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分手还会远吗?

    房开准备了交付仪式,大门前挂红绸披彩带,托盘里搁把剪刀,礼仪小姐脆声道:“乔迁喜天地人共喜,新居荣福禄寿全荣……周小姐,请剪彩。”

    周醒尬笑两声,配合拿起剪刀。

    手伸出去,锋利刀刃触及彩绸时,她忽地顿住,蹙眉思索几秒,缩回手摇摇头说:“一刀两断,寓意不太好。”

    “啊——”礼仪小姐被她难住了,“那该怎么办。”

    周醒放回剪刀,左右扯下张贴在门框两边的布头,“就这样吧。”

    “恭喜周小姐!”

    当天周醒找了开荒保洁来打扫,下午家具城的床垫送到,她才想起忘了买床架。

    懒得折腾,床垫就搁地上直接睡,可还是不能住人,且不说洗衣机和冰箱,燃气水炉都没买呢。

    第一次住新房,没经验,草率了。

    算了,先填饱肚子吧,周醒正准备下楼找地方吃晚饭,冯念电话过来,说想看看新房。

    “看屁!”周醒说起都觉得好笑,“现在家里连热水都没有,问了物业,让我拿上材料去燃气公司先把燃气开通。”

    冯念迷糊了,“不是精装?”

    “精装也没精细到燃气都给你开好。”周醒纳闷,“你这个都不知道?”

    “我们家之前都是老郑在弄,我住进来的时候反正是什么都有了。”冯念说。

    “你牛呗。”周醒酸溜溜。

    电话挂断,换了视频打,冯念隔空看一圈她新房子,答应回头让老郑整理份软装攻略出来,回头弄个ppt发给她。

    “没热水也住不了,要不你来我家吧。”冯念又说。

    周醒不麻烦她了,“我住酒店,这边离酒店近。”

    还幻想在崭新明亮的大房子里坐着哭呢,周醒环顾,对家徒四壁又有了新的理解。

    行李箱就丢房子里,带上几样生活必须品,周醒刚抬步要走,第二通电话又进来。

    备注简洁,是一片绿色的小叶子。

    一声、两声、三声……

    对方同样很有耐性。

    快要自动挂断,周醒按下接听,听筒凑到耳边。

    “暴暴——”熟悉的女声,喊人时尾音习惯拉长,柔柔转上几个弯。

    脚尖踢地砖,周醒缓了几秒,“有什么事。”

    “你刚拿到新房,软装这些是不是还没来得及置办,家里现在有热水吗?”

    孟新竹也是刚想起来,“我记得你走的时候,接了个电话,说是房开那边让你拿钥匙,所以我猜你家里还什么都没有。”

    真让她猜着了,可那又如何。

    “我今晚去酒店,明天弄好燃气就能住。”周醒不可能再搬回去。

    “没那么简单的,你明天先去开户,然后买炉子,待会儿我给你发个链接,你可以参考一下品牌,买好炉子师傅安装完毕,手机上再找燃气公司预约,他们会派专人来负责接通管道,点火测试……”

    周醒倚在门框听了阵,打开免提。

    她的声音在寥旷的房间四壁撞击、跳跃,跌进耳朵,变得空灵而幽远。周醒没细听,反正不懂的可以问老郑,先住酒店,有时间再慢慢收拾。

    她絮絮叨叨,没完没了,周醒找到她喘气的空点,赶忙插了句嘴。

    “干嘛跟我说这些。”

    电话里安静下来。

    大概过了十几秒,孟新竹轻吸气道:“我们也没有闹到,连话都不能说的地步吧。”

    周醒听到了“呜呜”的风声,猜想她或许在天台。

    “你房子买得急,事先没准备,我担心你经验不足,想帮帮你。”

    为了证明自己别无二心,孟新竹补充说:“我可以趁你上班的时候过去,你下班回来,我就离开,你不想见到我,我们就不碰面。”

    周醒转身回到卧室,手机放一边,坐在床垫上。

    那边许久没等到回应,“喂?你还在吗?”

    “在。”周醒身体倒下去。

    “嗯,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帮帮你……”她语声渐弱,有些底气不足。

    “我可以交给装修公司的。”周醒说:“燃气的事,我记住了,谢谢你。软装就不用操心了,全屋包出去,不用事事都亲力亲为。”

    “可他们,板材什么的不好,工费也高……而且,还得有人监工,否则肯定会乱来的。”

    孟新竹细声细气,“花很多冤枉钱,却未必合你心意。”

    “这些事只要钱到位,都能解决,而且我对房子没什么执念,能住就行。”

    周醒谢过她的好意,“再说我花的冤枉钱干的冤枉事也不少了,不差这一项。”

    孟新竹沉默。

    “你顾好自己吧。”

    电话挂断前,周醒最后一句。

    天台风很大,乱发遮了眼,手机屏幕自动返回拨号界面,十几秒后熄屏,孟新竹低头看到屏幕里的自己,或是视角缘故,唇角难过下撇。

    暮色四合,楼顶暗下来,她起身借最后一点朦胧的微光往前走,离开了她们的秘密基地。

    出楼道,正巧碰见下班回来的周凌,对视一眼,彼此无话,前后进了屋。

    秦南和周醒离开,房子少了大半的人气,物品磕碰时发出的细微声响,安静的空间内显得突兀又怪异。

    周凌进房间,孟新竹去厨房做晚饭,一个人默默在桌边吃完,整理好餐具后净手回房。

    这对曾相伴七年的爱侣,经历过了无数的风风雨雨,起先还有愤怒、质疑和激烈的控诉,现在连一张桌上吃饭的耐心都没有,却还是固执坚守着自己那份,暗暗角逐对抗。

    玫瑰开始凋谢,花瓣飘散在书桌、地板,房间充满植物死去的枯朽味道。

    好静,好黑。

    孟新竹独坐在花朵的坟墓,还不能习惯这份寂寥。

    难以控制思绪被拉扯绵延得更远,继而想到将来要独自度过的分分秒秒,她心中感觉空洞,像覆雪的荒原,其间艰难跋涉,再难觅生与希望的蓓蕾。

    周醒有两天没去车行,孟新竹悄悄留意着,到第三天中午,食堂吃饭还是不见人,她装作不经意问起谭小雁。

    “听说最近在弄新房子。”谭小雁奇怪道:“她没跟你说吗?你们关系不是最好了。”

    “我们……”孟新竹笑容僵硬,“一般吧。”

    谭小雁“哦哦”两声,“她的事我也不清楚啦,她请假没人不批的。虽然她工作很努力,也认真负责,但大家都知道,她迟早要离开,车行毕竟是她堂姐家的嘛……”

    言下之意,说是玩也好,锻炼也罢,周醒有自己的那份产业要继承,终要回到正途。

    “可她本来就是为你才到车行的,请假怎么可能会不告诉你呢。”

    谭小雁从包里翻出纸巾,给孟新竹递了张过去,好奇问:“你俩是不是吵架了。”

    孟新竹呆呆接过,“为我?才到车行……”

    “对啊。”谭小雁回忆道:“她自己说的嘛,车行跟酒店业务完全不是一个方向,不是因为你,她才懒得来车行受罪呢,去酒店怎么也比在车行做业务轻松。”

    无心打听别人私事,谭小雁也是随口一说,孟新竹没有回答,她便不再继续。

    今天食堂做了辣子鸡,椒香麻辣,周醒最爱,孟新竹慢吞吞吃完餐盘里那份,起身,“我走了,你慢慢吃。”

    一下午魂不守舍,无心工作,连消消乐也没心思玩,孟新竹靠在椅背发呆。

    家里周醒的东西全部收走,只有办公桌上还剩了几样。

    她在小沙发午睡时留下的发圈,没吃完的薄荷口香糖,一瓶滴眼液,还有个近800ml的超大饮水瓶。

    另外就是她送的几瓶保健品,这几天都忘了吃。

    电脑微信消息栏闪动,回神,孟新竹手臂僵硬晃动鼠标。

    下面人发来端午节庆活动的策划案,明显看得出是去年做的旧版,马虎到连日期都忘了改。

    双手放在键盘,孟新竹强制回神,敲字回复:[就按照这个做吧。]

    傍晚回到房子里,又独自坐在黑暗中,孟新竹感觉胸口憋闷,好像再继续多待一秒,就会被灭顶的海水淹没,窒息而亡。

    她快步逃走,来到天台,终于得以顺畅呼吸,身体失重不安的感觉却愈发强烈,犹如行走在玻璃栈道,每一步都悬心吊胆。

    一直以来,所恪守的唯物和理性在顷刻间崩塌,孟新竹开始疯狂思念她。

    思念周醒。

    几天时间,足够看清内心了。起初被她的天真无畏吸引,继而开始享受她的各种好,她的维护关心,习惯她的围绕,对她依赖、信任,容忍她的各种小脾气小冒失……

    已经离不开她时,她却骤然远去。

    周醒其实一点也不笨,她在用自己的离开惩罚对方,逼迫对方决断。

    看吧,我不在了,你终于能明白我的重要性,感受到分别的煎熬和痛苦。

    第五天。

    周醒终于出现。

    似有所感,孟新竹早起搭乘地铁上班时,心跳莫名很快,到车行,茶水间泡了杯咖啡站在窗边慢慢喝,一眼就看到她。

    梳了个很精神的高马尾,装可爱戴草莓红的布艺蝴蝶结发卡,大概是小学校附近的精品店买的,嘴里含根棒棒糖,下车蹦跳走来。

    她有车了。

    孟新竹记得周醒前阵子跟她说过,周存伟答应给她一辆车的,想来这几天,她应当很快乐,忙着布置新家,还有了新车。

    出办公室,走廊尽头是卫生间,站在铁艺围栏边,可以很清楚看到一楼大厅。

    周醒给前台的玲玲和谭小雁买了早餐,几人桌边分食,有说有笑。

    一上午,水没喝多少,孟新竹跑了四五趟卫生间,部门的人留意到,问她是不是吃坏肚子。

    她摇头不语,回到办公室,思考了很久,打开文档开始编辑辞呈。

    周一的上午,车行很闲,处理了几个电话咨询,快到午饭时间,周醒忍不住望向楼梯,往常这个时间,她早就上楼去找孟新竹。

    “果然是吵架了。”谭小雁说。

    周醒回头,诧异扬眸,“什么?”

    “你跟那个谁,策划部那个。”谭小雁并不指名道姓。

    周醒问她哪儿看出来的,谭小雁说左眼和右眼一起看的。

    “前几天她还问我,你怎么没来。”

    “那你怎么说的。”周醒快速道。

    谭小雁简单复述当时场景。

    中午吃饭,周醒没看到孟新竹,食堂大师傅又做了她喜欢的辣子鸡丁,她食不知味啃食,几次瞥向楼梯。

    谭小雁忍不住八卦,“你俩是不是在谈?”

    周醒回眸,“什么?”

