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捧着终端又爬行了许久,直到钟雨终于看不下去了,喊道:“能不能别爬了,我有点害怕你的精神状态了。”
我这才抬起头来,深呼吸许久,道:“明后天的演讲一定要去吗?”
钟雨道:“实际上也并非完全必要,但是经过我们统计发现你的支持人数并不多,我们得尽全力保证你的选票池。”
这话的意思是追根到底还是可以不去。
我又沉默了许久,道:“你们有能力的话,帮我打探下卡尔璐那边的动向怎么样?”
“什么意思?”
钟雨蹙起眉头。
什么意思,意思是我要保命啊!
我对于这些人感到了一种震撼,这种震撼来源于他们毋庸置疑是聪明的,但是他们却从来不会考虑到自己的决策或者是周围人的决策会带来生命危险。或者说,在他们眼里,被暗杀这件事是绝对不会发生在身边的,他们永远预设我和他们处在同一位置。
我再次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扶着墙站起来,两条腿却有着几分虚弱。我道:“我曾和艾什礼订婚过,而艾什礼与卡尔璐现在的总裁斐瑞关系密切。我不知道你们的本领如何,但你们想想办法,打探一下斐瑞最近会出现在哪些场合,我们去找他偶遇一下。”
“之后的事还用我仔细说吗?趁机拍几张照片,说我和他私下或许达成了什么协议。”我的手扶上了钟雨的肩膀,用力将她往楼梯下推,“快点去啊,听见没有!”
钟雨很努力地扎着眼睛,看着我,一时间像是说不出话似的,但很快也被我推着行动了。
我扶着额头,背部靠着墙,心中开始祈祷。
保佑保佑,斐瑞你可千万别不出门了啊,只要你跟我偶遇,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别说爱情,我他妈二十四小时都让你热恋!
我抓着头发晃几下脑袋才终于感觉身体有了些力气,又扶着楼梯颤颤巍巍下了楼。下楼没走多久,我就看见了钟雨和她的助手疯狂开会,五六个全息荧幕浮现在空气中。
“非常抱歉,我们目前尚未获得卡尔璐家的消息动态。”
“我们这边得到消息,说卡尔璐家成员拒绝了玫德家的聚会邀请,原因是这几日有其他行程。”
“目前尚未得知对方行程,但卡尔璐家私人机场目前正在例行检修,应该没有出城计划。”
他们激烈地通过着各自的渠道开始对斐瑞的行程进行揣度猜测,这一刻我意识到,还不如我直接去社交平台上私信一下斐瑞问问这几天要干嘛呢。
我有些崩溃,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斐瑞的社交平台账号主页。他的账号已经许久没有更新了,最新的一条只有简单的讣告。那条博文前的内容前,都是精致漂亮的宴会图,和朋友的合照,亦或者生活日常,偶尔还有些文学评论影视评论。
……看来父亲去世确实给他的生活带来了很大的变化,而且感觉他这样也不像有空再关注社交平台了。可是,万一呢!万一他只是在偷偷看,却懒得发呢!
我点开了私信,正犹豫着,却陡然听到忙活的那群人的声音。
“刚刚罗曼尔福利院的人回复了!他们说卡尔璐将于后天到罗曼尔福利院参与慈善捐赠活动!”
我:“……”
不是,卡尔璐不是半死不活了,怎么还能捐钱?
还是说,你们有钱人的半死不活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
我很有些费解。
不过很好,看来私信是不用私信了。我关掉了终端,庆幸自己避免了成为分手后无孔不入的烂人前任。
钟雨和助手也松了口气,结束了这场团队会议。
“告诉你个好消息,罗曼尔福利院正好是我们预定要去讲演的地点之一。”钟雨认真地看着我,又道:“如果你确定你要去撞运气,我们可以更改预约,把它改到后天。”
“你要做好准备,因为根据目前的消息来看,卡尔璐此举是为了推行他们最新的项目——儿童综合教育酒店,试图以此抢占更多市场。罗曼尔福利院正是他们宣传的第一站,无论是护卫还是摄制媒体很可能都不会给你靠近的机会。”
钟雨又道。
我道:“没事,到时候再说。”
钟雨面带担忧,却还是点了头。
我的心终于放下,然而,放下没多久又提起来。
草啊,万一我在去福利院的路上就死了呢?!
