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神历6321年, 1月22日。
鲍伯首相的死亡卷起轩然大波，成为街头巷尾人人议论的话题。
一份份报纸上各种谣言飞舞，说什么的都有：首相是被财阀暗杀的；首相死在情人的肚皮上；首相自杀是因为欠了天文数字的赌债……
斯特拿着一叠报纸只觉得头大, 他在贝罗群岛只做了一件事：
躲在厨房，操纵小海带们把收集的人鱼血挥霍一空。
隔天。就被抓了。
从贝罗群岛的监狱回来后, 斯特就变得异常忙碌, 他要负责安排住宅的一日三餐，和那些回过神来的老狐狸们周旋，还要监察卢瑟福.马休的动静。
“辛苦你啦。”瑟娜道。
斯特望向前方软塌——惹出所有事情的人正在悠悠闲闲的打牌, 她旁边是一男一女两个风情各异大美人——此情此景，他实在很难遵从礼仪、心甘情愿说一声不辛苦。
有风吹来, 长在中庭的怪柳随风摆动，稠密细弱的幼枝摇来摇去，看起来像在嘲笑他似的，斯特扯了扯嘴角，从怀中掏出一封今早收到的邀请函递给瑟娜。
“耶基斯.维克他们说有礼物要奉献给你，邀请您明天参加一场不对外公开的私人拍卖会，地点位于多佛大街。”斯特道。
“哦，真不想去和一群中年老头儿应酬, 要不斯特你帮我去吧。”她接过邀请函, 一边说一边丢出一对皇后牌。
斯特跟随克里斯公爵长达二十年之久, 习惯了公爵克己复礼, 一板一眼的行事风格，是真看不惯她这幅懒散随意的模样。
我想您需要一个礼仪老师——他努力把这句话咽回肚子里, 开口道：“那群家伙并不是什么好人, 这是一次试探，他们已经清醒过来了, 如果不能让这群老谋深算的家伙满意的话，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真烦人。”瑟娜道。
还不是因为你跟人家说什么永生永生的。知道怎么回事的斯特摇了摇头，有些担心：“这次他们的脑袋可没出问题，那套骗小孩的话术还有用吗？”
瑟娜从联邦牌中抬头，看了他一眼，不满道：“我可没骗人。”
斯特一时失语，长长呼出口气，才道：“总之——明天您需要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那些资本的老狐狸，远比王国的庸碌贵族，更狡诈残忍，他不觉得仅凭一句空话，就能让他们乖乖低头。
斯特想了想，提醒道：“如果得不到安抚，财狼们的反噬会来得又急又凶猛。”
瑟娜笑笑，没把斯特的话当回事-
隔天，上午十点。
多佛大街，萨法贾庄园门口。
耶基斯.维克顶着正当头的烈日站在门口。
他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这两天的阳光，比起之前，“冷”了一些。
耶基斯.维克摸了摸右臂的皮肤，上面的神厌暗纹已经隐去。
“应该……不会的。”他看了看日头，又看了自己的手臂，不由喃喃自语。
“——不会什么？”
炼金船的阴影盖住了日光，耶基斯.维克一抬头，就看到导致他们急急忙忙举办这场拍卖会的由头——
那女的今天穿了套金丝法袍，鸦色的长直发如瀑布倾泻，面容白皙，五官秀致，眼神灵动，全然不见那日的疯狂。此时正站在通行船的甲板垂眼看他。见他看过去，便挥了挥手，笑笑，算打过招呼。
“日安……阁下。”耶基斯.维克一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对方，小姐又或者女士，他顿了下，最后谨慎地选择了阁下。
他领着对方一行人往庄园里走去。
穿过花园中的长苞木槿丛，他指引出方向，盯着阳光下大叶榕的影子看了一会，忍不住偷偷观察起对方。
他看一眼树影，又看一眼对方……来来回回反复几次，对方却始终一无所觉的模样。
他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疑惑，问道：“我的身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变化？这两天，我总觉得日光……好像变凉了？”
耶基斯.维克觉得这可能是吃了人鱼血肉的诅咒。
瑟娜本来没太在意他，闻言猛地停下脚步，看了看太阳。
“怎么了？”耶基斯.维克更加慌张了。
“原来已经开始了……我都没发现。”瑟娜道。
她的脚步突然加快。
“等等——等等——这是什么意思啊——”
耶基斯.维克连忙追了上去。他心里浮现各种异教徒精神失控后的死状，越想越惶恐。
“我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啊！！”-
怪柳在风中摇头晃脑，垂悬的嫩枝，繁密而纤细。
一条私人水道上，海水贯穿了整个庄园，萨法贾庄园的私人拍卖会就开在水上，在场的客人不多，约莫二三十人，分布在不同的豪华小艇上。
海风吹来，荡起的每一个涟漪，都仿佛在配合游吟诗人的弹奏，水波粼粼。
水中央的炼金拍卖台上，身材姣好的女司仪正在展示一根权杖。
瑟娜踏上观赏艇时，拍卖会已经开始了。
她看了眼左右，轻笑道：“我还以为这场“宴会”，我才是主宾，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奉献”？”
“请您回答我刚刚的问题。”耶基斯.维克尤在追问。
布朗宁从炼金艇的坐位那边快步过来，他一把将耶基斯.维克推开，停在瑟娜身前道：“是我们疏忽了。”
“真没诚意。”
瑟娜看着布朗宁摘下帽子，露出花白的头发，也没深究，只管跟着他穿过甲板上的过道，来到艇上第一排中间的坐椅上。
她打量了眼周围，说是私人拍卖会，这里除了那天在贝罗群岛上的人，还有许多陌生的面孔。
这些人几乎没在认真在看拍卖，一个个的，都在争论新首相人选和选举问题，争得面红耳赤：
“贾维西胜算很大，他在自由党扎根二十年了。”
“我看不行，他老了。”
“我倒觉得尔文家的“勇者”有希望，毕竟是祂的眷者。就是太年轻。”
“——年轻有什么关系，冈纳斯教国那边的圣子和圣女更年轻，人家都登位【教皇】和【神使】了，时代不同了！神降即将来临。”
她眉梢轻抬，轻笑：“教皇和神使啊。”
“您要参加风空联邦的大选吗？”布朗宁望了那人的方向一眼，问道。
“你这是在给我下套吗？”
她一个没有任何资历的异乡人，贸贸然在别人的国家竞选组织最高统治者，凭什么呢？
她再次看了眼太阳。
布朗宁道：“亚希伯恩的眷族——尔文家正在追查元首的死亡，即使你不招惹他们，他们迟早也会咬上你。”
“没有时间了。”
她闭了闭双眼，再睁开时，绿宝石一样的眼眸里满是铁刃一样的冷冽凛然。
太阳的温度再确切无疑的告诉她，世界就像即将爆发的火山，表面风平浪静，事实已经无可挽回：飞星已经启航了，它接下来会在星涌的弹射下，冲向至暗的宇宙角落。
布劳.所罗门昔日所说的已成为现实。
明明应该还有时间的？为什么会那么快？
星涌的浓郁能量会引诱虚空中的古老的存在，沉睡的牠们会醒来，光和热会渐渐死寂。人类的末日已至，只能期待在祂们——正神们——的庇护下留下极少数“人种”。
她想把飞星永久性的【固定】住。
“我才不在意几十亿或者上百亿人类会毫无价值的死去呢，”她低低道，“我只是不想要余生都苟活在黑暗中。”
她要让它再也飞不起来！
她扫视各个小艇上的人员，就像在看着整个人类族群。“既然你们都会死无葬身之地，还不如在我的【游戏】里当名楔钉，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拯救世界呢。”
说实话，她没有半分把握，但她想做，狂想又如何？一人想要做什么，只有她自己能决定。
布朗宁皱眉问道：“你什么意思？”
瑟娜站了起来。
黑夜的源质从她身上弥漫，笼罩在整个河道上方。
她才序列二，等级实际不高。
但源能里沾染了神性，可怖森严，与等级无关，有着来自更高生命层次的支配。
布朗宁双手颤抖，快速施法，升起萨法贾庄园的结界：“你疯了！你到底想干嘛？城里的裁判所会发现的！就算你是狮心公爵的独生女，裁判所的人一样会杀了你！”
现场观看拍卖的几十人，里头有很多是对元首身亡这件事一无所知的，他们见天幕突然暗下来，立刻慌张了起来，有人吟唱魔法，有人激发斗气，现场乱糟糟的。
有男声尖叫：“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有异教徒在这里！！”
“你们就要死了。”
一个冰冷冷的声音响在所有人心头。
“你们头脑聪明、不甘人下，有手段，肯努力，遗憾的是，这并没有什么用，马上，所有人都会变成家畜，像日常食用的圈养在猪圈的猪一样，用黑暗腌入味，以恐惧烹饪，提炼灵魂精粹，好献给食物链顶端的牠们。荣幸吧，歌颂吧，赞美吧，你们感到荣幸对吗？”
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侵袭，鸡皮疙瘩从心里的声音冒到皮肤之上，在更高生命的威压侵蚀下，没人能忽视这声音。
“谁在那里装神弄鬼！这是怎么回事！快来人把这异教徒捉拿！”一无所知的人愤怒。
“不会的不会的，神明庇佑我们的。”认知模糊的人恐惧。
“她在干嘛？”自以为了解的人质疑。
第92章 疯批救世主
【无数不可名状的诡异即将苏醒, 牠们饥饿，疯狂，怪诞。】
英兰梨的甜郁香气窜入鼻息, 他们心头响起类似诅咒的低语：【你们必然会死。】
也许是涌入口舌邪神的气息让人头脑发狂，也许是他们都非富既贵, 在朦胧信息里, 有过隐隐约约的觉察，一时间倒也安静了下来。
有人隐晦地看了眼布朗宁。
布朗宁重重地敲了下拐杖，杖脚撞到甲板, 发出咚的一声。
接着，他们就听到那无法辨别的诡音继续响起:
“你们当中最聪明敏睿的智者, 从不在交易上吃亏，从不赚最后一个便士的布朗宁，都已经放弃了正神。”
众多目光投射过来，布朗宁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他根本没想过要彻底上哪一条船。就算阴差阳错，在狂乱状态下，杀了元首分尸；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吞吃了神明子嗣的血肉，被神明所厌弃——他仍然在观望。
只是一个狮心公爵之女, 不足以让他赌上全副身家。黑皇帝还差不多。
布朗宁刚想开口糊弄过去。
一阵狂风突然吹来, 吹得怪柳的枝条东歪西倒, 吹得他身上的衣服诡异的溶解成一片片烂布。
布朗宁懵住了。
他浑身赤条条站在风中, 犹如一个变态。
他呆呆的看了眼众人，下意识双手捂住下面, 转头去看瑟娜, 不知什么时候，对方已经转过身去。
风里源能激荡。
他的皮肤下方本来隐藏得好好的东西——暗纹一圈一圈, 从脚底到秃头的皮肤上浮现，肮脏扭曲，密密麻麻，不容忽视。
那肮脏的纹样，是神明厌弃的诅咒。
“嘶！”
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响起。
“天啊，这居然是真的，布朗宁阁下你是怎么想的？”
布朗宁只觉得好冷，好绝望。
有人不止看，还围了上来，趁机摸上布朗宁的皮肤。
他一百二十多年的老脸全丢这里了！布朗宁一个激灵，一把推开身前伸出咸湿手的大汗，一时之间也顾不得辩解，只是一个劲的呼喊：“衣服衣服！”
周遭乱糟糟的，猜疑、嘲笑与质问杂混，怪诞无稽中，就听一声轻笑响起，莫测恢弘而缥缈，笑声里带着狂意与引诱，打断了喧哗：
“骆驼见了柳，联邦人见了钱，呵。”
“布朗宁身上会爬满神的诅咒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一边是永生，一边是赌血脉能不能成为“人种”。”
