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废墟和灰尘混在一起, 裹挟着越来越狂乱的大海的味道，仿佛要倒灌进入肺里，叫人浑身不适。海风越来越大, 云低得像要压下来，神殿外边海浪声, 哗啦啦哗啦啦, 一声比一声大。
到处都充斥不祥的征兆。
越来越浓郁的水汽里面蕴含了某种神秘因子，那东西，抑制住了萨布丽娜“神源”。那些在瑟娜体内蠢蠢欲动亟待萌芽的种子, 那些一直不曾停止的骚动……这一刻，骤然停止了。
“哈哈哈！”瑟娜忍不住笑了出来。深喉处弥漫出一股痒意, 让人忍不住地咳嗽，她一边咳一边笑，终于咳出血来。
“……您没事吧？”乔迪.尔文的神色染上几分惊怕，活像她是个疯子。
鲜血沾染到黑色衣襟，瑟娜抬起手背抹了下唇，似笑非笑，轻启齿畔道：“没事，紧绷的橡皮筋突然有一边松手, 力道总会反弹回来的。”
“咳咳咳……”她擦掉带着腥味的血迹, 才走向乔迪.尔文道:“起来吧。”
她把手伸向乔迪.尔文。
乔迪.尔文愣了愣, 反而向后瑟缩下, 仿佛看到什么可怖的东西。
顺着对方的视线，瑟娜看到了左手, 指尖上血珠颗粒在沸腾, 它们跳来跳去，生命力顽强而叛逆。“不好意思。”瑟娜皱了皱眉, 像擦掉脏东西一样，随手在黑色裙摆上擦了擦。
血珠们挂在黑绒裙摆上张牙舞爪，惹人烦乱。
瑟娜再次把手伸向乔迪.尔文。
乔迪.尔文愣了愣，好半会才握住，顺势借力站了起来，神色有些不好意思道：“抱歉……”
“祂之后会做什么？”瑟娜打断他。
神殿之外，满目可及之处，尽是一片残垣断壁。海浪越来越大，一丈垒起来一丈，不像风浪，倒像是海啸的前兆。气压越来越重，浪越大越高了，成了一只蛰伏的巨兽在静待时机，此刻的风平浪静就像虚假的中场，但一切都静止了，一切都安静了。
萨布丽娜早没了声响。
乔迪.尔文点点头又摇摇头，好像回答了又好像没有，仿佛高级官僚的官腔，含混不清，永远没个具体答案。“这是什么！！”他突然喊道。
城市废墟的边缘，岛屿外侧的惊涛骇浪一层一层堆叠，海水不断垒高，眨眼间就去到了几十丈高，转瞬就成了一道非人力可及的水做的钢铁之墙，于提科的废墟中罩上一汪阴影。
极目远眺，三面环海的提科半岛已经完全笼罩在百丈海墙之下。
瑟娜静了下来——
询问已没了意义，这浪打下来，除了他们这些“特殊的人”这座城市还有几个人能活？
“交易之神说祂会复苏这座神国。”乔迪.尔文飞快道。
“口气挺大。”瑟娜皱了皱眉，没再继续评价，她想，也许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决策、抉择、决定，无论是什么，她必须得做出明确的取舍，一是一二是二，丝毫不能拖含混。
她揉了揉眉心，明白最好公正的看待天秤两端的重量，这并没有后悔的余地。
如果下一刻就会死去，她会怎么选？
瑟娜阖了阖眼，鸦黑睫毛扫过眼睑，泛起一阵恐怖的细细疙瘩。
原来我对死亡过敏。瑟娜不由得在心里嘲笑自己。从七岁那年的奥都茶会，第一次见到摩耶开始，死亡的气息就一直笼罩在她身侧，宛如倒计时，时时刻刻提醒着她，你是个命运悲惨的恶役。她以为自己早已习惯，早已无畏，但好像不是那样呢。这还是第一次，死亡，如影随行。
近了，近了，她仿佛能听到死的脚步声。
消亡的狂浪之下，神经产生了一种即将发狂的窒息感，她不由得伸手摸了摸胸口，可怀中曾经鲜活的荒神圣石，早已没了温度，冰凉咯手。
死原来是这样的感觉，是金属的味道，是脑袋被钝物击中，是浑浑噩噩，是求生的本能想让你放弃一切行动。
你的细胞在和你作对，你的脑浆在和你作对，你的骨髓在和你作对……身体仿佛沸腾起来，所有感观都在催促她活下去，但……瑟娜深深地叹了口气，对着心底那处无尽可怖的黑暗之墙喃喃自语：比起苟活下去，我更希望能创造一个你能好好存在的世界。
“我发现突然的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它近在眼前，一步步慢慢的走向你。”
“什么？”乔迪.尔文神思不属道。
他不知道想到什么，怔怔的，一脸迷茫。
“没什么。”只不过我决定去死了而已。
瑟娜把被风吹乱的发梢别到耳后，过了会，珍而重之地从胸口处掏出一条秘银挂链，递给乔迪.尔文。那上面坠着顆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石头，坑坑洼洼又惑人心神，裂缝处流动着晦暗的光，盯得久了让人产生一种想把它吞进肚里的冲动。
“三个条件中的第一个，这颗荒神圣石里有个女孩的灵魂，她总有一天会孵化，守护她，哪怕你死了也要把她托付给你最信任的人再去死。”
乔迪.尔文愣了愣，接过，坚定地点了点头。
瑟娜盯着他手骨处的挂链，过了会，才淡淡道：“祂这到底是复苏，还是要把提科沉到海里？把东西收好，不要一直这么拿着。”
“亚希伯恩的目的，说实话，我……我不知道。”乔迪.尔文声音艰涩。
看对方实在回答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瑟娜抿了抿唇，无奈的轻叹了口气：“行吧，我们走吧。”
漫天的水色映照下，少女微薄的唇瓣因为失血而苍白，像极了一株即将凋萎的苍耳，有刺，凛然，而尖锐，似枯非枯，似是柔弱又有着极强大的生命力。
“去哪？”
瑟娜轻声道：“去举行仪式。”
乔迪.尔文愣了愣，随即立刻站直身体，十分端重地行了一个最高级的骑士礼，肃穆而庄重道：“如果这座城市真的因此得救，我谨代表风空联邦共和.国的人民永远铭记您。”
说是那么说，但他看上去似乎已经不十分确信提科能复苏，残存的几万人能活下去了。
对乔迪.尔文的动摇，瑟娜不置可否，也没宽慰他，她径自向前走去，乔迪.尔文亦步亦趋跟着她，两人向着黑漆漆的神殿深处而去。
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后，似乎连天空都亮了起来。
海风绕过神殿多立克式的外柱，残存的深蓝神源具现，飘荡到空中，冲着广阔无垠的深邃天空飞去，像是宣告，又仿佛在欢庆。
潜伏在物质界的夹缝之间，只属于不可名状之物的世界里，颠倒的神殿基座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水流淌在虚无中凝结，漾出一个无从认知的形象，它蔚蓝，诡秘，而深邃；而祂的正对面，泛起一团无有规则震荡着的色泽略泛透明的黑雾。
夹缝之间的一切与现实是相反的。
现实的物质在此仅有一个模模糊糊、教人分辨不清的概念，这是非人的世界，人类无法进入，无法适应，无法存在。
“你输了。”诡异的蔚蓝呢喃低语，“黑夜总是在这种事情上赌输呢。”
祂对面的黑雾傲慢地荡出一阵阵抗拒。
“现在只不过是个开端。”
“你已经输了。她不过又一个你。你输了一次，就会输一百次。”祂道。
“是，那蠢蛋输了。但这一次，我.不.会。”
“你，不，每次每个黑夜都这么说。”
像是被触到了痛处，黑雾干脆消失了。当隶属黑夜的最后一粒神源消失后，亚希伯恩突然发出桀桀桀笑声。接着，祂不停流淌变幻的躯壳也溶解了。
空间夹缝归于寂静。
经过一段无声的前行后，瑟娜他们到了此行的目的地——这是间隐藏在主殿镶嵌的镜子后的内殿，不推开作为屏障的镜子，从外面完全看不出来这是间祷告厅。
进入祷告厅，乔迪.尔文推上镜子，快速穿过正堂，走到亚希伯恩祈祷像的正后方，那里悬挂着一副山川地脉图，上面栩栩如生绘着东西两块大陆，山谷丘陵沼泽，各种地域地貌如实在图上高低起伏，无一不详，无一不尽。
两块大陆中间，横绝了偌大一片散发着不祥的黑色海域，而隶属于风空联邦的图块上则附着铭文不断闪烁，熠熠生辉。
“稍等一下。”
乔迪.尔文边说边做了几道魔法手势，随着他最后一个动作的落下——
巨大的兽皮地图突然裂开，接着一阵地动山摇，整个神殿猛地成了高危建筑，地砖鼓起、房梁扭曲、龙骨下沉位移……高挂在穹顶上的水晶魔法灯吱吱作响，摇落许多积年尘埃。
“咳咳。”
可能是之前伤了喉咙，瑟娜忍不住咳了两声，挥手散了散眼前的灰尘，她的手尚未落下，就突的听到哐当一声，一种急速掉落的感觉袭来，耳鸣嗡嗡，黑暗中不知过了多久，当失重感停止时，神殿已经深深陷入地底。
她抬头望去，只见神殿的屋顶已不翼而飞，映入眼帘的，是隔了老远距离变得异常渺小的天空。
“你带的好路，这下我们真成了井底之蛙。”瑟娜了眼乔迪.尔文。
“我也是第一次，哪里就知道会这样。”乔迪.尔文反驳，“好黑，我看不见你了，你能看得见我吗。”
神殿地底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但还没等瑟娜回答，周围就像有谁在监听一样，炼金汽灯突地一盏盏燃起，宛如藏在地底的鬼狭眼，幽蓝幽蓝的，含着无数诡异。
原来岩壁上左右嵌了两行炼金汽灯，一盏一盏排开，数不到头。
“真是奢侈，”瑟娜嗤笑，“这感觉真不好。你们家水君真是没礼貌呢。”
亚希伯恩，人类社会所信奉的六大正神之一，尊讳交易之神，又称水君。
乔迪.尔文周围看了看并不回话，过了会，他发现目标般大步向东南方走去，并示意瑟娜跟上:“您请跟我来。”
瑟娜微微挑了挑眉，随即跟上。
说实话，她一点儿也不想将灵魂海开放，任由水君标记，这是在找死，不，应该说这么做就意味着死。她一开始只是想让那两个东西两败俱伤而已。
亚希伯恩等于一个活的，随时会吞噬她的定时炸弹。
她确实应该反悔的，她应该直接动手杀了乔迪.尔文，吞掉他，但是……
瑟娜看了眼乔迪.尔文背后的脖颈，那薄薄的皮肤上透出青色的血管，毫不设防，像是一用力就能扭断，但是，那上面挂了一条银色项链。
那是已经冰凉无比的荒神圣石。
瑟娜深深地叹了口气，按捺住发痒的手心，一遍遍对自己说：比起活下去你有更想做的事，比起活下去你有更重要的人！比起活下去，你有更想做的事！比起活下去！你有更重要的人！
不过数十丈，眼前豁然开朗，庞大的地下广场叫人惊讶，其中最让人瞩目的是一个骨灰色的炼金阵，地面一排排珍贵的魔法材料井然有序，它们被牢牢镶嵌在地底，组成了一个直径约三十丈宽的六芒星，炼金阵法里的所有空隙处，密密麻麻地堆填着骨灰色的极品海源石。
寻常的海源石能封印源能，而骨灰色的海源石，瑟娜只在最古老的文献中见过——那是一柄可以杀死神明的武器。这是她有生以来见过最昂贵的法阵。
结果居然是用来对付自己的。
“这阵仗，一旦发动，我怕是动也不能动呢？”瑟娜感受着自己呼吸的热气，那是滚烫灼人的求生欲，她说着，却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走了进去。
她怕自己反悔。
她怕控制不住自己。
她怕杀了乔迪.尔文。
第102章 疯批救世主
从黑漆漆的地底回到地面, 乍然迸亮的光线刺入眼底，瑟娜下意识眯了眯眼睛。
“感觉怎么样？”乔迪.尔文压低声问。
她从弯曲的教堂楼梯走向穹顶的一侧，走到狭窄的塔尖, 走上高台，站立在看上去危险得随时可能倒下的天秤架下伫立了好一会, 才应道：“嗯……脑袋里突然多了个异物吗？说不好呀。”
看着乔迪.尔文欲言又止的神色, 她漫不经心的笑了下，想了想又说道：“好像存在，又好像不存在吧, 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在你脑袋里放个东西, 让你看看是什么感觉？”
“不好意思，”乔迪.尔文低了低头，“我不该问的。”
“没事。”
瑟娜视线落在他脖颈上的秘银链条，神情不自觉柔了一瞬，天上的海洋那粼粼的暗影，投映到青年的身上。没有征兆，没有缓冲，哐当一声巨响, 周遭暗色海墙冲了下来, 顷刻之间, 水, 无边无际，掩埋一切。
淹过口鼻, 漫上眼眸, 满上头颅。
一切碎成齑粉。
人的造物如此脆弱。
浩浩荡荡，以一种波澜壮阔的方式, 城市于眼前碎裂，又从水中，从云中，从虚空中，从乌云密布中，射出一道活生生的天光，耸动着，鲜活而腻人，一尾尾翕动的大鱼背脊上的鳍翅，在天水之中涌动一个偌大的巨型天秤。
她听到乔迪.尔文微弱的声音从腹腔发出一声虚弱到不像话的喃呢，像哀求又像质疑：“神……神明？”
她看到海水变红，冰冷鳍翅组成的天秤流转出一种常人无法理解的“理”，接着，灰尘流转，一座簇新的提科从虚幻岛屿中映衬进现实，海平面上升，托起崭新的城市。
神之国降临于世。
极目远眺，城市中一个个鳞片团成的发光“肉球”里是一个个人类。
“真、真……”她想说些什么，却又哑然，这，真的比她想象的更离谱。
一尾尾异形的鳍翅蹿到海水里，在浪涛中，时不时跃出张扬的弧线，像是城市的看门人，更像是监狱里的看守，只只唯有鳍翅的鱼，张着灯泡大的烫金眼珠子，展开了张密不透风的网，泛着鳞光。
风很轻柔，没有任何人受伤，城市闪闪发光，一切美好的仿佛童话。
风平浪静，宛如梦境般不真实，他们从此生活在祂的国，成为祂忠诚的牧羊——
只要这么一想，无法遏制的烦闷就冲了出来，令人晕眩，明明意识很理智，却无法控制的焦炙起来，思想的平静和意识的焦虑，在身体里无形拉扯。
这样下去，真的会一败涂地。
看着海水，她平静地想。
“不可捉摸，令人畏惧，”她看向乔迪.尔文发白的脸色，“你是这么想的吧？”
乔迪.尔文欲言又止，最后始终没有说出什么。
瑟娜看了眼天，看了眼海，又看了眼水中那一簇簇怪鱼，她觉得那都不配称之为鱼，哪里有只长着鳍翅的鱼呢。“哼。”她鼻尖轻轻一扬，发出一声嘲笑，“人都没死呢，真棒，不是吗？”
“啊？嗯……嗯。”乔迪.尔文愣了愣，动作迟疑地脑袋。
她瞥了眼底下的那些鱼。
“这种货色，亚希伯恩跪下来求我吃，我都不会看一眼。制造出这些玩意，他不光是脑子有问题，眼睛也有毛病吧，不平衡得令人作呕。你去查一下巴特.布朗宁，看他死没。”
“啊？好的。”
“我有事吩咐他，没死的话，让他下午到我府邸见我。”
乔迪.尔文知道布朗宁，那是风空联邦最有钱的人 ——嗯，曾经。一切已经不同了。这是神祇临世的时代，祂们行走于大地，掌控一切。
这是祂的国，空气、水、意识，一切的一切，都归祂所有。
钱在这样的世界里，没有任何意义。巴特.布朗宁——今天之前，他是风空联邦最有钱的人、最有权势的人之一，但此时和一无所有的普通老头儿没任何区别。
“为什么，不，我的意思是“现在”的他，并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只不过是个普通的老年人而已。”乔迪.尔文忍不住提醒道，“我认为他帮不了你什么，他的“力量”已经随着时代的崩溃而崩坏了，您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差遣我。”
“呵，你什么都不懂，我喜欢蚂蚁。”
瑟娜淡淡笑了笑。
跨过漠尔达湾道的河桥，布朗宁第一次走进这座位于东郊的庄园，一排排柳树在风中摇摆，枝条晃荡下，他再见到瑟娜.狮心时，几有恍如隔世之感。重见天日。
从下午的黑暗中，再次出现的夕阳余晖，洒在少女的侧脸，勾勒出一线淡淡的金色。布朗宁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了一个词。希望。
一个许多年未曾和他挂钩的词汇，这其中涵盖希翼、软弱、被动、祈求、努力……而这些，已经离他很远很远了——
谁配得上给他，给世界第一富豪希望呢？
今天之前，巴特.布朗宁什么都有，什么都买得到。
