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前往海市

    涂山遇跟随许璟乐上了前往海市的直升机。

    直升机里除两名飞行员外, 许璟乐、陈末和闻朝道长这三人他是认识的,另有一人,或许该称之为妖的, 他没见过,但根据妖气判断, 是一只犬妖。

    许璟乐简单给不相识的两人介绍,犬妖有一个特别耳熟能详的名字——苟富贵, 就是“苟富贵勿相忘”的苟富贵。

    涂山遇对这名字并不做评价, 也无心去考虑苟富贵起这名字的用意, 他更想了解海市目前情况,以及为什么许璟乐会找上他。

    “……海市分局坐镇的前辈卜算出海市有凶兽出世,分局所有人出动,却无法锁定凶兽行踪,且这一场特大暴雨对所有人的行动都有所限制, 网络信号也受到干扰。”许璟乐将情况简单告知,随后才解释找上他的原因,自然不是因为他是白追云男朋友,想让他通过心灵感应去寻找白追云, 而是因为在之前丘妄三利用颜玉扇制造的鬼域中他表现惊人,已在处理局挂了名, 是以出行前许璟乐抱着一丝希望向领导打了申请, 申请让他随行。

    涂山遇多少有点意外许璟乐的态度,实话实说, 许璟乐给他留下的印象并不好,甚至可称是糟糕, 主要在于他心高气傲,又对白追云态度不好, 偏偏本身又没几分本事,也不知哪来的底气对白追云阴阳怪气,连带着对他也是不假辞色。

    许璟乐似乎也察觉出他态度前后不一,不免有些尴尬,他不知道涂山遇知不知道白追云的真实身份,但他知道,而他对白追云态度不佳最主要的原因是白追云是妖。由于家学渊源,他父亲还因妖物丢了一臂,所以他恨屋及乌,一杆子打翻一船妖,不仅对白追云,他对所有妖都喜欢尊重不起来,与妖共事,他都是捏着鼻子。

    尽管仍对白追云没好感,却也不可否认白追云是他的救命恩人,如果不是白追云和涂山遇,他和陈末就会交代在闻家别墅。

    “此次本不该将涂山先生牵涉其中,但如今玄门式微,人才凋零,我等也只能抱着一试的态度邀请涂山先生同行。”闻朝道长有些愧疚。

    许璟乐很快补充:“此次事件若能处理妥当,无论涂山先生是否有作为,局里都会有奖励发放。”

    涂山遇对奖励不奖励倒不在意,他问:“还有多久能到海市?”

    直升机从首都到海市需要飞行四个多小时,远不如直达航班快,但现在海市情况特殊,别说航班飞不了,基本交通都已经瘫痪,现在所有人都只祈祷国家的基建工程能给力些,如桥梁高架之类能扛住。

    行程过程中,涂山遇也没放弃拨打白追云的电话,万一打通了呢?

    许璟乐见涂山遇十足十一副担忧男朋友的模样,犹豫片刻还是说:“您也不用太担心白前辈,在接到海市求援后我们龙局已先一步过去,也许我们还没到海市,他就已先将凶兽制服捉拿。”

    “龙局?龙符?”涂山遇第一个想到的是那条小泥鳅。

    “涂山先生知道我们龙局?”许璟乐诧异。

    涂山遇没说话,多少是有些意外,那看似全然不着调的小泥鳅居然是处理局的局长,而且小泥鳅对白追云似乎还有某些心思,念及此,他心中不由生出一股淡淡不悦,但很快还是被担忧所取代。

    九尾狐珠中他的神念有异动,但并未使用,换言之,白追云可能遇到了危险,不过应当还未危及到他性命,不排除是遇到了造成海市灾难的凶兽。

    总局派来支援的一共有四架直升机,分别前往海市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涂山遇他们这一架直升机是往北边。

    四小时后。

    即使还未到达海市与临市交界,涂山遇也凭借他过人的眼力看见了泼天的雨势,雨势连绵,仿佛形成一张巨大水幕,又像是海水倒灌,威势骇人。

    如此暴雨,直升机也无法靠近,飞行员只能将他们都放下,幸而海市分局在求援后就已迅速定下接应方式,他们到的时候已有一辆装甲车等候在侧。

    海市与临市全然是两个天气,一米外的海市暴雨连绵,一米内的临市天朗气清,站在交界处,只让人感觉世界的魔幻。

    陈末将此行装备拿给涂山遇,其实早在上直升机时他就发现许璟乐几人衣着统一,都是防雨服,下直升机时还佩戴上了头盔。不戴不行,雨滴连房屋都能砸穿,威力可想而知,要是头部无防护,分分钟脑袋就得多出数个窟窿,他们也不可能一直待车上。

    上装甲车后,许璟乐就掏出了他的罗盘,闻朝道长也拿出罗盘,两人一声不吭开始以罗盘定位,结果不知是那凶兽实力太强影响到了磁场,还是他俩功力不到家,什么也没算出。

    涂山遇听着雨滴敲击在钢铁壁垒上沉重的声音,本就不太好的心情更差了几分。

    “罗盘借我一用。”他朝许璟乐伸出手。

    许璟乐闻言第一反应是护住他的罗盘,这罗盘是他家祖传之宝,还是一件法器,他祖父传给他父亲,又传到他手中,是绝对不会让外人碰一下的。

    “涂山先生,可以用贫道的罗盘。”许璟乐犹豫的时间,闻朝道长已主动献上自己的罗盘。

    涂山遇却婉拒了他:“您的罗盘不可用。”他想用许璟乐的罗盘是因为看出许璟乐罗盘是法器,只不过他也发现许璟乐并不太会使用。

    许璟乐抿了抿嘴角,朝陈末睇去求助的目光,陈末微不可见点了下头,他又踌躇几秒,最后还是不舍地将罗盘递出,不忘提醒:“您小心着点使用,别弄坏了。”

    涂山遇没理会他,接过罗盘便往罗盘中注入灵力。

    一直没说话存在感降到最低的苟富贵突然抬眸朝涂山遇看去,他鼻子耸动,眼中有异色闪过,还有……一丝隐藏极好的贪婪。

    涂山遇并未察觉苟富贵短暂的异样眼神,灵力注入罗盘后,罗盘上原本固定的圈似是“活”了过来,圈层与圈层的线发出淡淡金光,并且缓慢的转动起来。

    许璟乐惊讶地下巴险些掉落在地,陈末也诧异非常,他与许璟乐常年绑定,这罗盘他也见过无数次,却是第一次知道罗盘居然会动!

    “你们要找小、龙符还是想先锁定凶兽位置?”涂山遇对于自己弄出这一手惊呆原主人并未在意,他语气平静询问,只差一点将龙符叫成小泥鳅,索性处于震惊中的许璟乐和陈末并没有注意到这点。

    “凶兽位置!”从惊讶中回神的许璟乐毫不迟疑回道。

    涂山遇掀起眼皮看他一眼,似是在问为什么。

    就见许璟乐拍了拍胸口,说:“我们身上有龙局给的护身符,他能通过护身符知道我们的位置,即使不用去找,他也会来找我们。”

    涂山遇垂眸不语,在他不断灌输灵力过程中,罗盘的指针也在飞速转动,原本的三针四线投影在罗盘上,形成淡淡的金色虚影,看得许璟乐既是激动又是紧张。

    最终指针定格,指向一个东南方。

    涂山遇微微蹙眉,东南方正是九尾狐珠中他神念所在方位,换言之,是白追云所在方位。

    “涂山先生,有什么问题吗?”见他蹙眉,许璟乐不禁心慌,生怕出岔子。

    涂山遇将罗盘交还给他,摇摇头并未会,而是提醒他:“将灵力注入罗盘中,即可维持凶兽方位。”

    许璟乐双手接过,姿态前所未有的虔诚,但……

    罗盘消耗灵力太多了!

    许璟乐仅维持两分钟就感觉有被抽空的感觉,可他又不好意思提出让涂山遇来,同是修士,之前他还奚落过涂山遇,这会儿用的上人家就不要脸地求帮忙接手,委实令人尴尬。

    倒是涂山遇,似是看出他的窘况,抬手在罗盘表面划过几道线条,后道:“不必一直注入灵力,你只需隔一段时间注入灵力启动一次。”

    该说不说,大神出马,待机拥有。

    许璟乐挤出笑道了谢,心里直泛苦,明明是他许家的传家宝,没想到还得让外人教如何使用,也不知道他父亲和祖父是否知晓开启罗盘的真正方式。

    涂山遇望着车窗外几乎看不清一切的雨势,心里庆幸他将神念放入了九尾狐珠中,否则白追云若出意外……

    不,不会,他神念会保护白追云,即使他赶路不及,还有那条小泥鳅。

    想到龙符,涂山遇突然想起一事——龙族掌天下水脉,降雨本也在龙族掌控范围内,纵此凶兽可引水灾,龙族也有一搏之里,龙符那条小泥鳅究竟在作甚?!

    不知是为向他证明还是巧合,他刚恼完龙符,雨势就小了起来,隐隐约约地,他听见了一声长长的龙吟,当他朝龙吟声传来方向看去时,乌云笼罩下的天空中隐有金色流光闪过,赫然是龙族真身。

    居然是条小金龙。涂山遇挑了下眉,很快目光转移,并迅速捕捉到了一双不带恶意但也绝称不上友好的眼睛,正是苟富贵。

    第42章 寻找

    苟富贵没来得及收回目光, 遂也没收,朝他露出一个略显腼腆的笑。

    涂山遇移开视线,没再看他。

    倒是苟富贵舔了舔犬齿, 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后才收回视线。

    雨势小了很多,但并未完全停止, 路上的积水几乎有一米,水面漂浮着许许多多的生活垃圾和物品, 装甲车性能佳, 行驶在水中也能听见咕噜声。

    许璟乐每隔十分钟往罗盘中注入一次灵力, 以确保路线没有偏移。

    然而就在他们距离目标所在位置越来越近时,目标位置忽然有了变动,不仅是目标位,还有九尾狐珠的位置。

    涂山遇拿过罗盘,细看之下发现九尾狐珠和目标凶兽是同时行动, 是白追云抓住了那头凶兽?亦或是凶兽擒住了白追云?

    “轰隆隆——”一阵巨响盖过雨声传来。

    装甲车司机猛踩刹车,指着前方错愕道:“楼……塌了。”

    众人循着他所指方向望去,就见前面是一片正在施工中的建筑楼,五栋楼同时施工, 而最前面一栋毫无预兆的塌了下去。

    余声阵阵,大地仿佛都因此颤动。

    涂山遇神情骤然一变, 他留在九尾狐珠中的神念完全被激发。

    许璟乐也看着罗盘显示出的红光大惊失色道:“凶兽就在前面!”

    众人纷纷下车, 一下车,硕大的雨滴砸了众人一脸, 即使穿着防雨服,雨滴砸在身上也令人生疼, 或许唯一该庆幸的是这一场雨并没有伴随大风。

    涂山遇仰头看了看天,能看见在云层中穿梭的金色身影, 但费半天劲却依然没能让雨势收住,究竟是龙符能力不足还是该凶兽太过强?

    由不得他思考更多,他已随许璟乐陈末迅速奔至建筑施工区,在那里,已站着不少人和妖,身上或轻或重都带了伤,一个个神情十分凝重望着倒塌的大楼废墟。

    许璟乐辨认一圈后锁定一人,快步走去唤了一声:“叶局!”

