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那你上钩了吗?”
彤彤夕日,眷恋人间,竭力泼洒最后的光芒,灿然不可直视。
孟新竹哭喘着奔出餐厅,黄昏温暖柔情的辉映像避之不及的毒液,她躲藏到树下,手心攥紧的卡片犹如一把匕首,双刃将她切割得鲜血淋漓。
即使早就下定决心,言语也不曾有过丝毫松动,她还是做不到完全不被周凌情绪影响。
那是她相识近十五年,相伴近七年的爱人。
即使周凌现在自私可恶到了极点,那七年的厮守,脑海中与之相关的一帧帧一幕幕,短期都无法轻易抹去。
喧嚷街巷,都市人步履匆匆,个个都目标明确,各有奔赴。
钱拿到手,孟新竹意识到,她跟周凌再也不可能回到过去,她们之间彻底完蛋了,她曾苦心经营的一切也都付之东流。
分别前最后一眼,周凌哀恸的目光在眼前挥之不去,还有她摔砸卡片时的手臂动作,她嗄哑低沉的哽咽嗓音。
过去她们争吵冷战,像今日这般歇斯底里乞求关注的从来不会是周凌,现在她们位置调换。
孟新竹常常对周凌言行感到困惑,周凌对她真的有一点点的愧疚吗?
若没有,明明表现得很在乎;若是有,却从来不肯放下身段哄她。
这段感情,孟新竹受尽霸凌,很清楚自己只是脑子一时糊涂,因周凌颓态而心酸悲楚。
她不会再走回头路。
几日来与周醒的放纵,更像是一种戒断和束缚,用以抵抗自身的犹豫、心软。
孟新竹根本不敢想,假如今天周醒没有到场,她还有没有勇气朝周凌伸手索要银行卡,更不知周凌还有多少语言陷阱在前面等着她。
“姐姐!”
孟新竹回头,周醒脚步轻快朝她奔来,黑睫下眼眸晶亮,“看我偷来什么!”
周醒献宝似把酒递过去,“菜咱们没吃上,但有酒,待会儿我们去夜市吃小龙虾吧,配着红酒,绝对杠杠滴!”
没有接过酒,孟新竹上前毫不犹豫抱住她。
心口一击,震颤荡涤全身,周醒迟钝眨眨眼,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腾出只手回抱。
“谢谢你。”孟新竹埋首在周醒肩窝,持续紧绷的神经松懈,“幸好有你,否则今天这种场面,我根本应对不了。”
“也谢谢姐姐给我这个机会。”周醒连连给她顺背,“能帮到你,我也很开心。”
“只是还得麻烦你再跑一趟,去餐厅看看周凌。”
孟新竹不想把事情闹大,提前惊动周凌父母,让计划偏移,解释说:“吵架归吵架,别把人气出个好歹来,看能不能联系到她的朋友,送她回家。”
周醒立正稍息,“收到!”
孟新竹接过酒瓶,“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周醒返回餐厅,周凌果然是孟新竹所料那般,颓然地摊倒在卡座沙发上。
侍应尝试与她沟通,她毫无反应,双目呆滞空洞。
周醒去而复返接手这堆烂摊子,从地上捡起周凌手机,屏幕晃到她面前。
生理本能,周凌目光微动,手机解锁,周醒戳开付款码拿去结账,另询问是否需要赔偿。
也没打碎什么东西,店长摇头表示不用,周醒停在收银台边,手机通讯录里找了一圈,也不知道周凌平时跟谁玩得好,只能给秦南打电话。
秦南说大概二十分钟后到,周醒熄屏,返回周凌身边,把手机扔包里,地上东西几分钟前怎么倒出来的,现在怎么捡回去。
“不要你管。”周凌哑着嗓,如被暴打,气若游丝。
“你以为我愿意管,是竹子姐让我来,怕你死了,我们摊上人命官司。”
周醒把包挂在臂弯,看桌上烤羊排实在是香,挠挠腮帮,原地思索片刻,唤来侍应要了几个打包盒。
顺酒不算,菜也一并顺走,周醒离开餐厅找到树下孟新竹,几个塑料口袋交给她,“你找个咖啡厅坐,我等南姐到了,跟她把周凌送回去再来接你。”
“是什么?”孟新竹提高口袋。
“烤羊排,还有肉肠什么的,拿回去明天吃,或者当宵夜,今晚还是吃小龙虾。”周醒都安排好了。
“不然太浪费。”
孟新竹无言以对。
周醒单手叉腰,面对马路车流,手指点着下巴,不知在想些什么。
孟新竹抬眼,女孩高鼻浓眉,凝神时颇显锐气,大而圆的眼睛却充满孩子的童稚。
她五官与周凌有几分相似,气质却迥异,周凌偏冷些,眼睛也不如她大。
大眼睛好,直直望到心底,不用费神去猜。
“要不就让南姐送她回去得了。”周醒自顾自讲,又摇头否决,“我还是去一趟。”
她转过脸,“你在那边,有没有什么没来得及带走的重要物品,我过去顺道帮你拿了。”
孟新竹目光躲闪,睫毛慌忙眨动几下。
周醒顿时喜笑颜开,“刚才是不是在偷看我,被我抓到了。”
她摸摸脸蛋,“我也觉得我长得挺好看,浓眉大眼的,看呆了吧。”
孟新竹把她朝外推一把,“回去,干正事去。”
“那你要不要拿东西嘛!”周醒不依不饶,追着她看。
“有钱什么买不到。”孟新竹满不在乎。
周醒点头,“有道理。”
说到钱,她想起件重要的事,指着不远处一家银行,“去ATM查查,里面是不是真有钱,咱们别被骗了。”
孟新竹摇头,“她既然给了,就不会给张空卡。”
周醒不放心,一定要查,孟新竹便依了她,两分钟后从银行出来,点头表示无误。
其实她也不清楚这些年到底给了周凌多少钱,总之数额完全够她独自开店。
接下来的事情,孟新竹不愿参与,路边找家店坐进去,玩消消乐等。
周醒离开餐厅前,给周凌服了药,此时回转,见她侧卧在卡座沙发,神情迷惘,猜想刚才逼她吞下的那堆药丸里,有平复情绪之类的精神药物,让她暂时激动不起来。
那药是孟新竹叮嘱一定要吃的,估计周凌平时也不常吃,只在特定情况。
“你要能这样一直安安静静的多好。”
周醒坐在对面沙发,“有病就老老实实的,别一天到晚作死。”
周凌空洞睁着眼。
周醒“哼”一声,“你可千万别误会,竹子姐关心你安危是不假,但绝不是对你余情未了,是她天性善良,识相你早点把房子还回来。”
周凌疲倦闭上眼睛。
闲得没事干,周醒把桌上火腿沙拉端来面前,先垫着肚子。
“刚才你也听见了,竹子姐说的,我俩在一块了,我别的且不说,身体就比你好,你看你半死不活的样子。”
说着,周醒往嘴里送了满满一叉子草,含糊赞许,“沙拉味道不错。”
晚高峰堵车,秦南比预计晚了十几分钟,路上孟新竹和她通过话,到现场她没说什么,招呼周醒,“来搭把手。”
两人合力把周凌搬上车,周醒坐上主驾开车,秦南在后座照顾。
半路周凌清醒过来,秦南为她喂了点水,叹息道:“竹子走了,你一个人住,挺叫人放心不下的,还是回去跟你爸妈同住吧,有人照顾。”
周醒竖耳细听,暗自揣测俩人之间关系。
她们似乎没有复合的打算。
“南姐照顾呗。”周醒试探着。
“我也不能每天都来啊,我有自己的事情。”秦南听懂周醒话外音,及时撇清关系。
“我还以为堂姐对每一届前任都是那么深情。”
周醒也理解,秦南多聪明的人,周凌这狗德行,谁愿意成天在她跟前当牛做马伺候她。
“也就是我竹子姐了。”周醒食指轻敲方向盘,“换我,我也舍不得让她离开我。”
到小区楼下,周醒回头看了眼,周凌脸色苍白靠在位置,看起来无助又可怜,秦南从车上翻出来一块孟新竹留下的披肩给她盖在身上,她手指攥得紧紧。
这俩人没什么可能了,周醒暗想。
周凌那么舍不得竹子姐,为她把自己作到这份上,以秦南的性子,就算真对周凌存点什么心思,也不能接受自己成为别人的替补。
当时竹子姐把秦南叫回来,两人各怀心思一唱一和,那时的秦南或许真对周凌还抱有幻想,渴望重归旧好。
后来发现周凌臭德行一点没改,还油盐不进,计划再也开展不下去,只能放弃。
不过这一切都是周醒的猜测,她倒盼着后座俩人好上,这样周凌就能彻底放过她的竹子姐了。
把周凌送上楼,安置在床,周醒扯下她身上那条披肩,又去厨房消毒柜里翻出只小碗,一齐带走。
竹子姐走得匆忙,她送的小碗忘了拿,之前打碎的那只她拜托妈妈寄了新的过来,加上现在这只,又能凑成一对。
周凌的车,周醒故意给停在路边,下楼如愿以偿看到被交警贴了罚单,周醒嘎嘎直乐,坐上出租车,把照片给孟新竹发过去。
[坏蛋。]
孟新竹回复。
周醒把披肩和小碗拍照发送,孟新竹说谢谢,周醒说不客气,想想给她拨了语音。
那边很快接起,问:“干嘛。”
周醒揪住披肩尾端的毛线头,“不干嘛就不能给你打电话啦。”
“不正在聊着。”孟新竹道。
毛线头缠绕在手掌,无聊绕着圈,周醒说:“想听你声音。”
“那你现在听到了。”孟新竹成心戏耍,“可以挂断了。”
“哎呀,不要嘛!”周醒手腕转动的速度不自觉加快。
“其实我有事。”她仰靠椅背,目光望着窗外,“在餐厅,你跟周凌说,我们已经在一起了,是唬她,还是说真的呀。”
“你觉得呢。”孟新竹把问题抛回去。
“可能只是唬她吧。”周醒以退为进,“为了快些摆脱她。”
“那我要说是真的呢?”孟新竹却反问。
“真……”周醒一时哑住,心跳加快,毛线也缠得哗哗哗,不服气道:“那你肯定还有什么阴谋。”
“过几天端午,还得指望你替我在前冲锋陷阵呢。”
孟新竹音色柔缓,学她平日里撒娇,“到时候,你不会不帮人家吧?”
周醒忍不住发出一声嘤呜,笑意堆砌在脸颊,苹果肌酸痛。
干嘛娇滴滴的,故意勾引人。
“钓我。”周醒哼哼唧唧,“坏女人。”专门利用人家。
“那你上钩了吗?”孟新竹问。
“甘之如饴。”周醒羞怯低头。
随即她看见右手硕大的一只毛线团,面上笑意缓缓流失。
“嗯——”周醒举起毛球蹭蹭脑门,“就是刚才我拍照给你看的那条披肩,你还要吗?”
话题转换得生硬,孟新竹反应半秒,问怎么了,“要啊,当然要,那条我很喜欢,用了好几年,收拾行李的时候没找到,还以为是之前落在民宿。”
她以为周醒是要邀功,又软下嗓,“谢谢暴暴。”
“这样啊。”周醒继续蹭脑门,“我要说,它想开,离家出走了,你相信不。”
孟新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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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怎么会手抖
在咖啡厅等候周醒时,孟新竹跟书庭通了电话。
如今这样的结果,书庭自然是替她高兴,“好好好,又从店长升级为股东了。”
“明天一早,等银行上班我就把钱提出来,再给你转过去。”孟新竹道。
“你人什么时候到呢?”书庭问。
孟新竹顿住,身体靠向椅背,整个人垮塌下来,“再过阵子吧,还有很多事没解决。”
她与书庭虽不常见面,却是无话不说,彼此境况都了然。
书庭替她忧心,“只是不知道经过这遭,老太太原先许诺的那笔钱会不会给你。还有周凌父母,真是想想就头疼,可真要你舍下老太太,以后都不再回去,估计你也做不到。”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孟新竹宽慰。
至于钱,她从来没奢望过原本就不属于自己的,“现在这些也够了。”
“我当然是希望你好。”
书庭知道她的脾气,只是劝,“即使不愿争抢,也不要太快否决,做人还是圆滑一点,更别说现在有人替你在前面冲锋陷阵。”
孟新竹失笑,“我已经长进许多了。”
“确实。”书庭颇感欣慰,“乱拳打死老师傅,你倒是找了个好帮手。”
“暴暴确实很好。”孟新竹扬起笑容。
挂断电话,她在咖啡厅外等到周醒,已是两小时后。
女孩手里举个毛线团朝她蹦跳跑来,周身汩汩热涌年轻朝气,犯错了也不怕,偎上来抱住她,黏糊糊撒娇,“我今天立了大功,姐姐不会怪我的吧。”
孟新竹伸手捞起剩下的半片披肩,着实想不通,“怎会如此。”
周醒鬼精,“可能是因为周凌披过,物随主人,它很不情愿却无能为力,就自我解体了。”
好借口。
“那就丢掉吧。”孟新竹不在这种小事上多计较,“既然已经被周凌披过。”
“我以后给姐姐买多多的!”周醒讨好。
晚上她们去吃夜市,周醒兴致勃勃,“还是上次我们吵架,我住冯念家的时候,晚上她带我出来吃的,不然我也不知道哪家好吃。”
她伸手指了个方向,“那边还有个Les酒吧。”
“你去过。”孟新竹肯定的语气。
周醒挽起她胳膊,抿抿嘴唇,没撒谎,“进去看了一眼。”
“好玩吗?”孟新竹好奇。
“不咋样。”周醒抓抓脑门,“我很快就出来了,都来不及消费,是冯念非拉着我去,说里头全是女人。”
她一声嗤,“直女少见多怪。”
孟新竹悠悠“哦”一声,“你之前不是老跟我说,你这样的根本不缺人爱,既然有机会,又正是‘受了情伤’的当口,为什么不多尝试尝试。”
“没办法,我这个人择偶观就是比较传统。”
周醒郑重其事,“真的,我很专一的,找老婆奔着过日子去,酒吧里感觉不靠谱,酒精会让大脑失去准确判断,将荷尔蒙冲动误以为是爱情。”
“而且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那个人就是你!”
她十分自得,“我当然要为你守身如玉。”
“那假如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我……”
孟新竹抬起脸,思绪放远,路灯下脸颊莹白,“你希望的爱情是什么样子呢?设定一个时间和场景,你想你的另一半,是以何种方式遇见,又是如何跟她走到一起。”
“在肆方镇,周家老宅,她爸妈跟我爸妈认识,她大我五岁,第一次见面,她递给我张香香的纸巾擦鼻涕。”
周醒语速极快,“之后她就经常来看我,我们青梅青梅两小无猜,我高中毕业我们开始谈恋爱,直到现在,感情稳定,生活美满。”
这个故事里,没有周凌,只有她们。
驻步,孟新竹侧首看向周醒,“假设不成立。”
周醒眉头紧皱,“凭什么?”