    “私底下都在传。”谭小雁环顾一圈,凑近了小声说:“好一阵了,她跟周总上班都没一起,一个坐地铁,一个开车,回去也是各走各……她跟你倒是好,经常看到你们玩,你还去她办公室午睡。”

    “都这么觉得?”周醒问。

    “都这么觉得。”谭小雁回。

    周醒摸出纸巾擦嘴,仰靠在椅背,笑着说:“还没谈,但快了。”

    再等等,她想。

    这是一场无声的博弈,这次她必定要赢。

    下午三点,孟新竹的辞呈送到人事部,五分钟后,人事经理直接送到周凌办公室。

    “你要辞职?”周凌完全在意料之外。

    秦南和周醒离开后,她以为她们很快就能结束这段冷战,恢复到从前。

    周醒到底靠不住,坚持不了几天就走人,秦南的出现也没有激起任何水花,周凌几乎以为自己就要赢了。

    孟新竹怎么离得开她?

    长桌对面的女人温驯如旧,神态淡然,她说:“是的,我要辞职。”

    某些方面来说,周凌和孟新竹之间,是相似的。要打破和重建一段关系,对她们来说都充满了致命的危险,她们是同样讨厌变数的一类人。

    相比孟新竹,周凌更甚,极致的利己主义,让她想到从物质方面来牢牢掌控伴侣,也利用了对方曾无条件给予她的信任与爱。

    因为有恃无恐,从而疏于对伴侣的关心爱护,长此以往,养成习惯再难纠正,却也反套住自己,不能接受自己从掌权者位置跌落,不允许任何人、事的变故反叛。

    孟新竹说辞职,周凌真正开始慌了。

    一手桌下握拳,一手攥紧了金属质地的签字钢笔,周凌强稳住心绪,“离职报告要提前一个月申请,你不知道?”

    “我知道的。”孟新竹柔声说:“这个月的工资我不要了,旁的事情我也不想管了,本来我想直接走掉的,但想到我的部门同事们,还是写份辞呈给人事部打个招呼。”

    说到这里,她表情苦恼,“谁知道她们那么快就把辞呈递交给你。”

    早知就先收拾东西再递辞呈,也不至于被抓。

    这话落在周凌耳朵里,却霎时掀起一片惊涛骇浪。

    “直接走掉?”她扬声诘问。

    “是。”孟新竹小幅点头,“明天我就不来了。”

    如当头一棒,周凌被打得措手不及,半晌无言。

    孟新竹叹了口气,“我知道你肯定要说我不负责任,但我很早之前就告诉你,我不喜欢车行的工作。”

    她望向落地玻璃外辽远的天,“不喜欢的事,我做起来不开心,每天都感觉煎熬,当我决定要走的时候,我也矛盾、挣扎,但我觉得,还是自由和快乐更重要。下定决心那一刻,我真正感觉到解脱。”

    周凌望向她迎着光皎白清丽的脸,不安情绪蛇般从小腿缠绕攀爬,激起身体阵阵难以克制的颤粟。

    “你知道不知道,你这种行为,非常自私,且无礼。”

    “那就自私吧。”孟新竹满不在乎笑笑,“我付出那么久,也该自私一次。”

    跟周醒在一起的那些时日,她有真正学到东西,不想被道德绑架的办法,就是摒弃道德。

    “随便你怎么说,我都不会改变主意。”话落,孟新竹便要离开。

    周凌再也坐不住,倏地起身,“那你工资也不想要了?”

    回头,孟新竹眨眨眼睛,“刚才说了呀,不要了。”

    她就要走出门去,身后周凌尖声,“你这样我可以起诉你!你违反了劳动合同!”

    “那你就起诉我好了。”孟新竹拉开玻璃门。

    对峙迅疾终结。

    她东西收到一半,知道周凌必会顾及体面,有火只在家里发,便慢悠悠踱回去,继续收拾。

    起诉她,多划不来,闹大也丢脸,孟新竹走在回去的路上,心想做无赖的感觉蛮好。

    然而天公不作美,她提了两个大塑料准备下楼坐地铁离开时,下雨了。

    车行的同事见她站在拎着东西站门口,同她打招呼,“请假啦?”

    她笑笑,不答。

    周醒当时在给客户讲车,没注意,孟新竹本就有意避开人多的地方,从后门走。她们险些错过。

    还是前台从八卦群里得知消息,叫来谭小雁分享。

    “玲玲有事找你。”谭小雁接手了周醒的客户,“你过去一趟吧。”

    “什么事?”周醒稀里糊涂走到前台。

    玲玲立即附耳过来,“你前嫂子离职了!在老板办公室跟老板递了辞呈,两人大吵一架,还砸烂好多东西,她现在已经收拾东西走了。”

    “不信你看——”

    玲玲点开群聊,里面一段视频,镜头虽摇晃很厉害,倒不难看清办公室里的一片狼藉。

    周醒不可置信,马上摸出手机解锁,公司群里却一无所获。

    “这什么群?”

    “八卦群呗。”玲玲咬着指甲盖说。

    雨大起来,天地间连成一片网,这是一场真正的夏雨,迅疾而凶猛,拥有毁天灭地的澎湃之力,亦有洗刷世间一切污秽、滋养万物生长的神奇魔法。

    周醒气喘吁吁寻到孟新竹,雨幕中打捞到她纤薄长影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她赌赢了。

    孟新竹和周凌的赌局,她成最大赢家。

    难以置信,恐是幻梦一场,周醒缓缓走近,不敢惊扰。

    她姿态放松,心情愉悦,很有兴致伸手去够檐下缀连成线的雨珠,发顶落了层毛茸茸的水雾,可爱惹人怜。

    几日不见,她看起来变化挺大,又讲不出是哪里生出的具体变化,周醒更近了,担心贸然出现吓到她,刻意加重脚步声。

    孟新竹回头。

    周醒驻步。

    “暴暴?”

    熟悉的音色响起,周醒顿受鼓舞,大步走向她。

    “你怎么会来。”孟新竹甩甩手上的水,站到门里。

    “我……”周醒两手比划着,“群聊里听说,你辞职了。”

    再见突然,却是个不错的场合,孟新竹自在大方向她展露笑容,“没错,我今天决定辞职,喏,东西都收拾好了。”

    想起聊天记录里看到的短视频,周醒视线慌张扫过她全身。

    “你在周凌办公室,你们没发生冲突吧?”

    “冲突?”孟新竹懵懂摇头,“我向她递辞呈,我们说了几句话,然后我就走了。”

    “她能同意?”周醒追问。

    “她说要起诉我。”孟新竹掩唇笑。

    周醒跟着傻笑,“起诉,呵,哈哈——”

    她大概能串起来。

    办公室里,两人谈话必然很不愉快,但孟新竹态度坚决。她离开后,周凌盛怒下打砸发泄,才会在八卦群里引发热烈讨论。

    但这些都不重要,周醒手朝前指了下,“雨挺大。”

    “是的。”孟新竹转身正对雨幕,“已经是夏天了,夏天的雨就是这样,来得突然。”

    就像她坚定要辞职的这份决心。

    安静几息,孟新竹再度回头,“你的燃气开通了吗?”

    全没了那日电话里的冷漠生分,周醒忙不迭点头,“多亏你,燃气炉已经在用了,还买了沙发和床,之前我都忘了买床架,只买了床垫。”

    “你没找全屋定制吗?”孟新竹奇怪。

    周醒摇头,“我还是喜欢自己选,不愿意别人替我拿主意。”

    “这样很好。”孟新竹热心道:“那你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我。”

    周醒咬唇,没出声。

    何必多问呢?你亲自去选好了,喜欢什么就买什么。

    “你想去哪里,我开车送你吧?”周醒鼓起勇气。

    意料之外,她拒绝。

    “没关系的,等雨停,我自己坐地铁回去。”

    顿感怅然,心窒半秒,周醒不甘放弃,坚持道:“我有车了。”

    “嗯。”孟新竹点头,“之前看到了,恭喜你。”

    “是不是信不过我,担心撞绿化带。”周醒半开玩笑。

    “怎么会。”孟新竹不自觉揪揪衣摆,“只是不想麻烦你。”

    博弈似乎还没有结束。

    “是怕堂姐看到不高兴吧。”周醒说。

    既已辞职,离分手还会远吗?大胆猜想,可能已经分了。

    孟新竹却深藏不露,只低头笑,“你回去工作吧,待会儿雨停,我就走了。”

    “现在也没什么事。”周醒两手插兜,故作轻松站到她身边,“我陪你等。”

    孟新竹眨眨眼,没说话。周醒看到她睫毛挂了串亮晶晶的小水珠,像叶下躲雨的蝴蝶。

    犹记得,不久前她们重逢那日,也是这样一场突来的雨。

    雨把她带来面前,雨把她留在身边。

    【📢作者有话说】

    下章应该就能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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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分手(1)

    雨季开始了,再过个把月台风也要来,沿海城市的夏日凶猛、丰厚、浩大。

    潮湿水汽含混辛辣而纯粹的植物气息,以及略略土腥味,被风卷着一浪一浪往檐下扑,起初觉得新鲜,大口呼吸洗涤肺腑,很快鞋面湿漉,身体感受到些微凉意。

    周醒搓搓胳膊,“有点冷呢。”

    孟新竹侧首看她一眼,催促道:“回去吧,忙你自己的事情。”

    周醒心说我的事情不就是等你分手?

    她耳朵装作没听见,嘴巴自顾自讲:“还是我送你吧。”

    又回头张望,“我去借把伞。”

    不等人答应,周醒跑远,片刻后回转,手里多了把长柄黑伞。

    她撑开伞,不由分说就提了孟新竹脚边一只塑料袋往外走,“你在这里等我,我把车开过来。”

    “欸?”孟新竹伸手去捞,没抓住,眼看她大步冲进雨幕,年轻的身体充满矫健活力,雨中奔跑。

    心中暗笑,愉悦自然在双颊推高,孟新竹歪了下脑袋。

    周醒盘算得好,抢走她一只口袋,她就没办法偷偷跑掉,只能候在原地等人开车去接。

    口袋已经安置在后备箱,又忽地想到什么,周醒重新拎出来,打开后座门放在座椅。隔着半透明超市购物袋,她看到里面几个塑料瓶,是她之前邮递给孟新竹的钙片和维生素。

    瓶身贴了标签,用法用量一目了然,周醒忍不住笑。

    谨记“医嘱”,认真服用,是听话乖宝宝。

    周醒收伞,坐到主驾。

    车已经开到面前,孟新竹也不再继续矜持,准备上车,周醒抢先接过她手里另外一只口袋放在后座,利落摔上车门后为她拉开副驾。

    孟新竹抬头,周醒目光虚晃过她的脸,余光捕捉到她面上探究,故意装作不懂,视线落在远处无边无际的雨幕,“感觉越下越大了。”