    海市分局局长叶疏,出自玄门世家叶家,修行天赋奇高,修为更是玄学圈中数一数二,为人心高气傲,若换成平时,他并不屑与首都总局联系,但此次情况特殊,便是他也无法应对,只能向总局求助,如今总局来人,他难得也放下了高贵的姿态。

    叶疏将情况简单与许璟乐几人说了说,他们分局的前辈算出了此次水灾乃凶兽作恶,也竭尽全力卜算其方位,最后位置找到了,但祂却如狡猾的鱼,滑不留手。分局所有人出动,还请了正在海市“出差”的前辈白追云,将凶兽引到来这片建筑工地,原本是想一举将其拿下,结果低估了对方实力和狡诈程度,险些将命赔进去。

    凶兽引来的雨水成为他们最大的阻碍,当总局局长龙符来后化为真身前往云端压制凶兽天性时,他们找准机会去迎战凶兽。凶兽见有不敌之态立刻钻入大楼中,他们跟着进去,反而因凶兽蓄意破坏导致受伤,不得已,叶疏只能先将伤者带出,留下身强体健的妖族与祂缠斗。

    叶疏最后退出来时妖族一众已将凶兽逼到地下停车场,几乎是他们刚出大楼,整栋楼就倒塌下来,目前里面情况如何他们无从得知。

    “白追云留下了?”一直没出声的涂山遇突然问。

    叶疏闻声朝他看去,第一眼,叶疏注意到的不是他俊美的外表,而是面相,他们这样的人,看人第一眼就是看面相,与闻朝道长一样,叶疏轻易判断出他面相极好,堪称人中龙凤的优秀面相,其次,叶疏才注意到他身上有一层薄薄功德金光,不明显,但确实存在。

    虽不清楚他的具体身份,但叶疏还是礼貌回应:“是,白前辈修为颇高,亦是白前辈拖住那凶兽,我才得以将伤者带出。”

    闻言涂山遇眸色便沉了沉,白追云修为高他赞同,至少在高傲的许璟乐面前,白追云有绝对的资本。但他同样记得龙符曾说过白追云不能再动用修为,好像白追云若是再动修为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可眼下白追云绝对已经动了修为,恐怕还是主战力。

    见状许璟乐忙道:“涂山前辈别担心,这一次苟前辈随行,就是考虑到会有寻人困扰,您放心,苟前辈一定会很快找到白前辈。”他自是知道涂山遇和白追云的关系,而且也十分肯定涂山遇愿意同来是看在白追云的面子上,所以他得尽可能安涂山遇的心。

    然而涂山遇这么问却只是想确认白追云的行踪,现下他与神念的联系非常弱,但他仍旧可以锁定神念位置,如果确认白追云确实在,他就可以凭借神念方位去锁定白追云位置。

    ……也是为防万一,万一白追云把九尾狐珠摘了或不小心丢了呢?谨慎些总是好些。

    白追云的位置已经没再移动,可位置却是在地下,而上方的废墟要清理还不知道要清理多长时间,就算是妖,在如今人族钢筋水泥铸造的城市,恐怕也没法轻易破出。

    “停车场的空间应该大于建筑面积,能不能找到其他进入停车场的入口?”涂山遇问。

    叶疏闻言有些迟疑,其实涂山遇问的问题他也考虑过,可大楼坍塌,他担心地下停车场也受到波及。

    没等他回应,苟富贵忽然抽了抽鼻子说:“我闻到了凶兽的气息,在那边!”话音未落,他已然迅速奔跑,速度之快,雨水中只余一道影子。

    “艹……”许璟乐暗骂一声,拔腿就追。

    涂山遇、陈末、叶疏和闻朝道长也都齐齐追了出去,雨水仍然在下,不过雨势又小了很多。涂山遇踩在混合着泥浆的路面,隐隐有不妙的感觉,这感觉在听得几声清晰地“咔咔咔”后得到应验。

    地,裂开了。

    涂山遇只觉脚下一空,身体失重,千钧一发之际,他甩出红绳,一头钉入未塌的石板地面,一头则甩向后方闻朝道长,险险为闻朝道长减缓了下落速度。至于他自己,则用灵力护住周身,又在半空调整姿势,屈膝落地后又在地上滚了一圈卸去力道。

    闻朝道长心有余悸,对他连道感谢。

    比起他二人,苟富贵是最好的,陈末也还好,许璟乐最惨,他摔下来还当了陈末的垫背,叶疏也没好哪去,他的脚扭伤成一个不正常的姿势,如无意外,骨折没跑。

    “在那——”陈末正欲开口,苟富贵突然手指一处。

    众人只来得及看到一道飞速掠过的黑影,苟富贵几乎是一秒窜出,根本没容许璟乐等人反应,已经消失在视野中。许璟乐刚想骂一声,胸腹的疼痛就让他倒抽一口冷气。

    涂山遇上前给许璟乐和叶疏检查,两人一个肋骨断裂,一个脚腕骨折,都不适合再移动,遂对拿刀欲追的陈末和闻朝道长道:“陈末你和道长留下,尽快将他们送医救治。”

    “前辈你呢?”陈末也跟着许璟乐对他用上敬称。

    “我去捉凶兽,找白追云。”涂山遇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可陈末却好似从中听出了怒意。

    “如今情况不明,还是……”忍着疼痛出了一脑门汗的叶疏话刚起头就对上涂山遇古井无波的眼神,后面的话不知不觉就咽了下去。

    涂山遇收回目光,最后看向陈末,陈末沉默片刻,用力点头:“前辈您也当心。”

    涂山遇轻轻颔首,未再多言,径自朝黑暗中走去。

    停车场的层高是比普通居民楼层高要高出不少的,兴许是开放商建造时材料用的足,大楼塌了倒也没太波及停车场,不过这里也积了水,有些地方残留了特别的气息,多数是妖气,其中就有白追云的,然后还有另外一道与妖气不同但明显浑厚的令他不喜的气息,也是这一道气息,才造成海市水灾。

    涂山遇将灵力汇入眼睛,这让他能够在黑暗中清晰视物,他没急着去捉拿造成祸事的罪魁祸首,而是循着神念所在先找白追云。

    随着距离越近,地面水积越深,且也不再是之前还算完好的模样,许多立柱断了不说,水泥板的也在法术的交锋中碎裂,撕开一道口子后在被上方重物一压,便成了完全的钢筋水泥堆。

    涂山遇眉头越皱越紧,心中也越发不安,当他走到一整块斜插-入地面的巨大楼板时,呼吸几乎要停止。

    他的神念,就在楼板下,白追云的气息,也在楼板下。

    短暂的惶恐后,他封闭五感,又放开听觉,一切的杂音被他过滤,渐渐地,渐渐地,他听见了楼板后水流轻撞楼板的声音,听见了碎石滚动的声音,还有夹杂在其中微弱的呼吸和心跳声……

    倏地,他骤然睁开眼,头往旁边一偏,便有一道饱含霜雪寒冷的剑意擦着他脸颊而过并钉入楼板中,锋利的银色剑刃没入楼板三寸,倘若他闪避不及时,被钉穿的将是他的脑袋。

    他转头朝剑飞来方向望去,就见水面上有一鱼脑袋探出,嘴巴一张一合,发出似带遗憾和嘲笑的“嘎嘎”声。

    涂山遇眯了眯眼,眼下被划伤的红色血痕让他看起来格外危险。

    他未转头,握住剑柄,并不费力将这柄他并不陌生的属于白追云的剑拔-出。

    “原本想再留你一会儿,既然你找死,本君便先成全你——蠃鱼(注1)。”

    第43章 一早就知道

    在海市兴风作浪的是蠃鱼, 在他熟悉的地域,蠃鱼连上桌当盘菜都不配。

    蠃鱼不同于毕方和鸵鼠,祂们无法化形, 生性不算残暴,但与毕方又有相似之处, 毕方现则有怪火,而蠃鱼则会带来水灾, 在过去一直被人族视为不详凶兽。

    涂山遇在察觉到蠃鱼气息时就已猜到是这东西在作祟, 原本并未打算先将之找出解决, 可显然对方并不这么想,不仅挑衅,还直接攻击,用的还是白追云的剑,能忍?

    “嘎嘎——”蠃鱼一双鱼目猩红, 周身也隐有血光笼罩,翅膀在水下蓄力,似乎是察觉时机已至,祂便毫不犹豫发动攻击。

    涂山遇唇角闪过一抹冷笑, 他是看出这条蠃鱼做了不少恶,看起来对自己也颇有信心, 但, 终究是上不得台面的玩意罢了。

    包覆寒霜的剑身划过黑暗,勾起一条幽蓝光芒。

    只听得一声凄厉“嘎”声, 收势不及的蠃鱼撞上楼板,两秒后, 又有一支翅膀“噗通”一声落入水中。

    蠃鱼立刻意识到眼前的修士并非先前围攻祂的妖和修士,祂反应也足够迅速, 立刻就要往水里钻,相较水上,水下才是祂潜伏的好地方。

    祂的动作不可谓不快,但比祂更快的是一条细红绳,红绳如有生命般缚住祂仅剩的翅膀根部,或许之前捉拿祂的妖族和修士并不知道,蠃鱼的弱点之一便是祂的翅膀,所以屡屡吃亏受挫。

    擒住蠃鱼的翅膀,并不等于完全拿住祂的命脉,涂山遇也没傻到蠃鱼会束手就擒,他利用红绳短暂的束缚时间将灵力注入剑中,直逼蠃鱼脑袋。

    “嘎——”

    “嘎——”

    “嘎——”

    蠃鱼发出凄厉的惨嚎,可对他下手的涂山遇丝毫没有同情,一剑一剑,每一剑都在消耗蠃鱼的力量,直至祂筋疲力竭方停手。

    浑身是血的蠃鱼张着嘴宛如砧板上等待宰割的鱼,猩红目仿佛都已经没了生气,终于,祂的嘴巴也不再动,身体没了起伏。

    涂山遇终于移开视线,专注地看着手中的剑,他手指拂过薄削剑身,因剑刃太过锋利破了手指,留下一条淡淡的血痕。

    便是他为伤口蹙眉时,一动不动的蠃鱼猛地跃起,一头扎向水中。

    就在祂接触到水以为从此逃出生天时,一道冰寒至极的剑意让祂遍体生寒,下一瞬,祂蕴藏身体最深处的内丹被一剑刺穿,绞碎。

    “嘎、嘎……”如果蠃鱼有灵智能言语,祂必然会问上一句“为什么”,为什么眼前人族如此敏锐,为什么他会知道祂的命脉所在。

    可惜,即使蠃鱼能言语,涂山遇也不会回答祂。

    涂山遇握着剑柄将蠃鱼尸体从水下提出,没再给祂补刀,蠃鱼在失去赖以生存的内丹后,必死无疑。

    按照涂山遇的想法,是直接将蠃鱼大卸八块就地弃尸,但一想这家伙是造成海市遭遇水灾还连累白追云的罪魁祸首,他觉得将其留给白追云泄愤也不是不可。

    对了,还有白追云!

    涂山遇立时顾不上蠃鱼,将祂尸身丢在一旁,转而继续寻找白追云。

    他如今修为有限,好在他能在小范围内扩展神识,神识所覆盖出,皆为他所见。

    他很快发现白追云,可白追云所处位置并不好,厚重的楼板水泥板碎石层层叠叠积压,白追云在最下面,呼吸微弱。

    涂山遇心脏一紧,顿时也顾不得其他,赶紧直接用法术搬运障碍物。这种时候他就知道末法时代究竟有多坑爹,灵力回复的速度远赶不上消耗速度,加上先前对方蠃鱼用出的灵力,他稍微搬两块大点的水泥板就有力竭感。

    不得已,他只好拿出他为此行准备的小籽原石,一小袋小籽原石还是他在安西捡的那些,他家里的聚灵阵就是用这些小籽原石布置,现在用上也是聊胜于无。

    他一边借助聚灵阵回复灵力,一边去唤白追云,他现在没法得知白追云的具体情况,只能试着看是否能将他唤醒。

    “……嗯。”不知喊到第几声,下方传来了低低的回应,如果不是他耳力过人,恐怕还无法听见。

    涂山遇手上动作一顿,当即又喊:“白追云!”

    “嗯……男朋友?”白追云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也带着些疑惑,似乎在疑惑他为什么在这里。

    “是我。”涂山遇说不出现在是何心情,说激动,有点激动,说松一口气,却又没法松,更多还是担心,“白追云,你现在怎么样?能不能再坚持一会儿,我很快救你出来。”

    闻言白追云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检查自身,少顷,才略带笑意说:“四肢具在,除了身上有点疼,应该没其他问题。”

    “真的?”涂山遇不放心。

    “真的。”白追云认真回答,顿了顿,问:“男朋友,你怎么会在海市,是特地来找我吗?”