光怪陆离中，那低语残酷地揭开真相：
“那不是只有一个选择吗，如果不能够让家族晋入神血，得已入藩篱，呵呵——风空联邦可只有一个神血家族——亚希伯恩……真的会眷顾你们？呵。”
那嘲笑来的又急又迅猛，以至于有人沉默，有人似懂非懂，自以为醒悟过来的人一脸深沉地望向布朗宁。
“没有任何主意的时候，不妨跟随正确的人，布朗宁可比你们聪明多了。”
布朗宁嘴角抽了抽。他压根没把所谓的“效忠”当回事，只不过是忌惮对方手里有自己杀害元首的“证据” ，才选择逢场作戏。
“呵呵。”布朗宁虽然这么想，却摸摸胡子，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情。
“这是真的吗？”有人问。
所有人的围观下，布朗宁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煞有其事。
只有强者值得追随。所有人都那么觉得。
丢了那么大人，要继续在这群松散的家伙里保持威信，凝聚领头之“势”，唯有顺着梯子，继续演下去。
布朗宁宁愿让所有人摸不透自己，也绝不要这群人知道，他，风空联邦最有钱有势，纵横大陆七十年，除了个人武力，哪样都是人上之人的巴特.布朗宁——被人玩了。
“既然布朗宁阁下都这么说了……”
各个炼金船上的交头接耳，一阵议论过后，被推举出来的几人对着虚空大声道：
“试试也不是不行。”
“我们要怎么做呢？”
“也许我可以提供一些帮助。
瑟娜扫了眼四周，只见拍卖亭上的女司仪脸色苍白，耶基斯.维克一脸困惑，周围叽叽喳喳，氛围既热情又怪异，她笑了。
火候到了。
猜疑，自私，欲望。
让一群聪明人聚在一块，果然，能制作出理想的乌合之众。
她轻笑，微微摩挲，左手虎口处小小的黑蛾子标记隐隐有些发烫。
“有谁不渴望拥有真正的力量？人上之人何以沦为可怜虫，人类何以为人类？谁都知道，我们世界有两条晋升路线，超凡者和超脱者。”
“那些为了力量叛离神明的可怜虫，说到底也只不过是在对某种未知之物贡献信仰，妄图获得更多权限罢了，哪能配得上【超脱】两个字。”
“不会饥饿，不会衰老，超脱物欲，死而复生——
“我认为这是所谓超脱的底线，没几个人类能做到吧？整个世界。但是，只要按我说的行事，大家都能成为这样的存在。”
“你们不必寻找自己的“路”，庸庸碌碌也无所谓，你们只要成为不死的蚂蚁就行了，服从于我，听命于我，加入我的革.命，这个世界上再找不到我这样善良的【人类】了。”
一群人听天书一样，露出无法理解的神情，左看右看，最后牢牢盯住了布朗宁。
“阁下，这是真的吗？”
布朗宁长叹一口气，站出来问瑟娜：“请问要怎么实现？”
唰唰唰！
登时，所有人的目光凝聚在她身上。
犹疑和炙热的目光，轮番打量，像是评估，又宛如胁迫。
这个世界最残酷的事情就是给人以希望，又毁灭这希望。
如果拿不出可行的方案，她相信这些像蚊子一样贪婪的资本家，绝对会想尽一切办法，榨取她身上所有利益的脂膏，直到骨髓都榨干为止。
她满意这份旺盛的贪婪。
虽然一点也不喜欢。
“哎呀，被发现了呢。”
瑟娜抬头笑笑，随手撩了下头发：“本来没打算那么早露面的。”
她看了眼布朗宁，布朗宁正专心致志地别着外套上的扣子，一副没有留意到的模样。
装模作样的老狐狸。
“呵，”瑟娜笑了下道，“我想把这个世界变成一个盛大的游乐场，而你，你，你们，是构成一切的楔钉。\"
一名黄头发的男人打断了她的话：“什么是游乐场？”
她看了眼对方，对方神情专注，充满了兴趣。
“你可以理解为马戏团。”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瑟娜转身走到一张椅子上，啪地坐下，单手托腮，长腿交叠在另一只上，姿态随意道：“你们会成为我永生的职员，而我，是老板。”
此时几乎各个小艇上的宾客都涌到了她所在的这艘船上，人们先是安静，接着又喧哗开了，议论纷纷，不同于虚空中不知名之物的神秘感——
当虚无缥缈的【某种未知】具现化为实体后，质疑声接憧而来。
一名神色傲慢的高个子男人打量了眼她后，轻蔑地看向布朗宁：“巴特阁下，您怕不是被【神降之世】吓傻了，连这种话都说不好的小姑娘，不过脑袋，瞎编的故事都信，太可笑了。”
“哦？是吗。”她不在意地笑笑，再一次环视所有人——
也许布朗宁是为了昭彰自己的影响力，好给她一个下马威，这里的宾客的影响力，几乎涵盖了风空联邦方方面面的所有行业。
她不由满意地点了点头，看着这群七嘴八舌的智障道：“我会牺牲一份源自太古的神性作为基底，打造“服务器”的游戏框架，将你们能量化——也就是相当于现在所谓的【半神】——读写进去，从此以后，游戏不灭，你们不死。”
众人似懂非懂，布朗宁皱眉刚张开嘴，瑟娜身上就散发出一股可怖的气息，那来自不同阶层的生命压制，无法让人不战栗，一时之间，竟有几人被这气势，压得跪倒在地上。
那气息毫无情感，荒蛮漠然，凌驾于一切之上。
她轻轻笑了。
“不必怀疑，就是我身上这一份。”
布朗宁手掌颤了颤，很快就平复了下来道：“我从不怀疑。”
“可是，您真的……舍得？”
“所以，我才说我真真真真的是史上最善良的人类了，你们说是吗？不存在比我更为人类考量的家伙了。”她瞥向众人。
刚刚还满脸傲慢的高个子男人张大了嘴巴，接着，他双眼放射出精光，深吸了口气，道：“是的，您是，只要您说的一切可以实现，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呢？”
“开始什么？”布朗宁问。
“开始能量化啊！”高个子男人提高声音道，“如果真的能成为半神的话，我效忠，我全家都效忠。”
“不着急。”
瑟娜左手食指微屈，漫不经心，随手勾起头发：“大家得先办一件事，你们听说过郁金香吗？”
甲板上，一群人你看看我，我望望你，俱都摇头。
“那是我……记忆中的一种花。”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国家，他们发现了变种郁金香很值钱，百姓、贵族、国王无不拥戴，到了后来，甚至只要贿赂上司一株变种郁金香，就能成为国会议员。”
“一株小小的植物，在商人的炒作下，竟成了比黄金更硬的硬通货，上行下效，整个国家开始疯抢郁金香的种子，期待可以培育出一棵改变人生的“变种”。”
“当商人们大规模囤积居奇起郁金香的种子时，原来普普通通的花种，霎时成了财富密码。”
“分颜色、等级、种子，哪怕如此，依旧有百姓买不起。这时候，这帮商人又发明了种子票。”
她嘴角微勾。
“猜到了吗？这帮商人操纵舆论，让五人、十人、一百人……共同出资买一份种子，等郁金香收获时，再共同分红。”
“我为什么会选择你们？那当然，是因为你们这群人，能暗中操控整个风空的经济体系——我要你们做的事情就一件，你们给我去，像卖郁金香那样给我卖游戏，呵，也就是【永生入场券】。”
“这可能吗？不，我的意思不是说您在说谎，而是就算你能让我们成为半神，成为某种复（服）舞（务）器里的永生，”那人拗口地重复着第一次听闻的名词，质疑道，“您的能量也不足以覆盖所有的客户。”
“那样疯狂的买卖方式，会席卷整个王国，就算是神，不，就算是正神之中最厉害的光明，能量也不足以让整个王国的人成为从神！”
“哦，很聪明嘛。”她看向那人，随手点了点淡色的下唇瓣。
“仅凭一份神性当然不可能。”
“那你又——”
她没等那人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
“【大时代】也就是你们所说的【神降之世】之所以会来临，是因为宇宙周期不定的星涌，星涌所爆发的巨大能量会把飞星喷离现在的坐标，会吸引无数来自虚空的牠们，会让脚下的这颗扁平星球进入黑暗冷寂的宇宙角落。”
“不管你们懂不懂，我要做的，是抽干星涌的能量！”
“神性是基点，你们是楔钉，我要用巨大的消耗，抽干星涌的能量！为了做到这点，你们，所有人，必将永生！”
沉默，萨法贾庄园的甲板一片死一样的沉默。
“请问，您是？我该如何称呼您的尊讳？”高个子男人声音颤抖道。
她顿了顿，叹了口气道：“瑟娜.狮心。”
“我要郁金香一样的，贩卖永生入场券，懂了吗？”
没人答应，甲板上爆发了一片狂热无比的欢呼“郁金香万岁！”“永生万岁！”“卖卖卖！死了都要卖！”
一个接一个，所有人跪伏在甲板上，就算有不情愿的，也被周围的人硬按下去了，连布朗宁也不例外。
她俯视着脚下一个个不同颜色的发旋，心里清楚，这些人与其说臣服于她，不如说臣服于永生不死的欲望。
嘛，无所谓。
她点了点锁骨上的痣，轻笑：“很好，我期待着。”
她没说记忆里的结局——
郁金香最后带来的是整个王国的破灭。
“布朗宁这件事你干得不错，到时候，我会给你额外的经验值的，”她嘴里说着这些家伙听不懂的话，自顾自地笑了，“还有——”
“不是说有礼物奉献给我吗？”
布朗宁低着头，看不清楚表情。
“是的，那是一批高质量的奴隶，其实不乏高等贵族，我这就让人带上来。”
第93章 疯批救世主
收到布朗宁的命令, 很快有下人从萨法贾庄园后面的建筑里，带出长长一大串奴隶，其中有男有女, 除了人类外，竟然还有两名西大陆罕见的兽人混血。
他们穿着还算得体的衣物, 脸上却有些污痕。
有少数的几名奴隶, 手上像重刑犯那样紧紧带着海楼石制作的镣铐，手腕磨出一片红痕，看上去竟已溃烂发炎。
布朗宁注意到瑟娜的视线, 解释道：“我们还是很尊重《奴隶买卖法》的，不会恶意虐待。这几名是超凡者, 所以才给他们带上的海楼石囚具的，我想你初来乍到，肯定有很多需要人手的地方——
所以才精心准备了这批奴隶，这些家伙可不太好找，千万别误会。”
布朗宁还要继续解说。
瑟娜却越过他，走到一名穿着花哨的男奴隶身前，弯腰道：“人生真是充满偶然，这么小一个地方, 居然能一下碰见两位故人。”
“哈哈哈哈。”戈尔德.唐纳尴尬地笑笑。
“你怎么在这儿？”瑟娜问
“分开之后, 我运气不太好, 遇上了一个神经病紧追不舍, 为了躲避他，我看到有人在收高级奴隶, 就混了进来, 想避过这段时间再说。”
戈尔德.唐纳身上没有带镣铐。
他先是低头，左右嗅了嗅身上的味道, 才走出奴隶队列，走到瑟娜跟前道：“在这里见到你真是太好了，我们真有缘分，可可小姐。”
布朗宁看了一眼瑟娜，又看一眼戈尔德.唐纳。
“不好意思，请问你是？”
瑟娜没理会这两人。
她绕过他们，走到一名双手带着镣铐，神色麻木空洞的年轻男人面前。
“好久不见，史都华德.紫荆。”
那男人听了这话才回过神来，动作迟缓，好一会才犹疑道：“瑟、瑟娜.狮心？”
“你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瑟娜道。
布朗宁瞪了眼戈尔德.唐纳，连忙上前插话道:
“这是来自奥克兰的高级贵族，我们想着您在异国他乡肯定会有些不习惯，所以特地搜寻了一些和你身份地位相近的仆人。”
史都华德.紫荆道：“自从奥莉薇娅当上王太后，她就跟疯了似的，毫无道理，一个个攻击起曾经和摩耶殿下有过矛盾的家伙……人都已经死了。”
他难过地抽了抽鼻子，才继续道：“也许是因为我和摩耶殿下的关系，奥莉薇娅一直都没有对紫荆家如何，直到后面，跟在她身后的疯狗们，无论如何都想得到紫金家的领地，欺负我父亲已经不在，疯狂污蔑起我们家。”
“我因为太过诚实，也因为多年来忠于我们家的附庸突然背叛，拿出许多子虚乌有的证据，才在荒谬的政治斗争中彻底失败，沦落到今天这个境地。”
瑟娜皱了皱眉。
“听上去很混乱啊，我父亲呢？”
史都华德脸色苍白，嘴唇颤了颤，嗫嚅道：“实际上就是因为王都有流言，说，说公爵大人已经放弃了这个国度，王都才乱起来的。”
“流言？”