要知道今天之前，他才是挑选者！他还有余地派遣刺客，要测试她的器量，看看瑟娜.狮心到底配不配下注。但不过一天，这本来他不十分乐意伸手的橄榄枝，却成了他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这真是够戏剧讽刺的。
布朗宁努力抑制咳嗽的欲望，尽全力伸展身体，好让自己看来更不那么老态龙钟、高大威严一点，但越抑制，喉咙就越痒，终于还是咳了出来，剧烈的，他不受控制的弓着身子弯着腰，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
真是失败。仿佛丧家之犬。
他直起身体，努力克制心中的挫败感，噙起淡淡的笑意，做出一副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态势，虎步龙章向前迎上去，到了仅剩两步的距离，才极其含蓄地行了一个躬身礼。
“日安，狮心小姐，很高兴你能平安。”
瑟娜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点了点头，像是对他认可。布朗宁这才暗暗松了口气，神情自若开玩笑说：“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不用了，我马上要远行，没那么多时间。”
没想到对方会那么不客气，他脸上神色一僵，一时也不知道该假意生气表示自己不容人忽视好，还是该直接小意顺从好。
好在对方足够直接，没让他一直纠结，直接道：“之前约定好的永生，就自你而始。”
庄园里的柳枝在海风中摇摆，少女的脸在树影下斑驳，布朗宁还没来得及回应，就眼睁睁看着对方的身体霍然裂开了几个黑越越的坑，几枚暗影从洞中飞出，钻进他的脑袋。
整个过程开始得太快，也结束得太快。
他捂着脑袋，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好了，从今天开始，你就正式成为永生游戏的第一号员工了，工号001。”
这就像是来自天外的呓语。
布朗宁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只是视线无法从黑发少女身上移开。他看着对方裂开的肌肤浮起一粒粒黑色的不知名颗粒，在树影里飘浮，感到一种难以名状、无法捉摸的恐怖。
“这个吗？”她注意到他的视线，按了下白皙的锁骨，一个个把裂缝拉拉链一样合上，黑雾扭动，被她无情地塞回皮肤肌理里。做完这番动作，瑟娜神色没有分毫改变，“好了，你可以冷静一些了吗，抱歉，我没留意到，这个样子确实有些不妥当。”
“但是，我这里可不要智障。”
她弯眉一挑，涟漪绿波一样的眼眸暗了起来，像是栖息着怪物的湖底。
让人不自觉头皮紧绷。
“您看中我什么呢？”布朗宁双手深按了一下拐杖，努力让心绪平复往常，他低头看向布满皱纹的双手，眼底闪过一丝无法忽视的精明。
这把年纪了，还必须做这种像是认主前的鹰隼，不断地在天空盘旋，观察，展示雄姿一样的接近——这种年轻人才做的事，老实说布朗宁觉得有点可笑，但却又不得不做。
为了举足轻重。
“我看上你什么？”瑟娜重复了一遍，失笑，“看上你的狡猾，看上你是头老狐狸呀。即使我消失了，你也一定能让游戏继续下去，借机生事，玩得风生水起。”
在这种直击人心的耿直发言面前，布朗宁忍不住退后了一步。
都一大把年纪了，他可不喜欢被人窥探内心。他微弯腰行了一礼，好顺势躲过对方探查的视线。他盯着地面，恭谨又圆滑：“哪里，您误会我了。”
花园的地缝下，蚂蚁们在泥泞里呆头呆脑的搬迁，排列成一条长长的队伍，在这座已经被摧毁过一次又重新复苏的土地，再一次修筑起巢穴。
“就这样吧。”似乎做了什么劳累的事情，瑟娜脸色苍白，似乎有些倦怠，眼眸里却亮得像刀子，“之后斯特会把狮心家所有我能给的，还能继续利用的东西，统统给到你手里”
“如果世界是一个游戏，今天伊始，你就是拯救世界赛博无限游戏公司的总裁了。”
布朗宁一头雾水。
暮色逐渐昏瞑，冰冷的海风吹得柳枝乱舞，影影绰绰中似乎预兆了这个大陆的未来。那一定不是什么好的未来，布朗宁感觉自己从那双深绿的眼底，仿佛看到了满是怪物乱舞的广袤黑荒。
他不由屏心静气，按捺着焦躁，等待着某种未知的变化。
瑟娜似是没在意他的举动。她的目光在各处流连，天空，树影，蚂蚁，远处的莎伦庄园，那是一种让布朗宁感到难以捉摸的思绪。
“那我需要做什么？”
“做什么？”瑟娜的目光这才转移到他脸上。
冷风吹来，吹得柳枝作响，折落几根暗色柳条，湿润、咸腥的海汽涌上来，布朗宁只觉得苍老脸颊生疼。瑟娜以一种不紧不慢的她所特有的节奏，纤细的手指从手腕上的镯子上扯下几个小装饰物，扔了过来。
布朗宁刚想去接——
就看到烟花在眼前炸开。
哗啦啦！沙啦啦！脑袋传来异响。
液体飞溅，分不清那是脑浆还是血液，只觉得脑袋骨碌咕噜掉下脖子，在泥泞上转了几个圈，压死了几只蚂蚁。最后，断了头的，他的躯体。
映入眼帘。
第103章 疯批救世主
庭院的花下, 一个头颅从左边滚到右边，又从右边滚到左边。滚动中，花白的头发上粘了许多细小的灰尘和枯枝, 间或杂夹着一两颗小石子。
布朗宁别在脑袋上的眼皮眨了眨，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一圈, 吃力向下看, 废了老大劲才瞥见脖子下溢出的鲜血。血猩红怪异，静止在伤口处，根本流不到地上。
他瞪大眼珠, 灰白的眉毛扬了扬。
“别拿你的头骨盖滚来滚去了，如果磨平了, 装回去在脖子上缺个角也怪可怜的，起来吧。”瑟娜叹了一口气，轻声道。
“呃，好吧——我还想问个问题。嗯……我还算人类吗？”
布朗宁眼里闪过困惑。
闻言，瑟娜低头看了一会地上的布朗宁，似笑非笑。
“算。”
“可是……”
瑟娜微微眯起眼睛，以一种打量的目光俯视布朗宁的头颅。
“怎么，难道你是会在意这种问题的人？你现在的意识不属于你了吗？还是你说想凌驾于人类之上——你想当神？”
“不……也不能说不是。” 在瑟娜的注视下, 布朗宁的声音渐渐微弱。
“呵。”
瑟娜笑了下, 不置可否。
斯特从小径另一侧的小道走了过来, 一边走一边意有所指道：“对于自己是人类阵营这点, 忘了就等于背叛。”
说完，他弯腰把布朗宁的头捧回少了一颗头仍兀自站立的脖子上, 手指灵巧的调整着位置, 直到每一根血管吻合，长出细碎的绒脚一根根连结筋膜, 长出肉芽。
很快，布朗宁的脑袋便摇摇晃晃地从躯干重新长了出来。
布朗宁恢复过来后，第一时间低头看了看手，原来布满了皱纹的手背，苍老的纹路正在一点点消退，变得光洁柔嫩。
他的呼吸不自觉变得急促，像鼓风机一样呼呼作响，感叹杂夹在呼吸的缝隙中呼啸而出：“感谢真灵！这太奇妙了！伟大！！这是杰作！！”
瑟娜眉梢抬了抬，觉得有些吵，便随手折了只鬼柳丢到布朗宁身上，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
“废话到此为止，刚刚融进你体内的是我的一部分骨头，也是规则书，是挂在你脑袋上的达摩利斯之剑。”
布朗宁闻言愕然。
“您不信任我？不，没关系，您会发现我是值得的。您不必担心，我以为一切都有其价码，您给得足够多，足够收买我的忠诚。”
他似乎想让瑟娜把那东西取出来，但最终却放弃了挣扎，带着几分不甘许诺。
海风刷刷刷，吹得瘦长柳树哗哗作响，把他最后发出的几个音节吹散，揉碎在风里。
瑟娜轻轻笑了笑，并不把他的话当回事。贪婪这种事，人类再擅长不过了。她一点也不担心。倒是这片亘古以来就有的青空，连通无尽的宇宙深处，那无数闪烁的群星便是一个个活生生的未知体，诡秘奇异。
祂们到底在想什么？她真的能搞清楚，不迷失，不被同化？
她轻轻叹了口气，继续吩咐道：
“只要加入公司，就是自己人，所有的“自己人”都会成为“玩家”。玩家不死，比如现在的你。虽然一开始很弱，但通过猎杀怪物和神祇，你们就能获得“能量经验”升级。”
“在推广阶段，所有的玩家都可以发展“下线”，只要是自己拉进来的玩家，就能成为其“代理”，无条件同享的下线经验的百分之十，发展一个下线可以享受三级代理吸取，也就是下线、下线的下线、下线的下线的下线，都会为代理提供经验。”
布朗宁听不懂对方的一些新潮词汇，却敏锐、近乎本能的察觉到了这种机制的可怕，他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又一阵的战栗，说不出话来。
“这种模式下，很快，强者就会出现了。你那么会忽悠，应该很快就会成为神祇级的强者，说不定比我还快。”瑟娜瞥了一眼布朗宁，打趣道。
“您您别开我玩笑了，瞧您这么说的，这、这怎么可能？”
布朗宁这么说，眼眸却亮起了野心的花火。
瑟娜轻笑。
冷风吹得树叶飒飒作响。
她的声音低得近乎呢喃。
“去吧，把怪物、把神明、把潮汐，把一切吞噬殆尽。”
世世代代，成千上亿年，怪物为潮汐而来，飞星因潮汐远行，过于庞大的源能，是馈赠也是祸端，嘛，人类既然无法违抗，那就贪婪的吞噬殆尽好了。
以人的本性，一定可以的。
“说到底，贪婪有什么不对嘛，我可是个贪心的女人嘛~”
瑟娜轻抚自己海藻一般的长发。
布朗宁离去后，庭院又恢复了寂静。
瑟娜看了眼斯特，踱步回了主人房。
日渐昏瞑，光线暗淡下去，绿月随之慢慢爬起，万物渐渐寂静，夜逐渐深沉，就连蝙蝠也三两成群倒挂在窗棂角落，静静酣眠。
“天啊天啊！”
一声女人的尖锐惊叫，再次打破了这不平静的一天。
大厅渐渐嘈杂了起来，零散响起各式脚步声。
窗棂下，一只只蝙蝠惊得乱飞，瑟娜望着天花板上垂挂下来繁复华丽的蕾丝帘帐，一动也不想动，过了会，她才按了按太阳穴，慢吞吞地直起身体，披起挂在衣帽架的长袍，向大厅走去。
厅里壁炉已经燃了起来。
灰白烟气缕缕飘幽，一名女仆匆匆去打开魔法灯，许是光线昏暗，许是要连续拨对十六次炼金符号并不容易，许是人心惶惶所致，她屡屡失误，怎么也亮不起昂贵的魔法灯。
晦暗的火光中，侍女手忙脚乱，越弄越糟心。
瑟娜不由再次按了按太阳穴。
“没事，不用慌张。你先下去吧。”
城堡里无关紧要的仆役退下后，她才看向厅中几人。利顿站在大门偏左的位置，一副气喘吁吁的模样，拽着手抖里的长裙。斯特可能刚刚升了火，正站在壁炉前。
而贵族家的傻儿子史都华德则手持长剑，左顾右盼，一副搜索敌人的姿态。
“怎么回事？”瑟娜问。
说实话，这一刻她真想直接用能力读取这几人的脑袋，但仍然克制了这个念头。
还没等回答，又有人来了。
莱伊头发乱糟糟的，穿着睡衣从楼梯上出现。
他一脸迷糊问道：“大家这是在干嘛？”
瑟娜轻咳了一声。
“利顿给我个解释，大晚上的你叫什么叫。就不能让我安静一下吗。”。
利顿扯了扯裙摆，他换了一件玫瑰色的长裙，撇了撇嘴道：“我很抱歉，但是桥那边——”
他还没说完，便有护花使者上前袒护。
史都华德大步跨到瑟娜面前，以一种保护的姿态把利顿护在身后，才道：“还请您原谅，她一定不是故意的，我以家名担保，她肯定有自己的缘故。”
瑟娜只觉得太阳穴一突一突的疼。
哦，这是给她玩“英雄救美”呢？
她看看利顿，又望望史都华德，只觉得有股恶意快遏抑不住了—— 如果史都华德知道他身后的“弱女子”掏出来比他都大，会怎样？
利顿一把拉开史都华德。
“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吗？乱插话干嘛，白痴闭嘴啦！戈尔德死了！”
瑟娜这才被转移了注意力，懒得和傻瓜计较。
她皱了皱眉。
“戈尔德.唐纳死了？”
利顿忙不迭点头。
“我刚想出去一趟，就在漠尔达湾道那边，我远远就看到一条黑影吊在桥洞拱顶的桥墩上，白天发生了那么多事，那么诡异，死几个人有什么奇怪的，我也没在意，走进才发现是戈尔德。”
“他钉在上面，身体上一个个全是黑洞。”
“他不弱的，”利顿看了眼斯特，一字一顿道，“比我们所有人都强，所以，是不是有什么“东西”，盯上我们了？”
不知为何，卢瑟福.马休那张苍白的脸在瑟娜脑海一掠而过。
她顿了顿，回避了这个话题。
“我时间不多，明天就会出发。这件事，利顿你留下来善后。莱伊你也留下。其他人跟我走，行了，没意见就散了吧。”
大堂里的人陆续散了，瑟娜刚想上楼，一声清越的少年声就传入耳中。
“不！我不要！”
瑟娜抬眸，微眯了下眼睛，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语气很轻，掩埋所有不耐，只余一点点暗流涌动。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一个顺手救的路人插嘴了？长得再漂亮也不行。
少年却一点也不害怕，他扬起一头的发，直接扑到她怀中，一双涟漪的眼睛映照着深深浅浅的蔚蓝，像是阳光下的宝石，剔透晶莹，纯净无比，找不到一丝瑕疵。
他双颊晕了一丝绯红，倔强又坚定。
“我想和你在一起！”
瑟娜哑然，左手抚过少年的脸。
“你的意思是你爱上我了？”
指尖传来的心声，充斥着绚烂无比的爱意。
第104章 疯批救世主
对瑟娜的手, 莱伊并不闪避，他一错不错注视着她，仿佛她是他生命的全部意义。
瑟娜被这个一闪而过的念头逗笑了。
她捏着对方的下巴详端了一会：莱伊挺了挺肩膀, 精致到有些柔弱的脸上没有一丝畏惧。
“好吧。”她松开莱伊。
“既然你坚持，那就随你。”
她难得觉得有趣, 笑了一下, 转身回了卧室。
所有人离开后，城堡外墙上不起眼的角落，风空联邦常见的刻有亚希伯恩神徽的一块瓦砖, 发出啵的一声，在蝙蝠的振翅里, 裂开一道不起眼的缝隙。
第二天，天光熠熠，咸风缓缓吹来。
“要不我还是留在这里吧，利顿小姐一个人留在这座孤城，怎么教人放得下心？”
史都华德望着前来送行的利顿，依依不舍。
“不用，如果沦落到靠你这瞎子保护，我还不如跳下去死了算了。况且, 比起我来, 明明是你们来的更加危险。”
利顿望着下方拒绝。
提科半岛飞到天上之后一直不曾降落, 外头百丈海啸的喷涌之下, 无数怪鱼在张着翅膀上的大嘴，嗷嗷待哺, 像巡逻的护卫, 又像神的牧羊犬。
“……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如何了。”利顿忍不住喃喃道。
透过巨大的笼罩了整个提科的水色光幕，只隐隐约约可以看见, 外头不时有模糊的黑影从天外降落，速度极快的砸向大地。
“这世界活着的正神不还有五个？”瑟娜道。
担心也没用，谁也不知道这个星球现在怎么样了，但所谓的神之血脉总不会死绝的，况且，祂可是注视了自己不止一次。
一片沉默中，利顿又问。
“但是，你们要怎么出去？”
瑟娜不答，示意他看背后的城墙。
城门处，乔迪.尔文领着一众神官鱼贯而出，他有着一头和莱伊极其相似的铂金色头发，其中有几根没那么服帖，正随风乱荡。
他似乎成了神殿的领导者，同行的神官对他马首是瞻。
率领一众神官，乔迪.尔文走到瑟娜面前。
“真的必须要去？”
他打量瑟娜。
“你说呢？”
“好吧。”乔迪.尔文叹了口气，朝身后随行的神官挥手示意。
岛边礁石上，一座通往地面的传送阵召唤了出来，里头透出窃蓝和群青的辉光，在瑟娜一行人的脸庞染上一种奇异的色彩。
“就不能不去吗？祂说你这次出去，会死。”乔迪.尔文低头看了看左手上的神谕，劝阻道。
回答他的，是瑟娜的脚步声。
少女毫不犹豫走进魔法阵.