这些担忧犹如一颗巨石一般悬在我的心头,我在家里待了两天,终于等到了出发却福利院那天。
我被钟雨与助手安排到了一辆看着十分厚重的车上,他们又开始针对我的前两天发的博文大肆批判,让我今天别再发了。即便那条博文发出去后,我增加了许多热度并且大多数还是正面的评论。我表示不解的时候,他们向我吐露了一句真理。
“我知道那条博文很有趣,也知道大多数人觉得你有趣,但你知道什么样的人才有趣吗?那就是不完美的人。在竞选当中,你越接近有趣,也就代表你的马脚越多。”
钟雨的手搭在我肩膀上,眼神有些复杂,“尤其是你只是当一个小小的议长,活跃在新闻当中的有趣和活跃在社交平台上的有趣是不一样的,前者是锐利深邃,后者是哗众取宠。”
她说完这句话后,将车门重重关上。
砰的一声,沉得我脑壳都发晕。
钟雨在我身旁,将终端打开了工作模式,开始写报告。
我瞥了一眼,倒像是述职报告,正要开口,她却已经注意到了我的视线,直接熄灭了终端。
“怎么了?有什么事?”
钟雨问。
我想了想,笑起来,道:“我就是纳闷个事儿好几天了,你说卡尔璐不是听着很危险吗?怎么还有闲心搞捐款啊?”
“看你对危险的定义是什么,如果是家破人亡那绝对不至于,但如果说是卡尔璐名存实亡那倒是有可能。”钟雨耐心地和我解释道:“他们现在最大的危机是不得不与虎谋皮,在陶德被暗杀钱,他们刚和摩甘比达成一项合作,为此摩甘比投入了大量资金,本意就是为了带动更多其他企业注资。可是陶德这件事一出,谁还敢合作?摩甘比这次亏大了,虽然不得不碍于投资得扶着卡尔璐,但看小动作就知道也想吃了卡尔璐?再加上摩甘比近些年洗白始终没落到实处,地产酒店这些行业就不一样了……”
钟雨解释了很多,但它们很快从我光溜溜的大脑中溜走,我说:“这和捐款有什么关系?”
钟雨无语地看了我一会儿,才道:“我都说了摩甘比也想占领酒店市场,而翼世这阵子因为和圣纪的事股价低迷,市值蒸发了兆亿,卡尔璐现在就是为了宣传他们的综合酒店啊!比起捐款,最重要的是推进卡尔璐在酒店市场占领的份额啊。”
很好,我现在已经完全不想懂了,我脑中只有兆亿这个词。
一兆亿,这得多少个0?
我不敢问,我怕我晚上睡不着。
但其实我现在已经有点睡不着了,两条腿不断交换堆叠,紧张地望着窗外。
因为距离福利院已经越来越近了,也就意味着我马上要下车了,我不会……不会被暗杀吧?应该不可能,毕竟斐瑞都能在福利院里,他的护卫肯定会将他保护得极好的,毕竟连我们这边申请更改预约,也经过了斐瑞团队的几次审核才允许。
起码场地应该没问题吧。
我扒着窗户,可怜兮兮地往外看,缩着脑袋。
车子行驶地速度越来越慢,终于,停在了一处看着颇为豪华的地界,罗曼尔福利院的名字横亘在空中,诸多彩带花朵的装饰也很显出几分温馨。
这所罗曼尔福利院十分出名,里面聚集了无数被父母签订条文放弃抚养的罕见病孩子,他们被放弃抚养也不是因为父母没有钱,而是因为他们的病过于罕见或者是终生无法痊愈病,十分烧钱。福利院会将他们照顾到少年期,只有还有工作能力,他们就会出具证明来帮助他们获得工作,没有工作能力地则会被终生照顾治疗。
这福利院出名到连课本都有专门的新闻文章称赞,我看完后很有些后悔自己没有得什么罕见病。
虽然在后来我才知道,这所福利院仅收治内环城与中环城的孩子。
没想到生病没籍贯,生病的人倒是有籍贯。
我有些唏嘘地下了车,又迅速将脑袋缩回车内,紧紧闭着眼。
一片安静,只有风声掠过耳畔,还有钟雨的“啧”声。
我睁开眼,松了口气。
很好,没有枪声!
我这才将另一只腿也搬出了车,也不敢大摇大摆。
福利院这边显然经常有大人物来,门卫看了我们一眼,甚至不愿意打招呼,一抬手开通了权限让我们进去了。
刚一进去,钟雨就开了地图,低声道:“按照流程的话,我们要去的是学前部,去做义工。”
我大为震撼,道:“等下,不是说做讲演吗?”