“——消息，消息说公爵篡夺了万物女神昆蒂娜的位格，他预备在战场，在魂灵和尸骸堆垒下完成仪式，走向星空，所以他才对国王的冠冕不看一眼。”史都华德紧盯着她，“这是真的吗？”
瑟娜沉默了会，笑道：“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因为克里斯公爵从来没出过面啊！”史都华德突然大声道，“所以王都才会乱起来！”
布朗宁神色微动。
瑟娜不想再听下去了。
她皱了皱鼻子，对史都华德道：“虽然我答应过你的父亲会关照一下你，但你说话，也要长些脑子啊，以后，你就在我这里好好努力吧。”
“……父亲。”史都华德神色怔怔。
“礼物我收下了，你把这些人安顿好，明天送到我的庄园，对了，记得把他手上镣铐给松了。”她意兴阑珊，懒得问更多，直接吩咐布朗宁道。
她本来没打算收下这批奴隶的，因为里头有布朗宁的钉子，她不想在这种事情上浪费精神，虽然没所谓，但是……嘛，好歹是曾经的熟人。
遇到都遇到了，总不能叫人家真的沦落成一名奴隶。
她瞥了一眼史都华德，似笑非笑：“你不会逃跑的对吧，大少爷？”
史都华德涨红了一张脸。
瑟娜轻笑，也不理他，径自走向戈尔德.唐纳，抬了抬下巴示意：“你跟我来。”
戈尔德.唐纳跟着瑟娜走到萨法贾庄园庄园门口。
“你呢，又是怎么回事？要现在跟我一起回去吗？”
戈尔德.唐纳朝瑟娜身后的斯特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才带着些许尴尬拉了拉衣袖，露出几分谨慎道：“我还是混在那群奴隶中过去吧，既然都已经做到了这个份上。”
戈尔德.唐纳脸上露出一些为难，解释道：“我并不想给你添麻烦。”
瑟娜点了点头：“也好，你是遇到卢瑟福教授了？”
戈尔德.唐纳像是一只被蛇压到的松鼠，一听到这个名字，神色既气愤又惊惶，立马骂道：“那个疯子，硬要我交出金百莉，我怎么知道金百莉这个暗语指的是什么！他不单要我的命还想要我的自由！”
斯特看了瑟娜一眼，瑟娜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咳咳……金百莉.莎伦？”
自己的马甲怎么变成暗语了。
“对啊！”戈尔德.唐纳气愤道，“我还没找他报仇呢！他还死追着我不放了起来，我怎么知道金百莉是指什么秘宝啊，我只是嘲笑了下，说我和他不一样，对金百莉什么根本不在意，他竟然跟疯了一样，不顾重伤在身，要跟我拼命。”
她干笑了两声。
“然后呢？”
戈尔德.唐纳的表情变来变去，最后竟变得有些委屈了：“我打不过那混蛋！他说死都要把我抓回莎伦家谢罪，说什么自己当初不该放手，是他错了，跟个精神病一样。”
“那之后，那混蛋就死缠着我不放，一副绝对要把我生擒的架势。混蛋！混蛋！混蛋！”
她默默后退了一步，在斯特看你要怎么办的目光里，虚情假意地笑了笑，道：“这大概是有什么误会吧，金百莉.莎伦什么的。”
“那先这样，我们今晚见，再会先生。”
离开萨法贾庄园的路上，斯特管家忍不住提醒道，“那位教授可是对金百莉.莎伦小姐情深不渝得很，这事您打算怎么处理呢？难道真的要一直这样下去么。”
斯特管家舔了舔后槽牙龈：“桃色绯闻可不利于办大事，不如和他开诚布公，订婚如何？”
瑟娜像看什么天方夜谭一样看着斯特管家，觉得他有哪根筋也不太正常了。
她反问道：“我？和那个毒舌？”
“卢瑟福.马休曾在公爵大人面前露过面，好歹也算是得到过家长的认同。”
斯特管家答非所问。
她退后了一步，盯着甲板，轻吸了口气道：“还是斯特你路子野，念头多姿多彩，不过，我是个好孩子，是不会师生恋的。”
“满足不了你的期待了——”
她话还没落音，一条条汹涌的红褐色暗流蛇一样从河道上砸到在甲板上，逐渐集合，凝成一道暗影，出现一个人形。
“是谁在念我的名字，不错不错，有那个垃圾的臭味。”
赤.裸的怒意，裹挟着猩红的杀意刺进皮肤，带着一股冷血动物的獠牙一样的森寒血腥，她忍不住微微眯起眼睛。
斯特不动声色间，后退了几步，挡在到她面前。
“阁下何人？”
突如起来的入侵。
白桦木的甲板，让那人砸得飞出几块木屑，擦过她的脸颊，掉到海里。
暗流逐步崩塌，终于凝聚出了一个瘦高的人类。
他冷笑的嘴角还没落下，就看清面前的两人的面孔，这似乎让他愣了下，滔天的杀意戛然而止。
“愚蠢的大话精？”
瑟娜的额角跳了跳。
她有些烦躁，用力忽略对方的毒舌，道：“是我，卢瑟福教授。”
她看了眼斯特，那眼神欲语还休，极其复杂——像是怪他说出对方的名字招来无妄之灾，又像是在说，看吧看吧，我怎么可能和这种家伙结婚。
斯特退后一步，站到她身后，假装没看见。
她暗暗打量卢瑟福，发现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忍不住问道：“您还好吧，教授？”
卢瑟福并不搭理她，眉头皱得像是能夹死苍蝇，冷冷道：“那家伙呢？”
“什么？”瑟娜仰起头，揣着明白装糊涂。
“那个无耻肮脏下流的……”他似乎想到什么，瞥了眼斯特，又不说话了。
过了会，在瑟娜不甘不愿的追问下，卢瑟福才道：“我在追逐一名无耻下流之徒。”
他在瑟娜和斯特身上来回打量，却没继续说下去。
卢瑟福在甲板上来回踱步了一会，像是回忆起什么值得纪念的事情，他脸上闪过一抹难得的柔情雅意，宛如冷峻的岩石春日冒出了点点幼嫩的枝芽。
他张了张嘴，又闭上，过了好一会，他似乎终于做好了心理建设，冷静了下来。
问道：“你姑姑呢，她和那名无耻之人分手了吗？
这一刻，瑟娜发现，斯特管家的表情极其难以形容。
瑟娜勉强微笑道：“姑姑她很幸福。”
“我不好非议长辈的事。”
“你们身上有那无耻贱人的气息。”卢瑟福冷冷地逼视她，道，“带我去莎伦家见你姑姑，我就不管你们怎么回事。”
瑟娜干笑了两声，终于在他咄咄逼人的气势中败下阵来，心虚道：“我姑丈会生气的，为了她的幸福，您应该忘了她。”
“闭嘴！”卢瑟福冷冷道，“我不是在征求你的同意，蠢材。”
第94章 疯批救世主
所以说, 就算和死人在一起，她也不可能和这死毒舌在一起。
斯特似乎在偷笑，注意到她的视线, 立刻又板起脸，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
她深呼吸了口气, 逼自己冷静。
炼金船顺着水道里的海水, 流到前方拐弯处，瑟娜走到卢瑟福跟前。她试着放轻声音，用伪装成金百利.莎伦时常用的语调, 柔声说服道：“教授，姑姑也一定, 不希望你去打扰她，您这样会对她造成困扰的。”
她只盯着对方那冷峭的下颌线道：
“姑姑的裙下之臣那么多，她总不能对每个都一一做出回应呀。”
“闭嘴！”
卢瑟福移开视线，像是突然觉得她长得不忍直视，无法忍受，嘲讽道：“画猫类犬，小孩子别学女人说话，照照镜子, 你觉得你用这样的语调说话, 真的合适吗？”
她觉得喉咙有些痒。
很好！这家伙没有明面骂她, 但话里的意思, 每个字都流露出满满的三个字——你不配！
卢瑟福皱眉看向她：“突然觉得腻蠢得让人心烦，笑什么笑。”
瑟娜觉得手有些痒。
总有一天教他做人。
卢瑟福这死毒舌鼻子不是鼻子, 眼睛不是眼睛的, 明明糟心得很，却不知道有了什么际遇——那是很是晦涩幽深的力量, 隐隐从他身上透出来——竟有种宏大的意味。
判断出自己和斯特加一起，可能都不是卢瑟福的对手，她再次深呼吸了口气，转移话题道：“教授，我怎么感觉不到你的气息？发生了什么吗。”
卢瑟福没有回答她，拉了拉宽大的法袍，也不知道是在跟谁解释，自顾自说道：“我一开始没有想要打扰金百利.莎伦小姐的，我只是想知道她的消息，单纯打听一下。”
瑟娜扯了扯嘴角，勉强上扬笑笑——
对，所以你在里世界黑市里重金悬赏，这还真是单纯得很！！你以为你是什么纯爱战神吗！
卢瑟福冷淡地瞥了眼她：“不管你信不信，她目前的处境很危险，我没想打扰她的生活，但承接了我的任务的情报贩子都死了，一般女士的日常生活断不会如此。”
“她被卷入了巨大的阴谋中。”他断然道。
呵呵。
“我必须守护金百利.莎伦小姐。”卢瑟福的语气不容辩驳，“你懂的吧？”
“可是——”她语气虚弱，“你又不是她什么人。”
卢瑟福傲慢道：“她是我的心上人，明白吗？”
斯特似乎忍不住笑，咳嗽了两声。
“哦。”她麻了。
“你现在就带我去见她，立刻。”
瑟娜抬头望他。
卢瑟福一脸傲慢，黑发下的耳根却隐隐有些发红，皱着眉，眼神中却流露出点点雀跃。
不知怎的，她心底一点点内疚感，竟忍不住油然而生。
以至于都气不起来了。
“这不太好办啊——”她道。
她话还没说完，卢瑟福的气势一下子就压了下来，血蛇的虚影在他身后若隐若现，冰冷冷的，骇人听闻：“我没在跟你开玩笑。”
天旋地转。
那些张狂的血蛇虚影笼了上来，乍眼之间，船、河道、斯特的身影逐渐远离，她进入了一条光怪陆离的非正常通道——时空像是碎成了果冻，一块块的。
血蛇的虚影裹挟着她在空间的块状碎片中穿梭。
从虚空缝隙中刮来的风猎猎作响，吹得他们的衣服紧紧贴在皮肤上。
“这是要干嘛！？”
瑟娜转头看向卢瑟福，他跟后面，脸色苍白阴郁，垂眼下斜，有点像个“八”字 ，时刻带着抹厌烦的感觉，看起来有些疲劳，游离在虚影之间。
这么一看，这家伙长得还挺纤细的，腰真瘦啊！
瑟娜突然意识到一件糟糕的事，身在这种被迫暴露身材的环境里的人——可不止一个——
糟糕——我的胸——
她低头一看。
“……”
得！一点秘密也没有了。
她一个恍惚。
回过神来时，两人已经出了时空缝隙。
瑟娜抬头望天，脚下传来潺潺流水的声音。
她认出这儿，不由假惺惺道：“教授您是特意送我回家的么？非常感谢，我确实就住这儿。”
站在漠尔达湾道的桥中间，她左手边是莎伦家的庄园，右手边是目前所住的宅邸。
“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她语速极快，边说边往右边桥下走。
卢瑟福手速更是极快。
他一把从背后就拽住了她的领口后襟，把她拎了起来。
“我今天是一定要见到金百利.莎伦小姐的，就现在。”
卢瑟福把她拎到面前，让两人视线处在同一水平线上，才逼视道：“懂了吗？”
悬吊在卢瑟福手上，她蹬了蹬腿，发现自己够不到地面，只好叹了口气，强行解释：“我明白您的心情——我的意思是说，教授您这样登门拜访也太失礼了。”
瑟娜语速极快，斩钉截铁:“我姑姑是最讨厌这样没礼貌的家伙了。”
卢瑟福身上的气势一下子就弱了下来:“真的吗？”
他盯着莎伦家的庄园，有些犹豫。
“对呀，你看看你的衣服！”
她一下子就气势高涨了起来，一把拍开卢瑟福的手，跳到桥面，开始挑三拣四。
“灰扑扑、又脏兮兮的，头发也没洗，一点也不讲究，哪位精致的小姐会高兴和这样男人见面？”
“更别提你的脸色了，你是受伤了吗？苍白得像具尸体。”
“可是我是为了金百利.莎伦小姐的安全，我……又没有私心。”卢瑟福说着说着，声音一下子就弱了下来，像是突然没了底气。
“我姑姑才没有不安全呢。”瑟娜道。
卢瑟福脸色阴沉，没有说话。
她只好继续演下去。
“不信我？好啊！”
瑟娜一把拉过卢瑟福的手腕，把人拽住，就往莎伦庄园的方向，迈步走去。
“你不是现在就要见吗！满足你，我现在就带你闯进去！”
卢瑟福没有拒绝。
这男人怎么回事啊，就这？就这？就这？
瑟娜不由忐忑起来。
两人越往莎伦庄园的方向接近，她的心跳就越快。
这种感觉——
简直有种过呼吸要犯病了的既视感。
没理由，不应该啊，她干嘛要那么紧张？就算暴露卢瑟福又不会杀了她，不会的吧？
瑟娜突然有些不确定了起来。
她瞥了眼自己的右手，手掌里正握着卢瑟福的手腕，要不，借着肌肤相交的机会，用识心人的能力隐蔽地确认一下？
想了想，她动动手指——
然而，源质却消失了。