    好吧,孟新竹妥协,收拢裙摆坐上去。

    周醒心中偷笑,小跑回主驾。

    车门关闭,喧嚣雨声被隔绝大半,窄小车厢内呼吸可闻,几日分别的陌生隔阂奇妙一扫而空。

    周醒转头往旁边看了眼,衣兜里翻出包纸,抽出一张想给她擦擦鼻梁的水,手将要触碰时,察觉到她本能往后躲了下,意识到冒犯,纸塞她手里。

    “有水。”周醒手指在脸周虚虚画圈,示意说。

    “嗷——”孟新竹反应过来,纸巾轻柔洇在面颊。

    周醒启动车子,原地掉头。

    封闭空间内,行动中的事物很容易吸引人注意力,孟新竹视线自然落在周醒打方向盘的手。

    袖子挽到肘部,小臂肌理线条随动作起伏,手背经络分明,指骨修长,淋雨沾了些水,充满潮湿而暗昧的诱惑。

    周醒察觉,嘀咕句“有水”,手松开方向盘,下意识就要往衣上蹭,路线行进到一半,拐了个弯,手直直伸到孟新竹面前。

    “给我也擦擦,开车不方便。”

    乖顺垂下眼眸,孟新竹一手托住她腕部,一手攥了纸巾轻柔擦拭。

    若有似无的触碰,最能激起人心中野火,周醒有些走神,目光落在她颜色浅淡的唇。

    要如何的碾、咬,才能为其镀上鲜艳的红。

    “看路。”那唇微启,淡声警告。

    “嗷。”周醒抽回手,快速扯下袖子,似乎能以此方式,将她指腹的温度封锁在袖口。

    之后再没什么机会互动,按理说雨天应该狠狠堵上个把小时,却一路畅通无阻,连红绿灯都凑巧得很,没有半秒耽搁。

    周醒气到胸痛。

    唯一值得高兴的,是雨还在下,周醒故意把车停路边,不进地库,借机撑伞送她上平台。

    继而想到,她还是跟周凌住一间房子里,心霎时又跌落谷底。

    “离开车行后,有什么打算呢?”周醒不急着下车,想跟她多聊几句。

    “我想换个城市生活。”孟新竹说。

    周醒惊愕扭头,是真真切切被吓到了,说话都不利索,“换、换个城市?”

    “嗯。”孟新竹缓缓说起自己将来的打算,“我跟书庭一早就说好的,合伙开个手作店,上次她来找我就是跟我商量。我那时候很着急,担心她等太久,所以行事颇有些莽撞……”

    说到这里,孟新竹转过脸,朝周醒抱歉笑笑,“那个节骨眼,确实很对不起你。”

    这场景,怎么看都像是在道别,周醒还在琢磨她开始那句“换个城市生活”,语言系统完全失控,讲不出半句话来。

    孟新竹低下头,习惯性捏捏袖子边,“后来,你说要把房子给我,我拒绝,不止关于自尊,其中小部分原因是我想离开这里了。”

    她说:“如果周凌一直不肯放弃,我要把余下的人生都耗费在她身上吗?不值得。书庭等我很久了,我决定辞职,也决定放弃这里的一切,钱啦房子啦,我都不要了。”

    雨刷机械左右横扫,周醒视线空茫,终于从震惊中回神,快速抓了一把头发,“那,那一直以来,你的计划,你的盘算不都全部落空?”

    “是有点可惜,但我已经努力尝试过。”

    孟新竹笑道:“人生不就是这样,很多事情,并不是努力就会有结果。就像手心里的一把沙,抓得越紧,反而流散得越快,不如试着摊开手掌,平静对待,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可没钱怎么开手作店?”周醒紧接道。

    “所以只能给书庭打工啦!”孟新竹语调轻快,“我给她做店长做运营,她给我租一间小房子当宿舍,也很不错啊。”

    “等我老了,我就回去镇上,回到爸爸妈妈给我留的老宅里。”

    说起这些,孟新竹目光憧憬,“就算房子垮掉也可以重建,我还是有家可回的。”

    相比她由内而外透出的轻盈自如,周醒胸口憋闷,四肢沉重。

    怪不得,怪不得她一遍又一遍强调,要“先爱己再爱人”,原来是在考虑离开。

    换位思考,周醒完全可以理解,所有的爱恨情仇彻底斩断,周凌也好周醒也罢,都通通滚蛋吧,滚出她的生活……

    可周醒怎能甘心。

    “那我呢?”周醒望向她,“你也要放弃我吗?”

    孟新竹坦然面对,目光真挚,“不远,就在邻市,你有空可以去看我。”

    睫毛颤抖,像雨里飘摇的小花,周醒摇头,“不应该是这样的。”

    可她该如何挽留。

    “雨好像小了。”孟新竹贴在窗玻璃上看。

    周醒迟钝转头,十几分钟前,她竟还天真以为自己真的赢了。

    没有人在这场局里成为真正的赢家,大家都一败涂地。

    或者说,赌局仍在继续,孟新竹只是改换了方式,以退为进。

    周醒不能接受的是,她竟然成为这场局里无关紧要的一件牺牲品。

    “暴暴,开一下门。”

    回神,周醒解锁车门,拿伞下车,“我送你上去吧。”

    孟新竹没有拒绝,“那你帮我拎这袋。”

    雨果然小了很多,淅沥敲打在伞面,周醒在伞下看她,不禁想起她们重逢那日,也是类似场景。

    那时她张口闭口都是周凌,怕这怕那,被困在以爱为名的囚笼,被麻木笼罩,完全失去自我。

    现在她终于要挣脱桎梏,像雨燕无畏风雨,天空下舒展鸣响她的双翼。

    ——也要离我而去了。

    风送来她的香气,周醒试图捉住她一缕飞扬的发,却不能松开撑伞的手。

    进电梯,孟新竹还在兴致勃勃说着以后,周醒心不在焉,深感疲惫。

    自说自话很久,忽察觉到身边人的沉默,孟新竹扬起脸蛋,“你不开心吗?”

    僵硬牵动嘴角,周醒没有发出声音。

    “我记得那边也有你们家的酒店,你如果可以去那边任职,我们还能一起玩。”孟新竹安慰道:“也不是完全见不到。”

    电梯抵达目标楼层,周醒走出去,塑料袋放地上,搓搓脸蛋,思绪很乱,暂时无法进行正常沟通。

    察觉到她异状,孟新竹安静下来,等候在旁。

    倚靠窗边,周醒目光放远,所以问题关键在脑海中整理、排序,随后道:“这些事,为什么直到现在才告诉我。”

    “我也是这几天才想通,你问起,我就说了。”孟新竹回答。

    周醒没看她,无法通过她面部表情来判断真伪,但她说话不疾不徐,音调适中,整个人状态非常放松。

    “那我要是没来,也没问,你是不是压根就没打算跟我讲。”

    周醒不可避免钻牛角尖,“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毫无留恋,你就那么一丁点的犹豫都没有?”

    从听到她说“离开”,周醒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慌张游离的不安状态。

    “所以我对你来说根本就不重要,是可有可无的。”

    所以这些天,她自我感觉良好的暧昧拉扯,包括几十分钟车行楼下那番对话,眼神和肢体之间若有似无的触碰,都是她自作多情。

    人家早就决定要走,刻意避开人群就是想免去些不必要的麻烦,她还死皮赖脸追上去。

    “我是打算告诉你的。”孟新竹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耐心安抚:“前阵子你还在弄新房的时候,我就想找机会告诉你,但你拒绝了,所以我想,等我处理好手边的事,再约你出来道个别。”

    “你在怪我?”周醒反握住她手腕,将她带至面前,“因为我搬走,又在电话里拒绝你的帮助,对你不理不睬,你才要惩罚我吗?”

    “我没有。”孟新竹辩解,“你当时状态不好,我……”

    “你是不是从来没想过跟我在一起。”周醒打断她,终于问出这句。

    对峙几秒,孟新竹垂下眼帘。

    周醒松开她手,什么都明白了。一瞬间,她想负气走掉的,又很快清醒,自己可能承担不起那样的后果。

    就今天,她明确要一个回答,“从始至终,你有喜欢过我吗?”

    其实答案已有预料,怎么可能没有,那么多亲密时刻,牵手、拥抱以及皮肤的触碰。

    “我喜欢你的。”孟新竹毫不犹豫。

    心脏激跳,周醒感觉体温回暖些,窗外漫涌的潮湿水汽稍稍被她的坚定和果决阻挡。

    “你还记得,我曾经在电梯里问过你,‘敢不敢吻我’。”孟新竹继而道。

    周醒点头。

    她当然记得,并且无数个夜深人静,深为当时的胆怯和犹豫而懊悔。

    孟新竹释然地笑了,“我当时想,你要是敢,我就什么都不要了,放弃所有跟你走,也不失为一种豁达。”

    周醒顿觉被鼓励,想立即为当时的自己辩解两句。

    吓傻了,耳鸣了,手麻脚麻了……

    可孟新竹下一句毫不留情砸过来。

    “幸好你没有。”她说。

    周醒呆傻张口。

    “后来我想,我应该更爱自己多一点。感情里的苦,我吃了很多,就像我之前对你说的,我不想再重蹈覆辙,我完完整整经历过从初识到热恋,再到疏离、冷漠,最后归于平静,甚至变成势不两立的仇人的全部过程,我不敢赌,人生有几个七年?我经历不起失败了。”

    她浅浅吸气,“我喜欢你,当然是喜欢的,喜欢你热情有活力,却也恐惧你的阴晴不定,我们相差那么多岁……”

    鲜少有这样推心置腹的时刻,孟新竹攥紧袖口。这是她的习惯性动作,高兴、难过、慌张,犹豫不定的时候。

    长久被忽视,她习惯了隐藏自己,不让真心和情绪流露,以此来免除被漠视的伤害。

    很清楚自己又干了一件蠢事,干脆豁出去了,她单薄的双肩微微发颤,“如果现在,我再向你请求……”

    周醒偏头,蹙眉。

    “你敢吻我吗?”她稍挺直后背,期盼望来。

    周醒倏然嗤出一声笑。

    肉眼可见,她眸中透亮的星光熄灭。

    周醒不能理解,甚至觉得可笑,“为什么已经明确拒绝我,还要向我来讨一个无关紧要的吻,因为吊着我,看我为你伤神,为你发癫的样子很好玩,可以满足你什么莫名的心理需求吗?”

    “我没有!”孟新竹高声。

    “我根本来不及反应。”周醒很冤枉,“当时电梯已经抵达楼层,你让我去吻你,我脑子完全是懵的,然后门开你走出去,我甚至以为自己是耳鸣。”

    因为这件事,周醒很长一段时间深陷自我怀疑,到底是她听错,还是真的错过,她独自纠结了好一阵才放下。

    “现在你又来。”

    简直不可理喻。

    原地转圈,周醒狠揪了一把头发,快步走到她面前,“你问我敢不敢吻你,那好,我现在问你,我要是敢,你会改变主意吗?”