前往纳维纳沙漠的路上并不顺利。
虽然外头的阳光越发柔弱，但空中屡屡有怪物从天而降，地面坑坑洼洼，大多数动物和植物都产生了某种诡异的变化，时不时向他们发起袭击。
这一路走来，只有一个个被摧毁的村庄残骸。
世间仿佛只剩下荒凉与凄清。
“我们还有多久才到啊？也不知道利顿小姐现在还好吗。”
史都华德吃力地从面前三丈高的蚯蚓身上拔出长剑，跳到地面，长了两个头、十只蜈蚣脚的蚯蚓在他身后轰然倒地，安分的变成一头死蚯蚓。
离开提科不过十天左右，史都华德又变得满脸疲惫。
没有人理会他的碎碎念，其他人在快速整理行装，搜索村庄残骸，以便获得一些新鲜的信息，他们刚进入这个金黄色的世界，漫天遍野的黄沙和百余丈处泛着细碎白沫的浪花，像极了两个世界。
黄沙世界里的天空，云压得特别低，扭曲成各种形状，艳丽异常。
莱伊露出一副不安的神色，蹲到瑟娜身旁，特别亲近的低声问道：“是不是要发生什么了？我总觉得有些不安。”
他一边说一边随手摆弄着地上的沙砾。
黪紫渗染的层层云障中，一个通体翕赩的蘑菇正在默默从虚空中探出触须。
“是雷暴。”
斯特接住从上方跳下来的小海带，放回怀里，神色有点紧绷。
“离月潭还有多远？”瑟娜问。
几株小海带在斯特怀中发抖，斯特安抚了下，才继续道：“我们得马上离开这，它们说上面的气旋积累了一千多丈，里头起码有七十多个龙卷。”
“离月潭还有多远？”瑟娜站了起来。
斯特沉默了会，打开羊皮纸地图看了眼。“如果加快速度全力前进，我们还得再走三天，但是雷暴马上就会……”
瑟娜懂他的意思，雷暴积累，意味着龙卷风和冰雹近在咫尺。
在这广袤的沙丘，一旦发生龙卷风，也就意味着彻底迷失。
时间不会等人。
“怎么了？”莱伊站在身后，拉了拉她的衣袖。
瑟娜回头看了他一眼。
如果没有他们……她和斯特应该是可以按计划到达的。
她沉吟了下。
“史都华德你过来下。”
史都华德一边应和着，一边朝这边走。
“锵”的一声，剑出鞘鞍。
瑟娜抽出史都华德别在腰上的长剑。
史都华德惊慌失措。
哗啦一声，剑刃卷过。
“不，别这样。”
瑟娜把长剑丢回史都华德怀里。
黏在剑刃上的几根发丝随风飘起，数不清的黑色发丝随沙砾飘荡，如同一群狂乱起舞的魔物一般，在沙漠中狂欢。
“我的长剑！天啊！！上面居然还有毛，这是什么？好恶心。”史都华德哀嚎。
她一边笑，一边踹了一脚史都华德的屁股。
“那是我的头发，打狗还要看主人，说谁恶心呢。”
说不上好或不好，她身上的异变越来越明显了，每一滴血滴、每一根发丝、每一颗细胞都有自己的想法，束缚在她意志力下的时候还好，一旦脱离，就会像现在那样扭曲张狂——
每一只都想当主人。
黑色发丝一根根竖立，充斥着癫狂，不停斗争。
莱伊怔怔发神。
“怎么？我短发不好看？”
瑟娜甩了甩参差不齐的头发。
“没有，只是觉得那么顺滑的长发，可惜了。”莱伊摇头，伸手小心的摸了摸她的发尾。
瑟娜摇摇头，左手一挥，所有群魔乱舞中的发丝都不得不听话，乖乖的一排排站好，朝着天空咻咻咻而去，直刺云端。
哗啦啦！
黪紫色的层层云障乍然色变。
哗啦啦、哗啦啦，随着一根根活性的黑发丝崩散，紫到绛红发黑的黪紫色的云“咚”的散开，天际尖啸，一颗、两颗……降下无数冰雹。
透明的大小不一的冰块桎梏成一条冰霰，浩浩汤汤，在沙漠上划出一道通往沙漠深处的冰河，白色雾气滋滋滋荡开冰冷的色泽。
“上去吧。”
瑟娜走到冰霰上，回首看向待在原地的几人。
斯特呼出一口气。
莱伊一顿小跑，一马当先来到瑟娜身后。
“狮心小姐您好强。”
他抬脸侧头看向瑟娜。
在海上的时候，她并没有这样的能力。
骤然流失泰半源能的滋味并不好受，她甚至隐隐有种不能维持形体的感觉，如果溃败在体内的骚动下，她会变成什么样子呢？她不由模模糊糊地想到一个半透明的幔帐。
那到底是什么呢？我到底是什么呢？
“但是，您的脸色好白，你没事吗？”莱伊摸了摸身上的披风，“我来扶着你吧。”
瑟娜没有拒绝莱伊伸过来的手。
*
“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沙漠深处，几个一头及踝长发的女人看着脸色苍白的瑟娜一行人交头接耳，过了会，其中一人上前问道。
瑟娜打量了这个女人一会。她穿着沙漠中最常见的宽大白袍，袍子很新，看上去很柔软，让人印象深刻的是那一头海藻一样的头发，长如瀑布般悬挂。
她说话的时候，其他几人都不说话了，只睁着一双黑洞一样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这边。
这是出了提科后，他们第一次见到活人。
“沙漠外面。”瑟娜道。
“你们要去哪？”
瑟娜看向不远处的那一汪碧泉，戈壁与磅礴沙海之间，它虚幻的像个海市蜃楼，美得莹莹发光，在纷乱的大时代，这里却安静得仿佛连怪物都不会叨扰。
异样的寂净。
“你们要去月潭？那请跟我来。”
黑发长袍女人走近前，中止了瑟娜的视线。
“不用了，我们可以自己过去。”斯特道。他觉得这些个女人有点诡异。
“我们村子守护月潭上千年，外头人想要进去，可没那么容易，今天先在我们村庄休息一晚吧。”有着海藻一样长发的女人强硬道。
她说完走向其他几名白袍女人，自顾自的在前面引路，众人面面相觑，瑟娜点点头，一行人随即跟上。
村庄的地势和月潭一样低，四面方圆百里都是巨大的沙丘，在这恐怖的沙海中，远远望去，月塘平静的绿色水波就像一块画出来的假象。灰白石块建造的房屋隐藏在黄沙和零星的绿树中，并不显眼。
村子里没什么人，一个小孩子也没看到，只有二三个赶骆驼的人在远远看着他们。
几名白袍黑发女人把他们带到一栋不起眼的屋子前。
门前早有个戴黄色羊皮毡帽的老头蹲在地上，他手捏一杆长烟，脚下一地抽过的废弃烟叶，看上去等了有一阵子。
“人带到了。”那女人说。
她海藻一样的长发，在太阳的烘烤下，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泽。
那老头点点头，看上去有些畏惧。
“这是村长。”她说完便带着其他女人离开了。
戴黄色羊皮毡帽的老头叫卡吉塔，他起身带众人在屋内安顿好，说要去抽水做晚食，便一边嘟哝一边出了房门。
“前几天也来了批外乡人，你们这些外乡人是约好了吗，真会给人添麻烦。”
卡吉塔村长脚步一高一低的消失后，斯特走到窗旁探出头去看了看，外头烈日当空，是这段时间里少见的酷烈。
“天色那么亮，就要准备晚食了吗？”斯特语气透出些怀疑。
“这你就不懂了，纳维纳沙漠的气候从很久以前就是日长夜短了，好像是因为两块大陆之间的板块摩擦引起的，我以前的文学课老师给我看过。”史都华德科普道。
“是因为两方大陆磁场对撞引起的滤波不均衡导致的。”瑟娜道。
很快卡吉塔老头便两手空空的回来了，吃过饭后，他把她们一个接一个送回房间，并不厌其烦的叮嘱晚上千万不要出去，瑟娜是最后一个回房间的。
在她临进房门前，那老头在她身后声音很低很低说了一句不同的话。
“它们吃人。”
瑟娜放在铜把手上的手，没有丝毫停顿。
“我知道了。”
在她所读取的心声里，那几个女人并没问题。
真是稀奇，她一边进门，一边想。
黑魆魆的夜悄声无息的来到，月色寒冷反射得沙丘一片惨白，天空似乎下了细细的冰雹，所有的魑魅魍魉仿佛隐匿在银白色的沙砾间，一切悄无声息。
史都华德掀开钉得死死的布帘，窗外卷入的冷意瞬间带走了屋内的温暖。
他打开窗户只是想透透气，并没什么特别的原因，一道老鼠一样大小黑影却像是恭候多时终于逮到机会似的倏忽而至，溜进他房里。
史都华德抽出长剑，刚想砍了这变异怪物。
那小老鼠一样的黑影却咻咻咻的发出了他再熟悉不过的嗓音。
“儿子，好久不见。”
黑雾上摇摇晃晃，杰夫.紫荆的身影扭扭曲曲显现出来。
“父亲大人！”
史都华德惊讶到手中的剑都握不住，险些掉到地上。
杰夫.紫荆的速度却极快，他灵巧一蹿，用黑雾的身体裹住了剑刃，没发出任何声音。
“都多大了还毛毛躁躁的，小心点，别惊动别人。”
以一个上位贵族的嗅觉，史都华德立刻意识到了父亲出现在此绝不是偶然，里头肯定有点什么东西。
“怎么了？”
他一边问一边退了一步。
“你做得很好，成功混进了那个楔子的队伍，你明天就这样跟她进去水底。”
杰夫.紫荆掏出一套仪式用的黑色锥子和石锤递给他，他愣愣接过，什么是楔子？什么是叫混进？父亲怎么知道狮心小姐明天想干嘛？他刚想问清楚，就听到父亲说出了一个完全在意料之外的名字。
“战争已经开始了，冈纳斯教国吞并了两个国家，奥克兰乱成一团，事已至此，黑皇帝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那是外族，是敌国啊！”史都华德觉得无法接受。
黑皇帝完全是个疯子。
匈利帝国和奥克兰王国打了那么多年，流了那么多血，死了那么多人，事到如今，他们居然要当叛徒吗？
杰夫.紫荆冷笑。
“傻儿子，你不会以为今后还会有什么国家吧？”
史都华德惘惘然注视着窗外广袤的黑暗，不甘心地辩驳：“可是冈纳斯、匈利帝国不也是国家吗。”
“你可不可以不要那么蠢，那是国家吗，你要学会去看事物的本质，你上了那么多年的政治课是白上的吗！那是神国！冈纳斯、匈利帝国又或者风空联邦……那都是主宰神的藩篱。”
“那奥克兰不也一样吗！”
“我看你不是假的，你是真蠢！万物女神昆蒂娜早在第二纪就死透了！哪来的主宰神？狮心家族有复苏女神的使命，克里斯.狮心那王八蛋却为了攀上途径的顶格，强占了主源质。”
杰夫.紫荆气急败坏。
史都华德只觉得脑袋嗡嗡嗡作响，一句话也听不真切。
杰夫.紫荆振振有词。
“听我的，为了紫荆家在未来的一席之地和你的地位，你必须把手里的锥之凶兆钉入瑟娜.狮心的心脏。”
他不由紧了紧手中的黑魆魆的锥子和石锤。
第105章 疯批救世主
“请随我来。”
一大早, 昨天那几个女人便来了，顶着一头相似的及踝的海藻一般的黑发，一双双没什么感情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他们, 怕她们跑了似的。
“我还以为你们会来的更早呢。”瑟娜笑道。
昨晚没有发生什么，她是有些失望的。
毕竟随着条条框框的进阶道路一起崩溃的, 是她活在纸面一样的人生。
这一天突然而至, 如此迅疾，如此平淡——识心人的能力失效了。
她再无法判断她所听到的心声是真是假，她以为她有所预料, 可以镇定，但真面临这一刻, 情绪却无法自抑，令人上头。
矫饰是何时开始的？她不能却确定，也无法停止猜疑。
那一刻，她是真的很想很想毁了什么东西，随便什么。
“请随我来。”那人催促。瑟娜指了指地毯那头，那边斯特几人正坐在匈利花边纹饰的地毯上吃着一种叫馕的食物，作为早餐。
“他们也要一起？”瑟娜道。
“我们一起过去。”斯特闻言立刻把手中的面饼三两下塞进嘴里，站起来拍了拍手道。对方没反对, 反而是瑟娜注意到史都华德眼底一片乌青, 一看就没睡好, 摇了摇头拒绝了。
“他们昨晚没怎么休息好, 你留这儿，守着点他们。”
瑟娜跟着几人出了小楼, 又绕了三个弯, 才到了一座神庙前，矮矮的神相立在土墩上, 沙子上似鱼似狗的雕像镇守着月潭的方向，像是守卫又像是监视。
她跟在它们后面，贴得极近。
“请跟我进来。”那领头的道。
她却不走了。
“进去干嘛？”
她看着那一头头海藻般的及踝长发，微笑。
对方割开自己皮肤，把血淋在沙砾上，用一种瑟娜听不懂密文念出一个拗口晦涩的尊名，示意她照做。“你需要把血滴在这片土地上，并默诵祂的名，才能进入月潭。”
瑟娜哪里理它，她猛地伸手纤细的手朝它的脖子摁去，掍着那头黑藻似的头发，就往门前的雕像狠掼，“我就想问一个问题，你知不知道你们身上传来的死人味很臭呢?”