不用想，她都知道是谁做的手脚，毕竟也不是第一次了。
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随时能接管她身体的东西，一直只有一个——
[纱布丽娜！你搞什么东西！]
她在脑海里质问。
【会被发现的】
瑟娜登时明白过来。
[你的意思是说，你不是卢瑟福的对手？你就这？]
【他初步规则化了，我还没苏醒。】
纱布丽娜发出一声嗤笑。
【还有你那个什么永生者计划，真是有够蠢的。】
[你才蠢，不然你说说现在该怎么办？]
纱布丽娜却又没了声息。
[喂喂，你负点责任啊，我的第四天灾计划先不谈，先把能力还给我，这样栽在卢瑟福手里，万一死了就亏大了]
无论她说什么，纱布丽娜都如石沉大海，没了回应。
短短的一段路，她走得极为痛苦。
很快，瑟娜就拉着卢瑟福，到了莎伦庄园大门口。
“我这就带你进去！你可不要后悔。”
她做好了死就死吧的准备，面上却不露半分。
拽着卢瑟福，她一步步往往门房的方向走去，卢瑟福却突然停了下来，让她拽也拽不动。
“怎么了？”
看到转机，瑟娜勉强按捺住兴奋。
他眉头焦虑地皱着，语气犹疑：“我看起来真的很差吗？”
有门！瑟娜立刻转过身。
她撒开卢瑟福的手腕，从上到下扫视他，真诚道：“你说呢？那里有块玻璃，不然您照照？”
瑟娜指了指门房的褐色窗户。
卢瑟福瞥了眼玻璃，看清楚里头的倒影后，开始来回转圈，最后走到瑟娜面前，像老鹰盯小鸡那样盯住她：“那你说该怎么办？”
“教授给我一些时间，教授，我会从请帖到服装，一一帮你准备好的，就几天，你要相信我的审美，放心，我是站你这边的。”
瑟娜就差赌咒发誓了。
“你保证金百利.莎伦小姐不会有危险？”卢瑟福皱眉，显得更加疲惫了。
“我保证！”瑟娜连连点头，“我昨晚才见过姑姑！您就相信我吧！这样进去太糟糕了！万一遇到我姑丈——那不是给她添麻烦吗？”
卢瑟福的表情极为不情愿，僵持了良久，才勉为其难道：“那好吧。”
“我只是不想给金百利.莎伦添麻烦。”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幻影移形的卷轴，丢给她。
“金百利.莎伦小姐要是答应了见面，就马上通知我，我会立刻赶到的。”
瑟娜点了点头，收好，才问道：“如果姑姑不答应见面呢？”
卢瑟福眯了起眼睛，打量了她一会道：“为了确认金百利.莎伦小姐的安全，我是一定要见面的。”
瑟娜忍不住叹了口气。
“不用那么看我，我真的是站您这边的，但您这是不道德的——我姑姑已经结婚了，您还是放弃吧。”她有气无力地劝说道。
卢瑟福轻蔑一笑。
“所以说小孩子就是小孩，惹人厌得很，听好了，我喜欢谁是我一个人的事，这跟她是谁，有没有结婚，跟谁调情，有什么关系。”
是是是，你说的那么好听，表情能不能不要那么咬牙切齿的。
“唉……”
她长长叹了口气，一种作孽的感觉油然而生-
第95章 疯批救世主
“一个星期内, 我必然会让您见到她的。”
虽然自信满满的和卢瑟福定下了一个星期的约定，但她什么也没想。
瑟娜和卢瑟福告别后，下了桥, 往右边走，梦游一般回到庄园。
她晃过中庭, 很巧的又遇见了莱伊, 罕见的，她只是草草点了个头，没去逗弄对方, 就脚不着地飘回了房间。
人鱼美少年也无法治愈她！
她现在只想自闭！
趴在偌大的床上，瑟娜把头埋进羽绒枕头里, 深深吸了口气，然后，把自己蜷到纯白的羽绒被里，翻来覆去，实在忍不住，终于抱怨道：
“好烦啊！我想吃炸鸡想喝可乐想看漫画玩游戏！”
“这见鬼的世界无聊透了！”
“那死毒舌干嘛要偏偏要玩什么深情人设啊！烦死人了！”
门外传来敲门声。
“进来！”她喊道。
斯特管家打开门进来，一看到她，就露出了一副强忍着笑意的表情, 还多此一举地咳嗽了两声, 也不知道掩耳盗铃给谁看。
“哼, 回来的挺快的嘛。”
“是的, ”斯特回答道，“因为我担心小姐。”
“担心看不到我的笑话？”
听完瑟娜的一个星期之约, 斯特猛地一阵咳嗽, 正色道：“这下可糟糕了，您打算怎么办？还是打算冒充金百利小姐吗？我必须提醒一下您, 现在和之前不同了。”
“以那位院长大人现在的实力，他很可能会看出破绽。”
“您想好了到时候要怎么面对吗？”
【萨布丽娜，你认为呢？】
她本以为对方不会有回答，继续装死，萨布丽娜却有了回应。
【如果你喜欢被囚禁的话，请继续，我是不会帮你的。】
瑟娜眯起眼睛，神色莫测，盯着斯特好一会才道：“你有什么好想法吗？”
斯特倒是很认真：“我认为您应该坦诚，对爱情坦诚的人往往会获得一些东西，如果你主动坦白，相信卢瑟福是不会为难你的，毕竟是曾经深爱的人。”
“而且——既然他对你的迷恋如此之深，真相揭晓后，相信他再次爱上您，也只是时间问题。”
瑟娜没有说话。
斯特又道：“再说，卢瑟福可比那个人鱼美少年强多了。”
她按了按左手虎口上的黑蛾。
斯特继续劝道：“情人、不，男宠什么的，和狮心家的家训格格不入，您不这么认为吗？”
“像狮心，不，像您这样的小姐，应该拥有清纯正直的爱情。”
她忍不住抹了抹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斯特，你一大把年纪了，还整天爱不爱的，恶心死了。”
斯特：“……”
瑟娜道：“好了好了，是我不该问你的。”
斯特一副很想辩驳，又不得不闭嘴的表情。
“现在我们来想想，谁能搞定目前的卢瑟福。”
她坐了起来，轻笑。
“就算他变强了，这个世界依然有比他更强的人，不是吗？”
斯特想了想道：“西大陆第一刺客卡门.阿奇柏德，也许可以。”
瑟娜回想起那个猫一样的男人，轻轻点头。
“但是——”
斯特道：“那个男人太贵了，您又卸任了狮心家的继承人，我们不一定请得起他。”
“斯特你去找那群商人……不。”
她下了大床：“还是我亲自去吧。”-
布朗宁庄园，书房里。
布朗宁有一下没一下，转动手中的拜帖，不知道在想什么，咖啡桌对面，耶基斯.维克焦虑地跺了跺脚，道：“您到底在想什么？你和她见面就是了，喊我过来干嘛。”
布朗宁答非所问道：“这还是那个大小姐第一次主动来拜访我们，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不关心！我不想和她沾上关系！她很诡异！”
“您自己作决定不就好了，”耶基斯.维克愤愤不平，“每次和她沾上关系，就没什么好事。”
布朗宁眼里闪过一丝不耐，真是烂泥扶不上墙！虽然这样刚刚好，但有时候和蠢人共事的太久，总是会让人感到心烦气躁。
布朗宁大笑道：“我需要一个见证人，而我认为耶基斯.维克先生是最适合的人选。”
“贝罗群岛那之后，瑟娜.狮心之所以从来没主动找我们，是因为……她太弱小了，除去身份，几乎不剩什么，她想在我们面前保持神秘，继而保持统治力。”
“哈？”耶基斯.维克一脸听天方夜谭的表情。
“怎么可能！那天船上的能量如此亘古、高贵，布朗宁阁下您如果因为那天全.裸了而怀恨在心，请别把我牵扯进去，我每次遇到她，都没什么好事。”
布朗宁看了耶基斯.维克一眼，皮笑肉不笑道：“我怎么会呢？这都是为了大家好。”
“她主动上门了，也就是说——那位狮心公爵的独生女遇到麻烦了，这是我们逆转主导权的好时机。我们可不能白白背负杀害元首的罪名！再说了，你不觉得那小女孩说的东西很有诱惑力吗？虽然——她也仅仅只是在说而已！”
布朗宁露出商人的笑容。
“这一次我们得逼出些真正的实惠来。”
布朗宁看了看墙上的挂钟，估摸时间差不多了，便带着耶基斯.维克一起往会客厅的方向走去。
这富丽堂皇中带了几分清雅的会客厅一直是布朗宁的骄傲，那些各式名贵的书画，是他花了近百年的时间一点一点收集的。
“稀客稀客！”
布朗宁大步迈入会客厅，面上无比热情。
瑟娜端坐在一张风空联邦特产的长塌上，一看到他便高高挑起眉，似笑非笑道：“我倒是不知道布朗宁庄园连个快速通道也没有，难道布朗宁家的规矩就是让效忠对象枯等大半个时辰？”
“没有没有，只是刚好在开会，”布朗宁顿了顿道，“加上您也没有亲临过，所以这边的仆人也不怎么熟悉您呢，下次应该就不会犯这种错误了。”
“那么您这次过来有什么吩咐呢？”
布朗宁不等对方回答，便径自拉来一张高背椅子，坐了下来。
“嗯……就是遇到了点小麻烦？”
耶基斯.维克顺势也坐了下来。
瑟娜轻笑。
“既然布朗宁阁下心中有数，那我就也打开天窗说亮话了，两件事，一是你们需要出资请西大陆第一刺客卡门.阿奇柏德帮我办件事，二是收集大量的秘银与紫荆花溶液。”
真是狮子大开口。
布朗宁额头忍不住跳了跳。
“出资倒是没问题，但能不能问下收集秘银和紫荆花溶液做什么？”
瑟娜但笑不语。
“毕竟都是魔法材料，大量的话，短时间内很难办到呢，而且第一刺客的酬薪也不便宜。”
布朗宁向前弯了弯腰，更贴近她了。
“就算是效忠的君主，那也不能让臣下净做些有出没进的亏本买卖吧？何况我们才认识没多久，彼此之间都还不太熟悉。”
“哦，布朗宁是怎么想的呢？”
瑟娜托腮，头侧向手心，双腿交叠。
她看上去倒是颇为轻松自若。
“当然是您之前说的那件事啊，永生是我们集体的共同目标，对吧？”
布朗宁眼底闪过一抹狂热。
“哦？那倒是没错。”
瑟娜点了点头。
布朗宁道：“光说不练是不行的，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看到任何足以支撑我们“数据化 ”永生的证据啊，下面的人倒是已经开始贩卖起【永生入场券】了呢。”
“事情进展的如火如荼，您这又提出了许多要求，如果到最后只是一场口头骗局，那我们风空联邦的资本家可就丢脸丢大了。”
布朗宁往椅背上靠去，右手捂住心脏。
“请您体谅体谅，老人家年龄大了身体不好，如果身体能数据化就不一样了。”
瑟娜笑了笑：“嗯，我也是这么想的，让你们准备大量秘银和紫荆花溶液就是为此筹备，毕竟——”
她也弯腰向前，眸子里尽是碧绿锐意。
“让一部分人先立起来，也更有助于我们对彼此的信心呢。”
“放心吧，用不了十天半个月，你就会成为【半神】了。”
布朗宁手指颤了颤，竭力克制着灵魂深处的狂热。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这样没出息，明明已经用尽了全力去掩饰，颤抖的声音还是出卖了他：
“好、好的，让我提前为您欢呼，狮心家的荣誉在作保——相信小姐是不会欺骗臣下的。我们会不惜一切代价收集秘银和紫荆花溶液的。”
“啊？嗯。那你们三天务必请到第一刺客卡门.阿奇柏德，嗯……我想想要怎么做好，对了，就让卡门.阿奇柏德把卢瑟福绑架到光明教国，让他想办法让卢瑟福和光明神教产生冲突好了。 ”
瑟娜一脸我真是个天才。
布朗宁激动的情绪卡了壳。
“啊？”
“嗯？”瑟娜道。
“好的，我们会办到的。”
瑟娜一行人走后，耶基斯.维克才抬起头，说了进入会客厅后的第一句话。
“三天内请到第一刺客卡门.阿奇柏德，这可不太好办。”
“是要大出血一下，我会估清一些产业。”布朗宁道。
“好的，剩下的事交给我去办吧。”耶基斯.维克道，“收集秘银和紫荆花溶液，聘
请第一次刺客卡门.阿奇柏德绑架卢瑟福到光明教国，对吗？”
“不——”
布朗宁顿了顿道：“再加一件，让卡门.阿奇柏德试着去刺杀她。”
他朝瑟娜离去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耶基斯.维克有些困惑：“为什么要这样做？”
布朗宁深呼吸了口气。
“这是押宝前的探底，我比她更希望她能活下去。”
“和身份地位能力无关，成功是需要运气的。”
“如果她连区区一个第一刺客卡门.阿奇柏德的谋杀都躲不过的话，那，这艘船就不值得上，哪怕前景再漂亮，再美好……都只不过是镜花水月，要知道，如果我们真的上了这条船——”