    已经走到这步,没办法再继续违心的话。

    孟新竹尽量说得清楚明白,“我希望我们有一个正常的健康的开始,在各自需要扮演的人生角色里,谁也不依附谁,谁也不迁就谁。”

    “你还是决定要走。”周醒摇头,退后。

    这是她最不能接受的。

    “你有认真听我说话吗?”孟新竹口吻变得急切。

    “我当然。”周醒失望按下电梯键,回头,“但感情就是需要互相依赖,互相支撑,互相迁就的。”

    她想不通自己这段时间以来到底在忙些什么,“你让我感觉我是一个很烂很糟糕的人,不值得你的信任和托付,明明从始至终,都是我在靠近你,我在修补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孟新竹无可奈何望向她。

    周醒抬步迈进电梯,泄愤似狂按关门键。

    “周醒!”孟新竹呼喊,还想为自己辩解两句,喉咙却被酸胀的哽咽填满。

    电梯门合拢,轿厢下行。

    呆站许久,孟新竹提起东西失魂落魄回了房子。

    坐在空荡荡的房间,直到手脚彻骨冰冷,她同意感到失望。明明她已经抛弃了所有,周醒为什么还是不明白。

    没有在糟糕的情绪里沉浸太久,还有很多事等着她做,收拾行李离开前,她进卫生间洗了个澡,吹干头发出来看了眼手机,快到下班的点,于是点开外送软件买菜。

    搬进这套房子那天,她给周凌做了四个菜,两荤一素一汤。

    那天她们很高兴,还开了酒,饭后下楼去小区散步,尽情畅想未来,甚至计划三十五岁那年想办法领养一个孩子。

    如今想来,实在可笑。

    以至于连续往锅里加了三勺盐都没发觉,还一直傻傻品着勺里最开始那份汤。

    算了,周凌未必会吃,孟新竹自暴自弃想。

    关火,汤盛碗,孟新竹端上餐桌,手机看时间,已经过了周凌往常到家的点。

    她特意做了跟搬家那天一样的饭,是想跟周凌好好道个别,也算为这段感情画上个圆满的句号,打电话那边没接,她没等太久,自己添了饭坐桌边安静吃。

    尝了一口汤,很咸,就没再碰,其余几个菜倒是稳定发挥。

    想起周醒决然离开时的场景,固有几分心痛,孟新竹更多是喜悦和期待。

    终于要走了,放弃苦心经营的一切,回到最初,她心中并无惧怕,相信自己可以把日子经营得很好。

    于是不可避免,再想起周醒时,心中恶劣浮起几分侥幸。

    果然,人这一生,只有自己。

    她早过了有情饮水饱的年纪,人要长大,要活着,就得清醒面对现实,别再做那些不切实际的梦。

    吃饱饭,菜留在餐桌,洗净餐具,孟新竹回房收拾行李。

    无关紧要的东西,就像这段被放弃的感情,丢在房子里好了。

    再说,万一还能回来呢?

    马上是夏天,孟新竹决定多带几条裙子,翻箱倒柜时,她找到很久很久以前遗失在衣帽间深处的两件厚毛衣。

    分别是黑白色的粗针织,白色是她,黑色是周凌,衣上各一只睡觉的小猫,她那件是黑色小猫,周凌则是白色小猫。

    五六年了,深藏柜底,针织毛料柔软不变,也未见受潮和变色,浸透了时光的味道。

    比领养一个小孩更加可笑的就是这两件毛衣了,因为周凌不喜欢这种幼稚的图案,衣服她们一次没穿过。

    这是孟新竹买的第一套情侣装,也是最后一套。

    她决定带走。

    慢吞吞收拾完行李箱,外套和袜子也穿好,孟新竹推着箱子走到客厅,抬头看钟,竟然已经十一点。

    周凌还没回来,她坐到沙发上,打第二个电话。

    意料之外,这次很快就接通,却不是周凌本人,听声音是她身边那个有点咋呼的小助理。

    周凌起先陪车商吃饭,二十分钟前带人去了KTV,看来是要来场不醉不归。

    “不用催促,你告诉她,我等她回来。”孟新竹音色如常。

    小助理连连应是,随后电话挂断。

    周醒在小区对面的便利店泡了碗面,已是凌晨两点,外卖只剩烧烤,她就着三十串竹签烤肉吃了面,又灌下去半瓶水,坐在便利店靠窗的高脚椅,百无聊赖嚼着口香糖。

    这个角度,可以直接看到房子主卧和书房的窗户。

    不到十一点灯就灭了,却没拉窗帘,不符合周凌的习惯,所以周凌肯定还没回家。

    上次车祸周凌驾照被吊销,晚上加班通常打车,一般的出租车都不愿意进地库,这条回家的必经之路上,所有出租车,周醒都有留意。

    另,今天孟新竹提了辞职,又非常干脆利落地走掉,周凌大怒,说不定还在外面借酒消愁。

    综上,孟新竹在等周凌回家,她等孟新竹提着行李箱下楼。

    孟新竹今天一定会走,周醒肯定。

    楼上那番谈话结束,她本来是赌气直接开车走掉的,驶出去五六公里,冷静下来,又调头回转。

    已经等了那么久,正是关键,怎能轻易放弃。

    心里有些怨气,还有不甘,电梯间孟新竹两次问愿不愿意吻她,周醒每每回想起,只有无尽懊悔。

    怂什么?怕什么?装什么纯情小公举。

    周醒暗暗打算,等人下楼就按她在楼栋口,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亲秃她嘴皮子,亲得她喘不过气,亲晕她。

    凌晨四点,周醒快趴在桌上睡着,玻璃窗外一辆出租车开过,她顿时清醒,立即跳下板凳跑出便利店。

    果然没猜错,车上载的周凌,助理搀扶她下车,路边扶着路灯干呕。

    周醒叹服自己绝顶的逻辑分析能力,以及超越世上百分之八十人类的耐心。

    “堂姐。”周醒两手抄兜小跑上前。

    早些时候面对孟新竹时所有的狼狈和委屈都一扫而空,周醒心中被前所未有的占有欲填满,继而联想到周凌上楼后将要迎来的一切,她简直兴奋得浑身发抖。

    “你怎么在这里?”周凌站直了,手背揩过嘴角。

    “等人啊。”周醒语声轻快,双眼晶亮。

    预感到不妙,周凌警惕,“等谁?”

    雨还在下,地面水洼星星点点,已经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周醒从兜里摸出个铁盒,往嘴里拍了两颗薄荷糖,笑着说:“你猜。”

    【📢作者有话说】

    没分完,明天继续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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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分手(2)

    小时候周醒很喜欢看下雨,蹲在肆方镇老宅屋檐下,看雨花一朵一朵在水泥地绽放,看散尾葵像优雅的水鸟细致梳理羽毛,看三角梅矫挠不凡的枝干忧郁攀匐在屋顶,落洒片片深红。

    看得久了,水花溅透鞋子,手脚都冰凉凉,还是不舍离去,直至雨驻。

    后来孟新竹出现,四方景里多个撑伞的白裙少女,周醒便时常盼着下雨,成了墙边一朵小蘑菇,默不作声等她来。

    日子久了孟新竹难免注意到她,收伞立在墙角,拢了裙摆蹲在她身边,“看什么呢?”

    “看你啊。”小小的周醒还不懂什么是害羞,言语大胆直白。

    注意到她半边身子都被水浸湿,孟新竹牵她回房,换了干爽的衣物,再回到檐下看雨,给她找来小板凳,雨伞留下,叮嘱说:“挡着点。”

    小小的周醒支着脑袋,“你呢?”

    煞风景的一幕出现,周凌将雨伞举至她头顶。

    长大离开肆方镇,住进高楼,雨景变得遥远而渺小,雨声也稀弱,周醒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适应,日子匆匆忙忙,也没时间停下来好好看雨。

    对孟新竹,周醒其实不甚了解,幼时年龄差距太大,长大后碍于身份也不好轻易靠近。即使近来关系变得密切,周醒对她要做的事和正在朝前推进的计划,也是半懂不懂。

    周醒猜想,孟新竹也许还没完全从姐姐和妹妹的身份中转换过来,她反省自身,有时行事确实太过莽撞,不被人信任和依赖也是正常。

    换位思考,有个小五六岁的妹妹天天在耳边叨叨说我喜欢你,一天二十四小时却能闯出二十五件祸事,前一秒哇哇大喊着“我恨你”,下一秒又跑回来说“我想通我不恨了”……

    还坐在便利店里等烧烤外卖的时候,周醒略略想象一番,感觉苦恼。

    怪不得大家都爱姐姐。

    即使姐姐总在犹豫不定,常常出尔反尔,对人遮遮掩掩。

    于是周醒开始在手机上搜索星座特征,试图探索人物内心,进行更深层次的挖掘。

    “自尊心非常强,不擅长表达,优柔寡断,过于追求和谐……自古天秤出美女。”

    前面准不准的,周醒还不确定,最后一点倒是毋庸置疑。

    结合星座来看,很多难以参悟的矛盾点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倒不是说星座归纳得有多准确,而是周醒想通了一件事情。

    她就那样。

    人是复杂的生物,很难精准用几个固定词汇来概括,前一秒决定的事,下一秒或许就反悔,情绪也随环境时时起伏变化。

    世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树叶,它们离开树干飘落时的轨迹也绝无重叠。

    研究半天星座,两眼专注盯屏幕盯得头晕眼花,周醒参悟出第二个道理。

    想再多不如做一件,干就完事。

    现在周凌就站在面前,她还不知道自己将要面临什么,醉酒状态下,本就不够清醒的脑子会更加糊涂,周醒只需要再给她一点点小刺激。

    “等你可真是等得我心都焦了。”周醒手揣兜围着她转圈,嘴里咔咔嚼着薄荷糖,“还不赶紧上楼,早完事早回去睡大觉。”

    周凌本能望向细雨中的楼栋,深夜中稀疏的几盏明灯格外好分辨,竹子还没睡吗?

    “哦对了。”小助理才想起来,“之前竹子姐是给我打过一个电话,说……”

    她懊恼捶头,“老板对不起!我忘了,竹子姐说要等你回去的。”

    “等我回去?”周凌跌跌撞撞往前走,口齿不清,“为什么,在等什么……”

    “那肯定是有事要说呗。”周醒屁颠颠在后头跟,“还能不能走啊,要不要我背你?”

    周凌没心情在这儿跟她磨嘴皮子,撇开助理独自上平台电梯。

    周醒门禁卡虽已归还,没办法上楼,平台处的人脸识别孟新竹带她来录入过,倒是不着急,看小助理目光担忧,忍不住道:“还是多操心操心你自己吧。”

    “我当然是在操心我自己!”小助理直跺脚,“那么大的事情,我竟然给忘了,要是她们因此而闹矛盾怎么办?”