脑袋抵在似鱼似狗的雕像上，它嘴里发出一些意义不明的吚吚呜呜，像是在咒骂又像是在威胁，瑟娜没心思去深究，只是逼问道：
“说，村子里的孩子都到哪里去了？你肚子里吗？”
其他的怪物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瑟娜的这一举动激怒了它们，它们身体涌动着莫名的能量围上瑟娜，开始撕扯她的血肉。
调动源能需要一些时间，瑟娜只得先和它们周旋，一追一躲间，她的外袍给七八只手拉得变形，只能借着神庙里的立柱多躲避。
又过了会，她才终于让体内的源能驯服，安安分分喷涌而出化作一条无形的鞭子，把它们狠狠摁倒在地上。
源质们却并不安分。
吃！自由！吃！
鞭子上传来的窃窃私语，让她感到莫名的烦躁，踹了一脚沙面。
沙子飞溅，落到那几只挣扎的东西身上，瑟娜看了眼它们，轻声道：“你们如果没有什么要说的话，那就去死了哦？”
没人给她回应，它们在沙漠扭动，喷出莫名其妙的奇异音节。
这又是在召唤什么呢？如果放任不管，它们又会召唤出什么呢？
“可惜了那么漂亮的头发。”瑟娜没有放纵自己的好奇心，她轻轻叹口气后，放开了对源质的束缚。趴在那几只东西身上的源质立刻在它们身上通体游走，发出一种来自虚空的啃噬声。
她身上流出来的源质吃掉了某种肉眼看不到的东西，打断了召唤的仪轨。
不知从哪传来的饱腹感，让她有些不自在。
那些东西趴在高温的沙丘上，渐渐融化为一尾尾长着人发的鱼，散发出一种烤鱿鱼的气味，一蹦一蹦地挪动。
“真有意思。”
太阳烘烤的气味里，瑟娜收紧手指，把这些东西一只只捏死，连同这几只不知道什么品种的玩意，一把烧掉了这神庙。
清晨的沙漠里，烈火冲天。
她的笑容恬静淡然。
她独自一人回到小楼，面对村长老头的询问，只是笑笑，并没什么解释的欲望。“斯特，那边处理干净了，可以出发了。”
村长老头在身后紧张地问，它们呢？它们呢……却始终没有得到答案。
沙丘上的尘土飞扬，画出各种不规则的波纹。
前往月潭的路上，也许是风太大，莱伊总是屡屡望向她。
瑟娜笑笑，见不规则鳞片在少年脸上闪闪发光，她不由伸出手，指尖轻轻摁了摁少年眼睑下方处的几片鳞片，极其温柔道：“不安了吗，你不用害怕哦，你和它们不一样。”
莱伊重重地点点头。
终于到月潭边，柔绿的碧波却无风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似乎在迎接它的主人。
漫天边野的绿意浸入眼帘，斯特不确定道：“我们就这么进去？直接沉进这些绿水里？”他试探性伸出脚尖，往水中探了探，浑身却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险些掉下去。“这里头有古怪。”
“没事的。”瑟娜笑了笑，率先沉了下去。
这本质上是庞大能浓郁的死去的源质，是属于黑夜的藏宝地。和她身体里在腾阳山脉森林吸收的那些不同，这里的源质是死掉的，没有那些熙熙攘攘的吵吵闹闹和欲望，平静的让人心醉。
看着柔波的绿意淹没少女的发顶，史都华德望向斯特，“现在怎么办，我们也下去吗？”
他在做最后的挣扎，他完全不想
在家族与背叛中做选择，只想把时间拖延过去，让事情自然而然的发展，但斯特却没能让他如愿。
“当然。”斯特紧了紧下巴，沉了下去。莱伊紧随其后，史都华德也只好跟了下去。
他在心里祈祷：希望什么事情都不要发生。
*
瑟娜对源质的回收没出现任何问题，冰凉的质感充盈了她的精神，完全受她掌控。一下子，她就感觉到自己跳过3-8，晋入了不完全的序列九“言定人”。
一直在脑袋里，吵吵嚷嚷的源力骚动也平息了下来。
事情进展的过于顺利，她心里反而升出了巨大的警兆，当一件事处处顺利，没有一点丁波折的时候，你就要想想是不是踏入陷阱了——这是狮心家的教育，也是刻入她骨子里的继承者本能。
她不由把所有的变量都在心里细细盘了一遍：
萨布丽娜依然渺无音讯。
但亚希伯恩真的能对她造成那么大的威胁吗？
还有这个，瑟娜瞥了眼左手虎口处小小的黑蛾子标记。
三十五丈深的月潭突然干了，露出长满苔藓和里头毫无鱼类的河床，死寂无比，只有一条黑魆魆的陡峭小路，不知通往何方，斯特三人望着伫立在洞口沉思的瑟娜，一时不敢出声。
“进去吗？”
又过了会，莱伊开口问道。
“如果……”瑟娜开口又止住，觉得没什么好说的。
说什么如果？能做的事情她已经全做了，后面的事情也尽可能安排好了，就算她所有的行动都是千年前一个“神”所设定的，她就能心甘情愿去死吗？
不！她只会鱼死网破。
她笑笑，轻而坚定的道：“没什么，我们进去吧。”
难以想象沙漠里会有这样一条地裂，它深不见底，两壁较而狭长，深处不停传来呼呼刮啸的声音，还时不时落下几滴水珠，刚开始他们还可以看到几只模样稀奇古怪的蝾螈，时间长了，就什么动物也见不到了。
走在里头，宛如走向深渊。
终于到了尽头，没有故事里的天光，也没有魔法歌剧里各种灿烂炫目的史诗奇迹。
那里头连向了一片小小的虚空。
宇宙黑魆魆的无序里，不仔细看，几乎无法察觉那里头容纳着一座绿得近乎夜色的王座，它仿佛说着，呼吸却沉静、内敛，安静得叫人无法置信。
史都华德才管不上什么王座不王座的，他饿得双腿发软，两耳轰鸣，站都快站不稳了，早把背叛和家族全抛之脑后，完全搞不懂瑟娜为什么要带他来这里。
“好饿啊！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出去？我们到底走了几天啊？”
“很快，很快了。”瑟娜望着前面的王座喃喃自语。
这一刻瑟娜就像晃了神，提线木偶似的同手同脚地向前走去。
斯特试图阻拦，瑟娜身上却像有着神的律令一样，他压根碰不到她，只能徒劳地，穿过光线一样不断反复穿过她的身体。
她和他们不在同一个维度——这个念头闪过史都华德脑海。他突然松了口气，就连胸口里的沉重到吓人的黑锥子和石锤都不再沉甸甸的。
史都华德耸了耸肩膀，对身旁的莱伊语气轻松道：“这不是我们能插手的层次。”莱伊却突然冲了上去，他速度极快，快到连斯特都没来得及阻拦。
瑟娜步入虚空，即将触摸的王座之际，史都华德长大了嘴，以为这个少年会白白死在虚空里，就看见他父亲从王座底下的阴影里突然出现，和瑟娜纠缠了起来，并高呼他的名字。
他愣住了，不知如何是好。
莱伊却鬼魅似的，到了瑟娜的背后。
瑟娜在意识海中沉浮，好不容易从一种人为的预定轨迹挣脱，回到现实，一身血影的杰夫.紫荆已经逼到面前，而背后，更大的寒意袭击而来。
瑟娜没有多想，本能的转身，连思考都未曾，就把袖子里的父亲送给自己的匕首，捅入对方的心脏。
——是莱伊？
她刚认出对方，杰夫.紫荆也抓住了她的手臂。
随着一种胶状的质感从两人接触处蔓延，瑟娜顿时僵在原地，不能动弹。
真不知道这家伙是怎么做到的，不仅没死，还成功突破了“言定”抓到了自己，他明明就还没突破主物质界面。
“儿子！我暂时动不了！快！快把锥之凶兆捅进她的心脏。”瑟娜不由看向史都华德。斯特不知何时倒在地上，史都华德却愣愣的，一动不动。
莱伊突然道：“为什么？”
他胸口流出铂金色的血液，看上去快死了，眼底润润的，脸颊很红，喘着粗气。
“我杀错你了吗？”瑟娜轻启唇畔。
莱伊发出缀泣似的笑声。
“没有，我恨不得吃了你肉，啖干你的血！我诅咒你！我用我生生世世的性命诅咒你这个不懂人性的怪物永远孤寂！没有任何人爱你！”
“为什么呢？你不是喜欢我吗？”瑟娜淡淡道。
“我喜欢你？呸！”
莱伊又想了那个玫瑰色的少女，生活在深海里的时间是他一生最幸福的时光，然而这个女人，这个疯子毁了一切！
她屠虐皇族，杀死了多萝西娅！
“真遗憾，我们这个世界，好像并没有生生世世呢。”瑟娜淡淡道。
莱伊狠狠瞪了她一眼：“闭嘴！”
“我是有点喜欢你的。”她道。
莱伊流出血泪。
他死去的位置上掉下一颗珠子，上面依稀有着奇点的气息，接着，少年的尸体化作一条人鱼，被虚空彻底同化。
瑟娜从肺腑深深吐出了一口气，不知为何，竟觉得眼睛有点湿润。
史都华德捏着黑魆魆的锥子和石锤，先是壮着胆子捡起那颗珠子，接着看看杰夫.紫荆又看看瑟娜，最后道：“父亲，我不想选择你走的那条路。”
“闭嘴！你个蠢货！想想紫荆家的未来！！”
“可是父亲，紫荆家的未来，到底是你还是我？”
从看到父亲没死那一刻，史都华德就明白了紫荆家的溃败是怎么回事——再坚固的长提，也抵不住内部白蚁的侵蚀。所以，紫荆家的破灭，并不是他的错。
杰夫.紫荆无言。
“明智的选择。”
瑟娜朝史都华德点点头。
她不知道杰夫.紫荆是何时投靠的亚希伯恩，但她相信杰夫.紫荆一定是个利己主义者，也就是说，这个墙角，她可以撬。
“你真的认为交易之神是一个好的选择？”瑟娜道。
杰夫.紫荆的眼珠子滴溜溜转动，瞥了一眼史都华德。
“我马上就可以恢复行动，序列九的我看在你儿子的面子上，可以饶你……”
瑟娜的话还没说完，虚空里就伸出了一把巨大的镰刀，直接由天际砍过，劈出一道天光，砍向杰夫.紫荆，把他劈成两半。
那镰刀的刀刃顺势划过瑟娜，却像碰到了空气一样，直接透了过去。
杰夫.紫荆的身体迸裂成两半，却突然从中蹿出一道小老鼠似的黑光，向外头逃去，那名高大的男人眯了眯眼，手腕一划，又朝那方向劈了一刀。
“不！！”小老鼠似的黑光发出杰夫.紫荆的声音，“阿基努德我可是为你办事的！为什么杀我！”
杀我——我——我！
杰夫.紫荆的遗言在地裂里回荡，越泛越远，那男人把镰刀扛在肩膀上，毫不在意地答道：“因为我讨厌无能的下属。”
他看向瑟娜道：“黑夜，我完成了你的预言书，我的奖励呢？”
这人是匈利帝国的黑暗皇帝，阿基努德。
这是一头凶兽，瑟娜浑身汗毛立起，刚想说话，就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
“我把那东西放在奥都了。”
她听到有人在用她的身体说话。
是萨布丽娜。
第106章 疯批救世主
“当初我们可不是这么约定的。”阿基努德咧嘴一笑。
寒芒迸裂, 刀锋从年轻的肉-体穿了过去。
瑟娜感觉仿佛置身一个很高的地方，从上到下俯瞰一切，世界折叠成点和线一样的平面, 怪异而狭窄。危险的男人大笑，毫无征兆地猛挥下镰刀, 刀刃划破空气发出刺耳的声响。
用着自己身体的“东西”却没有丝毫愤怒, 只是没有丝毫感情地宣布。
【任务奖励我放在冈纳斯。】
“你以为我会就这样接受你的说辞？”阿基努德笑容残酷。无数刀光频闪，一刀一刀，切割瑟娜的肉-体。
祂没有任何变化。
祂像山。像海。像黑夜。像亘古的一切。
阿基努德累了, 拄着镰刀喘粗气，意识到这样不行后, 他退后一步，眯起眼睛道，“算你运气好。”
空气粘滞，在灵魂稀薄处，瑟娜体会到了从没体会过的感官，她像云、像夜、像星空，没有任何意识，拥抱着一种近乎永恒的安宁。
一个有着无限的声音在脑髓、大肠、肢体、心脏、胰脏、血液里回荡：“你就是我, 我就是你, 源质也是你, 也是萨布丽娜。我们是一, 也是万。”
她几乎要在此间沉溺。
成为更广阔的存在。做星空、做源质、做夜色，是多么幸福, 从此以后, 永远永远，再也没有痛苦的思考。
这幸福是多么崇高！多么完美！
一种从灵魂深处涌出的安全感, 让至今为止的所有疲惫都烟消云散。
夜色更浓郁了，祂在浓郁的夜色里，深不见底。
冥冥之中，瑟娜知道，，祂的意志存在，仅仅这样——她可能就再不复存在，不光光肉-体，也不止自由。
她……会变得和那些吵吵闹闹的源质一样？
自己可以是云，是星空，是祂，是亘古的一切，但唯独不是自己。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神明再次宣告。