“嗯……怎么说呢,做讲演前本来也有义工环节,会有工作人员配合你的。”钟雨顿了下,才道:“但是我们改了预约,今天基本除却学前部,小学部中学部的老师和工作人员都在配合卡尔璐的宣传。”
好吧,好高贵!
我仿佛娱乐圈里郁郁不得志的十八线女星一样,被一线明星狠狠碾压,这种落差我原本只在影视小说里见过,没想到今天也轮到了我。
我很有些破防,又道:“那斐瑞的活动流程你打听清楚了吗?我们怎么偶遇?”
钟雨轻轻叹了口气,道:“他们会有一个剪彩仪式,剪彩仪式后是斐瑞会上台讲演,讲演结束后会在小学部、中学部都慰问一下,然后发放礼品券,还会搞抽奖抽一下孩子去体验他们的新项目酒店。哦对了,他们的流程比较长,中间还会在公共活动区域请交响乐队与马戏班来表演节目,孩子们也会演讲,很多离开福利院的人也会回来捐款。所以如果你要偶遇的话,就赶紧趁着节目表演的那个时间段,还得抓紧,因为无论卡尔璐怎么风雨飘摇,还是有不少小型企业或者异想天开的人想和他们搭上线的。”
我:“……”
我道:“那你也觉得我异想天开吗?”
钟雨道:“你还好,起码你还是他朋友的前未婚妻,不像有些人——”
她抬手一指,我看过去,看见一名alpha被一帮黑西装的人往外拖,那alpha的衣服前挂了个显示屏。我有些纳闷地走进了些,立刻看见那alpha身前的霓虹屏上跳动着一段大字:
【诚心求斐瑞成为我的伴侣,我健壮阳光,性格极好,为人忠厚,月薪三千能给你花一千八!】
我:“……”
我深呼了口气,脚趾扣紧了鞋垫。
好崩溃啊,兄弟,你一个人能把所有alpha的脸丢干净!
我看向钟雨,“你身为alpha难道不觉得羞耻吗?”
钟雨面色平静,“我们alpha是这样的,你该庆幸他没有疯狂散发信息素企图以此勾引oega,我们住在她家,一天能让安保团队抓走三四个想奖励o。”
我大为震撼,又道:“你们内环城也这样啊?我还以为只有我们外环城有这种脑瘫呢。”
钟雨看着我,“那些人大部分是你们外环城来的。”
我:“……你是不是地域黑?”
钟雨:“嗯。”
我:“你怎么能这样,我们外环城也不都是这样的啊,起码我挂这个牌子待遇肯定不会是这样。”
钟雨:“……”
她扶着我的肩膀,将我推到了学前部的一个班级前,道:“你别瞎想这些了,这几天就折腾这个偶遇了,如果今天不成功,不仅白忙活还错过了拉票的好时候了。”
学前部的小豆丁们这会儿还尚未分化,却已经很有几分性别意识,各自分成了男女两个小群体在玩耍。
他们看起来倒还挺活泼健康的,我的主要责任就是分发玩具、零食、讲故事,偶尔还有牵着他们去洗手间,帮他们洗手。一开始我还能有点闹心,直到一个孩子发出了长达十分钟的尖锐爆鸣哭声后,我崩溃了。
好崩溃啊,你们到底在吵什么啊,到底在叫什么啊,到底有什么不满啊!
我将孩子放到钟雨面前,一言不发地跑出去透气了。走出教室,我的耳边仍然遗留着某种鸣叫声,搞得我头晕目眩。
我走出学前部没多时,便看见一群来势汹汹的人从远处往这里走。
我下意识看向胸前。
还好,没挂牌子。
等我再抬头,便发觉到了那群人中间的青年。他穿着合衬的西装,金发碧眼,五官俊美深邃,脸颊消瘦了些,薄唇含着淡笑。
一阵子没见,他愈发像个合格的财团继承人——不,财团总裁一般了,连笑意都带上了些捉摸不定的深沉意味。
他身旁应该是其他企业的人,他们脸上挂着笑,斐瑞身处其中,举手投足间尽是从容,我陡然发觉他和李默倒是有了几分相似,尤其是眼睛里未被压下的骄矜,不过李默在更多时候显出的是一种厌倦与沉郁,不像斐瑞……充满了欲望与野心。
他们渐渐就要路过我了,我下意识后退了几步,虽然这路宽敞至极,全然不用我让路。但现在并不是搭话的时候,还是让着点吧。
“哈哈哈哈,这次的反响热烈……多亏……”
“是啊……青出于蓝……你真的……”
一群人浩浩汤汤地路过我,他们说话的声音也模模糊糊,斐瑞笑着侧目说了什么,却正正好穿过人群望到了一旁的我。他的笑意僵在脸上,如宝石一般澄澈的浅蓝色眼眸眯了下,冷冷地盯着我。
我对他笑了下,又试探性地招了招手。
下一秒,斐瑞的脸上显出一种近乎淡漠生疏的姿态来,轻慢地扯了下唇角。随后移开了视线。
“怎么了?”