    “不会闹矛盾了。”周醒安慰说。

    小助理问你怎么知道,周醒大笑,“马上就分手了呗,分手就再也不会闹矛盾了。”

    凌晨四点,一天中最暗最冷的时刻,雨又开始下,哗哗的,渐渐大起来。

    周醒不跟她啰嗦,让她早点打车回去,刷脸进电梯,赶在雨势彻底变大前躲进楼栋口。

    同一时间,周凌打开家门,沙发上盖着小毯浅眠的孟新竹揉揉眼睛坐起来。

    她抵不住困倦,刚睡下,不到十分钟又被门锁声音惊醒。

    客厅大灯关闭,只余沙发边一盏造型别致的落地台灯,玄关处黑暗,模糊长影倚在墙边,看不真切。

    孟新竹喊了声“周凌”,没有回应,她穿上拖鞋也走进暗处。

    周凌看到了空地上的行李箱,白色,方正,像块巨大的冰,散发森冷寒气,她心中震颤,一时呆滞。

    浓烈酒气扑鼻,孟新竹叹息,“我等了你好久。”

    默了片刻,周凌哑声开口,“等我做什么,你去睡就是。”

    她不愿接受事实,装作若无其事。

    “我决定要走了。”孟新竹语调平静,甚至可以说温柔,“想跟你正式道个别。”

    “去哪里。”周凌好似站立不稳,手臂撑住鞋柜,身体完全挡住了门,“已经很晚了,先去睡吧。”

    “本来有很多话想跟你说的,面对面,觉得没必要。”

    话出口的瞬间,孟新竹又摇头,“其实还是想说,尽管我已经努力劝服自己要做到狠心不在乎。”

    话一旦起头就没办法停下,她继续自顾自讲,没办法做到打碎了牙往肚里咽。

    “一开始,我们约定,把钱都存在你那里,因为我总是喜欢买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虽然我并不觉得那是无关紧要,但既然你不喜欢,我就不买了,把钱都给你。”

    “你也许诺,将来分手会把钱和房子都留给我,我说不要钱,你说那就房子,因为房子始终是我付出最多,从它还是光秃秃几面水泥墙,创造它的繁荣和维护它的整洁,都是我一个人……而你也知道,我是没有家的人,我最怕没地方住。”

    话至此,孟新竹却忽然顿住,闭眼轻轻摇头,她等到凌晨四点的本意是道别,并非控诉。这些话没有意义。

    房子安静几息,周凌黑暗中抓住她的手臂,将她圈来怀抱,安抚轻顺后背,“不说这些好不好?很晚了,我们去休息吧。”

    孟新竹一动不动,屏息抵抗对方周身酒气混杂纸莎草后调微苦的烟熏味。

    曾经她非常迷恋周凌身上的味道,纸莎草搭配馥桂调,是令人着迷严谨气质的都市女人味。

    现在周凌身上味道有了变化,不知是更换了搭配还是品牌,或者说就是不爱了,无论她喷什么香,都无法再为她调动情绪。

    她的唇几次险险擦过下颌,手臂也在腰肢收紧,孟新竹无动于衷,“有时候我觉得你挺奇怪的。”

    “哪里奇怪了。”周凌声音软下来,手掌细抚她脆弱纤细的脖颈,气息变重。

    “你以为现在跟我做一场,就能让我回心转意吗?”

    孟新竹在黑暗中寻找周凌的眼睛,“从提出分手,为了逼迫你,我找来秦南,还故意用周醒气你……”

    她缓了缓,“你不是一直觉得我跟周醒做了什么吗?你猜我们到底做没做。”

    如愿以偿,周凌眸中情动的火苗熄灭。

    孟新竹推开她,整理褶皱的外衫,五指细细梳理长发。

    “没什么好说的了,我耗不过你,我决定离开。”

    周凌垂手颓败立在原地。

    没办法再若无其事粉饰太平,审判降临,头顶铡刀迅疾落下,她看到自己身首异处,鲜血喷溅。

    一直逃避不愿面对的事实终究来临。

    热恋时,孟新竹曾玩笑说,要是分手没地方去,就只能睡桥洞在外流浪了,她们还热烈讨论过,是睡机场好还是睡快餐店好。

    那时她们才刚开始有钱,房子也远没有现在涨得那么离谱,倾尽全部身家,她们买下这套房,签署合同时,周凌想起孟新竹曾经说过的话,存了些私心,房子只写自己的名字,想以此将她捆绑在身边。

    也郑重承诺过,分手一定会把房子还给她,却从来不觉得她们会分手。

    拍案下注,投入这场豪赌时,周凌不觉得自己会输。

    孟新竹怎么舍得。

    “你离了我,又能去哪里呢?”她摇头,“你根本没地方去,你的书庭最多只能收留你一阵子,就算你以后……”

    恍然想到什么,周凌像抓住救命稻草,上前握住孟新竹肩膀,“我可以给你钱的!”

    她眸中霎时迸发出奇异光彩,姿态癫狂,“你不走,我把钱给你,你不是一直想跟孟书庭开个手作店,你去开吧,我给你钱,好不好?”

    “我不要钱。”孟新竹推开她。

    “那你要什么?”周凌语速极快,“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胸口起伏变大,孟新竹目光锐利而清醒,完全局外人身份考究、审度,持续引诱,“我要房子。”

    “你就在你的房子里呀。”周凌急声道:“我的房间就是你的房间,我的房子就是你的房子,我们继续在一起,房子永远都是你的。”

    “可我不想和你在一起了。”

    孟新竹态度坚决,“你别再自欺欺人。”

    “那你什么也拿不到。”周凌在瞬间变得阴鸷森冷。

    “我本来也不打算要了。”孟新竹转身拖起行李箱,绕过她走向大门。

    周凌微微侧首,擦身而过之际,容色阴晦道:“你敢走,就别想再回来。”

    压下门把手,最后看她一眼,孟新竹“砰”地摔上大门。

    深夜无人,电梯尚停留在楼层,拖着行李箱站进去,刷卡下行,电梯门将要合拢时,孟新竹将卡片丢了出去。

    双眼几番潮涨,终是难以压抑,她很清楚自己又干了一件蠢事,大大的蠢事,她又变得一无所有了。

    多年付出,所有真心都被辜负,这些年来她勤勤恳恳经营,到底换来什么。

    她只是想要一个家,一片挡雨的屋檐,一堵避风的高墙,一个可停歇的港湾,为什么所有人都联合起来欺负她。

    孟新竹崩溃大哭,眼泪绝望涌动,整个电梯间回响她痛苦的哀嚎。

    电梯“叮”一声,混沌夜雨中格外亮耳,周醒回头,快跑进楼道,孟新竹提着行李箱哭着走出,她一时无措,“你怎么了?”

    情绪持续崩塌下跌,对周醒视若无睹,孟新竹袖子横擦过眼睛,拖着行李箱走出楼栋。

    周醒拉住她手腕,“等我一下我去拿伞好不好?”

    孟新竹甩开,“不要你管!”

    “是不是周凌欺负你了?”周醒追问。

    她无动于衷,直直走进雨里。

    周醒劝不得,也拉不得,只能快速脱下身上外套,手臂撑开罩在她头顶。

    焦灼等了一夜,结果似乎比想象中更坏,起码孟新竹现在状态可以证明。

    “周凌是不是动手了?”周醒想带她快点走到淋不到雨的地方,再次被她推开,她胡乱扯下头顶外套,狠狠摔在地上,大声叫骂,“你们周家没有一个好东西!”

    周醒把外套捡起来,有点委屈。

    她单薄的外衣很快被大雨湿透,双肩颤抖着,像一朵飘摇的残花。

    “为什么所有人都来欺负我,你们都那么有钱了,为什么还是要拿走我的房子。”

    “我是不是特别蠢?”她看向周醒,“那份合同我不应该撕掉的,我不撕掉就有房子了,就不用在外面淋雨了。”

    目光疼痛,周醒上前抱住她,“你跟我回去吧,回去就不用淋雨了,明天我就把房子过户给你。”

    “我不要!”她吼叫。

    “不管你要不要,都不能一直淋雨。”

    周醒去拉她行李箱,她护住不给,周醒不管了,连人带箱子一起拖走。

    她起先挣扎,后来没了力气,被周醒连夹带抱拖进平台电梯。

    箱子丢到一边,周醒揽紧她不松手,她身体被雨浇得好凉,小幅颤抖着,在怀中低低啜泣,含糊问:“你为什么会来。”

    她温热的气息喷洒脖颈,周醒把她往怀里紧了紧,“我一直就没走,在等你。”

    想想不对,又说:“确实被你气走了,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很容易就自己想通,所以我回来了,等你到深夜。”

    孟县泪眼朦胧抬起头。

    电梯到,周醒换了只手抱她,然后去拉行李箱。

    出小区又要淋雨,周醒本想回去车上拿伞,想想还是算了,带她冒雨赶去车边。

    走一半,她又开始闹脾气,哭嚷着说要回家,找爸爸妈妈,蹲在地上可怜兮兮抱紧自己。

    周醒心疼,也感到无奈和好笑,耐心哄慰,“明天去好不好,我带你回老家,看爸爸妈妈,也看看阿嬷,今天先去我哪里。”

    “我不去。”她手抹一把脸上的水。

    “不去老家还是不去我家。”周醒问。

    她吸鼻子,“都不去。”

    周醒直起腰看她几秒,懒得再跟她废话,从身后抱住她腰肢,整个人朝前举起,不由分说就往车边走。

    她没有挣扎,大概是没力气了,湿漉漉被塞进车后座。

    周醒随即去搬行李,关闭了后备箱,再回到主驾扭头去看,她像只刚刚被打捞上岸的小猫,因恐惧而瑟缩,任人摆布。

    之后周醒再没费什么力气,让她下车就下车,让她上楼就上楼。

    神经紧绷,陌生的环境让她不安,警惕东张西望,周醒不曾松开她的手,直到进家门,打开花洒放出热水,把她推进卫生间。

    周醒打开她行李箱翻找牙刷和洗面奶时,不免想起重逢那日,她也是这般蹲在箱边整理。

    诸多奇妙重合,箱子淋了雨,里头衣裳全都湿得不能穿,周醒找出牙刷先放在盥洗台,回房间翻来浴巾和睡衣,直接开门走进浴室。

    这完全是本能,周醒还没反应过来家里多个人,加之门没反锁,竟猝不及防与她撞个对面。

    浴室热气氤氲,女人蜷缩着一对小小的肩膀赤身站在莲蓬头下,长发水草般紧贴身躯,曲线娆美,毫无防备袒露人前。

    她一言未发,目光惊疑。

    “送、送东西……”周醒迅速移开视线,把浴巾和睡衣一股脑塞高处架子上,“砰”地合拢门。

    房子很乱,新到的餐桌四个桌腿还绑着泡沫,桌上一堆乱七八糟的快递盒子,周醒翻出一袋准备大姨妈用的红糖姜茶,进厨房等待烧水时,拧眉咬着指甲盖,满脑子都是浴室里那幕。

    水烧开半天她都没反应过来,直到耳边隐约传来呼唤,才慌忙跑去浴室。

    门缝里红扑扑一张小脸,“帮我拿下拖鞋。”

    “哦哦!”周醒返回客厅,行李箱翻出拖鞋,摆在门口。

    门“哐”地合拢。

    周醒摸摸鼻子,不由扭头去看盥洗台镜前的自己。还好,神色如常,没有不自觉流露出什么猥琐表情。

    紧接着门开,周醒扭头,孟新竹已经换好睡衣,脚伸进拖鞋里,“你快洗。”

    周醒站着没动。

    孟新竹径直走过,“我去给你找睡衣。”

    主卧很乱,还没来得及定制衣柜,周醒先买了书柜用来装衣服,孟新竹环顾一圈,叹服,柜中翻找。

    周醒探头瞧她满脸无可奈何的样子,捂嘴偷笑一下,快速扒光自己闪进浴室。

    人家却没兴趣看她,找来衣服,隔着门说:“给你放在洗手台边了,台子我擦过了,干净的。”

    “知道啦!”周醒大声。

    她洗完澡出去,孟新竹已经把脏衣服都塞洗衣机,四处留下的水渍也清理干净,正坐在主卧靠窗的懒人沙发,小口喝着杯里的姜茶。

    倒挺有女主人觉悟的嘛,周醒暗想。

    热气又熏红了她的眼眶,她看起来无助又可怜,周醒蹲到她面前,手指点点她膝盖,“还难过吗?”