    涂山遇抿了抿唇,想否认,可内心属实让他无法违背意愿,半晌,他低低“嗯”了一声,旋即又赶紧说:“你先别说话,休息一下,我马上救你出来。”

    “……好。”白追云虚弱自然是虚弱的,连与涂山遇几句交谈都是他在强撑着。虽然涂山遇说他很快会救自己出去,可他也清楚不会那么快。

    涂山遇自然也知道,但他过几分钟就会唤白追云一声,以确保白追云未陷入昏迷。

    挖着挖着,涂山遇先挖到了一头狼妖尸体,狼妖拥有强健的体魄,此刻却仍被压得面目全非,若非妖族脑壳硬,恐怕脑浆都会被砸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涂山遇不知道他究竟挖了多久,灵力耗光多少次又回了多少次,他只知道,在见到浑身是血狼狈不堪的白追云时,他眼眶酸涩,心中更是泛起丝丝疼意。

    他伸出手,想要触碰被血污的脸颊,又生怕轻轻一碰白追云就会碎。

    他喉头梗塞,终究是理智占据大脑,而后他抓起白追云手臂,往白追云体内输送灵力,直至他的灵力耗尽,白追云开始自主吸收起来,他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涂山遇抓紧时间自己也回了些灵力,然后才小心翼翼将白追云抱起。

    浓郁的血腥气进入鼻腔,更是让他心脏一抽一抽的疼,他几乎感受不到白追云的妖气,再看一眼白追云的头发……不再是利落的白色短发,而是及腰长白发,白发光泽暗淡,因沾上血迹结成一块一块。除此之外,白追云的眉毛和睫毛也是霜雪一样的白,整张脸上血色尽失,没有脏污的地方皮肤苍白而透明,看起来格外脆弱。

    白色眼睫忽然动了动,继而眼睛睁开,眼皮下,是一双异于常人的红眸。

    白追云很快意识到自己被人抱着,还是公主抱,他下意识想挣脱,忽听一道熟悉声音说:“别动。”

    是涂山遇。

    白追云抬眸,就对上了涂山遇垂下带着关心的眼眸,想要挣脱的动作顿时也放松下来,他将脸贴到涂山遇颈项的皮肤,汲取他身上的气息。

    涂山遇脚步微顿,有些不自在,想要避开这种过于亲昵的触碰,但感受着那皮肤的冰凉,又没了动作。

    蹭了几下后白追云才发现他因消耗过度已现出一半原型,但看到他这模样的涂山遇却未表示出诧异或惊奇,甚至抱着他走得又平又稳。

    良久的沉寂后,白追云率先开口:“男朋友,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我是妖?”

    涂山遇脚下一顿,少顷,轻声“嗯”了一声。

    “当时我去火场救你,你就看见了,是吗?”白追云又问。

    涂山遇没说话,那天涂·山遇的记忆中其实并没有白追云身影,他也不知道当时被救的具体情况,所以这问题他没法回答。

    白追云又兀自闷闷地说:“你是那天发现了我的真实身份,所以害怕我,才想和我分手。”

    他自觉找到了涂山遇想要和他分手的真正原因,换成任何一个普通人,在得知自己交往的恋人是个妖怪后,都不可能保持平常心,分手是必然。

    涂山遇也觉得这个理由说得过去,若换成最开始,他或许就顺水推舟,借用此理由跟白追云分了,可现在……

    他迟疑时,白追云抬起脸看向他又开了口:“如果我一辈子都不在你面前化原型,以人类的身份陪着你,直到老去,你还会想跟我分手吗?”

    闻言涂山遇诧异望向他,看见了他眼底的认真,喉间发紧,他有些心慌地移开视线,说:“你不用为我牺牲,你有属于自己的生活和漫长的寿命,我只是你生命中的过客。”这话说出时,他心里隐有酸酸涩涩感。

    白追云一时没言语,许久之后,他才缓缓道:“如果我跟你说,我大限将至,我剩下的时间可能还比不上人类生老病死所经年月,我想用最后仅剩的这些时间好好谈一场恋爱,找一个爱我的人陪我到最后,你……愿意吗?”

    涂山遇关注的重点全在“大限将至”四个字上:“什么大限将至,为什么就到大限了?”

    白追云沉默,他没料到涂山遇注意居然在这四个字上。

    “人有生老病死,妖寿元也有限,即便是神仙,也不见得与天同寿,生死轮回,再正常不过。”白追云说得云淡风轻,眼中也无波无澜,俨然已看透生死,并无畏惧。

    涂山遇抱着他的手臂紧了紧:“妖族寿元有限,但若境界突破,寿元亦可延长,不是吗?”

    白追云略有些意外:“你了解还不少。”

    “你修行上遇到困难无法突破吗?”涂山遇没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延续妖族寿元问题。

    “你这么说倒也没错……”白追云没否认,又在他开口前说:“不过修为越高突破越困难,能否突破也要看机缘,我活了一千四百年,即使无法再突破我也已经满足。所以你也不要想着让我去寻机缘突破,我目前的愿望就是谈恋爱,我喜欢你,想跟你谈恋爱。”

    涂山遇一肚子想指责他不思进取的话顿时一句也说不出了,心脏不受控制扑通扑通乱跳起来,他有些无法直视白追云的双眸,耳尖因告白而染上一抹艳红色。

    过了好一会儿,白追云再次感觉到精神上的疲倦眼皮垂下时,他听见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好”。

    第44章 新身份

    涂山遇从来都不是一个冲动的狐, 可他必须承认,在答应与白追云好好谈一场恋爱时冲动了。

    他的冲动源于看见白追云脸上的认真和脆弱时而生出的心软,可能是元神中属于涂·山遇的那一部分在作祟, 又或者是其他原因,他答应了。

    后悔吗?

    好像……并没有。

    虽然有悖他下凡的初衷, 可他很清楚,在面对白追云时, 他说不出拒绝的话, 尤其当他看见白追云伤痕累累的身体却在回应他时还笑着说没事时, 心底的酸涩和心疼让他清晰感知到对这只小妖怪有着别样的情愫。

    他很肯定,有受涂·山遇的思绪影响,但归根究底,涂·山遇不也是他?即使封印记忆转世,元神最深处也还是他。

    念及此, 涂山遇深深吐出一口气。

    也罢,谈恋爱就谈恋爱,单了那么多年,谈场恋爱并不犯法, 若是他父君母后知晓,怕是要高兴疯。

    不过……还是在下界谈谈吧。

    因为对白追云的定位发生转变, 他也将自己放到入男友位, 如同当初在安西时白追云照顾受伤的他一样,笨拙生涩地照顾起白追云。

    但白追云伤的太重, 加上修为消耗超出他身体负荷,一直处在昏迷中, 并且化为了原形。妖族原形时会消耗更少的能量,同时也更易于伤势恢复。

    如涂山遇所猜测, 白追云的原形是一只白孔雀,本该通身雪白的白孔雀,却因伤重变得破碎,那长长的尾羽都失去了光泽。

    涂山遇用灵力为他疗伤,这种时候就越发痛恨末法时代,倘若天地间灵气足够,他挥手间就能将白追云的伤治愈。

    即使相当耗时,涂山遇也没懈怠,他一边替白追云疗伤,一边引导灵气进入他身体,看着白追云状态逐渐稳定,羽毛下的伤痕渐渐恢复,悬着的心总算稍稍放下。

    处理局总局局长龙符和分局局长叶疏也找了过来。

    看见龙符,涂山遇的表情就臭了起来,龙符莫名,下意识问:“我有得罪过你?”顿了顿,又似想到什么,摸了摸鼻尖:“我那不是不知道你真跟阿云是恋人关系才……”

    提及此涂山遇脸更黑,他纠正道:“白追云。”

    “啊?”龙符不解。

    涂山遇冷肃着脸说:“请称呼他的全名。”

    阿云阿云,呵!

    龙符有些无语地看着他,想说他从阿云化形之初就已和他相识,甚至阿云的名字都是他给起的,叫个阿云怎么了,话没来得及说就被叶疏先一步截住。

    “龙局,我们来是有要事。”坐在轮椅上的叶疏淡淡瞥了龙符一眼,提醒他。

    龙符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没抓着称呼不放,他们过来确实有其他事,关于蠃鱼一事。

    蠃鱼在海市兴风作浪,时间虽算不上长,但其造成的损失非同小可,除百姓的财产损失外,还有多人丧生失联,可以说,蠃鱼严重威胁国家公共安全。

    本来龙符过来是为捉拿蠃鱼,但他来后第一件事是先阻止降雨,他并未和蠃鱼这种异兽打过交道,也不知该异兽被天道所赋予的能力究竟有多强,甚至他们直到见到蠃鱼尸首才知道是蠃鱼在作恶。那么,处理局分局全员出动,总局也有队员辅助都拿不下的蠃鱼,涂山遇是怎么找到祂杀死的?

    “不是我找祂,是祂主动找上我。”涂山遇言简意赅,“祂可能是将我当成追捕祂的修士,才主动对我攻击我。”

    “那么多修士和妖族拿他没办法,不知涂山先生是如何将祂杀死?”叶疏问得客气,可不难听出他的怀疑。

    涂山遇眼皮都没动一下,淡淡道:“祂找上我时已是强弩之末,我不过补了两剑而已。”

    “强弩之末又岂会主动攻击人?”龙符抓住他话中漏洞。

    涂山遇乜他一眼,又移开视线,看向床上的白追云,语气冷漠生硬:“白追云拼着一死也要将那孽畜拿下,那孽畜死前反击报复社会又有什么问题?”

    龙符被怼的哑然,涂山遇将白追云抱着出现在众人视野中时也甩出了蠃鱼的尸首,尸首上的伤痕确实都由白追云的剑留下。思及此,龙符又不免生出对白追云的心疼。

    “涂山先生对白前辈妖族的身份好像并不惊讶?”龙符天生尿性如此,叶疏也不理会他,比起蠃鱼究竟是怎么死的,他更想知道涂山遇的底细。

    对此涂山遇的回应滴水不漏:“不是所有能人异士都在处理局任职吧?”

    叶疏:“……”

    “我知道你们处理局的规矩,不会向外界透露宣扬非自然存在和事件。”涂山遇又不紧不慢开口,“不过,我有一个问题,如果二位能回答最好,不能回答也无所谓。”

    叶疏看不出涂山遇的深浅,也不指望龙符,但不妨碍他知道“高手在民间”,遂脸上挂着笑道:“您请说。”

    “蠃鱼虽能引水灾,但本身并不具太强力量,我见祂时,祂身上业障缠身,气息驳杂,且处理局众人都无法将祂捉拿,这是为何?”他没有点名龙符,可心里是真觉得龙符不堪用,堂堂龙族,竟然被一只小小蠃鱼耍得团团转,简直丢了龙族的脸。

    仿佛是听见了他内心的鄙夷,龙符终于出声:“蠃鱼本不该出现,是有人蓄意将沉眠的异兽唤醒。”

    闻言涂山遇眉头轻蹙,立刻想到了毕方和鸵鼠,他这么想,也问了出来:“和当初安西毕方被唤醒时一样?”

    “你还知道毕方?”龙符诧异,旋即蹙眉看一眼白追云。

    “不是白追云特意告诉我,”涂山遇一看他模样就知道他是怀疑白追云泄露机密,“毕方被唤醒时我也在安西,祂还曾幻化成白追云的模样接近过我,事后我有签署保密协议。”

    “这样……”龙符若有所思点点头,却没有往下说的意思。

    涂山遇又看向叶疏,叶疏略一沉吟,终究是说:“从去年起有一股不明势力在全国范围内寻找命格特殊之人,通过各种途径让他们甘愿献祭灵魂来达到召唤沉眠异兽的目的。”

    “小叶局?”龙符不赞同他的坦白。

    叶疏眼神平静看向他,道:“龙局,涂山先生有修为在身,并非普通人,我们对于普通人的保密措施并不适用于涂山先生。”他没说的是,处理局那么多人捉一只蠃鱼都没捉到不说,还损失好几个,其中就有叶家小辈,可涂山遇一来蠃鱼就成了一条死鱼,姑且不论究竟是涂山遇还是白追云杀死蠃鱼,至少他在面对蠃鱼面对非自然事件面前的态度可取。

    龙符拧眉半晌,终是丢下一句“随你”。

    但接下来叶疏也没有说太多,他不可能将所有细节一一讲述给涂山遇听,涂山遇从他的只言片语中倒是拼凑出了大概,也是他先前就已了解到的大概。

    有一群在暗地里活动的人不知通过什么途经得到了唤醒沉眠在人界的异兽方式,他们广撒网,通过那些人献祭灵魂的方式将异兽唤醒,目的为何暂不可知,但涂山遇目前所知的毕方、鸵鼠和蠃鱼中就有两兽是危害巨大。再联想下和召唤阵有关的阴阳道人,当时抓到阴阳道人后就交给了龙符,后续审讯情况他不知道也没问,可无疑阴阳道人会是一个突破口。

    龙符和叶疏还有很多事情要忙,龙符不知神经大条还是故意挑衅,走之前还叮嘱涂山遇帮忙好好照顾白追云。

    对此涂山遇冷冷回应了一句:“白追云是我男朋友,无需你多言,我自然会好好照顾他。”

    龙符吃了一鼻子灰,灰溜溜地离开了特殊病房。

    涂山遇对着门平复了一下情绪,转过身,就看到道体的白追云坐在病床上似笑非笑看着他,红眸中眼波流转,仿佛一下就将他的内心看穿。

    他不由脸一热,勉强压下赧然问:“你什么时候醒的?还有没有哪里不适?”