“这个假设里不应该有我。”
孟新竹缓下语气,谆谆诱导,“就是按照你理想型的标准虚构一个人物,可以是学校里遇见,也可以是工作上结识,或者别的什么场合,总之不能是我。”
“为什么不能是你?”
周醒敏锐察觉到什么,没有上套,“我的理想型就是你,一切都以你为基础,没有你,所有场景都只是空白。”
她竖起三根手指,“人物、情节、环境,故事三要素里人物排在首位,没有人物,如何展开。”
“我没有说不要人物,只是说这个人物不用非得是我,随便是谁都好,姓甚名谁,你杜撰一个。”
孟新竹气结,“这都听不懂。”
“听得懂!”周醒争辩。
“但我有自己的坚持,既然我是编剧,我想让谁是女主角,谁就是女主角,我有这个权利。”
“那是我金主,是资方。”
话题偏移,孟新竹开始胡言乱语,“我把自己封杀了。”
周醒“哈哈”笑出声,“说不过我,就开始鬼扯。”
“随便吧!”孟新竹破罐破摔,挥挥手大步朝前走。
周醒跟上,双手背在身后,朝前探身,“我严重怀疑你是在给我洗脑,等我掉进陷阱后,跟我说什么‘别的女孩也很好’、‘未必就一棵树上吊死’之类的话,让我放手。”
“要用我的时候,好听话一箩筐,用完就想着把我甩掉。呵呵,我早就把你看得透透的。”
周醒促狭一笑,“你啊你啊,也别小瞧我了。”
被直白戳穿心事,孟新竹羞惭脸红。
周醒伸出根手指,戳戳她柔软的腮,“不打自招了?”
“啧啧”两声,周醒不屑道:“亏我对你那么好,你还处处对我防备,千方百计想赶我走,你别忘了,过几天端午你还得指着我帮你打头阵呢。”
“那既然我像你说的那么不堪……”
孟新竹恼羞成怒,愤然转身,“为什么还要喜欢我。”
“我爱好比较特别。”
周醒靠近她,轻佻勾起她下巴,“就喜欢你这种又蠢又坏的。”
“你才蠢!”孟新竹彻底被她惹恼,用力推开她,大步往前。
周醒感慨一声长叹,“你看你,说不过就发脾气。”
她快跑两步追上,死皮赖脸牵了人家手,“那你打我吧,晚上回家,在床上。”
“在外面不许胡说!”孟新竹脸蛋气通红,狠狠跺她脚。
周醒头搁她肩膀,双手从后环住她腰肢,又委屈上,“就算你暂时还不愿接受我,也别老把我往外推,我也会伤心的。”
房间安了新窗帘,低饱和莫奈色系,没有花哨的刺绣和图案,短绒材质,厚度和垂感极佳。
台灯温暖的光亮中,孟新竹眼眸微阖,视线落在帘布虚无的某个点,身体随周醒动作小幅前后晃荡,喉咙发出有节奏的低吟。
晚饭喝了一点酒,她身上各处都透着红,手掌缠绕着周醒马尾,想起前几个月民宿老板娘说的话。
老板娘说,周醒是一只快活的小马驹。
“她看人真准。”孟新竹没由来的一句。
乖巧听话的小马驹主动把缰绳递给她,任她驾驭。
她指东,她就往东;她指西,她就往西。
听话得不得了。
“什么?”周醒抬起头,手背擦过殷红湿润的唇,“什么小马驹。”
“没什么。”
孟新竹醉眼迷蒙,缓缓解开周醒发圈,将皮筋随手抛开,单手重新拢了她长发,掌心顺滑至发尾,却没有松开,手腕一绕又收回来,掌心缠绕几圈,往上拽拽。
周醒吃痛低呼,孟新竹哑着嗓命令,“快些。”
“谁看人准?”周醒没有放过之前的问题,提出交换,“你先告诉我。”
酒醉乱人心智,孟新竹不予理会,纤白小腿搭在周醒肩膀,挺腰,“别废话。”
周醒视线低垂,舔唇,倒是不着急了。捏住她手腕,朝上抬,她手掌没松,还攥着头发,周醒顺着力道朝她爬过去,吻在她心口徘徊衔玩一阵,继续往上啄她唇,刚才的问题已经不重要了,周醒被她迷得神魂颠倒,“那你求我。”
“怎么求。”孟新竹泪眼盈盈。
“你想想办法。”周醒在她耳边蛊惑,鼻尖轻蹭颈部柔嫩皮肤,凝神时可以感受到皮下血液流动的速度。
嫌累,孟新竹松开手,周醒发尾立即垂下,凉凉散在锁骨。
“我发过誓,不会再轻易求人。”
周醒撩眼看她,仰视的缘故,双眸睥睨,口吻中二又好笑。
“那你总得想想法子。”
短暂对峙,孟新竹手臂抬高,一根手指点在下颌处。
周醒注视着她,安静等待。
她深吸一口气,抬高脖颈,食指缓慢轻柔画线,从下颌到咽喉,至心口,五指弯曲弧度抓捏,掌根同时抬高,流霜推高出各种形状,而后松开,一线直直往下。
周醒视线跟随,不曾遗漏半点细节,那根手指最后来到她的唇瓣,晶亮均匀涂抹开。
“你再尝尝。”孟新竹神态懒散。
漫长吐息,周醒手心攥紧握成拳,又缓缓松开,奔赴使命地。
很久,她们闭眼相依偎着休息,听见外面下雨了,空调风扫在身上有点冷,又不愿意弄脏被子,只能靠得再近些,从对方身上汲取温度。
呼吸交换,长发纠缠不清,孟新竹睁开眼,手指点在周醒鼻尖,欲开口说话,却感觉喉咙沙哑,吐出奇怪的一声“咩”。
周醒立即睁眼望来,笑着问:“什么?要吃草。”
翻个身躺平了,孟新竹捏捏嗓,摇头,干哑得说不出话。
“等着。”周醒还有点精神,爬起来去给她倒水。
大半杯温水递来面前,孟新竹正要接过,忽地眯起眼,注意到水在玻璃杯里小幅度地打着晃。
“嗯?”孟新竹短促一声。
手臂捂脸笑,周醒往前递递,“快些,握不住了。”
孟新竹接过,饮下大半杯,缓了缓才道:“你不是说你炒菜很厉害,怎么会手抖。”
周醒自然接过剩下半杯,一饮而尽,胡扯说:“锅太沉。”
孟新竹一声冷嗤,“不过如此。”
“还喝吗?”周醒晃晃水杯。
孟新竹摇头,周醒不甘示弱道:“还是喝点吧,刚才流那么多水。”说着就要走,“我再去接一杯。”
“行。”孟新竹扬声,“顺道,吧台柜里把膏药拿过来,待会儿洗完澡我帮你贴,免得回头腱鞘炎。”
周醒扶额笑。
洗澡,共同收拾好房间,周醒关了空调,拉开窗帘让自然风吹进来。
满室旖香经微风细雨调和,变得清冽而甘甜,睡前她们习惯窝在一起聊聊天,随便说些有的没的。
人生错轨,相处时间也不长,话题还很好,周醒性子活泼,也从来不会让气氛冷下来。
想起白天那事,孟新竹对周醒其实有几分愧疚,被子里捏她的手,小心翼翼问:“你会觉得我对你很过分吗?要求你为我做很多事,却总是对你吝啬,好害怕摊上什么麻烦东西,总是在跟你撇清关系。”
周醒讶然,“你知道啊!”
“说真的。”孟新竹不好意思笑笑,“我有时也会良心过意不去。”
“也还好吧。”周醒回握她的手,“其实我没觉得自己吃亏了,还挺幸运的。”
她在被子里动了下腿,视线落在空调被上的小碎花图案,“就拿晚饭前我编的那个故事来说,现实是我们确确实实差了那么多岁,你跟周凌先一步认识,我只能远远观望。”
“初中的时候,班上很多人开始谈恋爱,喜欢同班的,别的班的,高年级的,或者校外的,甚至是纸片人……我没办法参与她们的讨论,因为我喜欢的人,是我姐姐的女朋友。”
摇摇头,周醒又转换了口吻,“其实也没那么可怜啦!”
她回望身边人,“至少你们让我知道,女生跟女生也是可以在一起谈恋爱的,没有挣扎,我立马就接受了。”
喜欢女生这件事,因为有了周凌和孟新竹这对活生生的例子,周醒从来没有怀疑和动摇过自己的感情。
“那时候我就在暗搓搓跟她比了,只是我还太小,你们都没发现。但我相信,只要我长大,你一定会喜欢上我的,我就是比她强一百遍。”
“现在不就是!”周醒展臂环住她,“又能亲又能抱,幸福得不得了。”
“果然是小马驹,蹦蹦跳跳,没有烦恼。”孟新竹歪头,轻撞她一下。
“我是小马驹?”周醒指着自己鼻子尖,“你说我是小马驹。”
“嗯。”孟新竹笑容温和,“健康有活力。”
“好可爱的形容嗷——”
周醒啾吻她香软的腮,被她柔软纵容的眸光吸引,又昏昏然,气息陡然加重,鼻尖擦过她唇,“那你什么时候可以骑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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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姐姐也需要被照顾,被宠爱
日子慢吞吞过着,即使千万个不情愿,端午还是一天天近了。
周醒预料,届时可能有场硬仗要打,最近几天都泡在拳击馆。
孟新竹抽空去看了一次,也就是这次,周醒臭显摆,踢腿的时候用力过猛,不慎摔倒,把手腕扭了。
她手上次车祸受伤就没好利索,摔倒还装没事,爬起来招呼教练继续打。
“停一下!”孟新竹察觉到她表情不对,上前制止。
教练帮着把拳套拆了,孟新竹捧来她手腕看,周醒再也忍不了,“咿咿啊啊”喊起痛。
“去医院。”孟新竹当机立断。
开车也开不了,俩人打车去医院的路上,周醒手腕极速肿起。
“你逞什么能!”孟新竹训她。
周醒嘟着嘴巴不出声,过会儿开始哭,眼泪“吧嗒吧嗒”掉。
“好了好了。”孟新竹心软,替她拭泪,“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想争表现,可摔倒之后的就不应该再逞强,假如我当然不在,或没有发现你的异常,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手断了怎么办?以后留下病根怎么办?”
周醒可怜巴巴吸鼻子,“我疼。”
“还好是左手。”孟新竹只能如此安慰。
周醒抿唇忍耐,还是憋不住笑了。
到医院拍片,幸好没骨折,但新伤加旧伤的,腕子肿得厉害,医生冷敷处理后使用药物治疗。
“这样也好。”当晚睡前,孟新竹给周醒手腕上药的时候说:“回去坐高铁吧,你开车我不放心,尤其是高速。”
“我开车可好了,上次回来,路上我们发现一个疲劳驾驶的司机,还送他到服务区,你忘了。”
周醒急忙为自己辩解。
“撞绿化带那次怎么说。”孟新竹问。
“那是周凌开的车。”
周醒想起来就生气,“不是她先扇我,我不会动手。”
孟新竹不理会她的狡辩,“那你可以让她先停车,你们下车再较量,随便较量。”
周醒无话可说。
继三个大猩猩之后,她在孟新竹那儿就没留下什么好印象,也怪不得人家。
“我下次改嘛。”周醒察觉到她不高兴,拽拽她袖子。
“你上次也是说改。”孟新竹挣脱,药瓶旋紧搁在床头,棉签扔垃圾桶。
房间弥漫苦涩药味,孟新竹拉开遮光帘,纱帘被风吹得鼓起来,底下缝在布里的小铁块撞击在踢脚线,不时一声“嗒”。
她回到床上自己的位置躺下,周醒靠过去撒娇,“我都受伤了,你就别生我气了。”
“没有生气。”孟新竹抓起床头柜上一本书,翻到书签页,不明所以看起来。
周醒在床上翻个面,去看书皮——《苦论》
她打个滚又爬起来,脖子伸长,倒让她看看有多苦。
——唯有假冒的激情、佯装的狂热,才与精神和自尊相关;真挚的情感意味着目中无己。
周醒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挠挠腮帮,“说得真有道理,这是哲学书吗?”
“大概吧。”孟新竹完全无法集中精神,反复从头开始阅读,完全不知其意。
“姐姐还懂哲学呢。”周醒拍马屁,“真厉害。”
“跟风买的。”孟新竹无懈可击,“大多看不懂。”她连续翻了好几页。
周醒还在琢磨刚才那句,“我能懂,那意思就是我喜欢你完全是发自内心,喜欢你喜欢得脸都不要,完全忘我状态。”
她多聪明,还会举例子,“就像有一次,我看到一对情侣在大街上吵架,互相扇自己巴掌,扇得脸通红,旁边人看热闹她们也不在乎,全情投入在澎湃的情感当中。假若对方无意,就会觉得很丢脸很尴尬,比如某些在公共场合,被摆上一圈蜡烛求爱的女生,会慌慌张张跑掉。”
“对吧。”周醒撞撞她肩膀。
孟新竹合拢书,放置在旁,“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就跟你说说话呗。”周醒朝她讨好地笑笑。
孟新竹垂下眼帘。
周醒意识到什么,脸色霎时变得苍白。
“我让你觉得丢脸了吗?”她发现一件很可怕的事。
后知后觉,一种难言的羞耻在她面颊扩散开,怅然的白转为窘迫的红。
摔伤手这件事很小很小,甚至可以归结为意外,但她当时心境不可忽略,她就是在争强好胜,就是想表现。
已经不是第一次。
她的忘我似乎冒犯到了对方,害得对方丢脸。
缓了缓,孟新竹吸气道:“我没这么说。”
“你当然不会。”周醒坐直,离她稍远些,“你那么善良,即使做着不情愿的事情,也不会显露在脸上,更何况端午快到了。”
“你能不能不要再提端午了。”孟新竹手臂在床榻上用力摔打,音调骤然拔高,“反反复复强调,把我说得多么不堪,一直在欺骗你,利用你似的。”
“你难道没有!”周醒不甘,床上跪直身体抬高,“从一开始你就在诱哄我,知道我喜欢你喜欢得不了,为了你什么都愿意做,性格又莽,正好拿来对付周凌和她父母,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我甘愿给你当枪使,还得不到你一张好脸色,你又凭什么。”
到底太过年轻,她周身棱角锋锐,还不够收敛。
周醒不知道,有些事虽是心知肚明,却万万不能说出口。
可她一直都是这样的性子,不喜欢藏着掖着,锦绣下掩盖的污浊,即使无法清洗,也要翻出来,太阳底下晾晒晾晒。
她天真以为,不管什么事情说开了就好,说开就过去了,没事的,日后再提及,爽朗大笑两声,摆摆手表示不在乎。
然而效果完全适得其反。
孟新竹双眼含泪不可置信望来,“我在你心中,就是这样的无耻和卑劣,对吗?”