    她双手捧杯,往前递了递。

    “给我喝呀。”周醒明知故问,又笑,“我身体好,不用喝。”

    孟新竹垂眸不语,坚持往前递杯。

    周醒盯她几秒,接过玻璃杯,仰头一饮而下,杯子顺手搁在飘窗,“满意了吧。”

    孟新竹终于抬眼。

    面前的女孩长发湿漉,双眼剔亮,刚洗过澡的缘故,嘴唇水润饱满,这一晚上的辛苦折腾,对她似乎毫无损耗,她看起来依旧精力充沛,神气活现。

    “你为什么把我带到你家里。”孟新竹定定看着周醒,问出心中的疑惑。

    回想此前雨中狼狈,她不免感到羞惭和自卑,猜想周醒或许没那么喜欢她,否则之前为什么两次请求亲吻,都被拒绝?

    刚才在浴室,明明已经看到,却没有任何举动,定然也是嫌弃她。

    是了,就像周醒自己说的,她长得不赖,身靓腿长,外向有活力,积极又上进,想认真追个女孩子,怎么可能会没有恋爱谈。

    不,或许也是有喜欢的,只是在日复一日的刻意的漠视和犹豫中逐渐损耗。

    走到这一步,已经耗尽孟新竹全部力气,不想让对方空等,不想再看到对方失意流泪,终于下定决心……

    然而似乎还是晚了一步。

    “不用回答了。”孟新竹黯淡垂下眼眸,“我知道。”

    周醒被她情绪的转换弄得有点懵,“我还没回答呢,你怎么就知道了。”

    “我知道你只是可怜我。”她说。

    “确实很可怜。”周醒接道。

    淋雨小猫谁不怜惜,只想抱在怀里好好哄一哄、亲一亲。

    说到亲,周醒想起一整晚她吃下去的大半瓶薄荷糖,洗澡时刷过牙,刚刚又喝了红糖姜茶,假如亲的话,她会不会不喜欢这个味道?

    发誓要亲秃她嘴皮的,她真到了面前,周醒又可耻怂了。

    “我知道了。”孟新竹捏住袖子边,大拇指无措地抠。

    周醒抓抓脑门,有点不知道该怎么继续,“那你跟周凌,在楼上的时候她是不是又说了什么,还是跟你动手了。”

    话音刚落,周醒看到她眼眶迅速湿红,泪珠颗颗就掉下来。

    最受不了她哭,周醒心口刺痛,眉眼黑沉下来。提到周凌,她反应这么厉害。

    “你又哭什么。”周醒颇觉刺目。

    头压得更低,孟新竹低低啜泣,许久才对着自己袖口,梦中呓语般,“她不愿意吻我。”

    第三次了。

    周醒双目浮现悲凉,心电随她溅落在手背的潮漉而拉直成平直的一条。

    这么多眼泪没有一滴是为她而流,她还是死皮赖脸贴在人面前,心中呐喊着“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

    她果然是舔狗。

    算了,何必强求,即使连拖带拽把人弄到家里又怎么样,人家迟早要走。

    周醒起身,脚步沉重如灌铅,不知该去向何处,只是迫切想逃离。

    然而几步后,她蓦地回头,失落的三魂七魄在瞬间归位,眉峰紧锁着探究投去视线。

    正对上孟新竹一双悲楚万分的迷濛泪眼。

    起死回生,心脏激跳出前所未有的癫狂,周醒脚下生风,大步回转。很想骂自己一句傻逼,但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俯身,周醒捧起她双颊,毫不犹豫吻下。

    在想象之中,却是预料之外,半份姜茶的甜,半份眼泪的咸,滋味吮尽后,更能品鉴出那唇的软。

    有点舍不得吃,短暂分离,也稍缓心跳,周醒托住她后脑,小口啾啄她无瑕的腮,鼻尖迷恋嗅闻,声音像含了一把滚烫的沙,“我早该这样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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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4章

    “我炒菜技术超棒的!”

    轻雷万韧随风潜夜,滴沥滴沥。

    “雨好像下得更大了。”孟新竹在玻璃窗里看到自己,蓬松散乱的黑发下脸颊羞赧飞红,凌晨五点的夜都盖不住。

    转过头,她对上面前人迷醉湿朦的眼,睫毛快速扇动两下,不知该往哪里躲。

    周醒爱不释手,在她唇边轻啾一口,“不是雨变大,是我们离雨很近。”

    终于有除亲吻之外的话题,孟新竹如抓住救命稻草,双手陷入懒人沙发,稍往后退了退,“这是几楼呀。”

    “你怕啦。”周醒好笑看着她。

    “什么?”孟新竹故作不解,脸凑到窗口,“我好像看到了树,你家在几楼。”

    好吧,暂先放过她,周醒意犹未尽舔舔唇,挨去她身边,“四楼。”

    “啊?”孟新竹快速眨眼,不动神色往旁挪挪,“好矮,会不会影响采光。”

    “一共只有四层。”周醒解释说:“顶层赠送露台,可以用来种花,晒被子。”

    “你买的洋房呀。”孟新竹惊诧。

    周醒点头说是,横臂指向窗外,“你看到的那棵树,就是之前在周凌家楼下你指给我看的树,朴树,最多可以长到二十米。”

    楼层距地面不高,雨声变得浓烈、清晰,孟新竹侧耳细听,感受微风拂面,看苍黑树影摇曳。

    耳边鼻息滚烫,她起初装作不在意,却渐渐无法忽略,干脆扭脸躲开,小声埋怨,“你怎么老是……”

    下半句被人叼走,吃到嘴巴里,嚼碎了咽进喉咙,包括她的吐息和唇舌。

    手撑不住,倒在沙发上,孟新竹心觉不妙,强势黑影覆来,她偏脸躲,却把脖颈和耳垂暴露给敌人。

    周醒不急,单手撑住上身,指节勾住她耳边碎发,缠绕几圈又松开,抚去一旁。

    孟新竹慌张闭眼,害怕被咬痛,但也许是有过前车之鉴,周醒行动间都克制地收拢了力道,那些细碎的吻比羽毛还要轻。

    “疼不疼?”周醒不时询问。

    摇摇头,孟新竹手先落在视线范围内周醒的肩膀,顺着手臂来到手腕,在她手心里轻轻刮一下,表示鼓励。

    手指刮刮手心,就是可以,捏住手腕,就是不要了。

    因为孟新竹老也不说话,人家问好或是不好,她都闷不吭声,周醒猜想她应是害羞,所以替她想到解决办法。

    却并非万全之策,周醒忽地抬头,“万一,我是说万一,特殊情况下,你够不到我的手心怎么办?”

    “嗯?”孟新竹迅速转过脸,“怎么会够不到。”

    周醒不说话了,只笑。

    反应过来,孟新竹立即捶她肩膀,羞恼之下,仍没有放弃寻找对策,“也不可能你的两只手都找不到。”

    周醒顿受鼓舞,“那今天可以吗?”

    “可以什么?”孟新竹开始装傻充愣。

    棉质睡衣的第一颗纽扣被解开,她顿时慌乱,赶忙去捏周醒手腕。

    周醒双膝跪立在她腰侧,轻哄说:“只是亲一下。”

    天花板上的吸顶灯比太阳还要亮,孟新竹急急指挥,“那你去把灯关上。”

    周醒听话,即刻起身去床头拍灭灯,回转后摆好先前的动作,“可以了吧?”

    孟新竹脑海中寻找由头推脱时,周醒湿漉的发尾已冰凉凉溅在锁骨,水滴般往下蜿蜒流淌。

    索求萦萦绕绕,心口徘徊不去,或衔或咬,像雪片,起初零散,颇有耐心,后来渐渐增添了重量,落得又密又疾。

    “周醒,我冷。”孟新竹连名带姓喊,抓住她发梢,“要不你吹干,还是湿的。”

    黑暗中漫长又沉重的一阵吐息,周醒起身开灯,扭身时猝不及防被眼前一幕骇住。

    她整个都陷进沙发里,棉质睡衣的纽扣被全部拆开,两边揉皱的布料胡乱堆在身侧,手心无措揪住衣摆,身前零散一片,犹如雪地中零落的红梅。

    被灯晃了眼,孟新竹眯起眼睛,不知怎地,周醒又回来了,连续咬她的唇,呼吸变得更烫。

    “好了。”孟新竹推开,“去吹头发。”

    又是一阵叹气,周醒无可奈何把纽扣系回去,“那你帮我吹。”

    “不帮。”孟新竹回绝。

    “那我不吹了。”周醒开始解扣子。

    “我帮!我帮!”孟新竹急得喊。

    周醒得逞,忍不住笑出声,为她整理好衣裳,俯身一手托住她腰肢,一手揽后背,轻松把人抱来怀里。

    瞬间失重,孟新竹低呼,赶忙环住她腰,双脚凌空扑腾几下,脚趾踩在她鞋面。

    还不能习惯这样的亲密,孟新竹挣扎下地,找到自己拖鞋,过道被周醒堵住也不要紧,走捷径,床上敏捷打个滚就从左到了右。

    周醒佩服,竖起大拇指,“姐姐矫健。”

    走出卧室,孟新竹理理头发,恢复姿态开始参观周醒新家。

    阳台很大,连通客厅和次卧,周醒跟随在后,背着手说:“这个房间可以布置成书房,阳台我种些绿植,你在书房做手工啦,画画啦,眼睛累了的时候,抬头看看玻璃门外,就会感觉很放松,还可以闻到花香。”

    “谁跟你说我要住在这里。”孟新竹扭头嗔她一眼。

    “反正我就这么布置,你想来住的时候,就都是现成的。”周醒狡猾道:“我只是这么跟你说,又没说非把你捆来。”

    孟新竹摆出成熟大姐姐姿态,“其实不用迁就的,你喜欢怎么布置就怎么布置。”

    “就是按照我喜欢的方式布置呀。”

    周醒应对自如,“还是你跟我说不要找全屋定制,自己diy,我觉得意见很不错,采纳了,而且我diy经验确实也丰富。”