“那接下来的对手可是神明啊。”
第96章 疯批救世主
“布朗宁那帮人在干嘛？我儿子人呢！”
杰夫.紫荆望着低头颤抖的青年, 表情阴晴不定。
青年畏惧不已，却依旧壮起胆子，颤声道：“他们在收买贵族奴隶, 因为血统不凡的关系，所以把贵公子买走了。”
“废物！”
杰夫.紫荆抬起权杖, 一把捅向青年心口, 将人狠狠击飞了出去。
“尸衣王冠也是，这也是，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要你有什么用？”
青年连忙从地上爬到杰夫.紫荆跟前，趴伏在那绸缎制的柔软靴子前, 一个劲的不停认错，毫无底线地亲吻起杰夫.紫荆的鞋面。
“对不起大人……对不起大人，我很抱歉，请再给我一次机会！大人！大人！”
杰夫.紫荆深呼吸了口气。
他几乎用了所有暗棋，狠心毁了紫荆家，才让儿子脱离奥克兰，结果——
杰夫.紫荆眯眼看向地上的人。
真想杀了一百了，但是——
“我个人的私事怎么样都好, ”杰夫.紫荆风轻云淡道, “那位皇帝的事如果再搞砸的话, 我不单要你死, 你姐姐，侄子, 亲戚, 邻居，都要死。”
他弯腰逼视青年。
“做事再用点心。”
坎伯兰.艾勒连连点头, 诚惶诚恐，杰夫.紫荆没怎么把这年轻人放在心上，随手从桌上抽出一封信函，“啪”的一声丢到对方脸上。
密函从坎伯兰.艾勒的脸滑落到地上。
密函摊开，暗褐色的魔法纸上，红色字迹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冈纳斯教国与匈利帝国会盟日已定，两国将在待神历6321年1月23日，联合讨伐奥克兰。
刀兵所向，利在帝国。
坎伯兰.艾勒倒抽一口冷气。
“宣……宣战了！？”
杰夫.紫荆笑了，第一次，感觉胸口那个长枪扎出来的伤口隐隐发烫，大仇即将得报的快慰终于开始浮出水面。
儿子当下奴隶，一时半会也死不了，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想到克里斯公爵的身影，杰夫.紫荆哼了声命令道：“去查清楚，布朗宁那群家伙为什么收集紫荆花溶液。”
坎伯兰.艾勒连连点头。
“——记住，纳维纳沙漠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了。”
“我明白了，大人。”
青年低下头颅，五体投地，慢慢膝爬了出去。
杰夫.紫荆玩弄手中的权杖，坎伯兰.艾勒的身影完全消失后，一道血影突然从他身体飘出。
他的身体也因此，毫无征兆地一阵模糊，不成人形，只余一道隐约的黑影，魂灵如水波晃动。
“桀桀桀，都没了身体，还放不下儿子，还用这个外貌，你也真可笑。”那血影道。
“也许吧。”
杰夫.紫荆并不反驳，操控灵魂黑影震了好几次震，终于又恢复了人形。
“但我用这张脸，可不是为了怀旧。”
杰夫.紫荆摸了摸脸上两撇胡须，再遏制不住心里尖锐的恶意，骤然戾声道：“——这是为了提醒自己，不要忘记仇恨，时刻！”
克里斯.狮心、奥克兰、奥多……想到破灭了他庄康大道、肉.体、家族的那些玩意，他又一次拽紧了胸口那处刻意仿造出来的疤痕。
绿光透过彩色玻璃，照在杰夫.紫荆的侧脸，他站在那，周身带着地狱一般的烈焰，那炙热的仇恨，冲破平静的表面，像是要燃尽一切。
“杰夫.紫荆才不是什么不值一提的人物，我会毁灭一切毁灭他的东西。”
“勾连匈利帝国和冈纳斯教国，让他们达成合作，入侵奥克兰只是第一步，你等着看吧，黑皇帝算什么！等着看吧！”
“——这是复仇。”-
漠尔达湾道，莎伦家对面，名叫尔文的庄园。
训练厅里。
史都华德.紫荆一脸迷茫地挥舞着长剑，他曾是皇太子的挚友，奥都炙手可热的贵族少爷，未来一片光明，转眼之间就成了奴隶。
而此时此刻，自己在这，到底是在干嘛呢？
从今往后，又该为了什么而活？
史都华德.紫荆没想明白，救了他的那人，就带着两个非常漂亮的美人进了训练厅。
“主……狮心小姐您好。”
史都华德有些拘谨的行了个礼。
“嘘！”
瑟娜抬手在唇畔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在这里要叫我可可小姐哦。”
她的眼眸掠过他，在一侧气质纯净的美少年身上停了停，哂然一笑。
“怎么样，在这里适应吗？”
史都华德有些尴尬，心里忍不住叹了声气，要命，他从前可不是那么在意别人眼光的家伙，向来有什么就说什么，所以皇太子殿下才格外喜欢他。
他知道自己不该在意，紫荆已经成为过去，就连皇太子也死了好几个季节，沦为奴隶的自己，哪还有资格有什么自尊心呢？但是，但是——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不受控制的，在意起别人的目光。
面对过去的熟人，他实在叫不出[主人]这个词。
杀了我吧，我宁愿死，宁愿在完全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当一名真正的奴隶。
史都华德心里叹气，却十分端正的，再次行了一礼，道：“感谢您的款待，一切都非常好。”
虽然知道这很狡猾，这点小心机也几乎瞒不过人，被戳穿会十分难看，而且他和瑟娜.狮心也并不熟识，人家不一定会给脸，但是但是——
史都华德还是暗搓搓地把自己定位成客人。
他万分艰难的，试图用这辈子最大的努力和诚意说道：“您的帮助，在下日后一定会倾其所有，以作报答。”
他是认真的。
要命都可以。
只要不让他做奴隶。
“放心住下吧，你和戈尔德.唐纳都是我的客人，”瑟娜了然一笑，并没有为难他，“这段日子你可以想想以后要做什么，虽然并没有想要你们报答什么，愿意的话，你也可以当我的下属。”
下属！！不是奴隶。
史都华德暗暗松了口气，想都没想，便宣誓道：“愿为您效劳。”
北方刮来一阵凉意，少女身上若隐若现的英兰梨香气，揉在风空联邦的海风水汽里，似雾非雾，带着海盐的清爽，像是即将要为他打开另一扇人生的窗。
今后的人生就献给她吗。
史都华德眨了眨眼，还想说些什么，天空，突然毫无征兆地黑了，明明是白天，却有无数的星星在剧烈闪耀，星光膨胀，贪婪的越来越近，在天际划下长长的余焰。
“那是什么？！”
利顿倒抽了一口冷气，一把扯住瑟娜。
“我的天！星星掉下来了！”
斯特手里拿着一封急报，脚步匆匆赶来，这一刻也不由在训练室门前停下脚步。
所有人都来不及思考，地底就传来层层震荡，顷刻间，不祥弥漫，紧接着，地动海震，一栋栋庄园别院成了瓦砾，灰尘弥漫，一块碎裂的石砖砸下。
直直对着莱伊的脑袋。
如果是平时，在场的人，谁都能轻而易举的救下这个美少年，但此时，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惊变夺走了注意力，除了瑟娜——
这场白日星陨的黑暗中，她揽住了少年的腰，将人勾到自己的怀里，堪堪避过那块锐利的石棱。
“没事吧。”
少年摇摇头，抬头仰望她，眼里像是有光。
地晃山摇，莱伊轻微的动作中，头发扎人，刺得她的锁骨皮肤有些发痒，心里也痒。
这是一个全心全意看着你的人，这是一个完全受你掌控的人——
某种不知名的情绪驱使下，她扶住莱伊的手无意识地微微用力，左手忍不住抬起，即将触到少年的眼睑，两人的呼吸越来越近。
“那是什么！！”
一声尖锐而高亢的质疑，打破了瑟娜的情绪。
她顿了顿，扶稳莱伊，望向那边。
只见利顿拎起裙子，窜到史都华德.紫荆身后，把人当挡箭牌一样紧紧拽住他的衣角，顺着利顿的视线望去，只见前方，黑乎乎的空中，一个东西正在急速下降。
史都华德将剑横向前方，双手持剑。
近乎喃喃自语道：“我的天！星星掉下来了。”
闻言，瑟娜眯起眼睛。
看清楚那东西后，忍不住冷笑。
那才不是什么星星，炽白的光线中，她看到了粗硕的四条尾巴，还有猩红的留下涎水的巨口，布满尖刺的四肢细长而有力。
她一点点望向遍布漫天的“星子”。
此时此刻，星涌的力量是那么的强烈，浓烈的，她感受到了一种无所不能的力量，从她的四肢百骸，每一次呼吸中复苏。
这种感觉，就像是搁浅在沙漠的水洼里的水下生物，再一次回到海洋。
“呵，星涌是这么回事啊。”
“什么？”斯特怔怔道。
瑟娜没理他，她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搞明白，这个时候了，那东西应该不会继续装死。
[纱布丽娜，你到底还隐瞒了多少？我不是应该还有九年]
和她预料的一样，那家伙回应了。
【主宰的时间不该现在……】
[什么意思？]
【注意爱丽莎】
光明女神爱丽莎——
她回想起学院的那次交集，那时冷冽的森冷寒意仿佛又要从骨髓里泛了出来。
没心情理会这些非人怪物的纠葛，瑟娜抬头仰望天空。
[这些东西会落到整个星球？]
宇宙潮汐里，掉下来的“星星”越逼越近，纱布丽娜再次没了回应，那骨白色的大型怪物碰的一声砸到地上，碾碎了一整栋塔楼，在地面裂出一道裂缝。
漫天的尘土里，那近神的威压叫人浑身战栗。
牠一落到地面，就目的明确，朝莱伊的方向冲去。
瑟娜脚步一错，挡在莱伊面前。
怪物那布满尖刺的利爪闪烁寒芒，朝她脸颊袭去。
第97章 疯批救世主
“小心！！”利顿尖声提醒。
瑟娜头一甩, 脚步一错，伸手拽过莱伊，猛地向后一跃, 险之又险避过伸到眼前的指甲。怪物的指甲划过的耳畔，上面尖锐的畸形骨刺勾住了几根黑色的发丝, 猛地一扯——
黑色发丝落到地上, 沾满泥泞。
她抬头打量那玩意。
它的身躯长满了不规则的菱角，此时向着天空挥舞着六只布满尖刺的长爪，两根细长而妖异的骨白色腿深深陷进地面, 畸形又可疑，活像什么垃圾游戏设计失败的怪物。
漫天的废墟和尘土里, 瑟娜垂眸看向左手虎口上的黑色蛾子，良久才近乎呢喃道：“真是的，你们这些东西……为什么总是随意打乱我的计划呢。”
那怪物的动作停了下，似乎有些困惑，接着，虚空传来一连串呓语。
莱伊干呕，斯特退后了两步、史都华德拄着剑单膝跪地，利顿倒在地上。
那一种深渊, 没有文字, 没有音节, 只是纯粹的意念, 无机质又冰冷，对普通人的灵魂来说, 承受这样的信息, 就如同让手术刀在神经里不停刮擦，让人发狂。
瑟娜看了下其他人, 视线落在莱伊脸上，接着抬头看向天空。
仅仅是一个意念，就叫人类周遭兵荒马乱，而这样的东西……还有无数。
她能感觉到，更深更深处……虚空的角落，几十上百万无数串青蛙卵一样密密麻麻的“东西”，正因干涸河道的复苏而蠢蠢欲动。
而更高维度的弦上，无数的宇宙规则一张一翕，不停翻涌、侵占、喷发，宛如一座复活的深渊引擎，不断地，不断地，推动飞星移位。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宣告着一件事：现有的人类社会玩完了。
该怎么办才好呢？瑟娜思索间，旁边的呱噪不断传来。
惑比拉卡的意念不断重复着： [这是我先发现的猎物、这是我的，我的我的我的]
瑟娜敛目，黑鸦一样的睫毛，掩盖了眼底所有情绪。
天空之上，无数的“星星”还在争先恐后发出愉快的呻.吟，她低垂的眼睛里，墨绿的眼眸闪过冰镜一样的光，几乎像是要冻死所有情绪。
“所以……为什么一切就不能按照我的计划来呢。”
那些密密麻麻的东西……栖息着潜伏在虚空里，争先恐后的想要醒来。
——毕竟，哪个牠不想成为祂呢？
瑟娜嘲讽地勾了勾唇角。
“真是恶心。”
［你说什么！？］
这激怒了对面的怪物，它猛地一蹦，小山一样的身体撞击地面，地面霍地裂开出一个地缝，又深又长，黑越越的，宛如这个世界的未来。
“我是说……你真恶心。”
碎石到处飞溅，瑟娜退后了一步，拍了拍裙摆，膝盖上丝绒布料因为飞溅的石头，多了几个零星发口子。
[呜啊呜啊啊啊啊!]