“我这个人，越生气，就越安静。”
为了这一天，她最怕的这一天，她想了很多，做了很多。
【你是黑夜的一部分。】
意识海里传来的冰冷的裁定，瑟娜只淡淡道，“苹果是梨吗？苹果是圆的，梨也是圆的，苹果甜，梨也甜，它们都是水果，那么，苹果是梨吗？苹果不是梨，所以你不是一，也不是万，更不是我。”
深重的疲惫压了上来，比沙漠地裂更深，比虚空更寂寥。
瑟娜望向远方，虚无的精神力里，一点点微小的蓝意冒出了尖牙。那是亚希伯恩留下的讨厌。瑟娜笑笑，毫不犹豫引爆了精神力。
【这是毫无意义的消耗，你不怕消亡？不怕永远无法苏醒吗？】
“我只求一个机会。”
一簇簇精神力爆炸，成了转瞬即逝的烟花，无尽的澜沧不知从何而来，顺着那一点点微小蓝意，浩浩荡荡，划破虚空，涌现而来。
蔚蓝源力中，瑟娜隐隐约约看见乔迪.尔文与一个极其俊秀的金发男人的身影。瑟娜趁势在潮汐不稳定的态性中，夺回身体的主导权。
乔迪.尔文步亦趋跟那名金发男子身后，是儿子侍奉爹的模样。
“欢迎来到黑夜的藏宝地。”
刀光烨烨中，瑟娜抬头对阿基努德道。
阿基努德一脸愕然。
阿基努德残酷一笑，喝斥道：“黑夜你这个废物，连自己的楔子都搞不定，还古神？呸！居然让低贱的玩意引来这种东西！”
“你跟谁说话呢？”发现自己暂时可以使用黑夜神力，瑟娜反手一道神力打在阿基努德脸上。
阿基努德后退几步，却始终无法躲避，鞭子下来的瞬间就形成了某种规则，一鞭接一鞭，抽得他面目扭曲，一脸鞭痕，好一会，才借着惯性堪堪一滚，脱离鞭子的攻击范围。
乔迪.尔文身后的金发男子，便是亚希伯恩。亚希伯恩的身影越来越凝实。
蔚蓝色开始朝瑟娜侵蚀。
萨布丽娜似乎又回来了。
【放开我！你是想自-杀吗！祂会吃了我们的！你以为亚希伯恩是什么好家伙吗！】
瑟娜淡淡一笑，并不理会祂。
是，亚希伯恩不是什么好东西，她此举无异与虎谋皮，但这些自称“黑夜”的家伙，不是更可恨吗？对她来说，归根结底，它们统统都该归属于怪物一类。
都该去死，沦为柴火。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啊！合作！我们暂时合作吧！】
萨布丽娜嗓音急切。
瑟娜懒得理祂。
她看向天际，长长的地裂里，只有一点点天光，映出白昼的很微弱。白昼总是这样，总是投身不同的洪流，开始时时这样，结束时是这样，悄无声息。
这是她的选择。
黑夜源质高倍浓缩，彻底炸裂，搅动飞星周边的真粒层，形成了一条联通潮汐的稳定通道。从此，“潮汐”便可以被郁金香的“玩家”们毫无限度的汲取。
随着亚希伯恩步步逼近，阿基努德一个后翻身变成手掌大小，跳进镰刀里，彻底消失不见。
亚希伯恩踏出一步，脚下便荡出无数的规则的游鱼，一片又一片。
“为什么？你也许再不会复苏，真正的消亡？”
祂不理解，为何高等生命、真正的长生种要做这样的事？
“无论如何，你们都会吃了我。”瑟娜淡淡道。
“就算我吃了你，终有一日，你也会在我体内复苏。”
构成“黑夜”本质的核，一点点消耗瓦解，瑟娜的脸色也越来越白。
亚希伯恩停住脚步。
瑟娜的身体也变得越来越虚幻透明。
潮汐引起的动荡崩碎了虚空，纳维纳沙漠异常的搅动起来，在游离的隔层的位置去看，所有物质界的一切，都像极其精致的浅洼，这飞星是一条条波，是涟漪。
她用最后的力量，试图稳定纳维纳沙漠。
“希望在这里生活的人能活下去吧。”
翻涌的蓝色和黄沙晃荡，细细的沙子如雪，飘飘荡荡，恰如一曲挽歌。
【为什么？】
萨布丽娜异常不甘。
“比起信任不老不死的怪物，我宁愿把自己赌给黑暗的未知。”
意识消散前，恍惚间，她仿佛看见了成群的巨龙。
第107章 疯批救世主
十年后。
纳维纳沙漠, 漫天黄沙飞舞，卢.亚尔林一抹脸，甩掉沙粒, 才用看着不争气同行的队友 ，怀疑道：“你确定地图没有搞错吗, 这可是唯一的“复苏”级任务。”
戈多.亚索举起手中的黑色沙漏, 对着太阳光左看右看，死活看不出来一点线索，却嘴硬道：“相信我, 准没错的啦。”
卢.亚尔林皱眉，“再谨慎一些, 这次冈纳斯教国的进攻下，好多人都死了几十次，再这样下去，组织覆灭，到那时，潮汐通道崩溃，那我们还能升级吗？还从哪里接任务？议长说我们这次必须复苏领袖，不然就别回去了。”
“那个该死的老狐狸。”戈多.亚索叹气。
滚烫的热沙, 在炙烤下冒出蒸腾热气。
戈多.亚索索性把手中的黑色沙漏丢掉, 躺到地上, 摊开双手, 原地摆烂道：“你来吧，反正我是没办法了。”
卢.亚尔林嫌弃地看了眼他, “像你这样的人, 不配成为超脱者。”
戈多.亚索在沙子上打了个滚，“我知道我知道！你别吵。我这不是在查吗！妈的!那么多年过去, 谁知道月潭在哪里啊！整个西大陆的人类都死得七七八八了!真-他-妈该死!”
“那你就不应该来。”
“要不是没人愿意来，你以为我会来啊？我看任务是没可能完成任务了，什么唤醒领袖，不觉得跟那些长生种怪物复苏，一模一样吗？说到底，唤醒又能怎样？不如能活多久活多久，开心一天是一天。”
卢.亚尔林弯腰捡起黑色沙漏，一脚把他踹飞，“既然如此，你就躺在地上吧，我不嫌弃踢着你走，说到底，你这样的人干嘛要加入郁金香啊。”
戈多.亚索一动不动，任由他踹。
日出又日落，日出又日落。
终于，在一座绿洲的高地，卢.亚尔林手中的黑色沙漏有了反应，“应该是就在前面，你过去看看。”他望向远方那巨大的裂谷，又望了望躺在手心的沙漏，难掩心情激动。
戈多.亚索张大嘴巴，看看卢.亚尔林，又看看那头，死活不肯过去，“不不不，还是你去，你去！”
“地方可是我找到的！”
卢.亚尔林再次一脚飞踹戈多.亚索，把他踢下山崖。
底下，数十只巨龙在那盘旋。
戈多.亚索一边抱头滚地，一边大声尖叫，“可是你没告诉我，这边会有那么多龙啊啊啊啊！”
乌云密布，低沉嘶吼的嚎叫和浪涛声混叠后，宛如某种不知名的怪物的在此呼吸，下方礁石山上，间或长着些深紫色的复活草，石块垒成一块又一块的洞穴，各色巨龙那嘻戏、盘旋，好奇地打量从空中掉下来的棍状物体。
“这里有只人类耶。”
远方的浪涛声掩盖了尖叫，两只好动的巨龙，直接朝戈多.亚索飞来，把他攥在手心里，飞球一样，戏耍了起来。
动作中，一只紫色龙爪不小心贯穿了戈多.亚索的躯干。
“咦！他居然不会死耶！”
潮汐的修复下，不小心死了一次的戈多.亚索很快活了过来，伤口恢复如初。
“有什么好惊讶的，我看他这样会不会死。”另一只黑龙挥舞肉翼，翻了个跟头，凌空一爪，把戈多.亚索抽向行宫的方向。
戈多.亚索不知道它们是不是在戏弄自己，用的都是人类通用语。想着反抗也没用，他索性像条咸鱼一样，任凭他们摆布，只扬起笑脸，十分友好道：“龙们好呀，我有点事，想拜访一下你们的，恩，龙老大。”
戈多.亚索落到地上。
周围死一样的寂静。
过了会，为首那只黑龙裂开细长的嘴，一脸不怀好意道：“居然有人敢来求见尤利西斯，好啊，我带你去。”
戈多.亚索不由紧张了起来：“等等等等，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你不是要见我们王吗，我带你去。”
龙群登时热闹了起来。它们从空中降落，化为亚形，密密麻麻的鳞片覆在身体上，长而有力的尾巴翘起，围着他起哄起来。
亚形状态下的龙族有些类人，有种奇异的俊美之态。
“等等等等！！！”戈多.亚索尖叫，“你是说尤利西斯？龙王居然在这里！！！？”。
众龙露出不怀好意的看热闹的笑。
“对啊，我们还有其他的王吗？”
“不不，我突然想起我还有点事，我还有个同伴，他刚刚突然想妈妈了，我这就带他一起过来。”
戈多.亚索磕磕巴巴道，说完转身就跑。
他才不是什么孤陋寡闻的家伙，他最喜欢泡在天网上收集信息！他知道的！！尤利西斯那只龙以暴烈危险闻名，传言说他吃了上代龙王，甚至吃了神明！据说龙族之所以一统东大陆，完全是出于他的嗜虐欲！！
落到这种尤利西斯手里，他还能有好？
一群龙在这里看着，哪里可能让戈多.亚索得偿所愿。
为首的黑龙立刻扑上去，大爪捞起他的双脚，就往山崖之上飞，“呼呼呼，不着急，我来帮你，嗷呜~”
皓日当空，呼呼啸声不停刮过，卢.亚尔林恨不得把戈多.亚索瞪死在龙爪上。作为一颗探路棋，去送死都去了，居然还要把他拉下水，这人究竟到底是有什么大病！！！
卢.亚尔林第一次觉得议长布朗宁的脑袋可能哪里有问题，要不然怎么会派这么个傻-逼来跟他执行任务？糟糕，他的胃又开始疼了。
“废物！！你还能不能好了，我踹你下去的意义在哪里？不能做贡献，你至少放个屁啊！”
戈多.亚索挂在龙爪嘿嘿傻笑。
“笑你母亲！”
卢.亚尔林的怒吼声，伴随着疑似笑声的“嗷呜——嗷呜呜呜——嗷嗷呜——”传得很远很远。
很快，就到了礁石上方。
黑龙一甩爪子，两人摔到礁石上，撞得七荤八素，卢.亚尔林摇摇晃晃刚站稳，一只银白色巨龙便俯冲而至，翅膀刮起的风压，让他再次失去平衡，倒在地上。
怪石嶙峋，龙群盘旋。
一头五头十头……卢.亚尔林慢慢爬起来，暗自数着数量，一边数一边感到呼吸困难，纳维纳沙漠什么时候变成龙窟了？难道龙族要入侵西大陆？
卢.亚尔林还没想透，就感觉头上一阵清凉。
“是谁要见尤利西斯？”
银色巨龙双翼振动，爪膜一鼓，把他握在手心里俯瞰。
有求于人，卢.亚尔林不想搞坏关系，他扬起温和的笑脸，把两人丢到礁石的那条黑龙便不怀好意的桀桀大笑道：“哟，那家伙要见这些东西么？”
银白色巨龙不答。
它翅膀上长出弯弯曲曲，一节节的利刃，凛冽非常，嗖嗖嗖的，就朝地上的亚索射去。
亚索没能躲开，身上布满了银白色的刃羽，死得不能再死。银白色巨龙才好心情答道：“他同不同意，关我什么事？我怎么知道它要见不见的，反正这两小虫子已经死了。”
“感谢您，但我还没死，”卢.亚尔林看一眼亚索道，“他也没死。”
银色巨龙闻言朝亚索的尸体看去，只见虚空中涌出混乱的黑夜源质，在他的尸体上滚滚翻涌，不一会，他便恢复如初。
银白色巨龙不笑了。
“他们是郁金香的人，那是个不死者组织，你是杀不死他们的。”黑龙嗤笑道。
“谢谢，但我们一般都说自己是超脱者。”卢.亚尔林道。
“是吗？那我倒要看他们能死多少次！！”
银白色巨龙一脚朝亚索踩去，刚复活的戈多.亚索试图反抗，但长生种和普通半神的力量差距实在太大，他完全莫可奈何。
礁石上海腥味弥漫，短短一刻钟，他便死了一次又一次。
亚索欲哭无泪，最后干脆躺在潮湿的礁石上，摊平任杀。
不就有亿点点痛嘛。
直到海水晕染，半是血色，潮湿了四周的石壁和地表，银色巨龙才停止凌虐。
这群礁石上有许多多洞窟。
其中最高的一处，石阶深深，雕刻着各种神秘的符文和纹饰，连通的洞窟宽敞而深邃，水晶、宝石、黄金成堆的随处堆积。绿宝石堆上，一名男人背靠在宝石上，指间翻转着几枚翡冷翠，毫无征兆地碾碎，才露出些许平静的神色。
“有血腥味。”
“对，说是郁金香的不死者，”克拉拉半跪着道，“他们不知道从哪得知您的行踪，居然妄敢请求见您，区区人类怎么配，王，我们不需要任何合作，不管是冈纳斯还是匈利帝国，我都会碾碎它，让世界匍匐在你的脚下。”
“不用。”尤利西斯道。
克拉克不知道王这是什么意思，只好有些慌张的点头，好掩盖自己的无错。
“郁金香……”男人顿了顿道，“那就见见吧。”
猩红弥漫的礁石上，卢.亚尔林和亚索终于等来了姗姗来迟的使者。
“王同意见他们了。你可以滚了。”克拉克黑着脸道。
银色巨龙见状，凶残一笑，随手抓烂卢.亚尔林的身体。
“居然崇拜一只杂种！克拉克你一定会后悔的。”
克拉克有没有后悔，卢.亚尔林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很痛，很火大。