已经意识到不妙,但周醒仍是坚持,“就算是又怎么样,我喜欢的是真实的你,是人就会有缺点,有小心思是正常的,我还不是在利用你的困境和无助,跟你这样那样的……”
话至末尾,她发现孟新竹表情不对,可已经无法挽回。
“所以你是在要挟我吗?”孟新竹强自保持冷静,却无法阻止自厌情绪像汹涌的海啸铺天盖地而来。
又是这样一个环境,在别人的房子里,一个完全不属于她的地方。
明知与周醒无关,可能只是她一时想不开,创伤应激,那种无可奈何的委曲求全感包围了她。
她下意识想逃离,再一次发现自己无处可去。
“我只是希望你别把所有事情都想得那么糟糕,阴谋论又怎么样,丢脸又怎么样……”
周醒卡住。
越说越乱,她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一开始,孟新竹还在给她上药来着。
是了,周醒想起来,因为想在她面前表现,不慎把手腕摔伤,收获理想中的体贴关怀后,却意外发现对方隐藏很深的那点小嫌弃。
“算了。”周醒颓废倒下去,“不说了。”
她害怕自己越讲越错,尽管话说一半从来不是她风格,尽管她内心迫切渴求能立刻、马上将问题解决,不要把矛盾带到明天,发酵得更坏。
“抱歉,是我失言。”
孟新竹下床,抓了外套,“我去外面冷静一下。”
周醒起先没发觉,视线低垂,凝聚在掌心细小复杂的纹路,试图通过自己感情线跨越时间和空间,直接看到结果。
假若她们未来注定在一起,那现在这些矛盾挫折,她都不必放在心上。
孟新竹说“去外面冷静一下”的时候,她以为最多是到阳台,直到听见门响。
倏地挺身,周醒从床上爬起来。
“竹子。”
“竹子姐!”
“孟新竹?”
周醒慌忙趿上拖鞋跑出去看,哪里还有人。
真够可以,把人气得离家出走了。
逃避可耻,但有用。作为一名成年人,孟新竹很清楚知道,吵架时夺门而出朝着大街上奔,是极其幼稚且愚蠢的行为。
什么东西都没来得及收拾,一时冲动的后果代价巨大,倘若下定决心离开,还得厚着脸皮回去收拾东西。
若不能离开,更加尴尬可笑。
开门那一瞬间,想的是什么呢?
情绪复杂,难以分辨,但可以肯定的是,她希望周醒能追出来,她不会跑那么快。
这种蠢事她从前已经做过不少,效果都不尽人意。周凌从来不会放下身段跑出来追她。
她希望周醒追来,又希望周醒别来。甚至怨毒地想,冲个人过来把她打一顿吧,让她伤痕累累,受尽委屈,周醒再从天而降,她们之间出现一个共同的敌人,注意力被转移,关系也自然得到修补。
感情让人变得矛盾而卑微,甚至疯魔不可理喻。
走在城市霓虹闪烁的街道,孟新竹意识到周醒没有追来,为自己感到可悲。
所以她始终不愿意承认跟周醒的关系,不愿意再重蹈覆辙,连喜怒哀乐都无法自控。
她讨厌极了这样的自己,出于一种自我保护,又恶劣想,不如干脆点,狠心骗到底,事毕毫无留恋潇洒离去。
床上片刻欢愉,竟要叫人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
夜深了,孟新竹坐在荒凉的公交站台,广告灯为她镀上一层纯白的光辉,她像一抹孤独的月光。
察觉身边有人靠近,她谨慎抬头,穿格子衬衫戴眼镜的男青年反倒被她吓一跳,拘谨退后半步,目光在她皎白的脸停留片刻,推推眼镜看向站牌,又忍不住回望。
早就习以为常,孟新竹垂下目光,继续心事。
再有人靠近,她无动于衷,身侧人来人往,公交开过去一辆又一辆,时间在毫无价值的神游中荒废。
不知过去多久,忽地,一把热腾腾的烧烤串被递来她面前。
孟新竹抬起头,正对上周醒一张十足欠扁的脸。
她本能启唇,又惊又喜,却仍是没什么好脸色,“你怎么在这里。”其实是怪人家来得迟了。
周醒憨笑,动动挂在脖上受伤的左臂,“一只手吃不了,你喂我。”
怒视几秒,攥紧了拳,孟新竹终是认命接过打包盒,“跟了我多久。”
“出小区开始。”周醒在她身边坐下,说完把嘴张过去,示意要喂。
“你没手?”孟新竹满脸不耐烦,却还是举了肉串过去,“跟那么久,不叫我,还去买烧烤。”
“等你回头。”周醒叼走肉串,含糊着:“你死倔,我只好站到你面前。”
胸口憋的那股气吐出来,孟新竹霎时垮下肩膀,心脏酸楚,她形容不出这种感觉。
“你难道不会累?”她真心求教,“不觉得我很讨厌吗?”
“确实有点生气。”周醒实话实话。
“那为什么还要跟来?”孟新竹当即问。
周醒下巴尖朝前点点,示意继续,孟新竹索性把打包盒搁在大腿,不顾得油渍,串撸下来,筷子夹了喂。
“难道不应该跟?”周醒奇怪看向她,“你跑出来,不就是希望我追?你逃我追,插翅难飞。”
“所以?”孟新竹目露惊诧,因她奇怪的脑回路,“你把这当情趣。”
“对啊。”周醒点点脑袋。
问题没有解决,矛盾依旧存在,孟新竹却彻底没了脾气。
“刚才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孟新竹喂了她一箸烤土豆。
周醒都忘了,“什么问题。”
“生气为什么还跟来。”孟新竹情绪已经平复。
周醒:“不是已经回答过。”
孟新竹:“什么你追我逃的,不算。”
周醒:“那你想听什么?”
孟新竹:“你的真心话。”
咽下口中食物,周醒忍不住笑了,凑近了盯她,“你是不是特别缺爱。”
“什么?”孟新竹拧眉,眼看就要发火。
“你看!”周醒用手指她,“我发现我们住在一起之后,你就变得特别暴躁,常常对我甩脸子发脾气。”
“放屁!”孟新竹张口就来。
周醒笑出声,“你看你看,不承认,还骂人。”
她言之凿凿,“缺爱的表现,很明显,想通过这种方式获得关注,发脾气也好,跑出家门也好,都在是试探,给对方设置考验。”
完全被戳中,孟新竹心脏揪痛一下,不愿承认,却无法反驳。
近来频频情绪失控,是她变了?还是被纵容溺爱着,逐渐朝本我靠拢。
夏风暖燥,稍缓心绪,她眉宇间凝聚出淡淡哀愁,猜想自己或许本来就不是对外表现的那般温婉淑静。
只是习惯了妥协。
朝周凌妥协,朝命运妥协,朝她心中向往的那个避风港。
“虽然我总是叫你姐姐……”
周醒望向她灯下清丽面容,语声淡淡:“姐姐也需要被照顾,被宠爱,姐姐不是万能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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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对峙
窗景飞驰,日暖风和的季节,所见是大片幽绿的田野和山峦,乍见满树繁花,来不及惊艳,已从眼前迅疾略走。
周醒和孟新竹赶在假期前一天乘车回老家,车厢冷气充足,氛围安静。
新披肩是周醒买的,带长流苏的彩虹波纹针织,据说是现在很流行的民族风,材质柔软亲肤,厚度也将将好,孟新竹颇为喜欢。
手指无聊摆弄着披肩上的流苏,孟新竹将目光从车窗外收回,侧向周醒,“你还记得,小时候端午,大人都给编五色线的手绳脚绳戴在身上,叫长命缕,不能随意丢弃,等节后下第一场大雨,才能解下抛进河道,意为灾病都被洗涮冲走。”
“有吗?”周醒凝神细思,“我家好像没有,只用雄黄酒点在额心和肚皮。”
孟新竹小小惊疑,又释然,“那或许是我妈妈从她老家带来的习俗,她不是本地人。”
周醒立即领悟到,“我这条披肩歪打正着了是不是!刚好赶上端午,又是五彩颜色。”
“你倒是不笨。”孟新竹笑,朝她歪了下头,姿态依恋。
“岂止是不笨,简直聪明绝顶!”周醒自豪。
“还是不要绝顶吧。”孟新竹语气凉凉。
周醒低笑两声,“那就智勇双全。”
说到“勇”,孟新竹思索片刻,同她商量,“事情还是我亲自来解决吧,若非必要,你别出手。”
周醒手腕还吊在脖子上,“你怕我打不过她们?”
“都这样了还想着打架。”孟新竹白她一眼,“之前还答应我说,要做文明人。”
“远的不提,就拿餐厅那次来说,还不是得靠抢,我倒想做文明人,事实证明,世人都欺软怕硬。”
握拳,周醒好不威风,“到时候,我一只手解决周凌,两条腿分别解决掉周贤斌和俞书华,剩下这条胳膊都用不上。”
孟新竹无可奈何摇摇头,“总之照我说的做。”
“那我什么时候上?”周醒问。
“晚上睡觉的时候。”孟新竹答。
周醒蹙眉,不解,“晚上都睡觉了,还上哪儿去?”
她反应过来,脸羞红,这人竟能面不改色开黄腔!
“倒是小看你了。”
孟新竹偷笑一下。
她们还没有好好在一起,已经吵过数不清的架,但每次都能赶在睡前把问题解决。即使解决不了,也争取不让情绪过夜,带着烦恼和负担入睡。
临出发前一天,孟新竹还在闹离家出走,当晚就被周醒哄好,牵着小手带回去。
后半程,看风景也看累,孟新竹靠在周醒肩膀假寐,想起她昨晚那番话。
她说姐姐也需要被照顾、被宠爱。
有点矫情,却莫名戳心。
她向她坦白,一开始确实在利用,不论是分手前对她的的无限让步和纵容,还是分手后日日缠绵厮混。
否则也不会在被揭穿时恼羞成怒,愤然离去。
周醒回答,说她什么都知道,但没关系,她心甘情愿被利用、被骗。
“但你也付出了代价。”周醒当时说。
孟新竹茫然,周醒得意,“牧羊犬驯服羊群,也被剥夺了时间和精力。”
周暴暴有点厉害的,孟新竹当时想。
列车到站,拦辆出租回老宅,下车时,她们路口正巧遇见打牌返家的阿嬷。
老太太见她们一前一后从车里下来,直到进家门都没瞧见周凌,已经猜到几分。
“我跟周凌分手了。”
进堂屋,孟新竹开口第一句。
虽是意料之中,老太太仍惊诧她的直白,坐在堂屋正中的太师椅,拐杖轻跺两下地砖,“什么时候的事。”
“就这个月。”孟新竹把带来的礼物搁在桌腿边。
周醒正欲张口,被她快速捏了一下手心,又抿紧嘴巴。
老太太多精明的人,目光在她二人身上来回流转,已经弄清楚个七七八八。
“竹子跟我到房间来。”老太太当即道。
孟新竹乖顺上前搀扶起她。
“那我呢?”周醒食指点在下巴颏。
“你在外头等着。”老太太说。
看阿嬷样子不像训话,让在外头等,周醒便乖乖等。
阿嬷不是不讲理的人,又格外偏向她们,周醒猜想孟新竹意图,是先拉拢阿嬷,再联合阿嬷来同周凌父母对峙。
这招确实高明。
谈话进行了很久,周醒在院里等得无聊,给孟新竹发了个短信,准备去海边走走。
出门的时候她还在想,周凌个蠢蛋,都不知道提前过来跟阿嬷通气,现在被她们抢先一步,失了先机,真是愚不可及。
说曹操,曹操到,前脚周醒刚迈过门槛,抬头就看见周凌。
“哟!”周醒不由一嗓子。
“是你?”周凌大惊失色,忙探身朝门里望。
周醒大笑,“你来晚了,竹子正跟阿嬷在房间说话。”
“起开。”周凌冲进门。
周醒悠闲在她身后踱步。
阿嬷腿脚不便,卧房就在一楼,周凌又是叫门又是拍窗,里面窗帘紧闭,人也不应声。
周凌垂手立在廊下,眉头深皱,神色颓然。
“分都分了,干嘛还纠缠不清。”周醒口气凉凉。
“和你有关系吗?”周凌回头,将她上下一扫,“手都断了,嘴还不烂。”
“也不知道是谁,那天跟条死狗似的瘫在餐厅……我的手就不劳堂姐操心了。”
周醒谑笑,“左手,不耽误正事。”
周凌倏地扭头,面目狰狞,“别逼我扇你。”
“你好牛啊。”周醒抬高脖颈,上前两步,肩膀撞她,“谁怕谁。”
周凌用力推开,面露嫌憎,“别犯贱。”
周醒继续上前,鼻尖快怼到她脸上,“谁犯贱?”
廊下房间窗户豁地打开,老太太提胸,中气十足吼来,“活够啦?!”
周凌转身退后两步,周醒若无其事抓脑门。
两姐妹不管不顾针锋相对已是日常,亏得有阿嬷在,不然肯定打架。
窗户“砰”一声关上,她们不约而同回头,互相翻个白眼,各自走开,以堂屋为界。
谈话五分钟后结束,孟新竹离开房间,周凌又被叫进去。
“不会是劝你们复合吧?”周醒不放心,找孟新竹打听。
“阿嬷不是那种人。”孟新竹安抚性捏捏她手心,“就寻常托付。”
说着话,家里的阿姨下楼问她们吃什么,周醒点了几个菜,阿姨去准备,她们坐在堂屋等。
晚饭四人同桌,各自无话,该说的都在房间里说完了。
周醒感觉被区别对待,嘟着嘴巴不高兴,“阿嬷就没什么要交待我的?”
阿嬷却说起别的,“听说你从车行那边离职了?接下来打算干点什么。”
“还没想好。”周醒知道,阿嬷言下之意,是提醒她该去酒店了。
可她现在完全定不下心,不敢轻易应下,“再耍几天。”
“反正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拿主意。”
阿嬷给她夹菜,“我也不是催你,随便问问而已。你刚回来就去了车行,又还在弄房子,休息也是应该的。”
“谢谢阿嬷!”周醒笑容甜蜜。
饭桌气氛略有回暖,周凌却始终容色冰冷,眼前这幅慈孝的和谐天伦之景,只让她感觉刺眼。
“冰冰啊。”阿嬷注意到周凌异状,“最近车行还好吧?”