    她一语双关,孟新竹瞬间领会,不想接茬,害怕话题又引入不可描述的地方。

    小雨不停,阴云暂缓天明,孟新竹离开阳台,站到客厅,屋里连个沙发都没有,她湿透的行李箱乱糟糟摊在地板。

    不太有心情收拾,她几个房间全部看过,回到卫生间门口,从盥洗台上的镜柜里取出吹风机,招手,“过来吧。”

    周醒抱了换鞋凳,屁颠颠跑过去坐在她身前。

    头发已经半干,雨天潮湿,孟新竹还是给她吹透。

    周醒几次回头扬起脸蛋看,孟新竹关闭吹风,手指轻抚过她自由而不显潦草的一双浓眉,“怎么了。”

    “你的手真软,摸我头发和脑袋的时候,感觉很舒服。”周醒直言。

    浅浅吸气,抿唇,孟新竹许久才缓缓道:“谁教你这么说话的。”

    “没有人教,我只是说出自己内心真实感受。”周醒头摆正,“再吹一下吧。”

    五指探入她发间,由上至下轻柔梳理,孟新竹指腹落在她头皮,力道适中按捏,“今天多谢你了。”

    受宠若惊,得寸进尺,周醒索性后仰靠在她怀抱,闭上眼睛说:“也要多谢你啊。”

    “谢我什么。”孟新竹淡声。

    说到这个,周醒懊恼,“你说我冲动,我起先不服气,闯下一些祸才醒悟过来……”

    她转身,双手环抱孟新竹腰肢,“就拿最近我送你回家,不对,是送你回周凌家那次说,出电梯我们在楼道里讲话,我因为接受不了你说要走,完全没有考虑你的情绪,就气冲冲跑掉。”

    面上浮现失意,周醒嘟嘟嘴巴,“你已经明确告诉我,可以去别的城市找你,但我当时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后来我开车在路上转了一圈,自己想通,打算回去找你,才想起我早就把门禁卡还回去,连楼都上不了。”

    她叹气,“想给你打电话嘛,又觉得不够郑重,一直纠结一直纠结,还是决定等你出来了,当面跟你说清楚。”

    孟新竹惊讶张口,“所以你从下午等到深夜?”

    “是啊。”周醒来劲了,下巴尖抵在她小腹,脑袋一点一点,“到现在超过十二小时,才终于有机会跟你谈心。”

    眉目松动,孟新竹拇指轻轻刮过她的脸,“假如没有等到呢。”

    当然是回家睡觉啦,周醒心说。

    可她多会趁人之危,博取人同情,任何稍纵即逝的机会都不放过,万般可怜道:“就一直等下去好了,总会等到的。”

    眼底起了怜惜,孟新竹心中震颤无言,所以衣摆推高被抱上洗手台时,完全没反应过来。

    她后脑抵在玻璃镜柜,倒不觉冷硬,周醒手掌托住了,她含胸躲避,也同样遭遇阻碍,对方另一手掌根按在后背,迫使她挺腰,继而埋首大口吞食。

    “暴暴——”

    孟新竹起先紧张而瑟缩,渐渐投入,被掌控时又感觉害怕,绷紧。

    周醒察觉,询问意见,“可以吗?”

    并不抗拒,只是还不能适应这般飞速进展,孟新竹点头又摇头,干脆转移话题,“你肚子饿不饿?那么久没吃东西。”

    周醒本想说吃过了,却本能脱口而出,“饿,很饿。”

    “那我们去吃东西吧!”孟新竹如蒙大赦道:“应该有早餐店开门了。”

    “不是正在吃吗?”周醒委屈用鼻尖去拱她。

    “你!”孟新竹气恼推开,跳下洗手台。

    “好嘛好嘛!下楼去吃。”周醒屁颠颠跟,又忍不住皮,“吃饱才有力气睡觉。”

    穿上外套出门,原先鞋子湿透,只能穿拖鞋,倒也方便了踩水玩,电梯里周醒试探着去牵孟新竹的手。

    诡异的默契促使她们对视,孟新竹浅浅抿唇笑,周醒备受鼓舞,一时得意忘形,“那我们现在是情侣关系了吗?”

    话落周醒立即察觉到掌心松动,幸好电梯很快到一楼,她赶忙攥紧手指,装作无事发生蹦跳出电梯,“吃早餐去喽!”

    天空是一望无际的海,深深浅浅的云流是倒挂的海浪,撑伞走在小雨中,晨间空气沁凉甘甜,微风拂面,顿觉神清气爽。

    孟新竹步伐缓慢,提防拖鞋溅水弄湿裤子,周醒察觉,把伞塞给她,蹲下身不由分说就替她挽起裤腿。

    “这样好多了吧。”周醒如法炮制,也挽起自己的,“走路不用小心翼翼。”

    撑伞继续往前,这次孟新竹主动去牵她手,“熬了一整晚,竟然半点倦意也没有。”

    “吃完早餐回去就困了。”周醒说。

    脑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又捂嘴“嘁嘁嘁”笑。

    孟新竹腾出大拇指掐她手心,暗暗警告,她更为得意,“是鼓励吗?”

    “鼓你个头。”孟新竹低斥。

    周醒身子一歪,头送她面前,“喏,给你。”

    孟新竹伞柄轻敲她头顶,本意是惩罚,周醒嘴巴里竟还配合“嘣”一声,“我的头很响吧?”

    拿她没办法,孟新竹泄气。

    楼下果然有早餐店开门,人行道上撑了两把大伞,支几方小桌,要了两碗豆浆,一笼蒸饺和小包子,她们坐在伞下,不约而同往向淅沥雨幕,又转脸看向对方,同时偏过脸手掩唇笑,动作连贯自如堪比照镜子。

    周醒继续之前中断的话题,“其实我想跟你说的是,两个人在一起,沟通很重要,我不能动不动就生气跑掉,你也不能什么都闷在心里不跟我讲,老让我误解。”

    “谁跟你在一起了?”孟新竹并不好忽悠,准确拎出其中关键。

    周醒用笑声掩饰尴尬,“你先别管嘛,先听我说。”

    豆浆碗里添了两勺白砂糖,孟新竹点点下巴,示意继续,周醒单手撑腮,“就拿亲亲那事来说,前面两次不算,最后那次,你差点让我误会,要不是我反应快,又赌气走掉了。”

    “前面两次为什么不算?”孟新竹掀眼。

    周醒也有话堵她,“因为姐姐跟我说,想要一段正常的健康的关系,我听话,等你斩断过往,我们清清白白在一起。”

    “还没有在一起。”孟新竹提醒。

    周醒气得咬牙,“那就是清清白白啵嘴嘴。”

    孟新竹被她可爱措辞逗笑,神色稍缓,“算你过关吧。”

    白瓷小勺搅动碗底砂糖,帮助化开,周醒越想越觉得有意思,“你还挺难对付的。”

    叫她几声姐姐,她就真摆起姐姐架子,板着脸冷言冷语教训人。

    不过这感觉并不坏,从前温声细语虽好,却略显客气生疏,现在动不动就甩脸,倒颇为真诚可爱。

    “我就喜欢你这样。”周醒不等人回答,又自顾自讲:“我就喜欢你骂我。”

    “我什么时候骂你了?”孟新竹为自己辩驳,“明明就是你油嘴滑舌。”

    店家端来蒸饺和小笼包,饭桌上安静几秒,等人走远,周醒才继续说:“反正以后不可以猜来猜去,有话就要说,哪怕吵架也好过冷战。”

    孟新竹不语,算是答应。

    她们饮食偏好也非常有意思,周醒只吃肉不吃皮,孟新竹只吃皮不吃肉,两人分工明确,一桌早点解决得干干净净。

    纸巾擦擦嘴,周醒续了半碗豆浆回来才说:“你应该吃点肉的,蛋白质很重要。”

    孟新竹继续给她豆浆碗里加糖,凉凉道:“也不知道是谁,路边野狗似的盯着,就盼着人家碗里那口肉。”说罢起身扫码。

    周醒默默喝豆浆,不说话,等她结账回来,手心在伞檐下接的几滴水朝人脸上撒过去。

    瞪大眼,孟新竹呆在原地。

    周醒一时忐忑,她皮惯了,完全是本能举动,也是今天得意忘了形,像只快乐的大狗,见到主人不管不顾就扑过去,手下一时没轻没重。

    水溅出去她就后悔了,呆呆站在雨里,满脸无措。

    所以孟新竹朝她抬手,说“过来”的时候,她立马颠颠小跑上前。

    下一秒,孟新竹挽了她胳膊,虎口卡住她腰侧软肉,用力拧了一把。

    “啊——”

    周醒惨叫,尾音绵绵转了个十八个弯。

    “还敢不敢。”孟新竹没松手。

    “不敢啦!”周醒头埋进她肩窝,小拳捶,“姐姐你真坏。”

    “恶心。”孟新竹迅速推开。

    周醒死皮赖脸贴上去,头靠在她肩膀,心中雀跃欢喜。

    回家重新刷过牙躺在床上,孟新竹感觉困倦袭来,很快进入浅眠。

    这时天已蒙蒙亮,周醒强制自己闭上眼,却始终无法入睡,撑起身子去看她,正犹豫要不要伸手,恍然想到什么,轻手轻脚下床。

    翻出指甲钳,周醒蹲在客厅垃圾桶边,根根手指修剪完毕,又用锉刀细细打磨得圆润,再用洗手液连续洗了三遍手才返回房间。

    孟新竹迷蒙中察觉到她归来,捏捏她手心,翻身背过去睡,周醒一只手肘撑着,一只手轻轻搭在她肩膀,凑过去小声说:“我亲一下再睡好不好?”