人类为什么一定要如此孱弱？
礁石上的龙王高高在上，低头俯瞰他们。单看外貌，尤利西斯简直就像个俊美的人类男性，除了那双异色的妖异瞳孔。
卢.亚尔林惊讶传说中的龙王竟然一点也看不出龙族形态，面上却不动声色，诚挚而庄重，恭谨而肃穆道：“我们是为了复活领袖而来。虽然郁金香只有区区几十万不死的半神，但相信一定会为您带来帮助，我们和龙族有共同的敌人，不是吗？”
“闭嘴！龙族不需要任何合作！”
那头来传话的龙从尤利西斯背后跳出来，拟人的亞龙形态上，一脸的嫌弃。
“确实，但我们渴盼阁下的帮助。”
尤利西斯不置可否。
卢.亚尔林苦笑道：“龙王对我们郁金香向来多有帮助，但这个崩坏的世道，已经越来越艰难了，如果这次领袖无法复苏，我们大概是撑不下去了。”
“你们不死者不是不会死吗。”克拉克撇了撇嘴。
“这是秘密情报——冈纳斯教国已经掌握了转化混乱源质的秘法，虽然他们无法像我们一样过滤混乱源质，无限复苏，但他们却研究出来了怎么转化我们。”
克拉克瞪眼：“你什么意思？威胁我们？”
“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相信冈纳斯是一定会把我们这几十万半神当成魔能储备器，利用殆尽，到时候，冈纳斯教国的实力一定会空前庞大吧？”
尤利西斯抬了抬眉梢，危险的感觉铺面而来。
卢.亚尔林连忙软和了态度。
“龙王您不需要做什么，我们希翼联盟，但您只要同意让我们进行复苏仪式就行，其他的一切，我们郁金香会自己解决。相信领袖复苏后，也一定会率领郁金香和龙族成为永恒的盟友，请您不要怀疑我们的诚意。”
“不行！”
龙王还没答复，远方就传来了一声暴喝。
那虐杀了亚索的银色巨龙冲了进来，大吼大叫道：“我们龙族不和虫子结盟，你们赶紧滚！这是长老们的决定。”
银色巨龙说完，嘲弄地看了眼克拉克。
尤利西斯笑了：“你这是在教我做事？”
银色巨龙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却立刻挺直了龙脊，“这不光是我的意思，也是大家的意思，更是大长老艾萨克的意思。”
“挺好的。”尤利西斯道。
银色巨龙洋洋得意，还来不及说话，就看见一条银色的东西一闪，带血的在地上挣扎，一跳一跳，淅淅沥沥，带出一路血花。
它后知后觉回头，才感觉到泛入骨髓的剧烈疼痛。它在地上疼得打滚，一边蠕动一边嚎叫道：“尤利西斯！你个贱种都做了些什么！！！你怎么敢！你居然敢！”
尤利西斯笑笑。
银色巨龙滚动，再没了声息。
尤利西斯抬眸。
一阵龙威弥漫，克拉克不由颤抖，跪伏在地，再不能言语。 。
亚索打了个哆嗦。
“走吧。”尤利西斯说。
这就是同意了？卢.亚尔林不由松了口气，忙不迭激活黑色沙漏。
一路上，卢.亚尔林走得飞快，恨不得一路保持沉默，尽快把事情搞定，亚索却像几百只苍蝇一样，不停在他耳边小声嚷嚷。
“为什么他们都跪在地上，我们却什么事都没有啊？”
“为什么尤利西斯会同意啊？”
“刚刚那头傻-逼龙为什么只杀我，不杀你啊？”
卢.亚尔林不想理他，他却死命捅他的腰。最后，终于忍不住呵骂道：“你给我闭嘴，那是龙威啊！你到底有没有一点常识啊！但凡你学过一点神秘学，就知道血脉威压下，高位龙族对低阶龙族拥有压倒性的统治权!那是龙王啊！”
尤利西斯看了眼他们。
正在拉拉扯扯的卢.亚尔林立刻与亚索分开，规规矩矩站好。
“说得没错，继续带路吧。”尤利西斯神色淡淡。
黑色沙漏的指示下，卢.亚尔林带着一行人穿过龙族的居所，来到礁石群的背后。海拔层差下，这里是一大片的地裂，遍地黑魆魆的窟窿，寸草不生，只有来自地底的鬼泣似的风声。
戈多.亚索搓了搓肩膀，呵出一口白雾，“这里好冷。”
“确实冷。”卢.亚尔本能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龙族选择在这里建立行宫，是不是早有预谋？他不敢看尤利西斯，只瞥了眼克拉克，希望从这只蠢龙脸上得到些蛛丝马迹。
“看什么看！我们龙族跟你们郁金香没半点关系。”克拉克暴躁。
“我不是这个意思。”卢.亚尔林道。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觉得我看不出来你的意思，是不是？我告诉你……”
卢.亚尔林连忙摇头否认。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还能怎么办？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复活领袖再说。
——祂一手缔造了郁金香，现在一定知道该怎么办吧？
待会领袖要是跟龙王打起来，自个要怎么保命？卢.亚尔林想着，缓缓念了个咒语后，摔下黑色沙漏。沙漏坠落沙漠，外罩碎裂，散成片片不规则的黑色颗粒。
与此同时，纳维纳沙漠似乎打开了什么装置，咔嗒一声，柔软的黑丝线从四面八方汇聚，从天外，从虚空，从地底，从各个细小的空间夹层涌现。它似乎是一种规则，又像一种理，不存在又无处不在，在近千万人的意识河流下，渐渐糅合，形成了一个周围泛着一圈黑边的光茧。
虚无又神圣。
光茧越来越平滑，从巴掌大，长到约莫有两人宽，死一样的沉默中，裂出一道缝隙。
什么东西掉了出来。
卢.亚尔林只看到一抹细腻的白——
那好像是个浑身赤-裸的少女？他不太确定。
尤利西斯的速度太快，他还没反应过来前，就用龙息裹住了那东西，卢.亚尔林不太好形容，但他总觉得龙王的动作，好像有点过于温柔，过于小心翼翼了。
不对劲。
“可以先把领袖还给我们吗？”他不由小声道。
尤利西斯跟没听到一样，看了怀中少女一眼，语气很淡。
“没见到无所谓，一见到了，果然是非常在意，对了，你们最好闭上眼，因为我不想剜出你们的眼珠子。”
第108章 恶役救世主
从这样一种空白的无尽的恍惚苏醒, 瑟娜懵懵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对非常漂亮的眼睛，像寒冰一样冷, 像炽日一样强烈，极其鲜明。她先是在那双好像有着无尽隔阂的眼底, 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才凝回意识，慢慢找回记忆。
那是一种怎么样的体验呢？一切都变得很慢，时间的流速变得不在有意义, 是思维停滞的恍惚，是在广阔里飘荡的无尽自由, 意识慢的近乎不再存在，思考更无从谈起——
“你的眼睛真漂亮，可以把我放下来吗？”瑟娜回过神道。
尤利西斯抱着瑟娜，朝龙窟的方向走去。
看他没听见一样，瑟娜干脆伸手拽了拽面前的发丝，嗯，乌黑顺滑，手感不错。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她又问。
尤利西斯皱了皱眉道, “你没有穿鞋。”
瑟娜才注意到自己身体外裹着一层气雾, 浑身赤.裸, 脚趾嫩得惊人, 刚出生的婴儿一般，白里透粉, 像是能掐得出水来。她不是很在意地晃了晃小腿, “那还真是谢谢你呀。”
尤利西斯视线移开，看了众人一眼。
众人纷纷低头。
“那么你是谁？郁金香的人在哪里？”瑟娜问。
尤利西斯顿了顿, 没回答，伸手从她手里抽回自己的头发。
卢.亚尔林连忙道，“领袖，我们才是郁金香的人，这位是龙王尤利西斯。”他分别用手指了指自己和戈多.亚索，最后才看向尤利西斯。
瑟娜闻言看向尤利西斯。
“龙王阁下，幸会。”
尤利西斯定定看了她一会，闪过一抹无趣的神色，忽地笑了一下：“郁金香的人都这么话多吗，你们之后会有大把时间，可以浪费在这种肤浅无聊的自我介绍上。”
“说的也是。”
瑟娜笑笑，对尤利西斯的印象不是很好。
觉得这龙王喜怒无常。
有点莫名。
尤利西斯把她带到了一座风格异常的洞窟，其他人都留在外头，洞窟里只剩他们两人。他扔打横抱着她，看上去相当轻松，但是……“龙王阁下不放我下来吗？”瑟娜道。
因为不着寸缕的关系，又见着了床，她不由思维发散了一下。
难道会发生些什么？
尤利西斯皱眉，可能出于习惯，他抽出一只手，用力按了按右眼眉骨，寒冰一样的左眼上方，眼皮被摁出浅浅的深痕。
“我叫尤利西斯。”
这是让她叫名字？在和她调情？她轻轻笑了笑，“很高兴认识您，你怎么了？右眼很痛吗？能把我放下来吗？”
尤利西斯把她放到石窟原始的床上，动作很轻。
瑟娜一触到床，就认出来这是打磨过的天然绿柱石原矿，细泽莹润，上面铺着不知名的生物毛皮，涌动着可怖的源质。
“我待会再来找你。”
尤利西斯扔出几件人类衣服，就走了出去。他离开之后，裹住瑟娜身体的红蓝色烟雾，也如落水无痕似的，散了。
这么看来这头龙还挺绅士？她琢磨了一会，穿好衣物，就抛开了。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礁石顶端，紫色宝石发出荧荧幽光，投映在几人身上。
瑟娜扬眉，“这么说，十年过去了，冈纳斯教国已经掌握了足以杀掉你们这些不死者的东西，正在大批量生产？”
卢.亚尔林与戈多.亚索可怜巴巴的点头。
“要是领袖你这次再不苏醒，可能郁金香就要完蛋了。”
“已经十年了呢。”
“对啊，现在是神启十年了，领袖你睡得真像死猪一样，这么些年我们郁金香独自发展可艰难了。”戈多.亚索口无遮拦道。
卢.亚尔林瞪他一眼，是真的想弄死他。
瑟娜笑笑，并不在意。
“神启吗？我不喜欢这个年号呢。”
卢.亚尔林立刻踹戈多.亚索的膝盖一脚，拉着他单膝跪地，语速很快道：“愿为王之前驱，创新世界年号。”
瑟娜轻笑，“恩，统一世界后就换了吧。”
这个怪物满地的世界，统一世界？
卢.亚尔林愕然。对方是不是没搞清楚状况啊？
他低头想了想，看着皮肤上因为战栗起得一粒又一粒小疙瘩，转移话题道：“领袖交游广阔，是否和龙王有过交集吧？属下总觉得它有点奇怪。”
戈多.亚索闻言，露出一副懂得都懂的笑容。
“对对对，龙性本淫.贱，您那么美，他一定对你有所图谋，刚刚都那样了，单独在洞窟里的时候，你们一定发生了什么吧，嘿嘿嘿嘿。”
卢.亚尔林赶紧踹了戈多.亚索一脚。
“说什么呢你。”
“不，我并不认识他。”瑟娜安静听完，才道。
“那就一定是他一见钟情了！！”戈多.亚索巴拉巴拉个不停。
瑟娜笑容一淡，刚想说点什么，尤利西斯就走了进来。
她望了过去。
尤利西斯没有太多非人特征，黑发后梳背头，随意散落在肩上，穿一件衬衣乌袍，宽肩窄腰，气质魄人，手长得极其好看，惹人遐想，指尖有薄薄的茧，看起来像是练剑留下的痕迹。
真像个人类。
除了那对异瞳。
“怎么了？”尤利西斯问。
“你练剑吗？”瑟娜道。
尤利西斯挑了挑眉，不知为何，看上去有点高兴：“你觉得呢？”
瑟娜特意往他腰间看眼，没有配剑，她没有要触怒对方的意思，“不想说就算了。”
“你没问，怎么知道我不想说？”
这性格好麻烦。瑟娜有点嫌弃，想了想觉得那大概是龙爪的茧吧。一只龙，不至于抛弃种族天赋，去练习人族兵器，索性直接跳过这个，寒暄道：
“冈纳斯也好，东大陆也好，战争不可避免。龙族天生长生种，却血脉稀薄，死一个少一个，郁金香的不死者虽然不够强，但却胜在数量多且悍不畏死。大战在即，相信龙王也不想死太多手下。”
“死就死了，有什么关系？” 尤利西斯抬手，按了按右眼睑下至。
瑟娜看出来这家伙是认真的，那一蓝一红的眼眸里，没有世间万物，看上去就连自己没有，洋溢着浓烈的厌世倾向。
“什么样的条件，你才肯合作呢？”
尤利西斯却变得非常不友好，他周身溢出来的压力气漩，压得人踹不过气来，卢.亚尔林还勉强站着，戈多.亚索已经趴在了地上。