艰难堆挤笑容,周凌答:“都挺好的。”
“你嘛——”
老太太也不知道怎么说才不会伤人自尊,她始终觉得周凌性格太过阴郁,心机深沉,房间里那番谈话是劝她想开些。
大人都喜欢活泼开朗的小孩,调皮些也没关系,会撒娇的最吃得开。
老太太偏心周醒和孟新竹,除去身世缘故,也是两个孩子都单纯没心机,不会争抢。
像周凌这般,处处都持筹握算,当然就不用操心,还得留意着家里别的小孩被她欺负。
如今的周凌,有车有房有事业,父母也健在,老太太想体贴几句都找不到由头,卡了半天壳,“上了年纪,脑子糊涂,要说什么来着,我又给忘了。”
“反正好聚好散吧,就像今天这样,还能坐在一张桌上吃饭。”
老太太笑着给自己打圆场,“就当是为了我,你们都好好的,别吵架也别打架。”
周醒乖巧应是,孟新竹语声轻柔,“我会监督她。”
两个都是她的心头好,阿嬷十分满意,饭桌上笑得合不拢嘴,明眼人都看得出,她心里始终暗暗期待她们能走到一起。
“你们一个静一个动,倒是互补,暴暴调皮有人看管了,竹子性子软,遇事也有人在前顶着。”
周醒搁下筷子,搂着她撒娇,“以后我要常常回来陪阿嬷。”
“所以即使周醒插足别人感情,抢人女朋友,我也不能有什么异议,她喜欢的,我都得拱手送出,是吗?”
周凌扔了筷子,冷不丁一句。
饭桌气氛顿时僵凝。
周醒松开阿嬷,转身面对周凌,“我插足你感情?”
她感觉好笑,“大姐,你们已经分手了好吧,竹子选择跟谁在一起是她的自由。而且什么叫你拱手送出,她又不是你的私人物品。”
完全无视周醒,周凌直直望向阿嬷,“周醒想住我家就住我家,想去车行就去车行,就因为阿嬷喜欢她,因为我是姐姐,因为她父母离婚,因为她妈生病她爸出轨,无论她做什么事情,我都得让着她,对吧?”
“阿嬷有偏心过我吗?”
周凌质问,声线哽咽,“你有偏心过我一次吗?”
“小时候发压岁钱,别家都是从大到小,偏偏我们家是从小到大。她生日在我前头,我就只能跟她一起过,吹她的蜡烛,吃她的蛋糕,我直到考上大学离开老宅,才能真正为自己过一次生日。”
“我们俩打架,挨训的永远是我,明明是她先挑事,错也要归在我头上,她天天生病喝药,我还得照顾她,我稍有不从就拿姐姐身份来压我。”
“我想问问阿嬷,都是周家的孩子,为什么总是偏心她,冷待我?”
饭桌死寂。
对望中,老太太眼眶逐渐发红,不知该如何为自己辩解。
“你说啊!”周凌拳头砸在桌面,碗碟随之一跳。
“够了!”周醒起身,“你有完没完。”
“没完!”周凌声调尖锐,“你们一家人其乐融融,跟我毫无关系,我还得为你们鼓掌喝彩,我是上辈子欠你们的吗?”
阿嬷脸色煞白,泪水在苍老的面颊横漫,孟新竹欲搀起她离开,她摆手阻止,“你继续说。”
“现在你喜欢的竹子和你最疼爱的暴暴终于在一起了,你满意了?”
手指抹去脸颊潮湿,周凌完全不在意了,“恐怕你心里早就在想,为什么一开始跟孟新竹谈恋爱的不是周醒呢?为什么中间会有一个多余的周凌。”
“我对阿嬷来说,始终都是个多余的人,对吧?”
周凌提起包,“那我就不耽误您享福了。”
老人虚弱靠坐砸椅背,无声流泪,孟新竹满面焦急,连连为她抚胸,“周凌只是说的气话,阿嬷别跟她计较。”
“是气话,也是实话。”
周凌回头,“否则你们为什么不来反驳我?像往常那样,大声质问我,为什么要胡说八道。”
“你就是胡说八道。”
拉开板凳,周醒跳出饭桌走到她面前,“你把自己说得多无辜,你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好东西?又自私又任性,竹子姐那么好脾气的人,都被你逼得走投无路,你有反思过你自己吗?”
“我住在你家那么长时间,只看到她被你当个家奴使唤,事事都得看你脸色,客厅里的水没擦干净担心被你骂,做个饭还被你嫌弃身上有油烟味。”
这些话周醒早就想说了,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请问,你吃的饭从哪里来?你在房子里享受的干净整洁,是谁来维护?你说谁都不爱你,谁都不偏向你,是因为你从小就薄情寡义,缺乏共情,不懂体会别人的难。你还利用别人的弱点,试图来掌控别人,维持你的日常所需和你那一身的臭毛病。你真的爱竹子吗?我看未必,你爱的始终只有自己。”
“阿嬷再偏向你的话,你还不得上天去?”
周醒冷笑,“你说我这样那样,又是妈妈生病,又是爸爸出轨的,说我靠这些才博得阿嬷宠爱,那你呢?难道不是因为你的先心病被你父母纵容娇惯得不成样子?睁开眼睛看看自己吧,你有什么资格说别人。”
“你后面还有什么手段?”
周醒直言,“房子和先心病,是吧,你尽管来,看看能不能达到理想效果。”
周凌面色铁青,右手攥得死紧,似在极力忍耐。
“来啊。”周醒扬眉,目光挑衅,“还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我特别想看到你最后走投无路,趴在地上摇尾乞怜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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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你喜欢被人哄骗吗?
脑海中储存的记忆碎片,经想象重建出当时的声形景,携带个人主观意愿,必然会有所偏差。
故而,孟新竹始终认为,周醒记忆中那个无微不至的‘竹子姐’,是孩子在最需要关怀爱意时虚构美化出的人物。
她确实做了一些事情,日常中有帮助到一些人,但远不如周醒描述的那般伟大。
或者说,在与周凌的那段关系里,被伤得狠了,出于一种自我保护机制,她不会再轻易想象别人说的话,不会再被任何甜言蜜语冲昏头脑,始终保留三分戒备。
周家姐妹这场残酷的对峙中,作为一个毫无偏颇的旁观者,孟新竹认为自己有必要说点什么。
“阿嬷从来没有偏心过任何一个人,你们的生日也都是分开过的。”
在她们激烈争执的短暂修整间隙里,孟新竹插了句。
“周凌。”
她极轻的一声叹息,紧接道:“如果你有留心的话就会发现,我们在一起那么多年,我的生日,我从来没买过蛋糕。”
“是我不喜欢吗?不是的,是因为你不喜欢,你从来不爱吃甜食,我迁就着你,一个蛋糕吃不完浪费,干脆就不买了。所以你小时候收不到蛋糕,不是大人不重视你,是发觉你不喜欢。”
“暴暴过生日,阿嬷怎么会不邀请你呢?让你来一起吹蜡烛,是觉得你们姐姐妹妹就应该这样。而你的生日,虽然少了切蛋糕吹蜡烛这个环节,该有的礼物却一个不少。真给你买了蛋糕,你恐怕又要说,你的需求从来得不到正视,你明明不喜欢吃蛋糕。”
“阿嬷没有对不起你。”孟新竹客观道:“是你的记忆出现了偏差,而导致偏差的,是你内心的阴暗、狭隘,是你母亲的冷言冷语,是她总在你耳边嘀嘀咕咕,说这个也对不起她,那个也对不起她……”
家里穷也好富也罢,孩子多了,关于利益的分配和争夺,从来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早些年周存伟和周贤斌分家时那场混战,孟新竹至今记忆犹新。
“父母言传身教,子女潜移默化,你们家就是这样,你变成这样,我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但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你不要觉得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卑劣揣度别人。”
“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今天这种地步,因果无法追溯,也毫无意义,没有人敢说自己绝对无辜,内心毫无阴暗,人性如此,没什么可说的。你非要觉得全世界都对不起你,继续无止境索求,那就随便你好了,爱你的人会被越推越远,你最终得不偿失。”
说完,孟新竹搀起阿嬷就要回房间。
“连你也这样看我?”
周凌在她身影即将消失之际,凄厉嘶吼出声。
驻步转头,孟新竹看向庭中,心中忽涌起一阵厌烦。
“分开这段时间,我想清楚一件事,你想听我说吗?”
周凌死盯着她,可恨之人面上流露出卑微的可怜之情。
“你曾经答应过我,你会改,说明你也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改变其实也不难,只要决心想改,哪怕暂时无法克服本性,有某个刹那意识到那么做是不对的,都值得欢呼鼓舞。但我这段时间,始终没有看到你的变化,你还在继续偏狭,你还是学不会自省。”
“所以我们之间没可能了,你不用试图通过这种方式,通过攻击阿嬷和周醒来扮演你的可怜无助,试图唤起我的怜惜,让我回心转意。”
“或许你将来会改,改变后的你,能学会如何正确去爱,但我们之间有太多不堪的过去,再也做不到毫无芥蒂了。你站在个人角度想想,现在这样的我,还值得你爱吗?就像你说的,我变心也好,出轨也罢,你为什么还要自讨苦吃?”
“现在绊住你的,不是我,是你的执念。”
说完,孟新竹搀起阿嬷进了屋子。
周凌脸色煞白,万念俱灰。
爱是偏向纵容,跳出爱的圈子,撤去爱的滤镜,淡然与冷漠、精致与挑剔、严厉与刻薄,界限划分得清清楚楚。
家里的阿姨急急忙忙跑出来,同孟新竹一起把老太太安置在床。
老太太很难过,眼泪流不停,紧抓着孟新竹手不放,指骨苍老如树藤,“你也别说她了,她心脏不好,心眼又小,一会儿把自己气着。”
周醒冲到门口,暴怒朝着朝外大吼,“阿嬷还关心你身体,你那样说她,你真是不孝!”
“把暴暴叫回来吧。”老太太有气无力靠在床头,“别打起来。”
“周醒。”孟新竹回头喊了一声。
“真不是个东西。”周醒返回,关闭房门。
周凌那番话确实把阿嬷伤得狠了,躺床上好一阵没缓过劲儿来。
平日里跟阿嬷约牌的老太太等半天不见人,亲自找上门,几个老太太围在床边说话,阿嬷没提家里的糟心事,只说心口不舒服。
孟新竹出去看了眼,周凌的车还停在门口,房间的灯亮着,没走。
“进屋吧。”孟新竹牵着周醒上楼,“我们一直待在下面,周凌不好意思出来见阿嬷。”
周醒驻步,“那我们不能让她们见面。”
“你也要站在阿嬷的角度考虑问题,阿嬷不会真的同她计较,还是想见她,说两句软话。”
孟新竹晃晃她手,“毕竟血缘关系摆在那,她要真在房间发病,你能狠下心不管?任她自生自灭?”
“我会啊!”周醒说大话,“我才不多管闲事。”
“你不会的。”孟新竹断言。
周醒回房后一直留意着,听见楼下来看阿嬷的老太太们走了,赶忙蹲到窗根底下,果然见周凌开门出来。
周凌下楼,周醒攀着围栏探身朝院里看,周凌进了阿嬷房间。
“我说得没错吧。”孟新竹走来。
“呵——”周醒冷笑,“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顿了顿,又阴阳怪气,“你对她倒是了解。”
“我对你们都挺了解的。”孟新竹微笑。
周醒想起她之前对周凌说的那番话,短暂换位,顿觉脊背发凉。
太狠了。
姐姐到底是姐姐。
“但我不会被轻易吓退的。”周醒自说自话,“你对周凌说的那番话,是希望她死心,你甚至还祝福她,希望她能通过这件事,收获一些教训,以后再遇见喜欢的人,别这样对人家了。”
“姐姐还是善良的。”周醒蹦跳跑去她身边,亲亲她脸蛋,试图以此缓解心悸。
“我更喜欢姐姐了。”
“你们周家人果然难缠。”孟新竹从书柜里抽出一本漫画,坐在床边。
周醒不依不饶挨去她身畔,搂住她胳膊,嘟高嘴巴,“那我们以后闹矛盾,你不会这样说我吧?”
“那得看是什么矛盾了。”孟新竹翻开几页书。
“不对。”周醒手按在书上,不许她看,“标准答案是:我当然不会那样对你啦,你跟她完全不一样,再说我们也不会有分开那天的,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周醒晃她胳膊,“你这样说。”
“以后的事,我说不好。”孟新竹握住她手腕,拿开,“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任何话都不要说得太满。”
今天的孟新竹好不一样,周醒迫切从她身上寻求认同,“就当是哄我骗我也不行吗?”
“啪”地合拢书,孟新竹侧首看向周醒,目光审度,“你喜欢被人哄骗吗?”
“我当然不喜欢,我只是希望你能说,我对你来说是特别的。”周醒急声。
“你对我来说是特别的。”孟新竹顺从道。
收获理想答案,然而周醒并不能满足,“你没有感情。”
孟新竹沉默。
“我不是逼你。”周醒失落垂下肩膀,“看到周凌受挫,我承认,确实有几分暗爽,但事后……”
说不下去了,周醒根本不敢想。
“胆小鬼。”
却正是周醒心慌失神时,女人柔软的唇瓣覆在嘴角。
不等她反应,孟新竹继续加深这个吻,轻吮细研。
周醒起先呆愣,反应过来,本能环住她腰肢,用力箍紧,开始回应并逐渐占据主导。
果然,说一万句也不如做一件,墙壁人影重叠纠缠,房间零散吐息此起彼伏,周醒晕头转向,刚才说的什么,心里计较的什么,全忘了。
孟新竹很少主动吻她,即使有,也多是睫毛吻、脸颊吻,以及事后的安抚吻。
周醒神魂颠倒,本能吸咬,持续扩大侵略范围,将鼻息播撒在她耳廓和颈侧,凶蛮狂热。
被推高衣衫按倒在床,感觉心口微凉刺痒,孟新竹眯眼放任自己沉迷片刻,手指穿过面前人蓬松黑发,听见她说“我拿指套”的时候,忽地捏住她手腕。
“怎么了。”周醒顿住,眸子湿漉漉望来,俯身意犹未尽叼咬蕊红,含糊问:“不舒服吗?”