惑比拉卡发出尖啸，山一样的身躯从裂缝中冲出，朝瑟娜撞去。
瑟娜手上用力一扯，长裙上多了个口子，接着一个转身，长腿如鞭，毫不留情踹飞了那怪物。
轰隆隆——轰隆隆——
惑比拉卡倒在废墟之中，六条细长的上肢卡主地面，使自己不会向下坠落。异形而扭曲的庞然大物，此刻就像个长在地里的大蘑菇。
瑟娜走向它，一脚踩在其中一只长满突刺的上肢上，轻声道：“嗯？不好意思，我不关心你的想法，我讨厌丑东西。能不能麻烦你一件事呢？也不是什么大事。”
她眨了眨眼睛，黑暗的微光中，眼睫的缝隙之间透出一种暗色，像是清寒静谧的潭水，栖息着某种无可名状的东西。
“嗯……我想麻烦你们这些长得奇形怪状的东西，彻底消失好吗，有点碍眼呀。”
［呜哇呜哇拉的哇哇。］
“邪……神！不……祂在说什么？”史都华德紧紧握住剑柄，手指关节发白。
“天啊！世界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利顿尖叫。
“您别刺激祂！”斯特勉强镇定。
惑比拉卡把庞大的屁股一抬，昂着头，翻了出来。
［呜哇呜哇拉的哇哇。］
它张嘴，巨大的骨色躯壳上喷射出一根根长有嘴巴的毛。巴掌大小的黑毛纷纷伸出鲜红的舌头，一边流着涎水，一边朝众人扑去。
“滴答——滴答——”
一根根巴掌大的毛，舌头蠕动，鲜活怪异。
瑟娜闭上眼睛。
星涌中源质气息在她鼻尖窜动，每一次呼吸里，虚空中无所不在的源质都蠢蠢欲动，浓烈的力量在身体的每一处细胞里徜徉。
伴随着涎水的腥臭味，对面的庞然大物也扑了过来。
“虽然不知道你有多强，但是——”
瑟娜侧了侧头，十分平静。
“我肯定比你强。”
她静静伫立，垂在身侧的指尖，一点一点，亮起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五彩斑斓的黑，它是活的，柔软而又轻灵，像一朵黑暗的云，又像深海里的某种刺丝胞动物，非常漂亮。
悄悄出现，紧接着，倏然放大。
一层层柔软、散发着淡绿光的触须飘浮，透明伞一样的撑开了它的身体，笼罩了小半个城市边缘绽放幽蓝至彩虹一样的光晕，不停地洒落一种铂黑色的粉末。
紧接着，这漂亮的刺丝胞动物，一口把眼前的怪物吞了下去。
所有人都能看见，它的胃腔伸出无数刺丝，一根根毫不留情地插.入对方看上去就十分坚固的外层骨壳，接着，腺细胞就像有生命的一样，以一个个圆点的形式黏在大块的蛋白质上，大快朵颐。
一点点把大块的骨头和肉分解，吞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停壮大。
“这是什么？”斯特倒抽了口冷气问。
“唔……我的一种能力吧。”瑟娜轻声道。
吞噬掉怪物后，那巨大而透明的伞就像量子坍塌一样，骤然变成一个原点，一下子滑溜到她的指尖，渗进去，眨眼之间，消失不见。
“之前怎么没见过。”斯特追问。
因为这是刚刚出现的。
瑟娜眨了眨眼睛，该怎么解释在星涌开始后，仅仅一个呼吸间，她就跳过了伪装师、清扫、预测，直接成为了序列六的半神——时空裁剪。
这要如何回答好呢？
——因为她具有祂的属性，还因为她只是在复苏？
不管哪个，都怎么听怎么不像人类。
她自嘲地勾了勾嘴角。
瑟娜拧了拧眉心，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斯特你之前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腾阳山脉之后，没事发生，斯特一般不会主动出现在她周围。
斯特怔了怔，看上去有些跑神，他回过神道：“匈利帝国和冈纳斯教国同时对奥克兰宣战了，物价在大规模上涨，之前的材料可能不太好收集……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吧。”
大地震颤过后，天空终于有了微微的曦光。
周围一片荒凉。
斯特看了看周围的废墟，声音颤抖：“这一纪元，世界毁灭了？”
伴随着斯特的声音，举目远眺，时不时有各总各样的生物砸到地面，开始大肆破坏。“轰隆隆——轰隆隆—— ”目之所至的地方满目疮痍，为大地染上一种荒凉绝望的色彩。
“没有，”瑟娜道，“只是提科周围三省。”
“还来得及。”
她深吸了口气，一字一句轻声道：“——还来得及。”
没人说话，史都华德住着剑站了起来，顺势扶起利顿，瑟娜看了众人一眼，视线最后落到莱伊脸上。“你们能照顾好自己吧？我得先去救人了。”
她声音很轻。
“您去吧。”斯特点头做出恳切的回答，“请放心，我会安排好这里。”
她最后看了眼这堆废墟，接着，点点头，径自向远方怪物群的所在跑去。
孤身一人-
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后，众人面面相觑了好一会，颇有些不知该干嘛的意味，斯特想了想道：“我们先和城里的那些商人会合，看看他们有多少人还活着——收拢一下残存的人类可行性战力。”
“就先去……”斯特话还没说完 ，废墟里突然传来一声“喵呜~”
一只通体优雅、黑到发蓝的猫，迈着灵活的步伐，蹿了出来。
“呃，这是什么？”尴尬中，史都华德呆呆道。
“猫。”利顿没好气。
“这时候怎么会有猫？”
斯特没理两人幼稚的对话，他看了眼史都华德，接着向眼前的黑猫走了过去，抱着就算误会了也没关系的想法，他谨慎弯腰行了一礼，试探性的打招呼道：“您好？”
“你这是干嘛？不过是一只猫，我们还是先去……”
史都华德话还没说完，黑猫身上就蒸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深蓝色烟雾，雾气光化成粒子消散，猫的影子扭曲扩散，形成个人影，从地面钻了出来。
这又是什么？
“你们好呀。”
卡门.阿奇柏德倒挂在空中，头朝下脚朝上，挥了挥手中的爪型武器。
一阵笑声传来，卡门.阿奇柏德不由的脑袋不由转了过去，问史都华德道：“你在笑什么？”
“哈哈哈哈、你的脑袋，看起来好像一个扫帚！”
斯特隐晦地瞪了眼史都华德，暗暗后退了一步道：“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吗？”
卡门.阿奇柏德的脑袋左右望了望，“代替我转告你们小姐，任务我接下了，请给我一件信物。”
这件事斯特是知情的，他答应了下来，又略带尊敬地问：“您是什么时候到的？”
史都华德还在笑个不停。
斯特心里慌得要命，连忙低喝道：“别笑了，这是大陆第一刺客，阿奇柏德先生。”
卡门.阿奇柏德像猫一样眯了眯眼睛，僵硬道：“刚刚，所以才没见着你家大小姐。”
这是说谎，卡门.阿奇柏德早到了，藏身在缝隙之中，一还是二？是杀这大小姐，还是绑架卢瑟福。他观察了好一会，是准备出手的——毕竟，杀人可比绑架简单多了。
那个毒舌魔法师一看上去就很棘手。
他静静等待机会，但是还没来得及动手，异变就发生了。
这位不久前刚见过面的狮心小姐，像个妖怪一样，变得比她老师更恐怖了。
第98章 疯批救世主
风声猎猎, 刮得耳畔略微发热，带着微微的海腥，似乎……空气里的水汽越来越浓郁了。
瑟娜一边朝着对岸跑去, 一边感觉到空气中、皮肤表面那湿漉漉黏腻质感。
异形怪物，地震, 硝烟, 一切的一切，都让提科这座蓝宝石一样的城市，像极了造物主玩腻后的纸团, 揉成一处，扔在垃圾桶里, 变得肮脏污秽。
“总觉得有些不不太自然。”
瑟娜皱眉，试着去探究那种感受的来源，但远处的一幕，却没有给她更多时间思考：
残骸的水道废墟中，那只脑袋上满是一粒粒凸起的小球，朝天长出一根根笔直的触手的怪物引入眼球，它的那些触须之上，一根根卷着十几个小孩子。
它似乎觉得好玩, 挥舞着一根根触须, 把挣扎哭泣中的孩子一串串抻直, 从最左边的一根触手上的男孩子开始, “趴”的一声，把小小的身躯扯得四分五裂。
红色的浓郁烟花绽放, 刺痛了眼睛。
“嘎嘎嘎。”
小小的球落到桥面, 骨碌、骨碌转动，掉下了去。
海水染成了鲜红色。
“草！”
自从认清这个世界后, 懂得父亲的选择后，得知斯特管家内心的杀念后……她曾经觉得她能接受一切荒谬与不堪，并对世界投以冷淡的一瞥，加以嘲讽，但这一瞬间，她什么也没想，本能的，她选择了最快抵达的方式。
瑟娜挡在下一根触手前，手中的传送石，已然碎成了粉末。
“滴——答——滴答！”
那根粗壮的触手，没能继续拉扯那男孩的脑袋。
两个孩子趴在刺丝带上，煞白了脸，惊魂未定，瑟娜看了一眼他们，才低头瞥了眼伤口——那本来会把人类幼崽拔断的触须，贯穿了她的胸膛。
那些细小的同轴排的纤维丛骤然紧缩，那根触手，在她体内制造了一个个小小的真空球，她的血液从触手吸盘两侧流下，带着点荧色。
“真是的，为什么我非得做这种舍己为人的事？”
瑟娜抬起下颌。
“你这怪物，想在我面前做什么？”
她轻声细语，平和冷淡的，仿佛受伤的人不是自己，她像是一座巨大的透明冰山，却让人感觉违和的感觉到，那底下是足以焚毁一切的黑火。
“我生气了。”
“很生气。”
那怪物却没有任何觉察，只是一个劲地吸吸吸，她血液里的神源似乎吸引了它全部的注意力，以至于它对脑袋的触须上那些也许只是用来找乐子的小孩们，完全不在意了。
空中。
许多的稚嫩嗓音此起彼伏，带着抽泣，一个劲地呐喊：“你，小心……你不要死！”
瑟娜眉头紧蹙，良久，才轻声道：“真是的，吵死了。”
她脸色有些苍白，操纵着五彩斑斓的刺丝一个个把那些孩子揪到安全的地方，才伸出左手，抬头看了一眼沉醉在自己血液里的怪物，稍稍收紧了手掌。
纤细修长的两根指头捏住那根章鱼触须。
“所以说，你到底是章鱼，还是蒲公英？”
瑟娜轻笑，感觉到它埋藏在体内的一个个纤维丛瘤在剧烈吸吮，体内的鲜红血液旋出一个个斑斓的透明黑团——接着，她的血液，祂们，一口吞掉了它们。
“啊呜呜呜！”
章鱼蒲公英发出锐利刺耳的尖叫，震碎了堤岸的土块，猛然抽动另外的七根软触须，疾风暴雨朝瑟娜抽去。
“诶，你都没了人质，还这么嚣张的吗？”
瑟娜没有任何征兆，轻轻巧巧的，仅用两根手指就从胸前捏出那根粗壮触须，这一刻似乎连风都静止了，她一个过肩摔——
烟尘弥漫，废墟四溅，小山一样大的章鱼陷入坑里。
空气静止。
过了有一阵，惊讶的抽噎停止了，空中传来七嘴八舌的欢呼声。
“都说了，吵死了……别叫了，伤喉咙呀。”
瑟娜声音轻到近乎听不见。
那章鱼和蒲公英结合的异形显然没死透，八条大触须上，整整齐齐的吸盘还很有活力地在蠕动，企图翻身。
瑟娜没理会胸口的伤，伤口渗着的血珠一滴滴流到地上，那沾了血迹的泥土动了动，仿佛有了生命，她冷淡地瞥了一眼地面，朝那章鱼走去，停在它身前，踹了脚，问：“不会说话？退化了?”