“我们龙族不合作，你听不懂啊？你说什么都没用！”克拉克跳出来道。
“闭嘴。”尤利西看了眼克拉克。
克拉克左颊的龙鳞抖了抖，不情不愿地出了洞窟。
“让我开心就可以。”
“什么？”瑟娜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再说一遍？”
尤利西斯嘴角向下一扯，异色的眼眸划过教人看不懂的情绪，低沉的嗓音淡淡道：“我说可以，条件是让我开心。”
瑟娜第一次怀疑是不是就跟戈多.亚索那张破嘴说的一样，这龙对她图谋不轨？
“哦？什么让叫人你开心啊？”
她轻轻笑。
“你说呢？”尤利西斯道。
“我不知道。”瑟娜不笑了。
尤利西斯沉默。过了半晌，他按了按右眼睑下至，像是哄人一样道：“你可以骑我的护卫队上战场，防御力很强。”
搞不懂他在想什么。瑟娜摁了下左手虎口上的小蛾子印记，放弃和他掰扯，轻轻道：“那你要我怎么做嘛？”
“你自己想。想起来的话……”什么都给你。
“想出来又怎么样？”
想出来就得服侍你？瑟娜有点恼，想给这只蠢龙点颜色看看，紫洞窟里却突然出现空间魔法的波动。
尤利西斯的身影消失了。
最后一丝空间波动消失后，戈多.亚索才发出呼气的声音，咋咋呼呼道：“哇！传说中的龙语魔法耶！！他刚刚都没吟唱！”
就你话多。瑟娜看了眼戈多.亚索，轻声道：“不如你来想想，怎么讨他开心？”
戈多.亚索借口和冈纳斯还在战争中，要回去帮忙 ，朝卢.亚尔林做个鬼脸，就麻溜的跑了。
见瑟娜看过来，卢.亚尔林立刻发誓。
“领袖你放心，队伍里像戈多.亚索这样脑袋有问题的人，还是不多的。我们大多数都是正常人。就是不知道议长布朗宁为什么要把戈多.亚索派过来，执行那么重要的任务。”
他在议长布朗宁的发音上加重。
意味深长。
瑟娜用手指绕了绕发梢，“那你有什么办法吗？”
“什么？”卢.亚尔林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
瑟娜咬字清晰，一字一顿。
“让那家伙开心。”
阴谋诡计卢.亚尔林擅长，但讨人欢心，对他来说，这……就属实知识盲区了。
“……要不，我还是把戈多.亚索给您找回来？”
“不，时间宝贵，就你了，你发散一下思路，说说看见解。”
瑟娜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双手合十，看向卢.亚尔林，觉得这人挺有意思的。
“为什么？”卢.亚尔林问。
“我必须去一趟龙族圣山班图角，但那里从来不让外族进入。”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卢.亚尔林额头微微出汗。独自面对这个刚刚复苏，不知道是人是神是怪物，看上去还挺自矜的领袖，他压力很大。
他不敢建议用美人计。
他最不喜欢找死了。
“我想到了！”卢.亚尔林装作一脸惊喜道，“我想到了三个办法！”
“哦？说来看看。”
瑟娜一脸兴趣缺缺。卢.亚尔林不知道领袖为什么这表情，就好像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那样，但他硬是假装没看到，用高昂语气道：
“龙族的繁衍天性那么强，那龙王看起来又那么闷那么冷淡，一看就是那种想要又不会说的人，大降临前，贵族里这种人可多了。我们可以帮他物色一些龙族的美女，他一定会高兴的 。”
“是吗？”
卢.亚尔林心里一慌，强自镇定道，“再来，听说这任龙王很重视幼崽，还专门修筑了保护幼崽的场所，龙族幼崽的夭折率一直很高，我们只要谎称有办法提高龙崽的存活率，要到圣山去才能施展，应该行得通……吧？”
“哦？”
卢.亚尔林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更慌了——有一种被人完全看穿的□□感。他努力压下发毛的感觉，滑动喉结，好容易才发出声：“要不……我们可以先打听一下他喜欢什么？再对症下药。”
瑟娜沉吟了半晌，轻轻笑道：“你先试试看给他物色美女和打听他喜好，不行的话，我再亲自跟他沟通。”
卢.亚尔林：“是，领袖。”
几天过去，瑟娜没收到卢.亚尔林传来的好消息，反而等来了龙族警卫队。
“卢.亚尔林犯了事，现在关押在惩戒犯龙的地窖里。他是和你一起的？”
瑟娜点点头。
“你必须去找龙王开证明，我们才会放人。”红龙面无表情嘶吼道。
瑟娜轻轻颔首表示知道。
警卫队身后，一条紫色头发、顶着三条尾巴的家伙，却突然抬头，却用一双爬虫类的眼睛盯着她，不怀好意道：“你看起来还挺好吃的样子，很强。”
瑟娜从紫色巨龙的脑里感觉到赤.裸.裸的食欲，它却说出追求的话语：“你要和我约会吗？”
原来如此。所以，龙王也是这样吧。
瑟娜侧头看远方，她清秀的脸庞边垂坠着一绺黑发，指尖和发丝勾缠。
那紫龙察觉到什么，跟着转头——
尤利西斯正在那儿伫立。
惊涛骇浪拍打礁石，惹人烦躁的潮湿，尤利西斯却十分清爽，他站在那里，像是站在不同时空之处的一隅。
“所以，你要排队吗？”瑟娜道。
“什么？”紫龙一头雾水。
“已经有人提前预约了哦。”
瑟娜朝尤利西斯招了招手，尤利西斯皱眉，但还是走了过来。
“我家的小朋友犯了点错，被关起来了，你帮我跟他们说说。”
海风猎猎，把沙丘上的薄沙从那头吹到这头，又从这头吹到那头，尤利西斯看了眼警卫队，又看了眼紫龙，“什么事？”他问了句，又觉得不重要，“算了，放了他们。”
警卫队的几条龙点点头，对龙王反复无常习以为常，只是看向瑟娜嘿嘿一笑，振翅起飞，翅膀卷起的飓风，故意的，朝紫龙推了一把。
瑟娜看向落单的紫龙，促狭的，伸手摸了摸它的翅膀，“所以，你还要跟我约会吗？”
尤利西斯淡淡看了眼它。
“对不起！！”紫龙脸色涨得通红，看起来似乎窒了一瞬，慌里慌张地飞走了。
沙漠午后的光线，很是强烈，尤利西斯一步步走到瑟娜身旁，隔着一寸距离左右停下，“所以，你是想和它约会吗？”
瑟娜不答。
两人相顾无言。
他们等阶差不多，她读不到他的想法，她感觉有点不自在。
随风而舞的沙像雪花，到处飘散，落到她的发梢和肩上，在礁石上裹上一层细碎的断絮，落到尤利西斯的乌黑披风，在脚边散成零落的细碎。
“唉……”
尤利西斯不知为何叹了口气。
瑟娜搞不明白他的想法，也不想见到他。无论愿不愿意，她只要看到尤利西斯，就不得不承认，她已经开始依赖识心人的能力，习惯了偷取人心的恶念。
她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眼尤利西斯，阳光下，男人侧脸的线条融在光线中，有种叫人无法否认的好看。
“你……”
“我……”
两人同时开口，音节在空气中碰到了一起，破碎交融。
“你先说。”瑟娜道。
尤利西斯神色莫测。
半晌，他笑了，异色眼眸里流露出捉摸不定的狂暴，像是漩涡，掩盖了雪下的一切。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要怎么样才能高兴，怎么才能满足，所以，你来教教我吧？”
第109章 恶役救世主
“我怎么知道你想要什么？你觉得有没有正确答案呢, 我跟你没什么接触，不太可能猜到你，不管别人怎么说, 什么东西最重要，只有自己心里最清楚吧？”瑟娜轻声道。
尤利西斯盯着她, 眸光暗沉, 像是一半熔岩一半深冰，汹涌又静谧，完全看不出来在想些什么。他沉默了会, 笑了。
“也许我什么也不想要呢？”
“那我会有些难办的。”
尤利西斯一言不发，身体在光影里扭曲, 逐渐变淡消失，最后空气里只传来淡淡的一声“哼”，像是对什么都不满意。
瑟娜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得罪了他，觉得事情变得有些棘手，但好在卢.亚尔林很快被放了出来。
“欢迎回来。”
卢.亚尔林一路蹒跚，扶着洞窟的墙壁走了进来。
“虽然不是很关心，但还是问问吧，你为什么被关起来了？”
卢.亚尔林想起禁闭洞窟里的日子, 不由神色郁郁, 死死抿住唇, 过了半晌, 才道：“说起这个……那些龙到底是怎么回事，居然还有雄龙想上位的, 这也太离谱。”
瑟娜觉得这人还挺有趣的, 内心明明千疮百孔，却还能摆出一副傲慢模样, “然后呢？”
卢.亚尔林眯起眼睛，眉毛像狐狸一样，高高抬起，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他不顾形象地从墙角捡起一颗菱形的小石子，在洞窟的石壁上，三两下便画出几张关系图。
“这几天，我先是在龙族里造谣说龙王要选妃，鼓动雌龙们进行攀比，还可以借此赚取活动资金，哪想到那些雄龙也参与进来，事情一下子闹大了，所以被关了起来。”
“哦？它们在攀比什么了？”郁金香的这些家伙，看来都挺离谱的。
“我让它们比，谁更了解尤利西斯。”
“那还真是一举两得呢，如果成功既可以推进任务，又能收集情报，可惜……你一下子就被抓进去了。”
卢.亚尔林眼里闪过一抹危险，十分不满，“都怪克拉克，那头银龙对我们来说是个障碍，我应该尽早除去它。您放心，属下一定完成任务。”
“算了，我来试试吧。”
尤利西斯那个家伙明显很麻烦，瑟娜不想把事情越搞越复杂。
晨曦照在第一抹沙丘，涨潮的浪声哗啦啦，拍过礁石，吵醒了沉睡中的龙族。
瑟娜望了眼天际，转身朝洞窟更高处走去。
进入洞窟，一步步登上台阶朝里走，黑魆魆的洞窟里，魔法矿和自然宝石成堆的光辉，折射出无尽斑斓，衬得靠在绿宝石上的男人有种无端的魅惑感。
“冒昧打扰，有件事想跟您善良一下。”瑟娜道。
尤利西斯抬了抬手，示意她直接说。
“听说你很重视幼崽的存活率，如果为你解决这个问题，郁金香和龙族可以联盟吗？为共同讨伐冈纳斯，吹响前哨。”
联不联盟的，在她心里算不上什么，但她必须去一趟龙族禁区，为了取回自己的东西。
“我们已经是盟友。”
尤利西斯抬眉，神色阴晴不定地打量她。
她没想到事情会那么容易，但这样她要怎么进入龙族圣山班图角？
“那么为了互利互助，友好共进，我可以帮助您，解决关于幼崽的问题。”
“你说呢。”
她不太能理解这个“你说呢”的意思，她很久没有那么无话可说了。
“所以我需要前往龙族圣山。”
尤利西斯就这么看着她，一直不说话，好像看穿了她。
“那么你的意思呢？”
“呵。”
尤利西斯冷笑了一声，语调嘲讽，“那就这么办吧。”
这么点级数的毒舌，请过卢瑟福的摧残，瑟娜完全不当回事，甚至觉得幼稚得有点可爱，“那么，我应该做什么准备吗？”
“哦，你记得我就好，救世主。”尤利西斯嘲讽。
瑟娜不明所以，点点头。
“这次，记住了，我叫尤利西斯。”
瑟娜不明所以，也不关心，再次点了点头。
很快到了出发的日子。
龙族圣山坐落在东大陆的巨龙山脉里，从西大陆出发，正常需要在提科码头跟船，横渡四大洋，绕行魔鬼三角洲一圈，才能穿过鬼雾峡谷，抵达东大陆，龙群却不必那么麻烦。它们可以飞到高空，乘着纳维纳沙漠与大西洋附近道的东南风，搭乘飓风急流，横跨整个东西大陆。
三千米高空上的混乱气漩，十分惊人，龙族里，也只有成年巨龙才能适应。
历时三天，抵达魔鬼三角洲的上方时，凌厉的罡风在龙群身上或多或少带走了些龙鳞、皮肤等等组织，唯独尤利西斯脚下的那只红龙例外。
它看上去被一个魔法罩护住了，状态十分轻松。广阔的背脊上，站着尤利西斯，还有两个人类和一只亚形拟态的银龙。
“差不多到大陆了。我还以为你会飞回去呢，真想看看你的龙族形态呢。”
瑟娜侧过头，打量尤利西斯。
巴克巴简直快要气死了！难道乘龙还不算，这只长虫还想在王的身上乘.骑吗！！
“闭嘴！你这个不知好歹的人类!”