“我想走了。”孟新竹推开周醒,床上坐起来,手伸进去整理胸衣。
手背擦过唇,周醒不明其意,“去哪里。”
“回去。”孟新竹紧接着报出周醒小区名字。
“啊?”周醒脸颊坨红散了大半,“为什么。”
“本来是打算明天饭桌上跟周凌父母说清楚的,但今天发生的事情你也看见了,阿嬷很受伤,她承受不住了。”
抿唇,孟新竹双手捧起周醒的脸,再次去吻,“让我回去吧,我真的不想再跟她们吵架了。”
眼尾绯红,她眸光潋滟勾着人,花瓣般柔软的唇一下一下啄,“算我求你。”
“那我呢?”周醒被亲得有点迷糊。
“你留在这里陪阿嬷,等节后,我去车站接你,我们一起回家,然后我给你做好吃的。”
孟新竹双手搭在周醒脖颈,前后晃晃,“想吃什么,现在可以点菜了。”
没完全糊涂,周醒有在认真思考她的话。
“其实我也不太愿意你见她们,怕你又被气哭,想晚点跟你商量,明天让你躲在房间。”
“俞书华嘛,你也知道,完全就是个泼妇,万一她上楼来找,又是打又是砸的,我倒是没关系,可阿嬷不能再受气了。”
湿热的狎呢持续,孟新竹靠在周醒肩膀,“阿嬷待我那么好,我不忍心。”
“你说得对。”周醒环紧她,握住她的手,“只是好晚了,我不放心,明天再走不可以吗?”
“可以呀。”孟新竹顺势从枕畔抓来手机,“看看有没有票。”
从镇上回市里车次很多,间隔时间也不长,孟新竹惊喜“呀”一声,“今晚还有票。”
“现在就走?”周醒拧紧了眉毛。
“你要送我。”孟新竹仰脸撒娇。
“我肯定会送你啊。”周醒隐隐察觉到不妙,脑子却好似被蛛网裹住了,眼睁睁看着她购票付款,竟忘了出声阻拦。
“还有一个半小时。”
女人柔软的身体挤进怀抱,周醒熟练地掌控,端来断头饭,傻笑着往嘴里刨。
【📢作者有话说】
竹子:你喜欢被人哄骗吗?
暴暴:嗯呢
竹子:满足你
暴暴:(晕乎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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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不辞而别
从床上坐起来,穿好衣服,心口皮肤尚还残留湿巾擦拭过的冰彻潮漉,孟新竹拿上行李打开门,散去这满室的馥暖馨香。
周醒关灯,合拢门,牵着她手下楼,“要跟阿嬷说一声吧?”
楼道声控灯亮,长影弯折在墙壁,孟新竹应声,最后回头看了眼周凌房门方向。
周醒洞悉,施加力道攥紧她手,“你还担心啊?”
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孟新竹浅笑,未曾言语。
“我也能理解。”周醒故作大度,“毕竟在一起那么多年,不可能完全当作陌生人,但你放心,我不会吃她的醋,她真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会坐视不管。”
“想太多。”孟新竹手腕往下拽拽,“我们得抓紧时间了。”
“来不及就明天上午再走呗。”周醒嘟囔。
床上耽误太久,周醒故意拉长战线,就是想让她多留一晚,但她态度坚决,甘愿沉醉时全情投入,意志清醒时抽身迅速,周醒磨磨蹭蹭不给,她就不要了。
时间不算晚,阿嬷还没休息,跟阿姨坐在沙发上看黄梅戏。
阿嬷想留,也知道留不得,“你不想见她们,就不见了,免得又吵吵闹闹,我知道你心烦。”
“有空就回来看您。”孟新竹许诺。
老太太起身要送,孟新竹按住她肩膀,“有暴暴在呢,她会把我送到车站。”
“那好吧。”老太太放下拐杖,抓来她手不舍抚了又抚,“要好好的。”
“我会的。”孟新竹倾身拥住她,“阿嬷也要好好的。”
海边小镇,夏夜晚风暖燥,提着包走出老屋,孟新竹深吸一口气,指节擦拭去眼角湿漉,出巷子路边拦了辆车。
周醒随她坐进去,关闭车门,立即偎去抱住她。
朝前面司机报了地址,孟新竹转过脸笑着问:“怎么了。”
“感觉你不太开心。”周醒下巴尖抵在她肩膀,看到她颈侧小片的粉红痕迹,唇安抚亲吻一下,“你在家等我,我明天下午就回来。”
“不用着急,多陪陪阿嬷吧。”孟新竹往旁边让让,调整了坐姿,顺势拉开距离。
周醒摆正身体坐直,抓来她手,“你愿意的话,我们在老家待多久就可以的。”
“不工作啦?”孟新竹问。
“还愁没班上呐。”周醒摇头,“以后少不了当牛做马的日子,不着急。”
“我倒是蛮期待的。”孟新竹深呼吸,偏脸吐出口浊气,“事情终于告一段落,我可以做些自己喜欢的事了。”
“等节后,我们细细规划。”周醒满心期待。
那天晚上,在候车大厅她们说了很多,但事后周醒回想,似乎只有她一个人在说。
对方的沉默可以有很多种理解,可以是接受,也可以是拒绝。她到底太过年轻,草率而天真将其归纳为认同,迷失在连日的缱绻柔情当中。
也怪她,忘了人家一早就说过自己的计划,是她得意忘形,亦或说是内心的阴暗本质,故意模糊了对方需求,自私想把人捆在身边。
夜里九点,小镇候车厅人不多,周醒依恋半拥着她,还在为半个多小时前没办到的事遗憾,小声说:“今天时间紧,没让你到,明晚多倍补给你,好不好?”
孟新竹只是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态度谨慎让人难以探查。
周醒不觉有异,只当她是害羞。
车来了,开始检票进站,周醒送她到闸机口,挥手说“拜拜”。
孟新竹回头,最后嘱咐句:“照顾好自己。”
周醒毫不疑心,“我会的,你也是。”
“走了。”孟新竹转身大步离去。
虽是无票,车厢里走走逛逛,还是能找到一两个空位,暂歇上片刻。
孟新竹在车上收到周醒消息。
[我打到车回家了。]
同时附赠一张车窗外的风景照。
[注意安全。]孟新竹回复。
周醒发语音:“你下车记得跟我来电话,到家也是。”
[黏人。]孟新竹打字回复。
“那人家担心你的安危嘛,现在坏人那么多——”周醒拉长音调。
[好的。]
周醒回到老宅,坐沙发上打游戏等,接到她平安抵达的电话才放下心躺回床。
[幸好,枕头上还有你的味道,不然我肯定会失眠的。]
[我去洗澡了,洗完睡觉,你也早点休息。]
孟新竹回。
她们相处有阵日子了,还是第一次分开过夜,周醒不太习惯,嗅闻枕上她残留的发香,恋恋不舍放下手机,想想又拿起来,按住语音,“临睡前可不可以亲我一下呢?在家的时候你每天都要亲我的。”
“么么——”
孟新竹给得痛快,音色一如既往柔软甜蜜。
周醒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反复戳开听,床上幸福打滚。
“好喜欢姐姐。”
这一觉睡得有点不踏实,天快亮的时候周醒做了个噩梦,梦里她似乎被困在某个地方,类似住院病区的幽深走廊,墙壁两侧是一扇紧挨着一扇的铁门,门内被黑雾笼罩,什么都看不真切。
她呼喊,似被遗弃在这里,又像迫切找寻着什么。
直到被楼下喧嚷惊醒,朦胧间,听见俞书华跟姨妈吵架,就甜咸味粽子的事。
周醒从枕下摸出手机,快十点了。
有几条未读信息,是孟新竹发来的照片。
阳台上晾晒的衣物、浇透水颜色深浓的红陶花盆、日光下饱满的多肉叶片、小碗里浓香四溢的鸡汤馄饨……
[刚醒。]
[好想你。]
[听见大伯母和姨妈在吵架,因为粽子的事情,阿嬷出面,说甜咸各一半。]
……
周醒敲字回复。
很多细节,是事实已有定论后,复盘时打捞而来。
端午当天下了场雨,上午阿嬷用艾蒿叶子沾了雄黄酒房前屋后地掸,照例给家里的孩子点过额心和肚皮,下午忽然就生病了,开始咳嗽。
孟新竹打来电话关心,另嘱咐周醒在家多陪陪老人,不用急着回去。
连天都在帮她。
周醒担心阿嬷身体,也不曾怀疑她的动机,每天消息不断。
[你喜欢吃甜粽还是咸粽,我喜欢咸的,肉多的,还要有鸭蛋黄。我都给你带点过去,先搁冰箱里冻着,走的时候你记得提醒我,免得我忘了。]
[大伯母偷偷向我打听你,问你怎么没来,我估计她已经知道你跟周凌分手的事,但不知道我们好了。周凌没跟她说,估计也是怕丢人。]
[双胞胎刚才找我,问你是不是真的跟周凌分手,我差点忍不住跟她们坦白,幸好没有,不然又要给你添麻烦了。你觉得我们的事情,什么时候说比较好呢?]
孟新竹句句有回应,把周醒哄得好好的,踏踏实实的。
[收到你妈妈寄来的东西,收件人是我的名字,我就拆开看了,是那只被打碎的小碗同款。挺好,又能凑成一对,那我就大方原谅你好了。]
[我买了几幅画,还有些别的小物件,先不拍照,等布置好,你自己回来看。]
[物业在楼下组织了端午活动,我去参加,学着包了几个肉粽,煮好放冰箱,到时候你尝尝我手艺。]
阿嬷的病不严重,几碗中药下去,好得差不多,又能出门跟老闺蜜们打牌,见周醒整日捧着手机姐姐长姐姐短的,催她回去。
[我买好票了,明天下午回来,记得提醒我拿粽子哦!]
[哈哈,不用提醒,我有记得!]
周醒下车的时候给孟新竹打了个电话,那边没接,心里也没当回事,猜想她可能在忙,或是困倦了,披着小毯吹着空调在沙发午睡。
出站,脱离了拥挤的人群,周醒脚步轻盈,手机举至唇边,“我回来啦!”
这条消息以后,她再也没收到回复。
周醒毫无防备,进门时地垫上少了几双鞋都没发现,先抬眼望向沙发,空空荡荡,以为孟新竹在房间睡觉,她先把粽子搁冰箱,水池边洗净手。
察觉到异常,是洗手时发现厨房的窗户关着,然后是同样紧闭的阳台玻璃门,周醒站到客厅,注意到晾衣杆上空空,茶几整洁,沙发上几个抱枕也躺得规规矩矩。
所有房间的窗户都关闭着,孟新竹只留了一扇卫生间窗通风,周醒立即就推算出时间。
人大概昨天上午走的,前天夜里才下过雨。
心里说不上什么感觉,伤心和愤怒都没有,只是茫然。
周醒走进空无一人的房间,打开衣柜。
大雨带走了庭院里的花朵,那些漂亮裙子全不见了。
屋子里有种怪味道,或许是新家具连日缺少通风堆砌起来的甲醛,周醒把所有房间窗户都打开,手握住窗把时,她的样子忽然就闯进脑袋里。
四处都是她的影子,四处却都不见她,她留下那么多痕迹,又狠心把所有痕迹都抹去。
眼泪像一场迅疾的雨,湿透心扉。
耷拉着脑袋坐在床边,周醒拨通她的电话,看泪水滴滴溅落屏幕,视线逐渐模糊。
电话无人接通,挂断后,微信弹出消息。
[你到家了吗?]
[很抱歉不辞而别,有很多话想跟你说,又害怕听见你哭,所以没有接你的电话。]
[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
横臂擦干眼泪,周醒点进输入框,手指悬停许久。
质问吗?你骗我骗得好苦,直到一小时前,我还满心期待回家能跟你见面。
讽刺?孟姐手段了得,这几天真是把我耍得团团转。
或是伤心的诘问,我还要怎么做才能留住你?就算要走,告诉我一声,我难道真把你关家里,囚禁不让你走?