    白追云目光一错不错盯着他,盯得他走路都同手同脚起来,方嗓音沙哑开口:“抱歉,我答应你不在你面前化原形的,我食言了。”

    涂山遇脚步微微一顿,旋即摇头:“没关系,原形养伤好更快。”他走至床头柜前拿杯子倒水,然后递给他。

    白追云看看他,又看看水杯,嘴角微扬,有些虚弱道:“男朋友,我没劲,手抬不起来。”

    涂山遇:“……”

    虽然但是,当初他躺床上时白追云是手把手给他端水喂水的没错。

    他顶着有些烫的脸皮将水杯挪到白追云嘴边,也不敢和白追云对视,可当他看见白追云没什么血色的唇贴上透明玻璃杯壁,隐隐可见一截舌尖时,莫名的……浑身发烫。

    小妖怪又在勾引狐了!

    将他每一个细微表情看在眼中的白追云眼睛笑弯成月牙,又在他抬头时恢复自然,半杯水下肚,白追云方说:“男朋友,我可以提一个小要求吗?”

    “嗯?你说。”涂山遇努力适应自己的新身份。

    “你过来点。”白追云朝他眨眨眼。

    涂山遇略略犹豫,少顷,微微倾身。

    “太远了,再近点。”白追云继续要求。

    涂山遇手心已经有点冒汗,他和白追云已经不到三十厘米,他都能清晰听见白追云的呼吸声了,还要再近吗?

    正踌躇时,白追云突然上前,唇上一软,未及细细感受,身体已先一步想要后退。

    ……没后退得了,他被勾住了脖子,白追云双唇贴着他的唇瓣,轻笑着问:“男朋友,我现在需要恢复元气,能让我吸一口你的阳气吗?”

    白追云说话时,两人唇瓣间或相碰,涂山遇几乎是本能地含住了小妖怪的唇。

    在意识到自己做什么后涂山遇脑子有了片刻清明,却没想退开,而是想:小妖怪不是说手没劲抬不起来吗?

    第45章 聘礼

    白追云养了一周才恢复些元气, 身上属于妖的特征刚褪去,他就催促着涂山遇回首都。

    涂山遇有些纳闷他着急的原因,毕竟他虽恢复了些许元气, 可如今状态就类似于浑身劲像是被抽干,连正常行走都没法做到, 整个人都处在虚弱期。

    虚弱至此,不该好好修养吗?

    对此白追云的回答是:“我想去你家, 你家灵气充裕, 我待着舒服。”

    “……我家灵气充裕是因为我布下了聚灵阵, 我现在也有布置一个。”涂山遇拉开床头柜的抽屉,里面赫然是一个小小的聚灵阵,比最初他在家摆得要小,没办法,他在地下停车场挖白追云时一不留神把几颗小籽原石里的灵气抽干, 还弄掉了几颗,只能摆一个更简易的聚灵阵。

    原本他是想再去买一些小籽原石补充,但白追云这边离不了人,他也不知去哪儿买, 就先将就用着。

    白追云随意往抽屉扫了一眼,还是坚持回首都, 并且给了一个让涂山遇哑口无言的理由:“如果我拎着行李去你家那天你愿意将我留下, 我根本就不会来海市。”

    涂山遇:“……”

    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

    可是……

    “是不是, 不太合适?”他有些纠结,成为白追云的男朋友是一回事, 同居又是另一回事,未行夫妻之礼, 如何能住一起?

    “有什么不合适?我们不是在交往吗?”白追云不懂他的纠结。

    涂山遇神情复杂看着他,少顷,说:“这于礼不合。”

    “什么礼?”白追云扬了扬眉,“莫不是,我家老古板还想先与我拜个天地结为真正的夫妻,才可行周公之礼住一屋檐下?”

    涂山遇张了张嘴,他是这意思没错,可从小妖怪口中说出,怎就那么不好意思?还有,他怎么就是老古板了,分明是当代妖太开放!

    “可惜……”白追云露出遗憾之色摇了摇头。

    “可惜什么?”涂山遇没忍住问。

    白追云勾起唇角:“可惜就算你想要名正言顺,我国也未曾通过同性婚姻法案。”

    涂山遇:“……”

    这还真是个严肃的问题。

    白追云颇有兴致地看着他在那兀自纠结,纠结半天,忽而抬头,认真说:“拜天地亦可。”

    这回愣住的轮到白追云了。

    “白追云,我且问你,你是否真心想与我共度此生?”涂山遇似是做下决定,神情严肃询问。

    白追云被他这般态度弄得也不由肃穆起来:“自然。”

    “那……”涂山遇斟酌了下用词,可惜没斟酌出来,遂道:“你等我几日,我需准备些东西。”

    “准备什么?”白追云下意识问。

    涂山遇脸一热,眼神飘了飘,嘴上却故作云淡风轻回答:“自是聘礼。”

    白追云:“……?”

    ……聘礼?

    是他理解的那个聘礼?

    涂山遇下凡前虽从未考虑过狐生大事,但成亲流程他是见过的,他们一族成亲流程并不复杂,哪怕于他们而言一次成亲可能就是一生之事,可两人在一起便是细水长流,他们享受的是漫长温馨的岁月。当然,也有狐追求刺激和新奇感,会更加重视仪式感,所以成亲的阵仗会摆很大。

    涂山遇倒是也想弄盛大一些,但……他不会。

    即使不会,可为让白追云能名正言顺住在他家中,他也得把最基础的流程走完。

    最基础的流程之一:聘礼。

    涂山狐族为表示对心悦之狐的重视和爱意,会将自己能弄到最珍贵的物品当做聘礼送给心上狐,若此时是在仙界,涂山遇有大把的选择能送白追云,现下……他全副身家加起来都不及白追云一辆车的价格。

    ……

    于是,在白追云等得快不耐烦,加上龙符还趁涂山遇不在往他面前杵顺便打听涂山遇情况时,他直接送了龙符一脚。

    龙符撞在门上,而涂山遇正是这时候回来的,一见到龙符,涂山遇眼皮就重重跳了跳,同时心里的警惕上升到了新的高度,过去几天他虽没说,可白追云房间里残留的龙味挥之不去,这也让他再度升起对两人关系的怀疑。

    一见到涂山遇,龙符眼睛便是一亮,刚张口欲说话,就先接下白追云朝他脸丢来的一个大苹果。

    迎上白追云不善的目光,龙符有些讪讪:“阿云,别生气别生气,气坏身体不好。”边说话还边往涂山遇脸上瞟,眼睛里明明白白写着四个字——见色起意。

    白追云脸都黑了,未及开口,倏觉法力波动,再下一瞬,他就看见大块头的龙符被他男朋友一脚踢飞。

    真·踢飞。

    都踢出了窗户的那种飞。

    白追云此刻表情完全诠释了何为目瞪口呆,他愣愣的看着涂山遇,仿佛涂山遇突然从人变成了霸王龙,而这头霸王龙在将龙符踹飞落地后缓了两秒,眉头才微微蹙起——MD,龙族果然皮糙肉厚还沉,踹得他脚都疼了!

    即使脚疼,涂山遇也端着没让形象崩。

    他走到窗边将窗户关上并上锁,一点不担心龙符从十六楼摔下去会不会死,摔死最好。

    然后他就看见白追云用一种看新奇生物的目光盯着他,脚步不由一顿,但还是迎着白追云的目光坐到床边,将手中的东西放下,一脸正色望着白追云。

    白追云能感觉到他情绪不佳,跟着正襟危坐,嘴上却忍不住调侃:“请男朋友指示。”

    涂山遇酝酿一半的质问顿时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好半晌,才憋出一句:“那家伙,我是说那位龙符龙局,他不是什么好货色。”他其实更想让白追云和龙符保持距离,可有担心这么说僭越,白追云有交友的自由,更何况,龙符还是处理局局长,算是白追云的顶头上司。

    ……他大概忘了几分钟前他才将白追云的顶头上司一脚踹出了十六楼的窗户。

    “嗯,龙符不是好货色,他好色又自大,贪财又傲慢,浑身上下都是毛病。”白追云认真附和。

    他这一评价反而让涂山遇不知该接什么话了,好色傲慢等确实是龙族通病……可白追云这么直白说出来?

    “所以,男朋友,下次他若再往你跟前凑,就跟刚刚那样,不要留情,直接把他踹飞,知道吗?”白追云认识龙符那么多年了,哪还能不知道龙符那德行,龙族又怎么样,被人敬仰又如何,骨子里一样招人讨厌。

    而龙符看涂山遇那眼神,全然是当年看他时的眼神,说白了,就是看中了,想一度春风。

    若非他实力不济,他早八百年前就将龙符打爆了,如今涂山遇算是给他出了一口气。

    却是不知,涂山遇已经因他的态度而产生了怀疑,怀疑他是不是在说反话。

    “……我对他动手,没问题?”涂山遇试探性问。

    白追云冷笑:“能有什么问题?他明知道你是我男朋友还敢……”“觊觎”两个字没说出,又猛然意识到若是点明龙符对涂山遇的意思会让涂山遇生出探究或其他想法,可能会引起反效果,毕竟龙符那一套一套的追人手段层出不穷,涂山遇那么单纯,被骗了怎么办?

    “总之,男朋友,对他,不用留手。”白追云说完一顿,又补充:“他以前坑过我,可惜我修为没他高,打不过他,不然我肯定亲自动手。”

    “他坑过你?”涂山遇一听就护短起来。

    他化形不久还很天真单纯时就忽悠他上床也算坑他……吧?

    “对,没错,我坑我,还把我坑很惨,所以,男朋友,只要有机会,你一定要帮我报仇。”白追云毫无心理负担地给龙符拉仇恨。

    涂山遇没细问龙符坑了白追云什么,但他已经决定见那小泥鳅一次揍一次。

    白追云目光才移到涂山遇带来的东西上,那是两个很大的纸袋,里面可见颜色不一大大小小的绒盒,似乎有好多个,他好奇,便也问了出来。

    涂山遇被一问问得沉默了片刻,而后默不作声地将纸袋中的绒盒一一取出摆到白追云面前,白追云倒是看见了几个墨蓝色绒盒上钻石的图案,是一间首饰店的logo。

    白追云眼皮一跳,待看到涂山遇将最大的三个墨蓝色绒盒打开,看见里面金灿灿的三件首饰——金簪、金云镯、金冠,整只孔雀都有些不好。

    “咳……”涂山遇轻咳一声,有些尴尬道:“这是三金,时间紧迫,匆忙间打造可能不那么精致,你……勿嫌弃。”

    白追云:“…………………………………………”

    三金,三金,三金,人类中听到三金最多的就是男女结婚前男方给女方准备的聘礼之一。

    “还有这些……”涂山遇看不出白追云表情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又取出其他盒子,他脸有点红,倒不全是害羞,而是相较三金,后面这些多少有些价值不足,也不知道白追云会不会嫌弃他不够重视,遂又补了一句:“少了些,以后再补,我向天起誓。”说着,还竖起了三指。

    白追云嘴张了张,刚准备说话,就听天空一声雷鸣,似是在回应涂山遇的起誓。

    事实上,天道确实是在回应,也呈了涂山遇的誓言,万一日后他没有补聘礼,会挨天雷劈的。不过,涂山遇既然说会补,那必然不是敷衍,原本他是想以玉石为原材料雕刻一些配饰当聘礼的,可惜囊中羞涩,只能遵循涂·山遇记忆中人族结婚聘礼内容,用金器为主聘礼。

    白追云:“……”

    白追云望着似乎将礼教刻在骨子里的涂山遇,忽然对他生出了浓浓的好奇,好奇之余,也为他这份让人啼笑皆非的“求亲”愉悦。

    他原本想象中的恋爱,就是和许许多多的人族一样,牵手、接吻、上-床,仪式不仪式他从未考虑过,可涂山遇的态度让他觉得受到了重视和尊重。

    该说,不愧是他单了一千多年终于相中的男人吗?