高穹飓风凛冽，吹得少女的黑发向后乱飞，荡到到尤利西斯的耳畔附近，犹似某种引诱。
巴克巴见状更加生气。
“别在我面前用这些小伎俩勾引王！你以为你很特别吗？你凭什么！”
“什么勾引？”瑟娜道。
“闭嘴！你是想死吗？我什么伎俩没见过！少在我面前做戏！”巴克巴大骂。
尤利西斯看向瑟娜，异色的眼底，情绪明明灭灭，像漩涡，又像风暴，像是要把一切扯进去撕裂。“你在勾引我？”
这是威胁？还是什么意思？瑟娜有些拿捏不好对方的意图，虽然她并没有这个意思，算了，和一个工具人计较什么，她轻轻一笑，扯开话题道：“还有多久才到班图角呀？”
“嗷呜——傲——”
半天后，一座广阔的山脉在夕阳中现身，落日余晖中龙群不时尖啸，陆续有龙俯冲而下，消失在旷野里。东大陆恶名昭彰的龙谷——死骨山脉，便于暖阳中赫然映入眼底。
龙群三三两两散去，最后只剩瑟娜脚下的红龙，和几只体积看起来特别庞大的龙，仍在往东飞。极目远眺，只见东方一座高耸如云的山峰矗立。
它像是活的，象牙色的光泽干涸，吞吐着魔能。
“班图角到了，你们可以随意进出。”尤利西斯道。
巴克巴看了看尤利西斯，又了瑟娜，很是气愤，第一次觉得王大概是被美色迷惑了，要知道连普通龙族都不能随意进出圣山。
从古至今，没有龙族以外的东西踏入过圣山。
要是因为这件事，龙族发生叛乱，这两个人类拿什么来赔？
“巴克巴？”尤利西斯抬眸。
“知道了，我会去通知长老会。”
巴克巴不甘不愿道。
龙族圣山班图角高耸如云，如塔，巨大的筋膜上，有许多孔洞，龙族有资格入驻圣山的人，便居住在这些孔洞里，龙族把这些洞当成洞穴，按身份地位划分三六九等，越高的地方，住的龙就越尊贵。
走在龙族圣山班图角上，就像是走在一根白色的巨大筋脉上，它鲜活、柔软、会跳动，看上去就十分弹牙，让人不由想起前世吃过的滚烫火锅，烟雾缭绕下，一片片脑花，鲜嫩可口。
瑟娜硒然。
脚下的路震颤了下，仿佛能读到她的想法似的，整座圣山越震越猛烈，巴克巴瞪大了眼，亮出龙爪，凶悍无比，“王！班图角不欢迎这几个人类！”
瑟娜看向尤利西斯。
尤利西斯看了一眼山顶的方向。
白色筋脉的震动停了一下。
“你照顾好客人。”尤利西斯吩咐完，就消失在淡淡的腥气里，随着他的身影消散，班图角也随之安静了下来。
“他去哪里？”瑟娜问。
“你当我们王很闲吗！王自然有事要做！你又没有很重要！”
巴克巴跺脚，恨恨地把瑟娜一行领到山峰腰部的一处洞穴里。整个洞壁呈现玛瑙色的，质感相当柔软，散发着一层柔和的光晕。
卢.亚尔林左摸摸右摸摸，在不起眼的地方，甚至用小拇指开始抠起石壁。
巴克巴看不过去，骂道：“不准破坏班图角！你们好好待着，不要到处乱走，我去趟长老会，不想回来就看到你们这几只小虫子被吃了！”
“尤利西斯住哪里？”瑟娜问。
巴克巴不答，哼了一声，跨步朝外走。
瑟娜也不在意，她已经读到了答案，从巴克巴的脑袋里。
尤利西斯就住在最顶层，按照各层级的监控，外来人不硬闯，连上去的资格都没有。
巴克巴很快从长老会回来。
他把一封信函塞到瑟娜手里，哼了一声，脸色十分不好看，“因为你很强，为了防止你们搞破坏，长老会说要驱逐你们，王破例说让你们住到他隔壁，跟我来吧。”
“等等。”瑟娜道。
“还有什么事吗？”巴克巴不耐烦道。
“我答应了龙王一些事，为了郁金香和龙族尽快结缔盟约，我现在去龙族幼崽的聚集地看看。”
“明天不行吗？”巴克巴不是很乐意。
“我并没有太多的时间，郁金香和冈纳斯还在战争状态，我得赶过去战场，如果你的权限不够，我可以亲自去找尤利西斯，相信他不会拒绝我的。”
瑟娜点了点锁骨上的痣，俯身靠近巴克巴。
巴克巴气得脚步不稳，“你凭什么那么说！”
“哎？因为我觉得，尤利西斯还挺喜欢我的，你不这么认为吗？”
“我才没有那么觉得呢！”巴克巴嘴上那么说，身体却很诚实的带起了路。
他一边带路，一边掏出联络长老会的法螺，吹了起来，一边吹还不忘一边嘟嘟哝哝道，“我这是为了龙族和郁金香的合作，才不是真的觉得王对你有什么特别的呢！”
瑟娜轻笑。
巴克巴很快就用龙语乌拉乌拉的就说服长老会，让长老们同意了龙族幼崽聚集地“稚园”的暂时开放。
“走吧，真是麻烦。”
不到一刻钟，稚园就到了。
稚园在班图角最底层的地方，层层的树影下，采光昏暗，有种让人不愉悦的劲，通风略显浑浊，柔软的地面上有许多半人高的幼龙。
它们看到有动静，立刻躲到树枝底下，只露出圆乎乎的眼睛，警惕地朝四周张望。
巴克巴对这些幼崽的态度并不友好，他挥了挥手，打发苍蝇一样叫幼崽们别吵，才对瑟娜道，“说吧，你要干嘛？”
龙崽子们噤若寒蝉，怯生生地看向瑟娜。
瑟娜环顾了一下四周，不大的地方，杂乱潮湿，枯枝败叶堆满角落，看这环境，这些幼崽似乎并不怎么受重视，至少不是她想象中那种受万千宠爱的“小朋友”。
“你应该说，你们需要什么帮助？”
“什么意思？”
巴克巴看样子十分不满，龙尾一甩，砸到一旁的树干上，晃出一地黄叶。
瑟娜不理他。
“你们想要提升幼崽的存活率的话，首先要告诉我，你们需要什么帮助？是环境、是疾病、是资源，又或者其他。”
“哈！”巴克巴笑了一声，不屑到家。
“你该不会以为这些崽子跟你们人类的崽子一样脆弱吧？你以为的那些统统不需要，我们龙族就算是幼崽，也可以凭借自己活下来，吃蚂蚁也好，吃腐叶也好，绝不会随便死掉的。”
瑟娜皱眉。
“那为什么龙族的数量不多呢？我没记错的话，印象中龙族的繁衍能力很强，和各个种族之间都没有生殖隔离。”强到简直不像自然生物。
“龙族是长生种。”巴克巴捏了捏拳。
“所以呢？”
巴克巴语速极快，“所以活不下来的，只能怪它们自己不配成为一条龙。”
瑟娜皱眉，忽略掉心里那点子不舒服，伸手指了下那一个个探出来的五颜六色的龙脑袋，“那它们会活下来多少？”
“谁知道呢？”巴克巴望向那头，眼神里带了点嫉妒，“这些小家伙可比我们那时候好得多。”
“你是在羡慕吗？”瑟娜懂了。
“放屁！谁羡慕了，我是嫉妒它们能得到王的关照！！它们是不知道出生这个年代，自己有多幸福！！”
瑟娜怎么也不觉得这种潮湿、阴暗的生存环境，有好到让人嫉妒的地步。
“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的死亡率？”卢.亚尔林问。
巴克巴盯着瑟娜恶质的笑了笑，猛地伸手，抓向一只站的略微出位的红色小龙——
“滋啦——滋啦——滋啦——”
魔法结界闪烁亮光，发出刺耳噪音，龙崽子们呼啦啦的跑回地底，呲牙舞爪，瞪着外面，伴随着警报声，班图角上层直接跳下几头警卫队的龙族。
“你们在干嘛！蹲下！”
第110章 恶役救世主
龙之警卫队的巡查训练有素, 十分敏捷，快速而熟练的包围瑟娜一群人，接着, 很是警惕地盯着巴克巴。
“你干嘛呢？”
一条龙盘旋着上前。
瑟娜注意到，这些警卫最防备的居然不是他们这些外人, 而是……巴克巴。一群巡查成犄角之势, 把巴克巴卡在阵型中央，封锁住它的去路。
巴克巴嘴里念念有词。
一阵龙语魔法波动后，他不慌不忙, 从空气里拿出一张不知名的动物毛皮，亮到警卫队面前, “长老会的放行通知，看清楚你们面前的是谁。”
空中几头龙盘旋，其中一头降落，眯眼看了看，一番意念鉴定后，才朝同伴点了点头。
“王之副使，不好意思。”
那巡查毫无诚意道，接着它朝警卫队的同伴震翅, 一群龙便呼啦啦啦朝上方飞去, 期间没有一只龙, 去看一眼稚园里的幼崽。
而魔法结界并没有停止运作, 仿佛防备着一切生物。
“明白了吗？”巴克巴道。
瑟娜顿了顿，轻声道：“龙崽们的存活率低, 是因为内部的威胁？”
巴克巴咧了咧嘴, 语气森寒。
“龙崽子可是母龙最好的养分。”
瑟娜一怔。
“什么意思？”
“毕竟我们吃会有排异反应，你还要进去看吗, 不看就回去了。”
瑟娜突然意识到了一个可能，好一会，她才听见自己的声音：“幼龙的存活率之所以低，是因为死掉的幼龙，都是被龙族自己吃掉的？”
巴克巴笑笑。
“龙族可是长生种。”
这一次，她听懂了巴克巴的言下之意，一种头皮发麻、无法忍受的气愤涌了上来，裹挟着厌憎团成一团，卡在胸腔，因为感同身受而不上不下。
因为长生，所以并没有传承需求，因为源质相融的原则，所以这些初生的小龙……它们成了嘎嘣脆的龙肉味能量棒。
“所以，你吃过多少呢？”
瑟娜语气轻柔，飘忽忽的，像是从虚幻中生出。
这一刻，她仿佛从这些龙崽身上看到了自己，一样的空白，一样的无知，一样的弱小，而巴克巴则在虚幻中长出了恶魔的角，吃龙的龙幻化成了黑夜，成了萨布丽娜，成了光明女神之类的傻逼玩意。
——它们玩弄自己。
——它们妄图掌控自己。
——它们想吃了自己。
这一刻，一切的一切，忽地打成一片混沌，都该去死!
巴克巴破口大骂： “呸！我才没有做这种事！王身边的人都不会做这种事！你凭空污蔑我，一定是想离间我和王的感情！我告诉你！不可能！你想都别想！”
瑟娜怔了怔，良久，才低低笑了下。
“是吗？出于烂泥而不染，真教人羡慕呢。”
巴克巴脸红了起来，尾巴晃得厉害，嘴里不停嘟嘟哝哝着一些“你夸我我也不会承认你的”“最了解王的人是我”“我才离王最近的人”“就算你说我和王最相配，我也不会高兴的”之类的话。
“走吧。”瑟娜道。
“去哪？”巴克巴咳嗽了几声，傲慢道。
“去找尤利西斯。”
“喂！不，你骚扰王想干嘛？”
巴克巴连忙跟上瑟娜的脚步。
本来是她们不可能那么轻易的登上山顶的，但在这位王之副使的缠问不休下，瑟娜一行人顺利通过层层龙卫关卡，一路到了巴图角的最上层。从峰顶瞭望，云雾缭绕下，圣山巴图角的在湿意中越发柔软，像是一只巨大的面包虫。
巴克巴前去通报尤利西斯，瑟娜想了想，试探性的用了点源力。脚步重重落下，在白色的巨大筋脉上凹陷出一个脚印子。
乳白色的巴图角却像睡死了一样，全无动静，丝毫不似之前的鲜活“脑花”。
“王同意见你了。”
巴克巴回来，停在一堆白色块垒面前，一副生闷气的模样。
瑟娜左右看了一圈，俯视班图角的全貌，想着可以从哪里拿回源质，一会后，视线才落到巴克巴身上，安抚道：“放心，我是不会跟你抢尤利西斯的。”
巴克巴瞪了一眼瑟娜，却没有回嘴，反而加快了脚步。
瑟娜：“你不反驳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巴克巴假装神情专注，沉浸在龙语意念。
一道道波动，一圈圈扩散，隐在云雾里。
过了会，到了地方，他才一脸别扭道：“你把手放在上面，对，十字纹交错的地方，比划一个逆势星纹。”
瑟娜左手做完最后一个动作，小手指才抬起来，就感觉到空间在扭曲、拉长、重组。
卢.亚尔林见状，连忙也跟着去比划。
“你乱碰什么呢！”巴克巴连忙把他的手打掉。
卢.亚尔林一脸诚恳：“我要跟着领袖啊。”
巴克巴气红了眼，近乎咬牙切齿道：“那是王的寝宫，王的意思，是她自己进去。”
瑟娜感觉到空间在流转，一层又一层，水波一样的涟漪在指尖晃过，旋开，像是通过了一道虚无之门。物质界的景物在眼前高斯模糊，又化成流光似的颗粒，重新组合，待到虚空化为实物——
龙王的居所便到了。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成片的柔软白色物质，那些纯白的源能，构成了雪一样的洞，到处都是宝石，三五成堆，随意堆积。到处洋溢着一种熟悉的气味，那味道稳妥而安宁，静静在这乳白色的洞穴里飘荡，勾勒出一种旧日的时光。
不知道是绿宝石还是翠玉的王座上，那个男人半个身子斜倚，手肘撑在扶手上，半阖着眼。
他眉头紧蹙，看上去很不舒服。
瑟娜忍不住移开了视线，因为就算是这种情况下，他那双勾魂夺魄的眼睛，也没有因此失色半分，鸽血红和寒冰宝石似的，异色的艳丽，犹如红蓝撞色的漩涡，像是要把人引入一个绮丽的虚幻之境，销魂蚀骨。
“你找我？”尤利西斯道。
瑟娜点点头，转回视线，直视他的眼睛。
“什么事？”
瑟娜走近前去。
乳白色地面上，满是淡紫色的细小粉末散落。
她蹲下，捻起一些粉末，抬手闻了下。果然。是熟悉的味道。是薰衣草精。
“你头很疼？”
她因为过呼吸的毛病，还在约克郡领地的时候，一般只用两种熏香，要么英国梨，要么薰衣草精。
后来离开了奥克兰，她也不用香了。
尤利西斯定定望着她，像是希翼得到某种答案，突然道：“我很熟悉奥都。”
“是吗？”
瑟娜也不知道是不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感性也随之缺失了，在无法用“识心人”窥看到别人的头脑时，她变得越来越不肯定他人内心的答案，毕竟，智慧生物的内心和行为，总是互相矛盾。
她实在拿捏不准他在暗示什么，又想在自己这里得到什么，但她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给任何人了。她连活着，都已经用尽了力气。索性便转开了话题。
“龙族幼崽的事，想要规避，只有在龙族内植入一套完整的道德体系，就像人类那样。”
尤利西斯神色淡淡，看起来不是很关心的样子。
瑟娜一面观察他，一面感知着属于黑夜的源能，近了，很近了——属于黑夜的宝藏。
受庞大源质的引诱，她不由自主地弯腰，越过尤利西斯的身体，去触碰他身下的王座。顷刻，充沛的源质如轰雷，从皮质上感知，在指尖攒动着疯狂。
“你在摸什么？”
尤利西斯侧脸，几乎是贴着她在问。
瑟娜笑而不答，顺势看向王座上的人。
这是她的，她得拿回来。
“说话。”尤利西斯倚在深绿色的王座上，右手随意搭在扶手上，骨节分明的手很大，指甲略尖锐，看起来很危险，随时可以捏断人的颈骨。
他的另一只手托着下颌，顺着那指尖的茧向下望，隐隐可见衣服下的锁骨，绷得紧实。
一副非常不愉快的模样。
她的指尖一点点顺着王座，滑到他身上，勾着那耳畔，俯身轻声道：“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你说呢？”
尤利西斯抬眸，紧皱的眉头松了下，像是长久等待的沉重乌云，乍然被风吹散，突然窥见天光。
瑟娜低头看向尤利西斯的眼睛。
对方不闪不避，任由她看。
从这对深沉而暴烈的眼睛里，她可笑的，仿佛看到了某种希翼？他到底想在自己这里寻求什么？
瑟娜承认，她喜欢这对眼睛，但什么龙啊，王子啊，美人鱼啊之类的，她实在是受够了。她只想把黑夜的源质搞到手。
一时之间，视线像土壤和树根，胶在一起。
瑟娜勾了勾嘴角，突然伸出手。
“你干嘛？”
龙利西斯低斥，却并不闪躲。
瑟娜用力摁了摁尤利西斯的眼皮，指尖下滑，缓缓陷在男人眼睑里，她望着那绚丽血红眼眸，低低笑道：“看不出来，你那么喜欢幼崽。”
尤利西斯皱眉，“并没这回事。”
瑟娜靠得更加近了。
两人的睫毛近得几乎碰到睫毛。
“你的眼睛……”
她很难说清自己现在的心理感受，像是跌入宿命之网的飞蛾——
“我的眼睛怎么了？”尤利西斯淡淡道。
“真的很像我一个故人呢。”
“谁？”
“摩耶.奥多。”
尤利西斯骤然拉远了距离，近乎一字一顿道：“你.说.什.么？”
整个空间毫征兆的晃动，纯白碎裂。
瑟娜直起身子，退后一步，举起双手。
尤利西斯突然笑了起来，笑声从小到大，冷淡又疯狂，其中压抑的憎恨色彩，浓郁到无法隐藏。
“如果认错了，我很抱歉，但你的右眼，很像他。”
这句话捅了马蜂窝。
尤利西斯气息暴虐。
他站了起来，用力拉过瑟娜纤细的手腕，紧紧禁锢在掌中，语带森然，“就算这样，也是他像我，我不想再听到这个名字，就算是你，也最好不要把我和他联系在一起，不然……”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不然怎样？”
“我怕我一个控制不住，把一切碎成齑粉。”
“是吗？”瑟娜笑了。
她不知道尤利西斯在玩什么把戏，但她觉得有趣，觉得对方那不稳的气息，犹如泥土般污浊，让她想践踏，于是——
她把身体贴得更近，抬头，吻了上去。
一个泥水一样冰凉的吻。
“那么，你到底是谁呢？”
尤利西斯退后了一步，用手背擦拭着唇，看上去很是气恼，盯了她一会，他冷冷笑了：“你不要这样，我并没有这个意思，我也不是谁，认真说起来，我和你也不熟。”
瑟娜舔了舔下唇。
“你这一点也不绅士。”
尤利西斯沉默了半晌，“我不喜欢你那么随便。”
瑟娜恼了。
不等她动作，震动突然从极远又极近的地方传来，隐隐可以听到巴克巴惊慌的呼声，他似乎在拼命地砸着通往这个空间的通道，虚幻的涟漪泛起又落下，只余回声不断回旋：“王、王，墓园那边出事了。”
轰隆隆—— 轰隆隆——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