没意义了,周醒无话可说。
人家早有预谋,生怕被赖上,她就别厚颜无耻纠缠不休。
点击对方头像,进入主页,右上角更多,周醒毫不犹疑选择删除好友。
【📢作者有话说】
这几天不太舒服,字数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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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这不是你所期望的吗
聊天界面起初还能看到对方的正在输入状态,等待许久却不闻回音,发出去的消息终是石沉大海。
揉揉眼睛,孟新竹把手机放到一边,坐直身体给自己倒了杯茶。
新住处位于市中心边缘地带的临街公寓楼,loft格局,租金适中,距离她和书庭的手作店五个地铁站,从下楼到进店,全程不超过半小时。
房子是书庭帮忙找的,她来之前就请家政打扫过,昨天晚饭后去超市添置了些日常所需,现下已全部安顿好。
虽然只是一个暂时的居所,但租房合同上白纸黑字,是她孟新竹的名字。
此后谁住进她的家都没关系,关系发展到各种地步也不要紧,深夜收拾起行李哭着搭电梯下楼那个人不会是她。
哪怕是房东,违反了租房合同,她亦有权利捍卫自己的利益和尊严。
如此,孟新竹踏实了,安心了,终于有闲暇复盘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
端午前,她从周凌手中讨回积蓄,次日便将钱款全体转移到卡内。端午前一天,她跟随周凌回老家,阿嬷唤她进房间单独说话,又另给她一笔钱。
起先她推辞,但阿嬷态度坚决,转念她想起书庭说的话,还是收下。
拿了这两笔钱,她迫不及待开始规划将来,对周凌一通快刀斩乱麻,甩个干干净净,在周醒身上却犯了糊涂,连哄带骗的,连个句号都来不及敲下便匆匆收拾起行李跑了。
怕什么呢?把裙子从衣柜里一件一件取出来的时候,孟新竹想,她在怕什么呢。
周醒总不能把她关在房子里,不许她出去;她也不可能为了周醒,永远留在那套房子里,从一个囚笼换到另一个囚笼。
早过了有情饮水饱的年纪,孟新竹很清楚自己需要什么,渴望什么,却仍是无法抵挡那具年轻身体的诱惑。
甜言蜜语浇灌,爱意温存照耀,赶在斗志彻底被腐蚀前,孟新竹决然离去。
也是对方长久以来表现出的坚定和执着,让她有恃无恐,她又一次开始了浑然不觉的恶劣试探。
茶壶里的水喝干了,孟新竹起身走向料理台,重新烧水泡茶,把白桃乌龙的纸包装翻转,研究配料表。
随便干点什么都好,总之别去想丢在沙发上的手机。
“叮咚——”提示音响。
孟新竹扔下茶袋,急急奔向沙发,匆忙间膝盖撞在茶几,剧痛袭来,她霎时坐倒在地,一手本能捂向痛处,一手伸直抓来手机。
结果却大失所望,是周凌小区的物业管家发来消息,有关消防联动测试。
咬牙忍着痛,孟新竹果断删除联系人,而后扔下手机,撩开裤腿查看。
尚还看不出痕迹,只有持续的锐痛绵绵往骨头里钻,她手指轻抚,神思不由飘远至那人身畔。
周醒已经到家了,坐在空空的房间里想些什么呢?一定很生气吧,那为什么不回复她。
骂一顿也好,别晾着她,不理她。
掌根揉揉膝盖,孟新竹重新抓来手机,对话框输入。
[冰箱里给你包了很多小馄饨,还有饺子,你记得吃。你妈妈寄来的小碗我带走了,你的那只还在碗柜里,期待两只小碗重新摞在一起的那天。很抱歉,希望你能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我只是想多点时间想想清楚……]
敲字的手忽地顿住,孟新竹长按全选,删除。
心头千丝万绪,无形的蛛网般裹缠,又好似冰雪覆盖,一片了无生机的白。
孟新竹几次忍不住想给周醒发消息,然而对方态度不明,上面发的几条至今没有回复,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要不干脆给她打电话。
懒得计较什么面子不面子的,孟新竹拨号键盘一个一个敲下数字,正准备按键拨打,手机页面切换,有电话进来。
连备注都没看清,她迅速按下接通,举至唇边,“好巧,我正要给你打电话。”
“心有灵犀哦!中午来陪我吃饭吧,顺道去看看我们的店铺。”对方语声轻快。
孟新竹疑惑“嗯”一声,反应过来,顿时低落,“是书庭啊。”
“是我。”书庭听出异常,“你好像很失望,准备打给谁。”
“没。”孟新竹无声苦笑,“你在哪里,我现在去找你。”
书庭也不再多问,“我来接你,待会儿到你楼下给你打电话。”顿了顿又说:“挂断吧,微信联系,免得你等的电话进不来。”
房间陷入漫长的沉寂。
没有电话,也没有新的消息。
以前总是嫌弃周醒话多,下楼拿个快递的功夫,小区绿化带里见到只竹节虫都拍给她看,说话还特别喜欢分段,一句话拆出八个对话框。
如今与之完全相反的冷漠,显然是故意为之。
怀揣满心不安,孟新竹上楼换衣服,准备出门。
十五分钟后,在公寓楼下等到孟书庭,两人共同前往店址。
路上她看见周醒家的酒店,两年前开业的时候她跟周凌来过,距离她的手作店正好是从街头到街尾。
车开过去好远,孟新竹还不停回头张望,书庭快速偏头看了眼副驾,“接到电话没。”
孟新竹抿唇,“没呢。”
“吵架了?”书庭问。
“我也不知道。”孟新竹低头捏住袖子边,感觉茫然。
“无所谓,新生活新开始,以后肯定会有更好的。”书庭道。
这话并非安慰,抛开好友滤镜,广告公司与孟新竹初次见面时,孟书庭姬达瞬时就吱哇乱叫,即使后来知道对方有女朋友,还是忍不住被吸引,朝她靠近。
目光含笑,语声轻柔,平日里难缠到死的甲方两三下就被她治得服服帖帖,创意方面,她亦有自己的独特审美和见解。
如果不是因为周凌,孟新竹或许早就晋升管理层。
现在也不差,只是近年感情中受尽磋磨,略显憔悴。
“实在不行,后半辈子我们俩一起过。”孟书庭认真道:“爱情总是不如友情和亲情来得长久,咱俩当年虽然没成,现在这样也挺好,起码永远不会闹掰。
繁乱心绪暂搁一旁,孟新竹会以粲然笑容,“好啊,我们互相照顾。”
车进地库,搭电梯上行,这一带很多写字楼,还有商场,手作店定位颇高,主要针对附近上班族,种类繁多,包含木制、银质、皮质以及玻璃和陶艺质品。
店铺还在装修,孟新竹粗略看过,书庭带她在附近吃了午饭,本来下午约了看电影,中途接了个电话,说有事要办。
“不用管我,我在附近走走看看,熟悉环境。”孟新竹送她到电梯口,“我可以自己搭车回去。”
“那我们改天约,你一个人注意安全。”书庭挥手道别。
身边又静下来,周遭的喧闹不属于她,陌生环境让人感觉不安,孟新竹又走回她的店铺前。
门口搭了钢架,罩了层广告布,有一扇方便工人进出的小门,此时紧闭着。
找回一点踏实,用手机拍下几张照片,孟新竹找了个不会打扰到别人的角落待着,打开与周醒的对话框,终于鼓足勇气,选择相册里刚才拍下的照片作为开场白。
对话框前跳出刺眼的红色。
孟新竹心口一痛,慌慌张张发了个问号。
消息下方提示需要验证,她已被删除好友。
茫然地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孟新竹又连续发了几个表情。
不停在周醒头像和对话框间来回切换,孟新竹完全呆住,来不及细想,她返回通话界面,尝试拨打周醒电话。
只有半秒,她迅速切断,手机熄屏攥来胸口,鼻腔酸涩,身体止不住地小幅颤动,借助身后水泥墙才能站稳。
如果电话也拉黑了怎么办?
回忆中与她的点点滴滴漫涌,却不再甜蜜,冷冻成尖锐的冰凌扎痛心脏,孟新竹咬唇,蹲下身,眼泪无知无觉湿润脸颊。
无助和恐慌包裹了她,明明她的店铺就在不远的地方,目之所有范围,她的家在五个地铁站以外,她的床铺柔软舒适,昨晚在超市买的白桃乌龙她很喜欢……
心中强烈的不适和伤痛难以忽略,物质的丰足也不能缓解。
痛感越来越强烈,她急需要治疗,手背胡乱抹去眼泪,她解锁手机重新拨打周醒电话。
意料之内,她被拉黑,起初还不死心以为是真的占线,耐着性子打了七八个,全部无法接通,她转而拨打冯念电话。
自尊全不顾,她哀哭着,“能不能拜托你,帮我给周醒打个电话,让她不要拉黑我……”
冯念不明所以,问怎么了,孟新竹极力压抑哭腔,却效果甚微,重复上一句。
“好好好,我现在让她给你打过去。”冯念道。
电话挂断,孟新竹焦急等待,手机很快有了新消息,冯念说周醒接了电话,事情她已经说明,但不敢保证对方一定会回。
蜷缩在墙角,孟新竹礼貌回复谢谢,膝盖紧绷,感觉到痛,她撩起裤腿,看到一小片紫黑的淤青。
像心上隐秘的伤口,几乎感觉不到它的存在,却遏抑不住渗出的鲜血。
始终没有等到周醒的电话,她不能一直在这里坐下去。
起身离开商场,走到太阳底下,僵痛的四肢百骸得以回暖,路边拦辆车,身体机械打开车门坐进去,报出地址。
孟新竹回到了她的房子,回到那个代表安稳和踏实的家,坐在靠窗的沙发,下午的太阳淌进房间,空调风还是吹得她好冷。
电话响起,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出神盯着茶几。
铃声急促刺耳,强行拽回魂魄,孟新竹后知后觉按下接听,木然举向耳边。
明明有好多话想说,到了嘴边,全都忘记,半启着唇,孟新竹只是安静呼吸。
“你找我?”那边等得有点不耐烦。
“你把我删掉了。”太久没说话,也没喝水,孟新竹浓浓的鼻音里含混着几分干涸的喑哑。
她只有这一句苍白的事实,对方亦然,回答说“是”。
“为什么?”她还是想问。
她明明已经给出承诺了,只需要一点时间,一点点。
可能就在今天下午,她独自从店铺回到住处的这条路上,发觉快乐无人分享,难抵心中汹涌的思念之情,便会把一切都坦白,再共同寻求解法。
但她忽略了,感情中,人很难保持理智,爱需要冲动作为助燃剂,火可以带来温暖,烹调食物,也代表疼痛和毁灭。
“为什么?”周醒笑了一声,音色很冷,“这不是你所期望的吗?”
孟新竹无法反驳。
沉默对峙中,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神经,带来密密麻麻的痛,她闭眼调整气息,试图解释,将要张口时,电话却“嘟”一声挂断。
胸腔如被抽空,由歉疚和懊悔填满,孟新竹呼吸困难。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1-10 18:04:04~2023-11-11 18:18: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关山2个;取名叫做球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关山43瓶;好运来好运来18瓶;奥利奥不要利、取名叫做球、没什么10瓶;纛$8瓶;六七6瓶;41306788 4瓶;55323615 3瓶;南夏、随缘2瓶;张元英女五一、vic0-0、浮光吃茶不喝酒、太太更文吧~、远璟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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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爱人先爱己,你教我的
夜里下起了雨,loft二层有窗,临街的公寓楼晚上不用开灯依旧明亮,孟新竹拢着薄毯躺在床上,雨声听不真切,唯见千丝万缕将天地连接。
可比情人幽会,绵绵密密是耳鬓厮磨,疾风甚雨是鱼水之欢。
往常这个时候,她们大概已经洗完澡躺在床上休息,她会选择拿起手机玩些小游戏,或是看几页书用以助眠。
周醒亦然。
说来也巧,相处的时间明明很短,她们的生活习惯却莫名一致,只是周醒从不浪费二人共处时间,手里做着自己的事,腿不闲着,定要往人身上搭,好玩贴贴蹭蹭。
她洗完澡会立即过来,枕在人大腿,将冰凉如绸的长发铺散开,眨着眼睛喊“姐姐”,收获回应后,只是笑一笑,没什么正经事的,“我就叫叫你”。
她从不掩饰自己对性的渴望,在人毫无防备时突然就偎上来,播撒浊重吐息,遭遇反抗则会激起更为凶蛮的反应,将人双手举至头顶,居高临下欣赏对方的慌乱。
事毕又软着声安抚,姐姐长姐姐短,鼻尖挨蹭着耳廓,说“我只是太喜欢你了”。
她从不吝啬表达,寻常的“我爱你”和“我喜欢你”总感觉程度不够,一定要说“我真的好爱好爱你”、“我真的好喜欢喜欢你”。
也许是因为那壶白桃乌龙,也许是因为周醒,孟新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起初是恐慌、无助,她迫切要听到周醒声音,即使是宣判她死刑,也要对方亲口说出。
电话接通,周醒回答却模棱两可,问题没有得到解决,更加重折磨。
周醒说,这不是你所期望的吗?
不是的,她没想过断联,信息里说“害怕看到你哭”是真的。
因为太过了解自己,熟悉自身所有缺点,总是心软和犹豫不决,到了最后的决断时刻,害怕又重蹈覆辙,只能选择以这种无礼的方式离开。
从来被偏爱,认为对方即使愤怒、怨怼,过不久还会回来。
以前不都这样?她笑嘻嘻贴上来,耍无赖说“谁让我脸皮厚呢”。
这次却玩砸了。
黑暗中刺痛眼睛的,不知是过亮的手机屏幕,还是聊天记录里牵扯过回忆的字字句句。
没有尝试重新添加好友,原因不详,或许有关尊严,或许是理性使然。
一个街头一个街尾,她早就暗示过的呀。
雨夜难捱,滴沥湿透心房,言行完全被情绪主导,孟新竹爬坐起来靠在床头,抓来抱枕按在怀中,通话记录里找到那串小花。
给周醒的备注是一串小花,代表春天时,她用草茎和花朵制成的那条鲜花项链。
不舍花儿凋零枯萎,她用这种特别的方式将它们保存。
忐忑按下拨打,电话响起等待音,孟新竹顿时心跳如鼓擂,手忙脚乱挂断。
周醒好像把她好像被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了?
搓搓额头,再次尝试拨打,一声、两声、三声……
通话时间开始跳秒,直到听筒里传来模糊的一声“喂”,孟新竹才赶忙将手机举到耳边。
“你接我电话了。”她喜极而泣,因那串失而复得的小花。
“有事吗?”周醒声音带着朦胧的困倦。
“你睡觉了吗?”孟新竹试探,并不感到抱歉。
她怎么睡得着,她难道就一点不伤心。
“有事说事。”周醒鼻音厚重。
“你把我放出来了啊。”孟新竹指黑名单。
周醒长长吸了口气,大概是在床上翻了个身,“不然呢?不是你求我的,都求到冯念那去了,她还以为我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真搞笑。”
很长的一段句子,尽管话很难听,口气很冲,至少不是冷冰冰不理她。
“对不起。”掐紧玩偶的脸,孟新竹用明显哭哑的嗓道歉。
“还有事吗?”周醒并不接受,表明接她电话只是碍于朋友和礼貌。
“没事。”孟新竹笑意凝固。
“那就挂了。”周醒说。
孟新竹滑倒在床,手机丢远。
翌日晨起,天空已经放晴,低落的心情略有好转,洗漱时,孟新竹接到书庭电话,提醒她别忘了约定。
昨天书庭说有一批货到了,店里放不下,临时堆在车库,其中有些小玩意可以用来打发时间,比如数字油画、diy奶油手机壳、手工编织等,书庭希望她能带些拿到家里玩。
书庭父母从商,家住市郊别墅区,书庭早些年也叛逆过,因为取向问题离家出走,异地求学,毕业后留在当地,她们因此结识。
后来父母妥协,她又回到家中,手作店只是玩票,主业还是家里的生意。
身边所有人都如此优秀,孟新竹很难不思进取,不告而别确实是她不对,性格使然,没什么好说的,夜里哭不耽误白天笑,翻过险滩,前方尽是坦途。
她手里攥了很多钱,放在银行吃利息也完全够,现在又有了份可以投入的事业,还有什么不满足?