章鱼蒲公英到了羞辱，猛地从地上蹦了蹦。
那狂乱的挣扎姿态，呈现出一种末路决然的愤怒。
“呵。”
但瑟娜只是抬起一只脚，毫不留情地踏在它的触须上，接着，无数透明细绒从鞋底钻出，渗入它的体内，将它死死摁在地上。
然后，她掏出那了根久违的阴影之歌——
空中幸存的孩子们齐齐欢呼：
“杀了它！”“杀了它！”“杀了它！”
那抽咽稚嫩、充满了担忧的呼喊，一瞬间染上剧烈的仇恨。
瑟娜的手顿了顿。
河堤的废墟上，突然钻出个熟悉的身影。浅金色的头发下，缀着一双蓝宝石样的眼睛，衬得他那张标志的脸更加潇洒。
“你还是不要杀了它好，至少现在。”
他话刚落音，幸存的孩子们看向他的眼里，纷纷燃起了仇恨，他们大声呼喊：“不要听他的！不要听他的！那怪物杀了我们那么多人！”
“他帮那个怪物说话!他一定也是怪物！！”
瑟娜垂眸，黑鸦鸦的睫毛颤抖，在眼睑投下一片无人知晓的暗影。
“你说的有道理，但我比较想这么做。你有什么意见吗？乔迪.尔文，又或者，我该叫你勇者大人？还是说，你更喜欢我叫你哥哥？”
她单手高高举起魔杖，猛地朝它的一只眼睛里扎去。
“如果你有那么多意见，你就应该早点出现，救下所有人。”
乔迪.尔文神色担忧，望了眼上方的那些孩子，“唉……我不是这个意思。”
“嗷！呜呜呜呜！！”
巨大的白色眼珠子里插入了一根黑色异物，只在边缘溢出点点深蓝色的液体。它吃痛后，似乎才终于察觉到自己的处境，蠕动着触须，朝仿佛能救它的乔迪.尔文的方向扑腾。
“我的意思是……他们终究还是要在这个世界里活下去的，对次神们有过多的仇恨，对他们的未来并没有什么好处。”
乔迪.尔文叹气，朝章鱼蒲公英伸出一只厚实、整洁的手。
“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有那么好的条件的。”
瑟娜皱了皱眉：“你什么意思？”
阴影之歌的杖柄本来镶着辅助宝石，熠熠发亮，此时那宝石已暗淡无光，而主法球那昂贵的绿月光，像月亮一样正绿色正一点点变得深邃黑暗——被污染了。
侵蚀之中，法杖似乎吸收了某种诡秘的力量。
“我把它的力量转移到你的法杖里了。” 乔迪.尔文道。
章鱼蓝黑的身躯一点点变灰，触手上的瘤子一个个破碎，渐渐不动了，终于——
灰飞烟灭。
看着尘埃落地，瑟娜才抬眼，看玩笑似地道：“哦？对我那么好啊，哥哥？”
乔迪.尔文连忙苦笑。
“别别别，我可不敢混淆狮心家的血统，就算狮心大人不杀了我，我父亲也会打死我的。腾阳山脉那，那只不过是一个玩笑。”
风在流动，空气中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潮湿异常的质感，越来越明显了。
乔迪.尔文神色忧虑，他看了眼瑟娜的胸口，又马上移开了视线。
“你没事吧？”
“你是指什么？”瑟娜道。
乔迪.尔文脱下外套，递给瑟娜，“其实你也只是个女孩子。”
空中，一层层柔软、散发着淡绿光的刺丝浮散开，撑开它的身体，像一把透明降落伞，带着那些残存的孩子缓缓飘落。
瑟娜在女孩子三个字上拉长了音：“真敢说呀，那你要不要试试我女孩子……的一面。”
乔迪.尔文连忙后退一步，慌乱摇头。
瑟娜一看他红透的耳根，就知道他想歪了。哼地嗤笑了一声，她伸手接过他手中的外套。“那么有何贵干？”
幸存的孩子们落在不远处，瑟瑟缩缩看着这边，不知道该干嘛好。
瑟娜伸出手，从空气中捻出一抹勾连着神源的水意，唇上来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你所侍奉的那位亚希伯恩，祂又想做些什么呢？”
乔迪.尔文看向那群孩子，清澈的眼底了多了抹复杂的情绪。
“神降已经开始了，以后就是神明在地上行走的时代了。祂的神国出现，不也是自然而然的事吗。你刚刚确实不应该在他们的面前杀死牠的，这会助长他们的对抗意识，这不太好。”
瑟娜简直抑制不住自己的嘲讽。
“你管刚才那玩意叫神？”
乔迪.尔文低低的声音透出一抹压抑：“唉……所以说时代不同了呀。以后，是只有真正清纯、正直的人类才能活下去的世界。”
“神眼里的清纯、正直吗？”瑟娜笑了，“我觉得你说的那种东西，应该叫“傻子”呢。”
乔迪.尔文向那些孩子们走去，并不和她争辩。“我之前收拢了一批幸存的居民，先带他们过去集合，也许那之中有他们的父母。”
一名黑发的男孩闻言，猛地抬头看向乔迪.尔文，嘴唇颤了颤，出声问道：“我妈妈、我妈妈还活着吗？”孩子们一个个看向乔迪.尔文，眼睛纷纷亮起了来。
乔迪.尔文弯腰摸了摸男孩的头。
“走吧。”
到了乔迪.尔文所说的聚集地后，只有零星几个孩子找到了亲属。
“不 ！妈妈！”
“你骗人！”
“骗子！混蛋！”
一群孩子的哭闹声里，一名穿着祭司袍的男人跑了过来。
他突然拉住乔迪.尔文的胳膊就把他往旁边带，一边拉一边谴责道：“勇者大人，你去哪里了，仪式快要开始了！您可没工夫理会这些小事。”
那祭司袍男人直立的领子上，神眷的家纹闪闪发光。
乔迪.尔文挣脱他的手，吩咐尔文家里的人照顾好剩下的孩子，才注视着那男人道：“我分得清楚什么是真正重要的事。”他顿了顿道，“祂另有旨意给我。”
那祭司袍男人愣在当地，神情尴尬，空悬在胸侧的手挥了挥，不知道该放在哪合适。
乔迪.尔文无视他。转而对瑟娜道：“你和我来。”说完就径自领路往前走，瑟娜细眉一挑，随即跟上他的脚步。两人并肩走出这个人群混杂的聚集地，来到一处宏伟神殿前。
经过正午的白日黑天后，光线有些朦朦胧胧的微弱，周围的天空、废墟、草木都显得模糊，前方那座正方结构的圆拱白漆教堂却异常清晰，像是神的属性给它披上了绶带。
乔迪.尔文望向前方的教堂道：“灾难来得太突然，虽然我们在短时间内收拢救助了大约五千人，但提科很大，仅官方有户籍记载的常住民人口就有一万多户，这样下去，绝大多数人都会死掉。 ”
空气里的水分越来越粘稠、沉重了。
瑟娜靠在一根神殿的圆柱上，右手自然下垂。她低眉敛目思考了一会，像是做了什么决定，另一只手搭在右臂点了点道：“我只是一个人，还未成年，我只做我能做到的事。”
“你伤口有好点吗？”乔迪.尔文只是问道。
瑟娜左边唇角向扬了下，很想嘲讽一句，但又很清晰的，明白自己只是在迁怒。在两种情绪中跳跃，最后，只是声音很轻道：
“……谢谢，但我有什么办法？偌大的世界，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扛事，所以我这个未成年才满世界跑，又受了这种重伤。”
“我很抱歉。”乔迪.尔文叹了口气。
瑟娜抬头直视他，问道：“那么，现在又想让我做什么苦力？”
乔迪.尔文神色尴尬，唉声叹气，犹豫了良久才道：“本来是不需要你做什么的，但是……可可你还记得你在大溪海域遇到过的一群人鱼皇族吗，那是交易之神亚希伯恩的直系后裔。”
“神国降临需要锚点，你应该也感觉蔓延在天地间、无处不在的能量了吧，祂把族人作为锚点。”
“而你把牠们杀得一干二净。”
第99章 疯批救世主
乔迪.尔文的话刚落音, 萨布丽娜就突然在瑟娜脑海里叫嚣了起来。锐利的声音宛如刮过神经末梢的刀，一次次反复摩擦，咔嚓咔嚓, 让人心生烦躁。
【杀了他，杀了他, 杀了他, 这个家伙不怀好意！！！杀了他！】
听得瑟娜忍不住皱眉。
“大小姐我并不是在怪你，你并没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我都听说了, 它们吃了你的船员……牠们吃人。”乔迪.尔文连忙摆手，慌乱解释道。
乔迪.尔的声音徒然低落下来。萨布丽娜在脑海里吵个不停。瑟娜忍不住按了按太阳穴。
“它们怎么能吃人呢……牠们怎么能, 抱歉，是我跑题了，我不想强人所难，但是但是……如果不那么做，提科绝大多数人都会死去，对你来说这也许将来会有很大的风险，不过，看在人类的份上, 请您打开灵魂, 让祂进入你的意识深处。”
【不要不要不要！让他们去死, 人类不过是些渺小的蝼蚁 怎么可以因为人类加大我们的风险, 亚希伯恩很危险!!】
萨布丽娜在脑海里一个劲放肆尖叫，瑟娜皱眉, 不是很想理祂, 径自对乔迪.尔文冷淡道：“哦？我需要怎么做。”
一层层泛开的日轮光晕里，乔迪.尔文从口袋里掏出一块蓝得深邃而纯净的徽章, 形状看上去像是一个上古时期的楔形文字。
乔迪尔文把徽章递过去给瑟娜。“请您用这个打开灵魂领域，让亚希伯恩得以定位锚点，降临此世 。”
【不要不要不要！】
萨布丽娜在脑海里一个劲的呼喊。
【在灵魂上放了亚希伯恩的锚点，等于祂随时可找到你，祂随时可以吃了你！！】
不理会萨布丽娜的呼喊，瑟娜接过徽章。
萨布丽娜见状，发出了一圈圈的攻击性波动，那是无可名状的呓语，在灵魂深处不断交织，呈现出一种螺旋状的上升态势，有节奏地，不断地敲打着一根根神经。
瑟娜手里捏着克莱因蓝一样的徽章，抬眼打量对面的乔迪.尔文。乔迪尔文还在絮絮叨叨的请求，她的脑袋若隐若现的疼痛，对方彷徨苍白的表情，让她觉得自己仿佛置身在一场舞台戏剧中，荒诞又滑稽。
现实和脑海，男人的声音和祂的声音交织，不断像潮水一样重叠反复，给周遭染上一层抽象的虚幻色彩。
疼痛中，厌倦中，她忍不住笑了出来。
嘲讽充盈了心间。
“呵。真有意思！”
此时天空已经渐渐恢复了明亮，大概是下午三四点的光景，在普通人感知不到的维度，源能涌动 ，光线一丝一丝变得黯淡。
飞星仍在缓缓前进，向宇宙深处。
她有些厌倦地看了眼天空，看了眼远处的废墟，又看了眼面前的男人，淡淡道：“你让我想一想。”
接着，她对脑袋里那个以前自称系统，现在自称神明的“东西”宣布：
[我会答应他。]
果不其然，这彻底激怒了那玩意。
【闭嘴！！你只不过是我的一部分，只不过是一些不起眼的记忆碎块！！有什么资格代替我答应这么重要的事情！！】
[我是你的一部分？]
瑟娜一边试图缓解突如其来的魔音贯脑，一边冷笑了起来。
魔音停滞了。过了会。祂道。
【对！你会和我融合，成为永恒的自己，所有的祂都绝对不可信任，如果暴露自己的位置，祂们随时能找到你 ，吃掉——】
吃掉你——吃掉你——吃掉你——
脑海里，萨布丽娜劝诱的尖啸不停回荡。
祂居然连这种信息都给了出来。
萨布丽娜在脑海里发出吱滋吱滋吱的声响，那声音细长指甲在黑板反复划，让人头晕目眩，不堪重负，几欲作呕。
瑟娜脸色苍白，却笑了，她证实了她真正想要得到的信息。
快了，祂很快就能把她给融了！
瑟娜眨了眨眼睛，轻轻道。
[从六岁到十六岁，整整控制了我十年，让我疑神疑鬼，让我夜不能寐，让我谁也不敢信任，始终孤独一人。]
一阵海风吹来，吹乱了长发，她抬起左手撩了下黏在脸颊的发丝，乌黑顺滑的发丝衬托下，显得她纤细的手指更加修长，上面的黑色蛾子花纹也越加明显。
她冷淡地瞥了眼左手虎口上的黑色纹路。
最想吃掉的我的，明明就是你——
[别试图迷惑我，妄想用精神波动对我洗脑，什么我是你的一部分……呵。别自嗨了！我管你是系统是黑夜是神明，又或者是其他什么杂七杂八的东西，我永远都只是我自己。]
瑟娜瞥了眼左手虎口上的黑蛾子印记。
[这种东西，一个和两个，其实无甚区别。对你来说，作为这扑棱蛾子的锚点不危险，而亚希伯恩危险，是因为你有把握随时吃掉牠，但对我来说都一样。]
废墟的尘土飘扬，洁白的教堂圆拱形教堂上顶端的海星标志空气里的水意越来越沉重，像是无处宣泄的洪流，找不到出口。
“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瑟娜淡声道。
把你碎尸万断，扬在空气里，连渣都不剩。
话赶话间，瑟娜真的发出了声音，话语里浓厚的杀意弥漫，乔迪.尔文不由打了个激灵，而萨布丽娜始终没有回应。
“……大小姐，不要这样吧。”乔迪.尔文祈求道。
“呵。”
瑟娜冷笑了声，知道这男人误会了，但也懒得去解释，因为他确确实实的，提出了一个对她来说很危险的提议。
乔迪.尔文满脸无奈，“您憎恨我没关系，提科的人民会记住你的牺牲。不管您会对我做什么，我都对您许诺三个承诺，无论时间与地点，只要我听到，只要我感知，我都会遵守约定。”
说完，他驻在原地，沉默了一会，以一个风空联邦的标准骑士礼，缓缓单膝下跪，坦率又执着，坚定非常，从胸口拿出三枚银币，递给瑟娜。“这是凭证。”
太阳底下，纪念银币上，风空领袖的脑袋在闪闪发光。
瑟娜看了眼，没接。
他平摊的左掌心向前推了推，再次道：“您要杀我也没关系，我会凭直觉活下去，不会引颈受戮。”
瑟娜看了他一眼。
她也不会引颈受戮。
这时，瑟娜才愿意稍稍搭理他，她想说那句话不是对他说的，又想说提科的人才不会记住她，群众的本质是健忘，无论多么伟大的人，对大多数人的日常来说，还没有白纱帐上的死蚊子血更有分量。
但最终她什么都没说，只是从身体里吐出了口浑浊的气，轻轻淡淡地答应了。
“好。
阳光点点洒落，乔迪.尔文示意瑟娜往神殿走，好更好地展开秘术。
两人到了神殿内。
神殿内洁白的门柱旁，那些镌刻在地砖上的铭文似乎活了起来，在晦暗的、隐蔽的，游走着一道道纯粹的深蓝，它们像是活的，在窃窃私语，在□□。
行走在熟悉的廊道，看着三枚熟得不能再熟的纪念银币在对方纤细白皙的指间打转，乔迪.尔文刚松了口气，想说点什么缓和气氛，一道黑雾直接从少女身上朝他袭来。