    第46章 名正言顺

    海市需要大面积清理, 但损失统计不可估量。

    涂山遇没过问具体损失,也轮不到他去过问,在航班恢复后, 他就带着白追云回了首都,同行的还有苟富贵和闻朝道长, 许璟乐肋骨断了三根,暂时还在休养, 陈末留下照顾他。

    比起许璟乐和陈末二人, 涂山遇稍有在意的是苟富贵。

    之前在掉入停车场时, 苟富贵是最先发现蠃鱼气息者,也追随蠃鱼气息很快没了身影,事后他解释停车场内太乱,以至于很多地方被堵住去路,所以未能第一时间帮助涂山遇, 不过他在寻找受困的妖族时出了不少力,即使被救出的妖族十不活一。

    除此之外,苟富贵自以为隐藏很好的视线朝涂山遇投来时根本没逃过他的感知,不仅他, 白追云也察觉到了,并直接以眼神警告。

    苟富贵顿时身形僵硬, 不敢再多偷瞄涂山遇一眼。

    下飞机后涂山遇白追云和闻朝道长苟富贵分开走, 涂山遇想起当时白追云去海市似乎是将车开来了机场,那现在车要怎么处理?白追云目前情况依然不是很好, 他法力透支太厉害,如今四肢还没什么劲, 只能依靠轮椅行动,开车就不用想了, 而涂山遇也没驾驶证。

    对此白追云向他展示了有钱人的方法——代驾。

    涂山遇:“……”

    代驾开着白追云的豪车载着两人回了公寓,没错,就是涂山遇的小公寓,推着白追云上楼时涂山遇还有些不好意思……他太穷了,房子太小,总感觉配不上白追云。

    不过白追云并不介意,尽管公寓因为失去聚灵阵没有那么多灵力汇集,变得平平无奇,他也依然很乐意。

    问,就是因为有涂山遇在。

    “你……先闭下眼睛。”公寓两周没住人,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在动用清洁术前,涂山遇又觉得当着白追云的面使用不太好,依照他在海市时对当代修士修为的了解,清洁术可能都算是上乘法术了。

    “有什么我不能看的?”白追云挑眉问。

    涂山遇迟疑片刻,少顷,手臂一伸,十分干脆地从后面捂住他眼睛,然后迅速施展清洁术。

    有一说一,自从有了清洁术,省了很多时间,还不用费水电,关键一个清洁术下去,整间屋子都十分干净!

    故而当他松开白追云时,白追云就看见桌上地上干净一片,不由惊奇道:“你居然会清洁术?”

    “嗯。”涂山遇一点不觉得会清洁术有什么新奇,这是最基础的法术,不,应该说没有技术含量的一个小法术,以前人族修士爱用,他看见随便学了一下。

    他云淡风轻的态度让白追云更是生出几分好奇,捏了捏他的手腕戏谑道:“我男朋友该不会是仙界哪位仙君下凡来历劫的吧?”

    涂山遇呼吸微顿,继而朝落地窗外看一眼,天道似乎没有发出警示,若然如此,白追云自己猜出来就不能算他头上……吧?

    他还没想完,意识就被一道霸道的意识连接,以及不加掩饰的警告。

    “即便是仙君历劫,历劫也不会带转世前记忆。”他迂回道。

    白追云若有所思点点头,没再抓着这话题不放,不过又说了另一件事:“我之前就想问,男朋友,你这玉珠上雕刻的,是一只孔雀吧?”

    涂山遇原还因为他一直摩挲手腕有些不好意思正思考怎么将手抽回,听他一问方才发现他的手指一直有意无意拨弄玉珠。

    男朋友原形是孔雀,他戴着雕刻成男朋友原形的玉珠,怎么貌似看都不太“单纯”。

    他抽了抽,没抽走,只能硬着头皮解释:“我只是随便雕刻……你先松手,我去把行李收拾下。”除此之外,他还得再准备些东西。

    白追云哪能看不出他脸皮薄,倒是有心再逗一逗,就怕稍微一逗男朋友就要熟,于是大度地放他去忙活了。

    反正公寓就那么大点空间,全方位无遮挡,除非涂山遇进卫生间,否则将一直处在他的视野范围内。

    涂山遇被他盯着看了十分钟就有些受不了,干脆开了电视将遥控器塞他手里,然后以要外出采买些东西出了门。

    ……

    涂山遇跟白追云认识也有一段时间了,在海市也照顾了他两个星期,可老实说,这些时间还不足以让他对白追云有更多了解,起码住院那期间他就不知道白追云喜欢吃什么食物。

    白追云貌似并不挑食,他有上网查孔雀的食谱,结果最先出来的是蚂蚁、蜘蛛、蝗虫等,看完就一脑门黑线,好在孔雀确实是杂食性动物,也不挑食,他不买昆虫,可以买些水果、玉米等植物类食物。

    他挑着看起来更水灵新鲜的食材买了些,买完一结账,才发现他眼光好是好,但价格也是真的高。

    ……购置完聘礼后已经囊中羞涩的他囊中更加羞涩,恍惚间又似一朝回到解放前。

    可也不能亏待了白追云去。

    路过甜品店时,涂山遇听见有两个女生在讨论招牌芝士蛋糕香甜软糯,特别特别好吃,他看一眼店前的招牌,踌躇片刻,还是走近了店。

    再出来时手里已经多了一个六寸的芝士蛋糕,小小一个蛋糕,也是真的不便宜。

    回到家时白追云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他轻手轻脚给盖上毯子,又洗了一盘水果,最后才将他找了好几个地方才买到的一对手臂粗的红蜡烛取出,虽然简陋了些,但勉强应该也能凑合下?

    故而等到白追云醒来时就发现公寓里大变了样,也不能说大变样,只是餐桌被挪到了落地窗前,从而使得屋里的格局发生很大改变,让他迷惑的是,桌子上摆放着香炉、新鲜的水果和一对红烛,看这架势,像极了祭祀时用的祭案。

    “醒了?”涂山遇发现白追云醒来,这才打开灯。

    “你这是在做什么?”要不是日子不对,白追云都怀疑涂山遇是在祭祀祖宗。

    涂山遇脸上迅速闪过一抹赧然,他走到白追云面前半蹲下,迟疑片刻问:“你已接下我的聘礼,愿嫁与我为妻,是作数的吧?”

    白追云一时不知是否该纠正嫁给他为妻这个说法,因为他在考虑谈恋爱时从未想过将自己代入“妻”的角色中。

    “你反悔了?”涂山遇一见他迟疑,立刻紧张起来。

    “没……”白追云下意识摇头,看着涂山遇脸上不算明显的慌张,不禁释然,从他接受涂山遇的“聘礼”时他就该知道涂山遇是将他放在“妻”的位置,所以学着男方求娶的规矩准备三金等其他聘礼,或许他还该庆幸涂山遇准备的三金不是女人用的戒指耳环项链。

    思及此,他便弯了弯唇角:“作数。”

    涂山遇这才松一口气,“那你有现在有力气站起来吗?”

    白追云感受了下,点点头:“还是能坚持到跟你拜完公公婆婆的。”

    闻言涂山遇露出一个奇怪的表情:“什么公公婆婆?”

    白追云反而被他问得纳闷起来,他指指案台问:“不是要拜你养父母?”

    涂山遇:“……”

    涂山遇无语,“那是用来拜天地的。”说完“拜天地”三个字,他又不免耳朵一热。

    “拜天地……”白追云有些微妙,“是我理解的拜天地吗?”

    涂山遇没问白追云理解的拜天地是哪个拜天地,也不知道究竟有几个拜天地,但在他这里,只有经过天地认可,白追云才能名正言顺在他家住下。

    在白追云有些懵逼和凌乱时,涂山遇已将一切安排得明明白白,等他回过神时,已经和涂山遇一起跪在蒲团上,敬拜天地。

    当他听见涂山遇敬告天地与自己结为夫妻时,整只孔雀都恍惚了。

    恍惚之中,他在涂山遇期待的目光中复述了涂山遇愿与之相守的承诺,但随后他所感应到了来自天外的陌生而特别的气息让他精神一震。

    那、那、那是……天道?

    天道认可他和涂山遇的婚姻?!

    不是,区区婚姻,天道怎会出动?

    白追云不解,白追云风中凌乱。

    涂山遇其实是觉得这仪式过于简陋的,也有些担心白追云觉得他太过草率,结果转头就看见白追云面上是从未有过的恍惚和呆滞,不由小声询问:“能站起来吗?”

    白追云茫然地看向他,好半天,眼睛里才有了焦距,他嘴巴张张合合,终于说出一句:“你该不会真是上界哪位仙君转世吧?”

    涂山遇:“…………”

    该说不说,猜测没毛病。

    他将白追云打横抱起放到床上,方说:“不论我先前是何身份,如今,都只有一个身份——你的丈夫。”说到“丈夫”二字时,他实在没控制住心跳频率,脸颊也是滚烫滚烫的。

    不知是他的郑重其事还是如今纯情的模样取悦了白追云,白追云终于意识回笼,他双臂一勾,勾住正欲退开的人,贴近他,嗓音魅惑:“既然现在我们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夫夫,那么我亲爱的夫君,你现在不会再抗拒与我亲近了吧?”

    涂山遇闻言只觉一股热意直冲脑门,烧得他险些大脑宕机,饶是如此,他最后的理智还在线,并回应:“你身体尚有不适,先将身体养好。”

    第47章 早安吻

    初为人夫……涂山遇说不激动是假的, 激动之余更多是不知所措。

    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以丈夫的身份和妻子共处,印象中他父君母后在一起时就是黏黏糊糊, 并时常给他以自己是只多余狐崽的错觉。很难评究竟是不是父君母后的肉麻给他留下深刻印象,以至于他一想到若是他成亲也会同妻子黏黏糊糊就浑身不适, 所以情愿一直单身。

    嗯……

    现在说单身已无意义,没人逼他娶白追云, 既然已娶, 他自不会后悔。

    唯独一点……

    暂时还有些无法适应, 尤其睁眼就看见窝在他怀里睡得香甜的新婚妻子,多少让他有些手足无措,可无措间心底又涌上难以言说的丝丝甜蜜,这种情绪于他而言是陌生的,尽管涂·山遇的记忆中有过甜蜜, 可放诸整个元神,切身体会更让他感悟深刻。

    他以眼神细细描绘白追云的眉眼,良久之后,把白追云喊醒了。

    “……嗯?”白追云难得睡那么舒心, 公寓里灵气充裕,涂山遇身上阳气也足, 在他身边睡觉比千年前他居住的山清水秀的山林还舒心, 可睡得正香突然被吵醒,就很容易让人有脾气了!

    “太阳初升时第一缕清气, 于你身体有益。”涂山遇能看出白追云被唤醒后的不悦,可为尽快让白追云身体恢复, 他并不想让白追云错过第一缕清气。

    白追云脸色沉沉,周身气压很低, 心情不好的时候不愿意说话。

    见状涂山遇不免有些后悔,只能干巴巴补救:“就今天一次,下次我不再吵醒你。”恢复慢就恢复慢些吧。

    白追云依然没说话,很快,在涂山遇的指点下,天际第一缕光芒照射进落地窗时,他敏锐捕捉到了涂山遇所说的清气,那是一种不同于灵气但比灵气更具充盈效果的气息,吸纳入身体后,灵台如被洗涤过,倦意一扫而空,所有负面情绪也随之消散,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起来。

    他不禁诧异问:“这便是清气?”

    “对!”涂山遇用力点头,又有些疑惑,白追云修行千年,难道不知道有清气的存在?