感情,应是锦上添花,而不是她康庄大道上的绊脚石。
换好衣服下楼,肉包子和热拿铁,中西结合营养健康,面对朝阳,孟新竹一扫颓态,大步朝前。
尽管周醒已经看不到,她还是发了条朋友圈。
[新生活。]
配图一是挂在手腕的包子咖啡,二是穿过树梢洒落地面金箔般的太阳,图片正下方有她被风扬起的飘逸裙摆。
不到一分钟,这条朋友圈,包括那两张照片,从周醒对话框里弹出来。
冯念:[姐姐已经恢复好,开始她的新生活了。]
周醒翻身从床上坐起,抓起床头滴眼液,滋润过肿痛的眼睛,手背揩去多余的湿漉,重新拿起手机,点开第一张图片,两指滑动放大。
手腕很细很白,角度问题,尽管只有半个手心,手指也微曲,还是能看出是很漂亮的一只手。
漂亮,当然漂亮,这点毋庸置疑,周醒迷恋吻过手心,含过指节,那只手长什么样子她再清楚不过。
却不知有意无意,内腕露出了小截表带,尽管图片中仅有蚂蚁大。
第二张,看得出是个晴天,有风,她穿的那条白底蓝花连衣裙,吊带款式,裁剪很显腰身,平日外出周醒总忍不住落后她几步,欣赏够才快走两步跟上,手臂环上去。
[新生活。]
“哈哈——”
周醒发出两声怪笑,敲字回复冯念:[我对她的事情不感兴趣,以后别给我发。]
冯念问真的吗?周醒没理。
盥洗台上有孟新竹留下的一大把洗脸巾,用过的。
为此她专门买了个小架子粘在墙上,就为了挂洗脸巾,说是废物利用,擦桌子擦地擦窗台,擦完就扔很方便。
周醒抓起那一大把洗脸巾,要扔进垃圾桶,想想又算了,摆弄摆弄重新挂好,抽出两张擦拭洗手台面。
确实很方便,没必要为了她跟洗脸巾置气。
[周末,出来玩吧。]
洗漱完周醒给冯念发消息。
冯念发来一串鹅叫。
“甜蜜的时候,连着几个星期都想不起我,找她出来玩,说陪姐姐没空。现在被姐姐甩啦,一个人孤苦伶仃,想起我来啦。”
[全场消费由周小姐买单。]
周醒面无表情打字。
“可以带家属吗?”冯念捏着嗓问。
从早到晚,冯念一共发了三条朋友圈。
上午碰面,下午爬山,晚上吃很贵的海鲜自助,朋友圈的照片里周醒每次都有入镜。
几十张抓拍里精心挑选出角度最好看的一张,浅浅磨皮,稍稍提亮,却故意加重黑眼圈,照片里的女孩看起来憔悴可怜,俨然在强撑。
周醒滑动手机浏览朋友圈,唇角勾起弧度,喜怒难辨。
冯念双手抵在桌沿,探身凑近,“怎么样,这钱花得值吧。”
“呵——”周醒流露嘲讽。
冯念不以为意。
爬山很开心,吃饭很开心,跟冯念家那只俊美的陨石边牧在一起玩也很开心,回到空荡荡冰冷冷的家,深深的疲惫感和无力感瞬间包裹,周醒倒在沙发上,开始哭。
白日的热闹喧嚣和夜晚的清冷空寂,对比鲜明,戒断的过程非常痛苦。
手机响,周醒抓来,横臂擦拭过眼泪,解锁查看消息。
冯念又发来孟新竹的朋友圈。
[今天的成果。]
配图是一只彩虹色系的粗针织斜挎包,丰富的颜色搭配治愈人心,摆放在木质茶几,可以看出是手工制作,角落里还有没用完的毛线团。
冯念说:[竹子姐手真巧。]
周醒已读不回,准备扔开手机,屏幕却显示有电话进来。
备注是一片小叶子。
没有半分犹豫,周醒秒接,电话那段的女人明显受到鼓舞,语气相较昨晚轻快许多。
“暴暴,上次你送我那条彩虹披肩,我很喜欢,一直想着给你回礼,却始终想不到,今天我去书庭家拿回一些手作材料,看到很多粗毛线,就突发奇想,参照网上的教程,给你勾了一只彩虹包,我把它寄给你好不好?”
一口气说了好多,孟新竹不由自主屏住呼吸,等待回音。
“你的动机是什么?”电话那端,女孩的声色完全却不受感染。
“我、我想给你道歉。”
紧张的时候,孟新竹会不自觉抓住什么,手举电话捏不到袖子边,她只能揪紧彩虹包的包带。
“你不觉得自己很矛盾吗?一开始我想好好跟你在一起,你死活不愿意,却又搞不清楚为什么,还帮我挑选家具,给我做饭,网上买这买那,连洗脸巾都攒起来,教我留着擦桌。我以为我们已经在一起了,你反反复复强调,没有没有,跟我说要先爱己再爱人……”
重重吸气,周醒说:“对,你做到了,确实做到了,你贯彻到底,很优秀,你收获了你想要的一切。可你现在在做什么?”
“为了一个电话,楚楚可怜伏低做小,自尊都不要了,这就是你爱自己的方式吗?”
“我没有。”猝不及防落泪,孟新竹松开包带,手臂徒劳地挥动,“我只是想跟你道歉,想得到你的原谅。”
“那我原谅你了。”周醒语速极快。
茫然地睁大眼睛,孟新竹微微偏头,面露惊疑。
“按照你的意思,我们从来没在一起过,也谈不上什么分手,联系方式删了就删了,不用再加回来。电话可以保留,你以后遇见什么事,找不到人帮忙可以打给我,平日没有要紧事就别找我了。”
“爱人先爱己,你教我的。”
电话挂断,落地窗外万家灯火化作点点闪烁微光,泪水无知无觉遍布脸颊。
夜幕降临,新一轮绞碾开始,痛意持续,她们都不能再佯装无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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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我不是你养的狗
卧室窗帘遮光效果极佳,那通电话结束,周醒昼夜不分在家里躺了整整一星期。
游戏中酣战厮杀,异世界国度所有阻碍在金钱面前都不过是纸老虎,没有她探索不了的地图、砍不死的怪、攻略不了的NPC。
饿了点外卖,困了睡大觉,垃圾放到门口物业保洁自会清理,洗澡不过是为了更有精神玩游戏。
断联整一周,冯念不放心,周六一大早牵着狗来了。
面对蓬头垢面的周醒,冯念第一件事不是关心,而是掏出手机拍照,然后皱着鼻子凑近闻,“几天没洗澡了。”
“放你的屁!”周醒从冰箱里拿了罐苏打水扔给她,“我昨晚才洗过,我只是没梳头。”
“那你洗脸刷牙没?”冯念抬腕看眼时间,九点半。
周醒说“刷了也洗了”,“我很自律的好吧。”
她为自己辩解,“就算在家什么也不做,基本卫生也得注意啊,而且洗干干净净的玩起来才舒服,我还喝咖啡呢,玩起来更有精神,更投入。”
“牛!”冯念给她竖大拇指,问有没有可乐,她不喜欢喝苏打水。
“没有。”周醒抱歉道:“控糖。”
冯念想起她门口的轻食外卖包装袋,由衷叹服,“你真行。”
聪明的大狗担任起抚慰犬职责,吐着舌头直往她身上扑,周醒终于舍得放下手机,把狗抱进怀里揉。
这狗长得俊,名字也简单粗暴,叫“帅哥”,周醒住在冯念家那阵,没事就带狗出去遛,一遍遍喊“帅哥”,马路上十个男的有九个回头,狗朝她欢天喜地奔过来时,她仰脖哈哈笑,烦恼全无。
“怎么不把杨贵妃和王熙凤带过来。”周醒指她家里那两只猫。
杨贵妃富态温驯,王熙凤高傲冷漠。冯念说猫胆小,容易应激,不外带。
“应激……”周醒抱着狗坐到沙发上。
孟新竹大概也是应激了,让不打电话就真不打,整一周,渺无音讯。
冯念一眼看穿,笑嘻嘻挨过来,“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没给你发她动态。”
“我根本不关心。”周醒口吻不屑。
“有我肯定会发的。”冯念无视她的冷酷,“我没发,当然是因为她也没发。”
“上次是不是没谈拢,又闹掰了。”冯念早把她们看得透透的,“要不我再给你俩撮合撮合。”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懂。”周醒语态轻蔑。
冯念笑了,“不是我自大,是你们太浅显。竹子姐平时很少发朋友圈,连着发两条,接合那通电话,什么意思?不明摆着,就是通过我发给你看的。”
“随便你怎么说吧。”周醒不愿被探查到情绪,起身回房换衣服。
上午带狗去公园,中午她们一起吃了饭,把狗放在宠物店洗澡,下午两人在附近商场玩。
冯念发了周醒几张照片,配文:[富二代豪放女,为爱自甘堕落,徜徉游戏世界不可自拔,电玩城骑摩托就花了二百块,真是大手笔!]
注意到身边人忽地没了动静,正好一局结束,周醒松开车把手,兜里摸出手机看眼,满意了。
“等一天了吧。”冯念笑得嘴都合不拢。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
周醒表情严肃,“你给我删了。”
“行了别装高冷。”冯念撞她肩膀,“咱俩那么多年的关系,你什么德行我还不清楚?”
“我什么德行?明明就是她不对,你倒好,一直向着她,还给她提供情报。”周醒想起这人就来气。
“那你应该去花天酒地,去找几个美女喝喝酒逛逛街什么的,这样才能惩罚到她,让她着急。”
冯念摇头,满脸恨铁不成钢,“跑电玩城来骑摩托车算怎么回事?”
“我干嘛非得跟人花天酒地,那是惩罚她还是惩罚我?”周醒不能理解。
“那你去上班。”冯念说。
周醒探身,往机器里投币,“你都说我是富二代,玩几天怎么了。”
“人家都开始新生活了,你也得支棱上啊。”冯念说。
周醒不理,车辆弯道漂移,她身体随之下压。
“你是不是还不确定去哪个店,担心周存伟没把你分到你想去的店?”
冯念安抚道:“你放心,他不会把你留在本地的,不然你跟陈小柔天天打架,老东西哪儿受得了。他肯定把你派去新店,说那边都是新人,更方便管理。”
“你对我家的事很了解?”周醒抬头,“要不你跟我结拜,让阿嬷认你当干孙女得了。”
“那敢情好,将来分家,财产也给我留一份。”冯念乐呵呵。
晚饭后,冯念牵着洗得香喷喷的大狗回家,路上接到孟新竹电话,询问周醒情况。
“看你发的朋友圈,她状态不是很好。”
“确实不好。”冯念叹气,“瘦了都,瘦了七八斤,都瘦脱相。”
“照片里看着确实瘦了,希望你有时间能多陪陪她。”
“那我也得上班呀,就周六周天过来,也不可能二十四小时都盯着,再说相处久了也烦,朋友之间就是这样,远香近臭的。”
冯念叹气,说:“还得姐姐出马才行。”
“她让我别给我打电话了。”孟新竹语声渐弱。
“天蝎女就这样啦,口是心非,晚上躲被窝里不定怎么哭。”
……
电话挂断,冯念马上给周醒拨过去,如实汇报。
“下次你别接。”周醒说。
捏捏帅哥狗脸,冯念说:“你跟她闹掰,我又没闹掰,不接电话多没礼貌,再说我还挺喜欢她说话声音的。”
“那随便你。”周醒冷酷到底,“但不用跟我讲,我不关心。”
“拽得你!”电话挂断,冯念对着手机挥舞拳头,“装吧就。”
游戏重连,周醒放空脑袋,异世界探索、翱翔,隐隐约约玫瑰茶香味飘来,她下意识瞥向床畔。
孟新竹已经离开很久,周醒还是习惯性靠左睡,把靠右窗边的位置留出来。
因为她曾说喜欢听下雨的声音,住惯了高楼,突然离地面这么近,感觉惊喜,分秒都极为珍惜。
玫瑰茶香薰是她们逛家具城时,某家店铺中意外捕获。她说喜欢这个香,钻进鼻尖的刹那,不由想起那束蓬勃盛大的白玫瑰,后来周醒专门跑了趟那家店,拍照网上搜了同款放在家里。
热水滚泡出的清润茶香混合馥郁玫瑰,因为这香,周醒总觉得她还在家。
她只是暂时离开,去阳台晾衣服了,去洗澡了,去拿快递了……
痛苦茫然,无孔不入,这个家四处都是她的痕迹,她的发绳忘记带走,还搁在床头柜,她的耳机掉了一只在床边,险些被扫地机器人刮坏,她用过的浴巾和干发帽还挂在卫生间架子上。
周醒扔开手机钻进被子,讨厌这样的自己。
心野荒凉,她放不下这段感情,还是会因为孟新竹的离开难过,却也做不到轻易原谅。
冯念说,应该惩罚她,让她懊悔、痛苦,周醒赞同,想报复,但不能确定对方是否在承受同样煎熬。
如此过了两天,周醒忽然接到快递电话。
按下免提继续厮杀,她随口说放在驿站,电话挂断瞬间,恍然想到什么,床上一个鲤鱼打挺弹起来,她趿上拖鞋夺门而出。
在驿站报了手机尾号,店员却说没有,周醒不可置信,“刚才还跟我打电话。”
“那就是还没录入。”店员下巴尖点了个方向。
快递堆积如山,店员说都是刚送到的,着急就自己找找看。
周醒心中估算包裹大小,首先排除了一部分过大和过小的,不到半分钟,精准锁定目标。
快递取走,她五指微曲,“唰”就撕开,里面果然是那只针织的彩虹包。
习惯性凑到鼻尖嗅闻,洗过的,跟家里同款的洗衣液味道,日光下暖融融,缤纷色彩治愈人心。
周醒环顾,反正没人认识她,也没人知道这只包的来历,她挎到肩上,玻璃橱窗前左右扭身。
APP消息弹出,显示包裹已被签收,孟新竹还不能消除忐忑,却也做不了什么,暂放下心结,继续手作事业。
店铺快装修好了,开始招聘店员,店里需要一些成品展示,她最近大部分时间都闷在家里做手工,其中部分是给周醒的礼物。
猜到周醒会把彩虹包寄还,隔日接到快递电话时,孟新竹并不意外,反倒有种尘埃落定后的解脱感。
然而快递上门后,纸箱庞大的体积还是让她感到小小惊愕。
“这么大!”确定发件人是周醒,她面颊扬起笑容,猜想这或许是周醒为她准备的回礼。
快递小哥说“是的”,随后递来收款码,“到付三十块,确定签收就可以付款了。”
“嗯?”孟新竹拧眉。
就说他哪儿能这么好心,还送货上门。
这仅是个开始。
扫码付款,目送小哥离开,孟新竹把纸箱搬回家,里面东西一件件取出,她面上仅余的几分笑意也缓缓冻结。
发圈、耳机、上个月新买的长裙,甚至包括干发帽和浴巾,周醒将她遗失在房子里的东西全部寄回。
这就是周醒给她的“回礼”。
心头撕裂般的痛,孟新竹脸色煞白瘫坐在地。
她瞬间被击溃,眼泪无知无觉汹涌肆虐,仍不死心,双手在纸箱中搜寻,希望这只是场恶作剧。
哪怕只有一件呢?只有一件是周醒送给她的,真正的礼物。
事与愿违,箱底空空如也。
打包“回礼”时,周醒心中短暂升起过几分报复的快意,随后陷入漫长焦灼。
即使游戏正是紧要关头,蓦然想到寄出的快递纸箱,便会不受控制切换界面,点开快递信息查看进程。
整整一天一夜,煎熬终于走到尽头,物流信息显示快递被签收,她愈发急躁,房中来回踱步,渴望反馈。
终于,那片埋藏在枯败腐草下的鲜嫩小芽又破土而出。
周醒迫不及待接通电话。
她设想了很多种情形,包括孟新竹的哭诉和眼泪,真正听到她声音的瞬间,却无限懊悔漫涌心头。
“你把我的东西都寄过来了。”
她音色平静,难掩悲楚泣意,“一开始,我真的以为你寄了礼物给我,我很期待,因为我也在给你准备礼物。”
“你想多了。”周醒口气冷硬,“我没让你寄礼物,是你自作多情,包包已经丢掉了,我都没拆开看。”
“那你怎么知道是包包?”
打脸来得如此之快,周醒霎时拔高音量,“那是你之前说的,要寄包包!”
