,冯澄没料到夜里海风还会这样凉,穿了件外套就跟出来,现在将手缩在袖子里直吸鼻子。
“我做助理才五年,这事儿你问我也不清楚,只是……”冯澄的声音低了下去,似在犹豫该不该说。
江浮静静等着没有追问,过了大概十分钟,冯澄才把羽绒服帽子扣在头上,她挨坐在旁边,盯着引鱼的荧光灯在水里上下浮动。
“林老师好像一直都不太近水,拍戏时也是。”
那就不是自己的缘故。
江浮悬心忽松,转瞬间又提起。
林声惧水,是因为什么,她不知道。
那条咬钩的鱼在来回遛了十来圈后,终于力竭,被江浮收线拉到了岸上。冯澄避之不及,被甩动的鱼尾溅了一脸水。
江浮带着手套取钩,将那条只有巴掌大小的花身鯻放进水桶。她搓饵准备再钓时,忽然看到远处栈道慢慢走来一个人影。
是林声。
她还是来了。
江浮有点近视,加上夜色笼罩,明明看不清脸,她却无比笃定来者的身份。只因为她夜里来过这里好多次,从没见过旁人。
或许是冯澄吐槽过这儿钉子遍布,那辆车被林声停在栈道尽头,她在夜色里慢慢走来,旁边还跟着只上窜下跳的猫。
江浮看得太专注,什么时候将饵料抛进了水里都不清楚。直到荧光灯闪动,那悬在鱼竿上的铃铛突然发出清脆响声,她才恍惚提竿往后拉,没把钓线扯脱。
身体呈流线型的沙梭鱼脱离水面,甩着尾摔在栈道上,江浮刚戴上手套,还没来得及过去脱钩,阿绵就疾步冲来将其压在爪子下。
它穿着身紧绷的碎花袄子,显得毛发蓬松的脑袋格外庞硕。
江浮:“……”
林声比冯澄有先见之明,戴了防风的素色羊毛围巾,整个人冷意清凌,安静得只有几缕长卷发在海浪声里轻舞。
江浮有种错觉,就算林声混在人群里,她也能一眼辨别。
“你不是说,不来了吗?”
林声淡淡瞥了眼阿绵,“它闹着要来。”
下午疯跑几公里,阿绵一副半死不活的虚脱相,怎么可能还愿意出门。
江浮没有戳破这显而易见的谎言,她弯腰把那条沙梭鱼抢走,扑通一声丢进水桶里,没让阿绵吃下去。
海边夜钓需要减少照明灯,在这月光铺洒的夜晚,竿梢微晃也清晰可辨。除了悬崖高处近海的灯塔,光源只剩水里浮动的荧光灯。
林声没有走下台阶,只是远远地看江浮在昏暗的光线中装卸鱼竿,看她在海杆尽头挂上铃铛,看她抛饵、上食、遛鱼,循环往复。
冯澄拿着抄网跑到水边,时而惊呼。
“这里这里!江小姐,快拉过来!”
林声始终和岸边隔着十米远,触目可及只有灯光照亮的海岸一角,更远的海面被夜色吞噬,只剩昼夜不息的哗声。
无人知道,她藏在袖中的指尖悄然蜷起,死死掐进肉中,才压住想要离开的脚步。
随着时间流逝,水桶里的鱼越来越多,黑鲪、海鲋、沙梭还有黄姑鱼……个头不大性格却十分凶猛,扑腾声越来越响,引得阿绵忍不住上前凑热闹,被溅了一脸水。
夜里十一点,江浮终于收杆提桶。
冯澄打了个喷嚏,揉着鼻子看阿绵扒拉水桶,照它这兴冲冲的模样,估计桶里的鱼逃不过被玩弄到翻肚皮的命运。
“江小姐拿回去做什么,我还以为你只是钓着玩,结束就放生呢。”
“明天,或许后天,你就知道了。”
江浮看着已经率先走出五十米远的林声,总觉得她来到海边后情绪变得格外低迷,又摸不透其中千丝万缕的勾连,她偶然间想起冯澄的话。
林声不近水。
江浮疑虑绕心,却不敢诉诸于口。
林声自己不愿意说,她问再多都无用。
安全抵达别墅后,江浮简单作别就回房间洗了澡,头发还没吹干就躺回床上,只是她心思烦乱,翻来覆去几小时仍旧睡意全无。
深夜三点,暴雨忽降。
江浮烦躁地掀开蒙头被子,没有开灯就起身走到窗边,豁然拉开窗帘。外头蓝紫闪电交加,沉闷雷声震得她心头发慌。
门外隐约传来几声抓挠,还有焦急的呜声,差点淹没在雷雨里。阿绵半夜吵闹是常有的事,江浮静立窗边望着外头瓢泼的雨水,没有过多理会。
以往只要她假装熟睡,阿绵都会气馁离开,可这次挠了整整五分钟都不愿停歇。
江浮赤脚走过去拉开了门,阿绵抓挠的动作收不住差点勾到脚踝。她正要低声训斥两句,就被阿绵咬着裤腿,生拉硬拽往林声房间拖。
或许是刚刚阿绵从里面跑出来,本该紧阖的房门留了条小缝,从中泻出一线橘黄灯光,照在江浮的脚背上。
举起的手还没来得及敲下去,门就被阿绵粗鲁地撞开。
“……”
江浮紧攥门框,才压下落荒而逃的冲动。
林声还没睡,或者说刚刚惊醒不久,发梢被冷汗濡湿后凌乱贴在额间,即使有温暖灯色作掩护,依旧挡不住她苍白的面色。
她倚坐床头把台灯调得很暗,竭力使呼吸平缓,“你来做什么。”
江浮被话里的疏远蛰得生疼,她指了指刚才拽着自己往里走的阿绵,却发现那死猫撞开门后就跑得没了影,现在只剩她孤零零站在林声的卧室门口,接受着盘问。
直觉告诉江浮,林声的反常和夜钓有关。
“你凌晨惊醒,在想些什么?”
林声把台灯摁灭,房间内彻底陷入黑暗,她疲累地闭起眼睛,脑海里控制不住巡回梦境,那具被泡得肿胀的尸体似乎就摆在眼前。
www.jiubiji.com 旧笔记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