    似乎是看出他的疑惑,白追云解释道:“我听说过清气,但我爹娘说自三千年前三界分离后清气便已在人界消失,不可能再感应到清气。”

    涂山遇颔首,人界的清气确实少得可怜,这仅有的一缕还是自太阳中而来,若是阴雨天看不见太阳,还没法得到。

    白追云虽好奇涂山遇是如何知道清气由来,却也没多问。

    “你再睡一会儿?”涂山遇试探问,顿了下,还是犹豫开口:“或者你打坐修行,我给你检查过,你如今筋脉稍有滞塞,可以灵力疏通。”

    即使他不提,白追云也打算炼化一下吸纳的一缕清气,不过,他也想放过调-戏自家男朋友,不,现在该称之为他夫君的男人。

    “夫君。”白追云轻轻唤了一声,声音虽清,可咬字清晰,且婉转勾人。

    涂山遇登时感觉心脏被人用力吹了一口气,元神都飘忽起来。

    他磕磕巴巴回应:“夫、夫人,有何吩咐?”

    白追云一愣,险些没绷住笑出声来,他是真的惊讶好奇,如今世界竟真还有涂山遇这般清纯不做作的男人,而这样一个清纯不做作的男人居然被他好运捡到,真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他眉眼一弯,并不含蓄的点点自己嘴唇:“夫君,早安吻。”

    涂山遇脸颊一热,嘴唇张了张,理智告诉他动不动就卿卿我我有失体统,身体却违背理智,如受蛊惑似的倾身上前,在小妖怪那如樱花瓣柔软微粉的唇上轻轻印上一吻。

    然后,被咬住了下唇。

    总而言之,等涂山遇重获自由时已经是十分钟后,白追云坐上蒲团开始打坐,他则同手同脚进浴室洗漱,当他看见镜子里面红耳赤的自己时,头一次生出了对自我的怀疑。

    区区接吻,怎能把自己弄如此狼狈?

    要知道,涂山少君在仙界时可是出了名的天资聪颖,再难的仙术到他这里也是一学就会,区区接吻,区区接吻,分明都已有数次经验,他怎会连他的新婚夫人都不如?

    涂山遇一边心不在焉地刷牙,一边手机上网找提升吻技的攻略,结果搜到一群“多练习”的答案,也是废话无疑,他能不知道熟能生巧的道理?关键每次和白追云接吻他就失去了主动权,反而是他被白追云引导着。

    那么问题来了,吻技看起来并不生涩的白追云之前吸过多少人阳气?

    念及此,涂山遇心头涌上一股烦躁。

    正这时,他手机铃声响起,他生怕影响到白追云修炼,忙按下静音,一看来电,居然是梁琛。是梁琛不意外,意外的是如今天刚亮,才五点多一点,这时间点可不是梁琛起床的时间,他熬夜一般也就到四点。

    “喂?”他接通了电话。

    那头梁琛有些颤抖的声音传来:“遇哥,我表妹出事了,她、她跟桃桃一样,用血画献祭阵……”

    一听“献祭阵”三个字,涂山遇表情就凝重起来:“具体什么情况?”

    梁琛许是受到了不小的刺激,思绪混乱,也有些语无伦次,最后干脆道:“我三言两语说不清楚,遇哥你要是能过来我就把地址发给你。”

    涂山遇本就有些在意当初的献祭阵,只是碍于白追云在处理局身份和工作性质,他并没有冒然询问,先前在海市叶疏所透露的也有限。但倘若按照叶疏所言,幕后有黑暗组织在寻找特殊命格的人引导他们献祭自身唤醒多年前沉眠的异兽,那么梁琛表妹那里或许有线索留下。

    但当他想走时突然又想起来他如今已不是一个人,他的新婚妻子已入定修行,是该将白追云从入定中唤醒一块去,还是独自离开?

    思索再三,涂山遇决定还是一个人去。

    白追云如今周身气息平和,入定有益于他身体的修养和恢复,而入定本就不是说入就能入,至少涂山遇曾经见过的一些修行天赋不高的小妖就很难全身心投入修行,自然也无法入定。

    他简单做了点吃食放到冰箱,又留下外出的字条,最后出门前还在门口设下静音结界,这才打车前往梁琛给的医院地址。

    他到医院时刚过七点,还没到医生上班的点,所以病人并不很多。

    “遇哥!”梁琛一早就在等,看到他立刻顶着一双通红的眼睛迎了上来。

    涂山遇颔首,视线扫过梁琛口袋钻出的正跟他问好的“小仓鼠”小九,梁琛注意到他的目光,轻轻摸了摸小九脑袋,压低声音说:“这次多亏了小九,否则我们恐怕来不及将娜娜救下来。”

    娜娜,全名席娜,今年十八岁,是梁琛小姨的女儿,是首都艺术大学舞蹈专业大一新生,人长得漂亮,专业能力强,性格腼腆内敛。

    按理出身不错家长爱护十几年人生顺风顺水的席娜本不该有所求,可她偏偏选择走上了一条和桃桃一样的道路。

    “原因呢?”涂山遇听完梁琛讲述,并没有听到重点。

    当初安西的桃桃是因为被艾山一家骗还曾被施暴才有怨气在身,选择相信阵法诅咒,简单来说,事出有因,一般无特殊情况,没有哪个正常人会拼着可能会丢掉性命以鲜血绘制阵法。

    梁琛苦起一张脸,有些烦躁的揪着头发:“就是因为不知道原因,所以我小姨和姨夫才那么震惊,我也是,明明前一天我见娜娜她还对我笑得很腼腆,夸小九可爱,一点异样也没,谁知道、谁知道……”

    涂山遇拍拍他肩膀,沉声道:“她一定会没事。”

    话音刚落,他就“看”见一抹绿色鬼影口中念叨着“席娜”并朝抢救室方向飘去,所过之处护士和病人齐齐一个哆嗦,他神色一凛,手指捻下的腕上细细红线朝鬼影甩去,若有人开了眼,必然可见那本只有十几公分的细红线迎风见长,转眼间已有数米长。

    “啊——”绿鬼尖叫,戾气暴涨,青白鬼脸扭曲喝道:“是谁?”

    他轻易发现了红线的主人,看见涂山遇后绿鬼身形微微一滞,旋即露出恐惧神色,咧嘴呲出满嘴尖牙并挣扎起来。

    妖怪喜欢阳气足的人族,因此许多志怪小说中妖怪会变作美女引诱年轻力壮的男子,而鬼物与妖怪不同,常言说“人怕鬼三分,鬼惧人七分”指的便是鬼畏惧人身上的阳气,修为如今并不弱的他光身上阳气就能将鬼物灼伤,厉鬼也不例外。

    “梁琛,瓶子给我。”涂山遇察觉绿鬼逃走意图,朝梁琛伸手。

    梁琛看不见红绳,涂山遇姿势也不怪异,但经历过灵异事件的他一点不怀疑涂山遇“看”见了什么,头皮一阵发麻,手上却一点不迟疑遵循他的要求,将身边放置的矿泉水递过去,递到一半又收回,将瓶盖拧开,重新递过去。

    涂山遇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将灵力注入红线,红线发出浅淡光芒,看似并不起眼严格来说可能还有些好看,可于阴邪鬼物而言,却如烈焰灼烧。

    “叮铃——”

    “叮铃——”

    梁琛侧了侧头,表情有些疑惑:“遇哥,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好像……铃铛?”

    铃铛声涂山遇自然是听见了,不仅他和梁琛,绿鬼也听见了,并且因着铃铛声绿鬼变得更加暴躁,身上阴气更为浓郁,几欲将红线腐蚀。

    涂山遇眸色一沉,若之前还只是怀疑,那么现在他完全肯定,这只绿色厉鬼是受人驱役。

    受人驱役?

    涂山遇脑海中迅速划过一个念头,便是这一瞬间,绿鬼汇聚全身阴气暴力挣脱红线束缚,他手中一松,绿鬼登时如一道风迅速飘远,他没追,只在鬼影消失时将一道法诀打入绿鬼体内。

    第48章 意外发现

    “遇哥, 捉、捉到了吗?”梁琛见涂山遇站着没动作,咽口口水小心翼翼问。

    涂山遇摇头:“让他跑了。”

    “那……”梁琛刚想再问,不远处抢救室门打开, 他姨夫姨母立刻迎了上去,他登时也顾不上询问更多, 快步上前。 妍衫婷

    医生告诉他们,人送来及时, 救了回来, 但因失血过多, 后期需要很长一段时间调养。

    听见人还活着席父席母悬起的心勉强落回肚子里,可席母仍止不住掉眼泪,同时也万分不解:“娜娜究竟为什么要选择用那样残忍的方式……离开?是我们做错了什么吗?”

    说句不那么好听的,当代人因为生活压力或者生病以及厌世情绪自杀,大多选择跳楼割腕车祸等, 相较之下,割腕已经是一个很痛苦的磨人过程,席娜那种近乎自残的方式任谁见了都会头皮一紧,也难以想象一个人能狠到对自己下那么重的手。

    席娜被推进了加护病房, 可以探视,但不能探视太长时间。

    席父席母后知后觉发现梁琛身边站了一个陌生的年轻人, 梁琛简单给他们介绍涂山遇是他同学, 虽如此,夫妻俩也不解侄子的同学为何来医院, 看样子也不是医生。

    梁琛也不知该怎么解释,遂也没解释, 而是按照涂山遇的意思问了他们几个问题:“小姨姨夫,娜娜之前情绪怎么样?在学校有没有被人欺负?”

    席娜虽住校, 但因为家就在首都,而且离学校不远,周末都回家,偶尔课少的时候也会回家吃饭休息,用席母的话说,席娜这姑娘有点恋家,也比较依赖他们父母,不过夫妻俩只有这一个女儿,一直是将她当小公主养着的。

    “娜娜从小就乖,也依赖她妈妈,在学校被欺负,被老师批评回来都会跟她妈妈倾诉,从小到大一直如此。昨天之前,娜娜情绪一直很稳定,还跟我一起看你直播,说等下次放假要去你推荐的店里吃饭,昨天你也听她说了,开开心心的,没有不对劲。”席父原本正直壮年,精神气质在同龄人间是很好的,但这一夜过去仿佛苍老了十几岁,眉间也皱出了浅浅的褶痕。

    梁琛昨晚去给小姨送东西,又在他们小区楼下跟几个高中同学打球,时间比较晚了就在席家留宿,一切都非常正常,偏偏席娜夜里就出了事。

    如果不是小九有着敏锐的嗅觉,嗅到了血腥味将他闹醒并查看,席娜后果不堪设想。

    问不出更多讯息的梁琛只能求助涂山遇,涂山遇沉吟片刻,问:“她之前有没有说过类似做噩梦的话?”

    梁琛疑惑他这问题,倒是席母连回忆都没就果断点头:“有。”顿了下,又略带几分迟疑说:“要说娜娜这一阵最不对劲的地方,应该就是她经常做噩梦,周末在家两天,她都被噩梦惊醒。不过,做梦,就算是噩梦,应该也是正常吧?”

    涂山遇没说正常或不正常,只问:“知道她噩梦内容吗?”

    席母摇摇头:“我问过娜娜做什么噩梦,但她跟我说只记得是噩梦,被吓醒了,醒来就忘了梦里内容。”

    “会不会是骗您?”梁琛猜测。

    席母不确定道:“应该不会,娜娜不会撒谎,再者,梦的内容也不是什么需要隐瞒的事。”

    说得倒也在理,梁琛又没了思绪,再次寄希望于涂山遇。

    涂山遇沉吟片刻,问:“方便告知席小姐的生辰八字吗?”

    生辰八字……换成更容易令人听懂的词汇叫出生日期,席家夫妻不明白涂山遇为何提这要求,可单拎出他问席娜有无噩梦一事就让夫妻俩心里有个奇怪的猜测,加上他又是梁琛带来的同学,他们便也没防备,直接报出席娜的出生日期。

    席父报完还补充了下农历和出生时间。

    涂山遇听完眉头就蹙了起来,他望着一点没怀疑的夫妻二人,又看看同样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梁琛,梁琛倒是被他蹙眉吓得悬起一颗心:“遇哥,娜娜的生辰八字有什么问题?”