“那好吧。”
周醒听见孟新竹挫败道:“我以为我们一样,这些时日都受尽折磨,所以我真的以为,那是回礼,是你原谅我了。”
“原谅?”周醒顿觉好笑。
“你真是自负得可以,你不会以为我天天蹲在家里哭吧?开始我确实伤心难过了一阵子,可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把所有时间和精力都耗费在你身上,你有那么重要吗?”
这句之后,电话那头陷入漫长沉默,周醒几次以为她已经挂断,手机举来面前确认。
大概半分钟,电话终于恢复声响。
“我不知道。”
双腿僵硬紧绷,脚趾感觉到痛,深吸一口气,周醒挪步坐到沙发,身体仍未放松,后背挺直着。
“我在你心里到底重不重要,我不知道,但我现在很清楚了,你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不仅仅是陪伴、分享和习惯,我……”
她噎住,说不出话,手机似乎拿远了,连哭声都模糊。
周醒不敢保证,假若孟新竹站在面前亲口说出这番话,她会不会心软上前去哄去抱。
然而空间阻隔视线,让拥抱和亲吻都无法发生,连对方声音都变得遥远朦胧。周醒心生怨怼。
“这一切不都是你造成的吗?”她攥拳,声线冷冽,“是你造成现在的局面,是你不辞而别,是你活该!你要走没问题,我不会拦你,你告诉我能怎么样?我会拦着不让你走吗?”
“所以我后悔了。”
“你有什么可后悔的,你永远清醒理智,你有钱有铺子了,心里够踏实安全了,还不满意?现在又跟我说这些,我不是你养的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可我不想我们之间变成这样……”
“那你只能怨自己!”周醒无法控制自己嘶吼出无能的崩溃。
这段关系里,她位置尴尬,此前所有她都可以归结到周凌身上,是周凌碍在她们中间,是周凌害得孟新竹反反复复、犹豫不前。
现在她不能再甩锅给别人了,她最不能接受,是她从来没有被坚定选择过。
“对不起。”
“我不想再听到对不起了!”周醒喉咙破音,脸颊极速涨红,沙发上身体随之起跳。
“所以我在挽回,我在道歉,我在向你认错,我……”
周醒用力掐断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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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道歉
周醒如愿以偿接收到反馈,快递签收不到十分钟,孟新竹打来电话哭着道歉。
终于又能听到她的声音,尝到报复的快意,却并不觉酣畅。
周醒忽然意识到,为这通电话她付出了多少。
她尝试收紧绳索,把人拽回身边,作为交换,是一切与对方有关的日常物品。
搜刮得干干净净,唯有那只彩虹包。
试探的触角冒头,周醒设想,假如把彩虹包也寄过去呢?她会说些什么。
理智告诫,千万别那么做。然而情绪蜂拥,她迫切想看到孟新竹的脸,听到她的声音。
有什么话让她们当面说清楚,争吵、撕骂都好过一个人生闷气,坐在房间对着墙壁流泪。
随即想到造成眼前僵持局面的罪魁祸首,悲伤又转换为愤怒。
感情中没有绝对的公平,天平的两端砝码永远不会对等,有一方多就会有一方少。
她不应过分计较得失,她同样在享受。
享受孟新竹的细致体贴、温柔小意,生活中的纵容,床榻间的欢愉……
心中不能释怀、原谅,是因为从来没有被坚定选择过,只是某些恰当的时机,作为一把趁手的武器出现,可供对方挥砍阻拦在面前的荆棘杂草,或是暂时的歇脚处,有床榻可安睡,有屋檐可挡雨。
感到不公,是她坚定喜欢了孟新竹那么多年,似乎从未收获对等。
从始至终,她只是碰巧,亦从未体会过对方朝她奔赴而来的决绝和热烈。
当事件进展到这一步,她只是想通过对方的懊悔和眼泪来添补内心的空缺。
想被在乎、被珍重,仅此而已。
这段时间,电话中你来我往几番较量,收获孟新竹眼泪无数,周醒却完全没有“大仇得报”的痛快爽感。
好难,周醒感到挫败。
她没有谈过恋爱,完全没经验。
手腕的伤还没好透,没有人在耳边细细叮咛,急需要发泄,本能趋利避害,周醒放弃拳击,换鞋出门跑步。
已经是傍晚,太阳快落山,不用担心中暑,小区的塑胶跑道上一圈又一圈,耳朵完全被心跳声占据,全身血液加速流动,手腕感觉到胀痛。
第一次受伤是因为跟周凌打架,第二次是在拳击馆,并非意外,都是冲动所致。
联想到孟新竹当时眉宇间的责备和凝重,周醒忽感自厌。
或许她就是个烂人,跟周凌一样。
曾经半开玩笑的语气,孟新竹以“你们周家人”为句开头,将她和周凌归为一类。
周醒不可否认,她跟周凌确实有很多相似之处,她不敢说自己绝对纯洁无辜,心中没有产生过任何贪婪恶念。
相比周凌,她更为冲动幼稚,还有一颗很重的报复心。
也难怪人家招呼不打就慌慌张张走掉。
来到一处人工湖,累极了,周醒躺倒在湖岸草坪,剧烈心跳牵动神经,她克制不住地流泪。
站在孟新竹的立场思考问题,不辞而别是害怕重蹈覆辙,摊上第二个周凌。
是她没给孟新竹留下好印象。
微信删除,聊天记录也被清空,周醒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不知后果这般严重,可供回味的甜蜜往昔被她亲手倾覆。
夜幕四合,风把身上汗都吹干,心跳平复,手腕疼痛消隐。
湖岸边蚊子多起来,周醒手搓搓脸,起身欲走,电话响起来。
她手忙脚乱翻出手机。
结果大失所望,是周存伟那老不死的。
“干嘛。”周醒接通,没好气。
不是万不得已,周存伟也不想跟她打电话,但阿嬷那么催得紧,问她什么时候去酒店上班。
“房子安排,车安排,你也该听大人话,给家里做点事情了吧。”
周醒冷笑,“说得冠冕堂皇。”
“什么叫冠冕堂皇?我叫你上班是害你?你不是我亲生的?房子车子不是我给你的?”
周存伟四连问。
正愁没人出气,周醒草坪上弹坐而起,“我最讨厌别人跟我说反问句!”
周存伟叹气,“你脾气也该收敛一点了,你毕竟是长女,弟弟还那么小,等他长大,二三十年,都不知道是什么光景,我肯定是等不到了。这个家的一切还不都是你的,你为什么总觉得我会害你。”
“你现在知道来巴结我了。”
周醒嗤一声,“什么房子安排车安排,早几年怎么发家的你别忘了,都是我妈的功劳,没我妈你能有今天?这些东西本来就是我的,别说得像你赏赐我一样。”
“行行行,都是你妈的功劳,我一点力没出,我是吃干饭的行了吧。”
周存伟不愿意跟她吵,“反正你明天下午到酒店来,办公室找我,董事会已经安排好你的去处。”
“你们敢不经过我同意!”周醒质问。
电话被挂。
私底下阿嬷告诫过,没必要跟周存伟置气,陈小柔和她儿子是注定一分钱也拿不到的,周存伟也快退休,与其把时间浪费在跟他们吵架,不如专注生活和事业。
翌日一早,周醒穿戴整齐,将头发梳成大人模样,还是老老实实去找周存伟。
果然如冯念猜想那般,董事会将她分配到邻市酒店,担任前厅部经理。
说来也巧,那地方跟孟新竹手作店一个街头一个街尾,挨得挺近。
“你那么会吵架,最适合去前厅部处理客诉,听你阿嬷说,你在你妈那边也干过两年前厅,那就从基层做起。”
“我不。”周醒笔直躺在办公沙发。
周存伟眯眼对着电脑玩蜘蛛纸牌,“不去前厅还是不愿意离家。”
“我房子在哪儿我在哪儿。”周醒说。
“你住酒店吃酒店,连卫生都不用自己做,多好。”周存伟试图说服。
周醒:“酒店哪儿能跟家比。”
周存伟:“你家就是酒店,酒店就是你家。”
周醒态度不算强硬,周存伟大概也看出她只是为了绷面子,不愿意乖乖服从安排,一定要犟上几句。
“就算我求你了。”周存伟双手合十。
“你现在倒是好脾气!”
周醒不知想到什么,沙发上弹起来,“你别以为现在装得良善无害,当年做的那些事情就能一笔勾销,我迟早让你们付出代价!”
摘下眼镜,周存伟揉揉眉心,“婚姻是两个人的事情,你不能把所有问题都归结到我头上,她难道就没错?你老怨我不去看她,忘了她拿菜刀砍我的时候,分明是她不想见我。”
“你出轨还有理?”周醒呛声。
又要旧事重提,周存伟闭眼捂住耳朵,不看不听,周醒走的时候把门摔得震天响。
出酒店,迎面风拂,周醒心情尚佳,给冯念打电话约她出来玩,不巧冯念出差,周醒不太想回家,开车去了上次的电玩城。
玩了几局游戏,无聊,手机查看最近新上映的电影,也没什么感兴趣的。
把最后十个币送给两个夹娃娃的初中女生,收获甜甜几声“谢谢姐姐”,周醒开车回家。
周醒没确定上岗时间,只说半月内,是不想让孟新竹以为,她多便宜多贱,人走没几天就巴巴追上去。
早些时候,她旁敲侧击打听过,孟新竹是不是故意把店址选在酒店附近,结果是她自作多情了,店址是孟书庭选的。
纯属巧合。
这段时间的歇斯底里,也是仗着两个店挨得近,不愁将来没见面的机会。
大家都是聪明人,哪儿能真把事情做绝。
或许是她们的开始太过糟糕,进展太过迅速,才导致问题不断,短暂分开,更利于双方看清自己。
一来一往以痛试探,不过是想在对方身上看到“在乎”二字。
神思游离,周醒到家看到门垫上的凉鞋,还以为是想那女人想魔怔了,出现幻觉,一时没反应过来。
直到绕过玄关,那抹熟悉的倩影猝不及防闯进视线。
周醒停在原地,一时呆住。
女人长发随意低挽,系着围裙坐在餐桌边,像从未离开过,熟练将饺皮捏合,放置在托盘,抬目时眸中乍然迸发出惊喜,拍拍手上面粉,起身相迎。
“暴暴,你回来啦!”
“你怎么在我家?”周醒深深蹙眉。
“我本来想打电话告诉你,担心你拒绝,已经走到门口,就试着按了一下指纹锁……”
说到这里,孟新竹顿了顿,羞赧低头,“门开,我就进来了。”
周醒望向餐桌,这人竟莫名其妙跑到她家来包饺子?
“我看到你冰箱里的东西都吃完了,就想着再给你做一些。”
孟新竹快速指了下厨房,“念念跟我说,你最近在吃减脂餐,我还用黑胡椒给你腌了些鸡胸肉,分装在袋子里,你想吃的时候,提前解冻,用橄榄油煎一下就好。”
周醒抿紧嘴唇,一时无话。
小幅度踮脚,孟新竹有些局促,“我等你蛮久了。”
“你来干什么。”周醒音色低冷。
“上次念念的朋友圈,我看到你在电玩城玩摩托,绷带已经解开,你的手应该没事了吧?”
孟新竹目光坦荡,无半分苟且,她明确告诉周醒,她一直在通过冯念关注她。
周醒僵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
“手还是要注意。”
碰不到袖子边,孟新竹只能紧张捏住手腕,“先不要打拳,也不用提重物,你上次就是没注意,练拳才二次受伤。”
“跟你没关系。”周醒挪动步子,往盥洗台方向走。
“你还在生我的气啊?”孟新竹脚步跟随,镜中看她紧绷严肃的脸,抿抿嘴唇,“我是专门来跟你道歉的。”
“不需要。”周醒低头搓洗手指。
“你不愿意听我说吗?”她目光含着小心。
冲洗净泡沫,周醒抬头,镜中与她短暂对视,眨眼飞快躲开,转过身选择面对面,“你到底想干嘛。”
“你不想听我的电话,我只能亲自跑一趟,面对面跟你说。不辞而别确实是我不对,我不想给自己找太多借口,你一定要我说出原因的话,就是害怕。”
周醒微微偏头,表示不解。
“确实是我小人之心了。”孟新竹垂下睫毛,拇指细细搓拭手腕面粉痕迹,“因为之前周凌的事,我害怕没办法顺利走掉……”
她扬脸抱歉笑笑,“我知道,我不应该把你和周凌相提并论,总之是我不对,你生气发脾气,我都可以理解,我今天来,就是专程向你道歉的。”
心口微微刺痒,周醒情绪复杂,并未言语。
因对方的沉默而无所适从,孟新竹紧接道:“你也不用急着原谅我。”
她手臂挥摆一下,“还有最后几个饺子,我先包完。”
说完脚步急促离开,肩膀不慎撞在墙壁,也强忍着没出声。
周醒松懈下来,手扶住卫生间门框。
孟新竹的出现完全在意料之外,她的态度更让人对她发不起脾气,周醒陷入矛盾。
还不想太快原谅她,却也没什么理由对她冷言冷语、不理不睬。
走到卫生间窗前,对着窗外反复吸气吐气,缓和了心绪,周醒走到餐厅,“你什么时候来的。”
“两三个小时前。”孟新竹抬头,“我敲门,你没在家,我试着按指纹,门开我就进来了。”
“那我要一直没回来,你打算怎么办?”周醒想知道。
“我弄完就走了。”孟新竹指着面前这一摊,“到时候再发短信告诉你。”
捏捏鼻梁,周醒说:“你用不着这样。”
“可我只会这些。”孟新竹停下动作,“我也不懂制造什么浪漫惊喜,我想你手伤,多给你准备些速食,你不想吃这些吗?”
躲开她视线中小心的探究,周醒坐到沙发上。
身处同一空间,她们却好似相隔了千山万水,孟新竹加快进程,饺子放进冰箱冷冻层,收拾完餐桌洗净手站到客厅,“我弄好了。”
然后呢?周醒看向她。
“我要走了。”她抓起挂在椅背的帆布包。
“所以你大老远跑一趟,就是为了塞满我的冰箱?”
周醒不明白,来回四五个小时车程,“你不嫌累?”
“还有就是跟你道歉。”孟新竹把帆布包挎在肩膀,像找到主心骨,手立即抓牢包带。
“然后呢?”周醒问。
“然后,我想知道你是不是接受。”孟新竹强撑着,鼻头酸胀。
“用这些饺子?”周醒有点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在不依不饶。
眸中星光黯淡,孟新竹自嘲笑一下,“对不起,以后不会了,你不喜欢的话,可以丢掉。”
她退后两步,“我时间来不及了,得去赶车。”
“你以后不用来了。”周醒起身。
她很快就要走,这些根本吃不完。
“知道了。”
勉力笑笑,没等周醒进一步解释,孟新竹压下门把,仓惶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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