斐瑞一旁的合作伙伴问道。
斐瑞整理了下袖口,一侧的金发被梳理得极好,耳朵上亦是光洁漂亮的宝石。阳光照在他的脸颊上,耳钻与宝石领夹相映成辉,衬得他的眼睛与面容都像是宗教画中的天使一般俊美圣洁。
他轻声道:“没什么,只是看到了不想看到的东西。”
合作伙伴笑出了声,“那是什么?”
斐瑞微笑,“过去了。”
我回到了学前部,然后陷入了一些小小的崩溃。
草啊,怎么办,看他那个态度,好像完全没戏了。
还好没挂牌子,不然现在被拖出去的就是我了!
我有些崩溃,钟雨似乎察觉到了,几次问我发生了什么,我却什么也不敢说。怎么办,他那样子分明就是搞事业搞得头脑清醒了,意识到我就是个没用的爱情骗子了,呜呜呜。
早知道就不刺激他了,服了,当时爽了,现在遭殃了。
我没忍住长长叹了口气。
几秒后,一声叹息声也响起。
我一抬眼,便看见一个小女孩坐在小板凳上,学着我,两手捧着脸叹气。
我问道:“小妹妹,有什么心事吗?”
小女孩笑起来,“大姐姐,藕什么心事吗?”
她说话还有点含糊不清。
啧,看起来还是有可爱的孩子的。
我不太愿意承认这个事实,却还是挪着屁股,坐到了小女孩身边。小女孩见状,立刻很是亲热地离我更近了点,胳膊挤着我,贴在我身上,“姐姐我喜欢你。”
我:“……?啊?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干,只是坐着叹气诶。”
小女孩道:“姐姐漂亮,姐姐好。”
我:“……”
我语重心长地看着她道:“如果以后你分化成alpha了,记住管好下半身。如果以后分化成o了,记得离外环城臭要饭的远点,懂吗?”
小女孩显然没听懂,只是扯着我的袖子哈哈哈笑。
“咔嚓——”
拍照声响起。
我抬起头,看见钟雨举着终端,一脸欣慰道:“这张宣传图不错,感觉能拉好感。”
我道:“我不支持全息相册,因为我认为——”
“啊,你们好,请问你们在做义工对吗?不好意思,我们是卡尔璐的人,是这样的,我们今天在这里有一些宣传活动,所以待会儿可能会占用你们做义工的时间来拍摄一些活动用的照片与视频。”
我话还没说完就被几个穿着黑西装的人打断了。
我愣了下,钟雨却比我先反应过来,“也就是说,卡尔璐的人等会儿会来吗?”
带头的西装俯身,轻声道:“他们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我:“……”
我抬头看了眼外面,却见果然一帮人已经站在了教室外面,斐瑞就站在窗户前。他直直地望着我,薄唇紧抿,眼神淡漠。
我又惹你了?
神经吧!
我像个被抢了商务的十八线一样,和钟雨站起身来,表示知道了。没多时,教室外的人便开始架设备要拍摄了,我和钟雨小心绕过孩子,刚准备离开,却正正迎上斐瑞。
他低头看着我,以一种近乎俯瞰的角度望我。
我道:“好巧。”
斐瑞笑了下,“既然是拍摄的话,也可以一起,你应该是为了竞选做准备吧?”
他微微蹙眉,像是有些疑惑一般,看向钟雨,“竞选的是什么位置?执政官?监察官?哦,是议长。”
我顿了下,“副议长。”
斐瑞笑出声了,他抬起手,摘下了金丝白手套,白皙修长的手指便伸在我面前。他低声道:“好久不见。”
我也伸出手握住,斐瑞的手指颤动了下,我听见他的呼吸有些重。
我:“……”
哥你咋了,别死我手上。
我立刻松开了手,往走廊边上一站。
斐瑞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我笑道:“虽然你说可以一起拍摄,但是我怕有不好的影响,所以还是分开吧。你请先。斐瑞先生。”
斐瑞的神情更冷,几秒后,才恢复了如常的微笑。
他道:“不会,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会影响我?”
我也笑,“那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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