    涂山遇心累,见席父席母因梁琛问题也跟着担心起来,吐出一口气,提醒道:“生辰八字是非常重要的隐私,如无必要,不要随意告知他人。”

    一个人的生辰八字能看尽人的一生,也能用来大做文章,可能在如今对科学宣扬,封建迷信不可取的世界相信的人并不多,但不多不代表没有。旁的不说,他拿到席娜的生辰八字就已知晓这姑娘亦是阴月阴日阴时出生,所以她会成为献祭召唤沉眠异兽的目标。

    不同于主播桃桃,席娜本身并没有要诅咒恨不得其死的人,她的献祭是受人操控,那只被人为操控的绿影厉鬼就是最好证明。

    “将这枚平安扣给她戴上或放枕头下。”涂山遇将梁琛喊到一边,给了他一条红绳编织的手链,手链中间的饰物是一枚指甲盖大小的白玉平安扣。

    “遇哥,这是什么?”梁琛接下又问,同时心里也很是紧张,他并不怀疑席娜是被邪祟盯上。

    “平安扣。”涂山遇言简意赅,这平安扣是他施加了法力,“有只厉鬼盯上了她,如果我没猜错,她的噩梦内容极有可能是用血液绘制献祭阵。”

    梁琛听得头发都竖了起来,小九也钻进他兜里最深处,瑟瑟发抖。

    “遇哥,遇哥,你一定要想办法救救娜娜啊,娜娜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她还那么年轻,有着光明的未来和梦想,她不可以就这么被害啊……”梁琛如抓救命稻草似的仅仅抓住涂山遇手臂,语无伦次眼中洒泪,脸色也是肉眼可见地苍白,他十分惶恐。

    涂山遇拍拍他肩膀,安抚道:“我在那只鬼身上留下了记号,如果顺利,我会将那只鬼捉住,不过那只鬼是受人驱使,为防幕后之人还会驱使其他役鬼,你暂且给她戴上平安扣,可保她邪祟不侵。”

    “好的好的好的!”梁琛连连应是,握着手链宛如拿着世间最珍贵的宝藏。

    “记得提醒你小姨二人,平安扣莫离身,若有其他情况,及时给我打电话。”涂山遇不会守在医院,他需要根据那只鬼的行迹将驱使他的人找出来。

    ……

    役鬼并不会离驱使他的人很远,若驱使者能驱使役鬼跨市跨省甚至跨国,要么驱使者是涂山遇真正身份那种大能,要么役鬼是鬼王级,还得听话,可鬼王级别的根本不可能成为役鬼。

    涂山遇打入那只厉鬼魂体中的是追踪诀,通过追踪诀,他可以轻易锁定厉鬼的位置。

    当然,人和鬼不一样,鬼可以穿墙走直线,人不能。

    涂山遇倒也没烦恼,他出了医院没打车,而是扫了一辆共享电动车。但有一说一,首都的人是真多,偶尔他都会产生一种空气都要和人抢的错觉。

    话远了……

    涂山遇这一骑骑了足有一小时,他估算了一下距离,大致到了役鬼能达到的最远距离,役鬼位置没再移动,他才停好电动车,准备去“捉鬼”。

    他先观察了一下周围环境,这里是一个城中村,建筑楼已经有些年代,但在这里居住的人非常多,许多都是外来务工人员在此租住,因为房租便宜。涂·山遇先前临近毕业要搬出寝室时就考虑过在城中村先租房住下,也了解过另一边的城中村,只能说,城中村多少有点鱼龙混杂。

    越是鱼龙混杂,越有利于一些见不得光的人隐藏。

    涂山遇顺着追踪诀往城中村中心位置去,虽然房屋会显得拥挤,道路也不宽敞,但街道整体干净,尤其离开老旧的楼房区,城中心多是独门独院的房屋,还有一些标志性的四合院。

    一直到离目标地只剩百米左右,涂山遇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比法术他不怕,可对方要是人多……

    他低头看看自己双手,人族貌似常说“双拳难敌四手”,他若用法术,会被处理局约谈吗?

    正思索着,他嗅到了一股浓郁的桂花香,抬头,透过白围墙花窗看见了一株金桂,因枝叶茂密,还有几片树叶从花窗钻了出来。

    “滴滴——”走神的两秒间,身后传来汽车鸣笛声。

    涂山遇往边上挪了挪,才朝那辆车看去,一看之下不禁诧异,无论涂·山遇还是他,对汽车品牌都很陌生,不过一些豪车车标还是认识的,尤其那辆车的车标是他所熟悉的白追云的车标。即使不看车标,光看车型设计和听发动机的声音,就知此车价格不菲。

    在城中村开豪车?

    倒不是他看不起城中村的住户居民,毕竟大隐隐于市,一些有钱人就是享受这种接地气的生活,可实话实说,城中村道路错综复杂,道路宽也只能容两辆汽车通过,一不小心就会刮了蹭了,普通车还好,可能不会那么心疼,豪车刮蹭一下车主难道不心疼?

    疑惑也只是一闪而过,涂山遇不会没事评价别人的喜好。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那辆豪车在金桂树的院前停下,驾驶位和副驾各下来一人,司机开了后备箱取出一个轮椅,副驾和后座右侧下来西装笔挺的男人则打开后座左侧车门,躬身邀请车内人下车。

    率先跨出车门是一条打着厚石膏的左腿,其次是同样打着石膏吊在胸前的左臂,最后才是额头包着绷带神色抑郁的青年,他在车后座没下车的人和外面等候人的帮助下下了车,坐上轮椅。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涂山遇的目光,轮椅上的青年朝他方向看去,却只看见了一个背影,他视线扫过涂山遇行走自如的笔直修长双腿,眼底闪过一抹阴鸷。

    涂山遇走到一个拐角站定,面上情绪难辨,方才看见受伤青年的第一眼,他感受到了元神的兴奋,那是……发现猎物的蠢蠢欲动。

    那个换走他命格的人,找到了。

    第49章 以叶代形

    涂山遇手边没有合适的工具, 思索片刻,他又走回院子的窗花处,桂花香浓, 他望着出窗的一小簇叶片,少顷, 摘下一片叶子,仔细端详了一下叶脉, 似是在研究是何品种的桂花。

    也就这短暂的功夫, 院子里出来一年轻男人, 朝着涂山遇走来。

    “先生,您好,请问您有事吗?”男人一身较为复古的白色唐装,中等身高,容貌清秀, 但身上气质内敛中透着危险,看向涂山遇的目光像是能将他骨髓也看透。

    涂山遇露出一个浅浅的略显不好意思的笑,解释道:“不好意思,刚刚路过, 闻到您家桂花香,觉得香味很特别, 就……”他捏着手里的叶片更显尴尬:“我只摘了一片叶子, 请不要生气。”

    男人看看他,又看看他手里的叶子, 没说话。

    涂山遇更局促:“真的很抱歉,我、我马上就走, 叶子……”他似在踌躇,是否要将叶子送还。

    男人没接, 最后又深深看他一眼,仿佛要将他的样貌记在心里,说:“没事就请离开。”

    “好,好。”涂山遇连连点头,又很不好意思添了一句:“不好意思啊。”

    年轻人一直目送涂山遇背影在转角消失,顿了顿,他又朝转角走去,可以说,是将谨慎和警惕刻在了骨子里。

    他到转角时刚好看见涂山遇进入下一个转角,脚步并未有迟疑,他又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确认涂山遇没有再回来应该真只是路过被桂花吸引的路人,才转身回去。

    却是没发现,在他站定的那几分钟里,有一抹小小的绿色影子无声无息黏上他的裤脚,如果仔细去看,就会发现是一片人形的叶子,而这叶子,正是桂花树叶。

    涂山遇原是想铺开神识去“看”那座院落情况,但目前神识覆盖范围有限,那座院落的面积有些大了,所以他采取另外的方式。

    以叶代形,与自身通感,赋予叶子五感,可听、可见、可闻、可感,从而将所见所闻传输给本人。

    涂山遇通过叶子人的感官,“看”见了院子里的情况。

    院子从前门看不算大,但内里另有乾坤,前方是前院,后方才是正式的院落,不是首都历史遗留的四合院或几进的院子,而是偏东方式园林,假山流水,亭台楼阁,奇花异草,有着不属于北方粗犷的别致和精巧。仿佛与这一片城中村格格不入,更有着闹中取静的安宁。

    但涂山遇注意到的是这座院子里的阵法,男人走在桥梁飞虹上的每一步都是按照特定的规律走,一旦走错则会触动阵法,提醒主人有外人闯入。

    男人在一间古色古香的屋子停下,还未进门,就听见一个虽竭力压抑但仍显焦躁的声音:“竺大师,您不是说我这一生都会顺顺利利富贵安康,可您看我现在这样,三个月内两次遭遇车祸,上次的伤才养好,前两天又……”说到这声音顿了顿,继续开口时透出几分委屈:“车里其他人最严重的伤也只是擦伤,只有我……”

    男人换了鞋走进去,这是一间颇有韵味的会客厅,简单又不失精巧的布置,加上男人一共六人,刚刚诉说委屈的正是先前涂山遇所看见从豪车上下来断了手脚的那名青年,也是换走他命格的受益者。

    青年的身后站着两名西装革履应该是保镖的男人,青年对面的茶桌后,坐着一位头发已是银丝但面上却红润无皱纹的男子,单从面貌上看,很难判断他的年龄,可周身的气质是不同于年轻人的沉稳和内敛,隐隐还有上位者气势,尽管他面上含笑看起来并不危险。

    他就是青年口中的竺大师,在他身边,站着一个矮个子的年轻女孩,扎一个马尾,左半张脸上戴一个白色面具,透过面具隐隐可见面具下漆黑的瞳仁。

    竺大师没有立刻回答青年的问题,而是看向男人。

    男人走到竺大师身边,俯身在他耳畔告知涂山遇这“路人”之事,竺大师听后问:“确定是路过?”

    “确定。”男人点头。

    竺大师便也点点头,“那就随他去。”

    男人颔首,在竺大师身后站定,与矮个女孩一左一右,如同护法守候。

    竺大师的视线这才落回青年脸上,青年看出他是在端详自己面相,有些局促,也有些忐忑,但并未太担心,就他这面相,是所有大师都说过大富大贵的面相。

    然而竺大师在端详片刻后神情却微微有些变化,见状青年心头一紧:“竺大师?”

    竺大师没说话,倾身上前继续仔细查看他面相,青年因他的姿态不由紧张地绷紧身体,连呼吸都有所放轻,良久,他方开口:“变了。”

    “什么?”青年下意识问。

    竺大师退回原位,手中拨弄一串小叶紫檀念珠,他双眸紧紧盯着青年,直将青年盯得呼吸不由自主放缓,脊背挺直,才问:“叶先生可曾改过命格?”

    “改命格?”青年有些疑惑,“应该……没有吧,我自从出生后家人就有给我找大师算过命,还不止找了一位大师,都说我八字富贵,如果生在古代,必是封侯拜相的命格。”说到这,他又有些自豪。

    竺大师依然注视着他的脸,面上没多少表情。

    青年顿时也自豪不下去了,他现在就想知道被所有大师都批命富贵安康的他为什么突然连走背运,虽不至于喝水都塞牙缝,可近几个月来委实是不顺心得很。他家人找相熟的大师问过,都说人这一生多少会有些不平顺,偶尔遇上困难也在情理之中。但他心中总有些不安,他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好像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被夺走了,于是在那些大师之外,他又辗转找上了这位竺大师。

    竺大师成名是在他出生后,如今也是首都首屈一指的大师,很多有钱人捧着钱请他办事他都不一定会接见,也是他运气好,曾帮助过竺大师身边的那女弟子,才得见竺大师。

    上一次见竺大师,竺大师还说出与其他大师一样的话,但这一次竺大师的反应就……

    正当青年忐忑时,竺大师终于开了口:“叶先生,我建议您回去一趟,询问家人是否有替您改过命格。”

    青年闻言眉头就皱了起来:“竺大师,您看出什么了?”