乔迪.尔文完全没反应过来。
只知道那力量扭曲而深沉。
乔迪.尔文僵住了。
他用尽全身力气，却只能动了动指头，他试图抵抗，但那磅礴的力量下，一切都是无用功。大时代才刚到来，这种超乎认知的力量，和他以往所熟悉的——完全不是一个等阶的东西。
糟糕!!!原来想杀了自己，是指现在吗？
“救命！救命！交易之君救命！亚希伯恩！你不是想要我的第一个孩子吗，我死了，可就没有孩子了！。”
无能为力下，他只能一个劲地呼唤亚希伯恩。
黑雾油滑犹如上了釉，性质一点点改变，张牙舞爪，黏在他身上，不断地从他的皮肤里吸着某种东西，贪婪的。乔迪.尔文看见，他身上不断有点点蔚蓝荧光飘出，渗入黑雾。！！就那么恨自己吗？
乔迪.尔文纳罕。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
“喂喂！亚希伯恩大人！您别坐视不理啊！”
乔迪.尔文的呼喊下，黑雾的举动似乎终于触怒了这片土地上的无形主宰。他眼睁睁地看着辉煌宏大的深蓝从他的骨髓里溢出，与黏在他身上的黑雾纠缠在一块，互相缠斗，彼此撕咬。
土地腐蚀，空气浑浊。
一团混乱中，瑟娜后退了一步，垂眸，看着地上的影子。
【死死死死！嘶嘶嘶！】
她看得很清楚，比被攻击的乔迪.尔文更清楚，那黑雾最开始是从她的眼睛里溢出来的，接着，地上，她的影子活了过来，两者交缠着，一高一低，冲向乔迪.尔文。
这才多久？已经从必须借助她的身体，变成了可以独立行动。还是说它一开始就能独立行动，只不过在隐藏？如果是这样，要素已经齐了吗……已经到了它不需要再伪装的节点了？！
如此猖狂！
瑟娜只感觉心脏中有什么东西在燃烧，越演越烈，她抬了抬眉，不动声色看向两股正在斗争的力量。
深蓝与原始的黑暗势均力敌，僵持了好一会。
紧接着，更让人不快的事情发生了——
萨布丽娜不断地通过影子，肆无忌惮的，一点点抽取她体内的力量。
自己完全成了人形充电池啊！
瑟娜始终平静的脸上，左唇角微勾，似笑非笑。
她看向那股黑雾。
充满杀意。
第100章 疯批救世主
缠绕在乔迪.尔文身上的黑雾渐渐壮大, 瑟娜体内的力量也随之不断流失。时间推移，它们一点点一点点，彻底压过了隶属于交易之神的那抹妖冶蔚蓝。
它缠绕着青年身上, 犹如黑蟒在狞啸。
瑟娜盯着黑雾。
她能感觉到，透过源能具现的黑雾, 她和隐藏在那后面的什么东西对上了眼。
——是萨布丽娜。
她眼睫轻颤。不过下一瞬, 就得出了答案。
黑雾把青年完全覆盖，仅剩下一双蔚蓝的眼睛遗留在外。
神殿笼罩下，浓厚的黑雾越加漆黑, 覆盖在乔迪.尔文身上，涌动着一种极端的饥渴, 饿狠了的食欲流动在外，昭然若揭的尽是叫人胆寒、渴望把猎物吞噬殆尽的贪婪。
地狱一样的漆黑捆覆下，乔迪.尔文一米九几的高大体态，这一刻看起来格外脆弱。
“救、救命！”他低低喘.息。
“该怎么办好呢？”瑟娜道。
【你不需要理会。】
瑟娜看向乔迪.尔文。
那是双充满求生欲的眼睛。
她移开了视线，轻描淡写抬了下眉，却听见喉咙里传来一声叹息。白色的雾气飘散，消失在水蓝色越来越浓郁的空气里。
“呵。”
毫无征兆的，她直接切断了萨布丽娜对黑雾的控制。
“咔塔”一声。
她听见了神经断裂的声音。
纱布丽娜的尖啸远远传来。
【混蛋！！你在干嘛！】
[当然是干.你啊。] 她语调嘲讽。
一直一直都有一股愤怒, 深深埋藏在她认知深处, 那愤怒不知从何来, 为何而起, 但这不妨碍她想掀翻一切，砸了桎梏, 闹个天地翻覆。
神明要复苏, 就让祂们去死好了。
——我对祂们不抱有善意，我对这个世界的人类也并不关心, 救人只是因为想救，仅此而已，他们，任何人，都无法在我的心上掀起波澜，造成伤害。
“哈呼！哈呼！”
乔迪.尔文大口大口的呼吸声传入耳边，听起来极近又极远。
只有死掉的神明才是最好。
乔迪.尔文滑落台阶。
瑟娜和祂争夺起核心源能的控制权。
与此同时，缠绕在乔迪.尔文身上的黑雾像是断了电，一阵阵抽了风似的，羊癫疯患者一样，间歇性地猛烈颤抖。
一抖一抖，再一抖。
在乔迪.尔文连带的像只跳跳鱼一样，在台阶上不停蹦跶。
瑟娜瞥了眼他，告诫道：“管好你的小命。”
【贱人，你爱上他了！？】
萨布丽娜显然气疯了，不断在她意识海里质问。
[爱你全家。]
瑟娜懒得理祂。
——它算老几？
瑟娜神态安静。仅从外表，任谁也不能察觉她正身处极度痛苦之中。那是一种能把人活生生逼疯的疼痛。
她的神经正在一根根断裂。
【你疯了？】
后脑勺疼到麻木，她反而笑了。
“这就是源能反噬？”瑟娜饶有兴味。
【你这么做又有什么好处？】
萨布丽娜气急败坏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诧异。
“我早就疯了也不奇怪吧？”
在神经撕裂的痛楚过于严酷，她分不清现实与虚幻，也不太在意。
神殿外庭，多立克式的竖线外柱，在海风下无端端多了神圣的气息。
【疯也好！傻也好！快快快！吃掉他！】
萨布丽娜的语气多了几分急切。
瑟娜沉吟道。
“你是我的敌人。”
【什么？】
“对付敌人，就应该蹂躏它，摧残它，凡是它要做的，我必毁灭。放尽它的最后一滴血，分出个你死我活，一方跪在在另一方脚下，彻底臣服。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我一直很清楚。”
【你清楚个屁！】
萨布丽娜气恼极了。
【我是你自己！！搞清楚立场。】
瑟娜冷笑。
如果你是我的话，那我不介意表演个我杀我自己。
黑雾散去，诡异而妖艳的蓝再次隐匿于乔迪.尔文的躯壳里。
海风猎猎的吹，风绕着弯，像是长了眼睛一样特特经过这里监视，又像是在提醒什么。瑟娜眨了眨眼，低头看向趴在神殿台阶上的乔迪.尔文。
他整个人呈大字型摊在台阶上，湛蓝色的眼眸颤了颤，呈一种半虚脱的状态。
两人对上视线。
好一会，乔迪.尔文才道：“……为什么，我做了什么，你想要什么。”
瑟娜缓缓笑了。
“我是在保护你呢，傻瓜。”
萨布丽娜气得发狂。
几千年的布局，就这样因为这样的一时兴起全毁了！凭什么！只不过是一块老旧的记忆碎片！这杂魂凭什么能替自己决定的那么重要的事！
【杂碎！杂碎！】
既然是老到发黄发臭的记忆碎片，就该神泯，消毁在宇宙洪流里，而不是成为祂灵魂里的不安定成分！成为祂的弱点。
——真不知道初代黑夜在想什么！
【杀了他，他是亚希伯恩的分魂，才不是什么人类。】
祂尝试做最后的努力。
“哦。”瑟娜看向地上的乔迪.尔文，反应冷淡。
乔迪.尔文翻身坐起来，一时愣住了，青空般蔚蓝的眼睛里闪过困惑。
“保护我？”
他话音未落。
萨布丽娜就操纵起源能。黑雾在瑟娜指尖涌动，急速冲乔迪.尔文袭去。
“真有意思。”
瑟娜怔了怔，笑了起来。
[原来你已经能控制我了。]
哪怕我做出反抗。
神经中枢，越来越多的“咔塔咔塔”声传来。瑟娜试图挣扎。神经线们却活了，它们猛地颤抖，麻花一样扭在一起，往左，往右，往上，往下……越缠越紧，想要跑出头骨。
她仿佛成了一座孤岛。
所有的□□都在往脑袋冲冲冲，泪水、血水、汗水一个劲地往鼻子、眼睛、耳朵里钻，那是一种抓心挠肝的狂意。
构成身体结构的所有组织，一刹那，完全叛变。
萨布丽娜在意识海里骂个不停。
祂歇斯底里、无可名状的呓语混在脑浆里荡起的一阵阵波涛，更加剧了反噬的浪潮。来自体内的失控和癫狂一波波，仿佛永无止境，推着她的意识向下，向下，再向下。
她脑袋越来越混沌，越来越混沌。
思考停滞了，时间停止了，一切都不重要了。
乔迪.尔文的身影碎裂，神殿破碎，真实和虚幻纠成一团，再没了光-
她……是谁？
也许过了一阵，也许过了很久，城市的废墟残垣中，并没有人去界定时间的变换，只有天边的雨云随着海风来来去去。
她睁开眼睛，就看到许多的黑雾极亲近涌出在自己周围，本能的，她感到一种来自根源的亲切，不需要任何人告知，她知道这代表着一种能量；更远一些的石阶上，一名脸色苍白的青年男人倒在地上，脸上是一种被人玩弄过头后、开始摆烂的表情。
她不知道自己是谁，男人是谁，这里是哪里。为什么这种表情。
黑雾们叽叽喳喳。用一种好像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不停喊饿。她喜欢它们。她的身体里流动着一种蛊惑的好听的声音，这声音在她身体四周流转，不停的请求着：
【杀了他。】
她懵懂而好奇地看了眼地上的那男人，慢慢地走了过去。
那男人已被黑雾层层困住，看上去随时都会死去。
她不明白为什么要杀了他，但她准备杀了他。
“又干嘛？”
乔迪.尔文的表情无奈极了。
她不明白这表情的含义。思考了下，她来到男人的身前蹲下，伸出两只纤细洁白的手扼住眼前的喉咙，犹如扼住一只鸡崽。
力量从皮肤接壤的地方传来。
它们汩汩流入她的体内，仿佛龟裂多年的干渴大地终于遇上了甘霖。肝、肾、脾胃、血液、神经……一切成规模的器官都在欢呼雀跃。
青年就像事先预料到了，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为什么是这样的表情呢？
她这样想着，感到一阵无以名状的空茫。手指不自觉用力。
男人那种“我料中了”的表情很快便维持不住，脸上泛出一种不正常的青紫，一种濒死的窒息之人常见的神色。
这个人很快就要死了。她这么想着，不知为何，感到一种莫名的悲伤。
为什么要杀了他呢？为了思考这个问题，她准备松松手。但手心刚稍微舒展，手指却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越发死死扼住了青年男子的喉咙，仿佛吸血藤缠上了猎物，它们捕食的行为里，有种蛮荒而原始的强大力量。
“我有点想吐，为什么呢？”
她看了看左右，有些茫然。
海风渐凉。
乔迪.尔文将死之际，她的胸口突然传来一阵灼人的滚烫，柔软的光从胸腔靠近心脏的地方，贴着皮肤一阵阵泛开，像母亲的羊水，隔离开了婴儿与外界。
【杀了他。】
亲切的蛊惑声仍在血液里流转。但她却一点也不想动弹。那种温暖而柔软的感觉包围了她。仿佛一点点予以生命。
极其的舒适，让她只想静静感受一切。
“……真暖啊。”
瑟娜轻叹。
单纯空洞眼神里，黑漆漆的瞳仁中，再次汇聚了神色。
荒神圣石正散发着一阵又一阵的光晕。
仿佛在述说，又像是在低语。
瑟娜看向胸口处，怔了怔。
记忆完全回笼。
“……洛璃。”
不祥的征兆是如此强烈，瑟娜强自镇定嘲讽地笑着，“呵，我这算是再次为人么？”
泪水却莫名其妙的，珍珠似地，一颗颗流过脸颊。
坠落地面。
萨布丽娜虚弱的声音从极远处传来，仍在下达指令。
她回过神，猛地一咬唇，借着一阵铁锈味弥漫的刺激，硬是把自己从不祥的慌乱中拉了出来。
瑟娜舔了舔嘴角的血，用右手背抹了抹泪水，勉强把身体向后靠在回廊的柱子上，慢慢收回躯壳的控制权。
“如果她有事，我就让你所有的因果关系，统统给她陪葬。”
她摸了摸胸口不再发光发热的冷寂石，淡声道。
乔迪.尔文回过气来，挣扎着起身。
“我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被猫玩弄的老鼠，你到底想……”
说到一半，他像是终于搞明白情况，露出一种迟疑的神色，犹疑道，“你分裂了？”
【等我吸完了他，你就可以拥有一切了！！】
意识海中，萨布丽娜并不甘心，祂仍在不停呼唤、威胁，用各式各样的言辞蛊惑、拉拢、利诱。
瑟娜神色冷漠，完全无视脑海里的吵吵嚷嚷，对乔迪.尔文道：“分裂？”
乔迪.尔文刚要回答，就听见 “噗！”的，压力喷射的声音。
——血，大量的血从少女体表喷了出来，溅落。
红，大量的，鲜艳夺目的红。
她整个人成了血人，却只是皱眉，抬起手背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语气轻蔑道：“血液不听话。想要逆流而上，以下克上呢。”
“你没事吧？”乔迪.尔文忍不住道。
神殿洁白地面上，散落了一地异样的“花朵”。
杀杀杀杀杀杀杀。
地面上、手背上、嘴角……血珠们，这一刻，有了自己的生命，它们滚动，凝结，震颤，耸动，写出一个个饥渴的“杀”字。
“……真呱噪。”瑟娜说着，不由看了眼乔迪.尔文。
“干嘛。”乔迪.尔文警觉地后退了一步。“做人应该坚持自我。”
“唉……”
骚动，逆反，怒吼着亘古的饥渴，细胞层面传来的渴望一点点从尾脊椎泛上指尖，身体的每一根神经都在叫嚣着能量、能量。
这入骨的空虚叫人丧失理智。
瑟娜深深、深深叹了口气。强自忍耐着，要自己冷静。
乔迪.尔文尤在后退。
瑟娜瞥了眼左手背，眼神厌恶，像是在对乔迪.尔文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从小到大，我最恨别人控制我。”
“我没有控制你！”乔迪.尔文大声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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