    竺大师深深看他一眼,丢出一颗于他而言不啻于惊天巨雷的炸-弹:“我从叶先生脸上看不见未来。”

    “开什么玩笑?”青年要不是还有一条腿残着,他立刻就要蹦起来了。

    他身边两名保镖也齐齐露出杀意,竺大师身后一男一女往前一步,摆开架势,大有他们若敢轻举妄动就让他们好看的姿态。

    竺大师抬手阻止两人,视线未从青年脸上移开,语气仍不疾不徐说:“叶先生稍安勿躁,我所说看不见未来并非单指叶先生没有未来。”

    闻言青年顿时大松一口气,刚扬起嘴角想玩笑说一句让他说话别大喘气,就听他又道:“如果叶先生不弄清楚您的命格,您还会不会有未来,亦是一个未知数。”

    青年脸色一白,同时心里又不免产生一些怀疑,他怀疑竺大师是在危言耸听。

    似乎是读懂了他的内心,竺大师微微一笑:“我给叶先生提个醒。”

    “您请说。”青年怀疑归怀疑,态度上却仍恭敬。

    竺大师看一眼他吊着的手臂,缓缓道:“叶先生命格若有异,那么,您目前所遇两次车祸就绝非全部。”他说着,朝身后男人偏了偏头,并没给明确指示,男人却会意地从靠墙的博古架上取下一个檀木盒子,恭敬送到竺大师面前。

    青年的视线自然也落在檀木盒上,看见竺大师打开了盒子,也看清了里面摆放的物件。涂山遇所操控的小叶子人也想上桌细看,但他一露面肯定会被发现,这位竺大师是有修为在身的,而且修为不弱。

    竺大师拿出了盒中物件——一面镜子。

    “这是一件法器,暂借给叶先生,如若叶先生某日在镜中看不清面容时,可再来找我。”竺大师给涂山遇解了惑。

    青年有些犹疑接下那有手柄的外观上看有些复古的镜子,拿在面前照了照,镜中人很清晰,可再一细看,好像又变得模糊,他用力眨了眨眼,镜子里的他又变得清晰。

    刚刚模糊的影像是错觉吗?

    竺大师没再给他解释再多,开始送客,青年倒是有意再说,戴面具的被唤作谷雨女孩已先一步做出请的姿势。

    谷雨送青年一行离开,涂山遇在追上去和留下间踌躇,少顷,他选择先弄清这位竺大师的秘密,那个姓叶的青年还会再来,他可以再来蹲守。

    青年离开后,竺大师的神情就淡了下来,也没继续坐,起身就往另外房间去,男人也跟在他身后。

    “唰——”竺大师拉开了两扇木制拉门,登时一股极盛阴气从里面吹来,附着在男人裤子上为能看更清楚而挪到前面的小叶人冷不丁被阴气一吹,没扒住,被吹落在地。

    竺大师和男人都脚步一顿,那头操控着小叶人的涂山遇心道一声“不好”,当机立断施了一法,小叶人瞬间化作烟尘,消失无踪。

    第50章 遇见

    涂山遇心有余悸, 那位竺大师和他的弟子太敏锐了。

    尤其竺大师,以他目前的修为如果和竺大师斗法,恐怕都占不了上风。

    他没在城中村停留, 他能通过小叶人看出竺大师的修为,竺大师若看见他必然也能发现他的不同之处, 能仅仅因为他在院外徘徊时间稍长就派弟子来查看的人必是谨慎之人,他不能留下小尾巴让对方抓。

    为防万一, 他将打入那只逃走的厉鬼中的痕迹也消除了。

    如此一来, 他没法再监控厉鬼的动向, 梁琛表妹席娜那里恐怕……再次迷惑她让她画献祭阵献祭自身应当不会再成功,一则席娜意识昏迷,除非鬼上身,否则很难自主活动;二则献祭需自主自愿献祭灵魂,鬼怪能通过梦境操控她本该清醒的意识和认知, 让她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但人对死亡有着本能的恐惧,一次不成,第二次她的魂魄会自发保护肉-体, 即使再被邪祟入梦,她也不会再被干扰。

    唯独一点需要注意, 席娜虽不至是极阴体质, 但整体也是偏阴,此次遭此大难, 身上阳气更弱,很容易被的阴邪鬼祟盯上, 席家父母能听他的将平安扣给席娜戴身上或放枕头下还好,要是不听……

    也罢, 想太多无用,他还是先回家看看他的新婚夫人吧。

    想到白追云,涂山遇那颗沉寂多年的心又忍不住再次鼓动。

    不过回到家后他发现白追云仍在入定,倒是也不失望,入定于修士妖族而言都是一件好事,但该不满还是不满——人界灵气太少了-

    天道,能开个方便之门偷渡点灵气下来吗?

    涂山遇和天道商量。

    天道:高冷,傲慢,连个眼神也不给你。

    涂山遇:“……”

    没办法,他只能去花鸟市场再去买几株兰花,蚊子腿再小也是肉,能给白追云多一点灵气吸收就要多争取一点。

    ……

    两天后。

    白追云仍在入定,涂山遇也没睡觉,应该说,他是以修行代替睡觉,同时也是替白追云护法。

    今天他打算将陈家定制雕刻的玉器送过去,同时也想购买一些上乘预料,先前他送白追云的九尾狐珠中神念为白追云挡了一击,珠子上有了裂纹,他想另外再雕刻一些给白追云防身。

    也不知是巧或不巧,涂山遇在陈家遇到了竺大师。

    竺大师正在给陈家看风水,可能如今很多年轻人都不信风水一说,可在陈家这种豪门大户人家,房屋选址建造、家中物件摆设等等都是有大师指点的,而竺大师就是陈总合作信任多年的大师,之前陈钰出事他没找竺大师不是因为闹掰,而是竺大师一年前外出游历,他也联系不上。如今得知竺大师回来,陈总立刻就下了帖请他过府。

    现在算怎么回事?新人旧人修罗场?

    陈总突然有些尴尬,尴尬之余还有些心虚,不过他这样的商场老油条别的不说起码脸皮厚度是早练出来了,短暂的心虚后就给两人介绍,划重点,他对竺大师介绍涂山遇时用的是雕刻大师身份。

    “小友年纪轻轻,雕刻技艺当真是精湛。”竺大师,全名竺苍行,看着涂山遇拿出的雕刻作品,眼中惊艳并无遮掩。

    “竺大师谬赞。”涂山遇谦虚道,在知道竺苍行在时就已用元神将周身所有气息遮掩,希望竺苍行修为没比他高到能看出他有所遮掩的地步。他心中虽有忐忑,却没在面上表现分毫,神情自若还带着点属于他这个年纪该有的骄傲与他正常交流。

    竺苍行又细细欣赏那尊墨玉麒麟,口中连连称赞,倒不如之前那些一看涂山遇年龄就怀疑是否假手他人的周老板店里客人,他表现的就像一个欣赏后辈的慈祥老者,言语间对他多有夸赞。

    不过涂山遇的拜访并非重点,重点是竺苍行替陈家改了几个小地方的风水,然后指点陈总将麒麟摆到镇宅位。

    涂山遇原本因为厉鬼而怀疑竺苍行的品性,可他帮陈家看风水改动的几个地方都是让陈家各方面更好,包括麒麟所摆放的位置,一点问题都没。

    难道厉鬼去竺苍行院子另有隐情?厉鬼并非竺苍行驱役?

    竺苍行似乎很忙,与他同来的女弟子谷雨一会儿就接了十来个电话,她接电话也没有避着陈总,像陈总这样的人精,又岂会看不懂,在竺苍行完成这一趟工作后他也就意思意思挽留两句,然后奉上报酬,客客气气送他们离开。

    走之前,竺苍行又看一眼涂山遇,笑着说了一句:“涂山小友与陈总倒是气场相合。”他意指涂山遇是客人,雕刻成品已送达却还没离开。

    涂山遇嘴角噙笑,回答滴水不漏:“陈总府上有好玉料收藏,平日舍不得拿出,我也就趁陈总在家借着送玉器登门的机会来磨一磨,希望陈总能割爱让一两块玉料。”

    “小友看来很喜玉石。”竺苍行视线扫过他手腕上的孔雀玉珠,他能感受到那珠子上透出的一丝灵气。

    涂山遇腼腆地笑笑:“毕竟是吃这口饭。”

    竺苍行若有所思点点头,没再多言,带着谷雨坐车离开。

    看到车子远去,陈总一直提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他刚刚是故意没在竺苍行面前提涂山遇的另一重身份,端是担心竺苍行觉得他不信任他,中途也非常担心涂山遇会说出捉鬼驱邪的话,幸而涂山遇没有说,包括那几件雕刻的玉坠真正用途,他也只字不提。

    面对涂山遇,陈总倒是没在竺苍行面前那么拘谨,甚至还给他解释陈家与竺苍行的往来,话里话外透露着未有怠慢他的意思。毕竟竺苍行回来也没个预兆,出于对这种深不可测大师的尊敬,又有那么多年合作基础,他自然得有所表示,只是没想到涂山遇也在同一天到来,就那么巧撞上了。

    涂山遇没太在意,他正愁要怎么调查那位“竺大师”,现在有现成的在,他自然借此机会打探些消息。

    他以外来者身份打听首都风水师圈子,这也是正当理由,不单风水玄学圈,商场、学术圈、艺术圈等等常见地域歧视,即便不是地域歧视,本地土著对外来者总会有排斥,他说他担心会触动到本地圈子大师们的利益,从而将人得罪。陈总没怀疑,甚至觉得他的顾虑是对的,加上他先前为陈家切切实实解决了麻烦,还雕刻了那么精细且能护平安的玉坠,将他所知道的一一告知。

    不过陈总毕竟是个普通人,加个前缀的话就是家里比较有钱的普通人,玄学风水师圈子并不会接纳他,因此他的了解仅限于几个大师。

    其中竺苍行是陈总十年前就结识的,也是最了解的,在他口中,竺苍行道行高深,无论风水、相面、驱邪捉鬼无一不精通,是首都圈子里很多富人竞相拉拢的一位大师。

    但这位大师不接不仁不义违法犯罪之人的单,哪怕开出再高价格,他也不屑多看一眼。曾经有人不信邪,去请竺苍行时被一眼看穿本性,因竺苍行的正直品性,他或多或少也得罪了一些人,有些人有身份权利地位,也有手段,他们被竺苍行拒绝后心有不甘想教训他,结果包括打手在内全部去蹲了局子。

    “……我听说其他大师还会帮人逆天改命,一般需要逆天改命的原本都不是什么好货色,但在利益的驱使下,那些大师还是选择屈服。”陈总说完摇摇头,又感慨:“其他大师我不清楚,但竺大师绝对是一股清流,不仅仅是在他们的圈子,放如今复杂的社会都是如此。”

    他的话让涂山遇陷入了沉思,他给了竺苍行高度评价,而且从他话中也能听出竺苍行确实品行端正。

    可涂山遇却觉得有些违和,尽管他和的竺苍行的初次见面还算不错,竺苍行无论面相还是周身气质都堪称上佳,单从这二者看,竺苍行确实不像大奸大恶之人,身上也没沾染不好的气息。让他觉得违和的是那个叫谷雨的女孩,她身上阴气很重,重到他见第一眼时险些以为是只鬼,明明先前在竺苍行家中时谷雨身上气息还很正常。

    揣着疑惑,涂山遇用收到的玉器定制尾款买了一块陈总珍藏的玉板,这还是看在玉坠镇宅麒麟都非常合心意且玉坠还有辟邪功效,陈总才愿忍痛割爱,半卖半送,反倒弄得涂山遇有些不好意思,他没想占陈总便宜。

    陈总见涂山遇如此心下也是满意,起码比起就算以他身价也会觉得肉疼请竺苍行一次出手的价格,涂山遇有本事,性格好,还不仗着本事心高气傲,更没有狮子大开口,别说半卖半送,就是直接送他也能接受,顶多会心疼一下,毕竟如今好玉难得,送一块少一块。

    涂山遇遂决定再给镇宅神兽添一道防护,陈总见状十分热情想留他吃饭,他婉拒之时刚好接到梁琛电话,梁琛说本该醒来的席娜一直没醒,并且他送的平安扣上多出了一条纹裂,医生说如果人再不醒,恐怕会成植物人。

    “你先别急,我过去看看。”涂山遇也没迟疑,若只是医学方面的问题他可能帮不上忙,但平安扣有裂纹,不是人为原因就可能与其他非自然力量有关,他需去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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