    吸气,孟新竹翻身回来,抬起脸,周醒就当她是默许了。

    抓来床头发圈,周醒利落扎起马尾,再一次解扣。

    孟新竹心中还是有些小小的不愿,感觉进展过快,又或许是不想承认自己其实时时都在受她引诱,劝服自己,只是因不忍心看她目含失落,索性闭上眼睛,随她去了。

    怀抱潺潺温热,像某种小动物,毛茸茸热烘烘,拱来拱去。

    至腰间,她感觉周醒捧起她手,将一把冰凉的长发搁在她手心里,缠绕两下,“要是不舒服,你就拽我。”

    孟新竹心中惊惶,却不敢睁开眼,也不敢松手。她想说点什么,告诉周醒,大可不必小心到这种地步,然而很快就语不成声了。

    周醒其实不太懂得什么技巧和章法,但她胜在年轻,胜在体力优越,且头脑聪明,领悟力高。

    抓握马尾的手起先还有力气,后来就松散了,手掌软软摊到一边,继而指骨虚抓,感觉到在用力。

    最后的最后,又回到她发顶,克制不去抓疼她。

    因此,周醒知道自己做对了,烟花绽放时,必然有动情高昂的喝彩。

    一切的一切,都是对她的肯定。

    垂眼,周醒继而联想到在伞檐下接住的雨,那时她完全没想到,情景会在这般境遇下重现。

    周醒从不否认自己的嚣张、恶劣,她爬过去,手心积蓄的潮漉,揩在她心口。

    一下、两下、三下……

    没心思计较,孟新竹拉长脖颈大口喘气。单手撑腮,周醒满意欣赏她魂荡的脸,轻柔一吻落在她晶亮的睫毛。

    这次,是孟新竹完完全全为她流下的眼泪,与旁人再无干系。

    天亮后,雨彻底停了,周醒最后一次抬起头,有稀薄的日光落在她的身上,她侧身疲惫睡去,长发凌乱铺陈,像历经千难万险,遍体鳞伤才幻化出双腿,被海浪送至人间的小美人鱼。

    手指沿后背脊椎线条缓慢下划,周醒无声,一个两个三个……好多,都是她留下的。

    其实还没有玩够,但也不着急,日子长呢。

    房间没来得及安窗帘,外头是树,不用担心有人看见,日光却太过明媚。

    周醒思索片刻,柜里翻出一张床单,一头贴在墙边,一头卡进窗缝,堪堪遮挡了光亮,才洗干净手回到她身边。

    “姐姐。”

    周醒去抱她,她本能瑟缩一下,嘴里迷迷糊糊求饶,“今天先这样吧——”

    哪有那么可怕,周醒不服气想。

    这一觉睡得很好,连梦都没做,下午四点,周醒睁开眼睛,还没反应过来床上多个人,感觉屋里暗暗的,正迷糊,手心一片丝绸般的柔软触感。

    感觉陌生,心中升起狐疑,周醒还在努力回忆,她什么时候买了这样一床被子,忽地醒神,睁开眼望向枕畔。

    窗隙里漏来一线光,落在身边人痕迹斑驳的肩,周醒心跳乱了节奏。

    不敢惊扰,两手揪住被子边,花了点时间消化,眼珠鬼精灵转了一圈,她偷偷掀开被子确认。

    是她干的。

    好害羞!后知后觉,周醒被子捂脸。

    没有赖床太久,她悄悄起身,穿上衣服带上门出去,洗漱后准备做饭给她的姐姐吃。

    手机上买菜,桌子新买的餐具拆开用开水消毒,一件件洗干净,吃饭的桌子整理出来,周醒有条不紊进行,心口如浸蜜,洋葱熏眼,流出了幸福的眼泪。

    小菜装盘盛起,周醒一扭头,看见门口孟新竹已经整理好自己,双手抱胸倚在门边,不知看了她多久。

    “被我迷倒了吧。”周醒端起菜盘走到她面前,“偷看我半天。”

    孟新竹笑,要接过盘子,周醒霎时抬高,“你不用管,我来就行。”

    盘子搁到餐桌上,周醒把来不及拿出去丢的快递盒往桌下踢踢,蹦跳回她面前,“我本来想收拾好再去叫你的。”

    凝望着她,孟新竹温柔抚摸她的脸,“倒是很少有人做饭给我吃。”

    “我以后可以天天做给你吃!”周醒拉住她手把她安置到桌前坐下,“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孟新竹轻声应好,周醒想想又凑去她耳边,满脸坏憋都憋不住,双关道:“我炒菜技术超棒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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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5章

    不分天时,夜以继日

    没什么要紧事做,慢吞吞吃罢晚饭,周醒主动揽下后面的活计,“你去沙发上坐着,我来收拾。”

    转身看了眼空荡荡的客厅,孟新竹好笑问:“皇帝的沙发吗。”

    “好像是嗷——”周醒还没来得及买沙发。

    她脑子转得多快,“明天我们就去买,你去床上休息,等我干完活来找你。”

    说罢,周醒注意观察她神色,果然提到床,她眉宇间显现出几分挣扎,房中搜寻一圈,桌下掏出几个快递盒子,“我帮你打扫吧。”

    周醒“嗯嗯”点头,“反正都是一家人,我就不跟你客气了,你自便。”

    孟新竹幽幽瞧她一眼,周醒端起空碗蹦跳回厨房,嘴里哼唱着自己编曲的歪歌,“我炒菜一级棒,呀嚯嘿,我洗碗超干净,呀嚯嘿——”

    房间大体整理好,洗干净的衣服晾起来,站在阳台欣赏落日,闻到衣上散发出的干净香气,孟新竹心情久违开阔。

    周醒站在她身后静静看了一阵,很想从后面抱住她,把头搁在她肩上,像电视里演的那样,两人同时转头,齐齐微笑,深情对视。

    事实上,周醒也尝试这么做了,不奢求更多,摸到她的手,察觉到她没有抵抗已经很满足。

    “好像在拍广告。”孟新竹却突然道。

    周醒心中小小的惊愕,随即问:“你觉得是什么广告?”

    “洗衣液广告。”孟新竹顺从答。

    难掩激动,周醒“哇哇”喊叫出声,“我们想的一样!我刚才就是那么想的,感觉很像拍广告,还想跟你来个深情对视呢。”

    孟新竹侧过脸看她。

    周醒闭嘴,也凝望着她的眼睛。

    她的瞳色很特别,是颜色极为浅淡的棕,暖色日光下更显剔透,如酒似蜜。

    很早周醒就发现这双眼睛的美,隐藏在纤浓鸦睫之下,看人时总无意识带了几分羞怯,似是想望又不敢望,欲拒还迎,欲说还休。

    “够深情吗?”她小巧的唇开阖。

    周醒毫无察觉吻上她,同款漱口水的清凉薄荷味道,在另外一片唇上品尝,碰撞出陌生又熟悉的甜蜜。

    仔细研究过孟新竹的星座特质,周醒记住的不多,唯有那句“不擅长表达”。

    回想此前,事实确是如此,主动牵个手,人家还没怎么样呢,她自己先激动坏了,虚虚攥拳捂住心口,好像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可她在人家房间,被子底下伸手做那事的时候,又表现得十分狂野,临走还意有所指地闻了下手指。

    一面细细亲吻她软糯的唇,周醒一面在心里分析总结——原来是闷骚啊。

    对于一个闷骚来说,连续三次索吻,确实很不容易,是值得在个人传记里标红加粗的伟大壮举。

    故而周醒自动把她所有抗拒都认为是邀请,并非自大,凭据是她逐渐无法独自站立的双腿,以及喉间溢出的婉转哼吟。

    睡足吃饱,周醒精力恢复,将她抱摔在床垫,感觉到她身体发出的克制颤粟,她同样期待,并为此兴奋。

    心中了然,周醒在她耳边顽皮道:“姐姐喜欢我。”

    别开脸,孟新竹强稳住声线,“不许叫我姐姐。”

    “为什么啊?”周醒鼻尖擦过她红到滴血的耳廓,“姐姐不是都最喜欢人家叫她姐姐。”

    “我不喜欢。”孟新竹往旁边躲了下。

    周醒不管,“我就要叫,姐姐姐姐姐姐姐姐……”

    孟新竹知道她话多,却没想到这种时候还是没完没了。

    大概是之前弄得有点狠了,留下的痕迹在皮肤上太过刺目,这次她非常小心,不时问询,“亲亲这里可以吗”、“咬得痛不痛”、“力道合适吧”。

    还会用苦恼甚至是抱怨的口吻,来描述她身体的变化,口中词汇越发恶劣大胆,“是擦掉,还是我吃下去?”

    “闭嘴!”孟新竹忍无可忍。

    日常生活以及职场上遇见的年轻人们,她始终怀抱和善、包容的态度,并常常给予鼓励,对待周醒也是同样。

    但周醒不需要鼓励也能自我恢复,越挫越勇,无穷精力和超凡领悟力更是出类拔萃。

    被翻转,孟新竹脸颊埋在枕头,喉咙沙哑发不出声音,腰肢被人托住抬高的瞬间,还是忍不住一声惊恐的尖呼。

    某个瞬间,她认为自己已经是条死鱼了,反射弧应激,只无意识地摆动着鱼尾。

    周醒其实认为自己还算慎重,比如现在,她摆好却没急着过去,而是跪坐在旁,默默欣赏,目光将眼前这幕在脑海中描绘镌刻,并第无数次为她的美丽而感到震撼。

    过分吗?一点也不过分,她等那么久,这是她应得的。

    时间和距离是一场漫长的蓄力,所有情感压缩凝聚成导弹,点火后呼啸而出,轰炸时发出惊天动地的声响,也如愿收获眼前的狼藉。

    周醒最后回来抱住她,吻她,忍不住问:“有没有尝到,你的味道。”

    孟新竹闭眼,无法拒绝与她唇齿的交流,只能用沉默抵抗。

    周醒的热情,她一向是招架不住的,却并不反感,颇为享受最后被拆解得凌乱的糜烂感觉。

    “我好爱你,好爱好爱。”拥紧她,周醒埋在她肩窝里这样说道。

    孟新竹疲倦睡去,周醒还不困,也不怎么累,独自玩会儿她的头发,握住她肩膀轻晃,“要不再来次?”

    目光期待,周醒去看她的脸,睫毛严严实实盖住眼睛,脸颊和鼻尖都红红,嘴唇被啃咬得红肿,明明白白一张事后脸,平缓的气息却无法作伪,真的睡了。

    叹气,周醒也只能睡觉,梦里相会吧。

    所有爱侣初时大抵都是这般,不分天时,夜以继日,直到精疲力尽,或有不得不办的要紧事,再也不能拖延。

    原本计划第二天去逛逛家具城,孟新竹半夜睡醒肚子饿,周醒给她做了宵夜,吃饱休息半小时,洗完澡还不太困,电脑翻出来她们靠在一起看了部电影,片尾曲响起时,莫名对视几秒,而后又一发不可收拾。

    一觉睡醒,已是黄昏日落时分,不想做饭,附近找家菜馆填饱肚子,回到房间周醒还想来,孟新竹躺在床上冷冷瞅她,“钻木取火也该烧着冒烟了。”

    好歹毒的形容!

    周醒笑倒在床,半天直不起腰。

    孟新竹拽来枕头将她一顿暴打,“适可而止吧!”

    到第三天上午,状态终于调整回来,周醒手机解除勿扰模式,通话记录满页都是赤红的未接。

    有妈妈的,有周凌的,还有谭小雁和几个没备注的客户。

    客户先不管,周醒给谭小雁回了电话,说不去了。

    “这么快!”谭小雁虽是早预料到她要走,却没想到如此果决迅速,孟新竹离职人就消失不见。

    “我还以为你起码干到月底,这几天跟经理说你出差。”

    周醒说确定不去了,待会儿电脑把几个客户资料都移交给她。

    谭小雁想想还是劝,“都二十五六号了,干完这几天吧,来打个趟也行,然后写份离职报告,把工资结下,不然这段时间的辛苦不是白费?你有钱归有钱,付出就应该有收获,不能便宜了别人。”

    周醒开的免提,回头看一眼孟新竹,见她点头,便答应下来,“师傅说得有道理,我明天就过去。”

    通话记录往下翻,周凌的未接不需要处理,周醒最后给妈妈回。

    那边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照常打视频关心,连续几个打不通才拨的电话。

    周醒提了换鞋凳去阳台,关上玻璃门坐下给妈妈拨视频,长发飘飘的中年美妇闯进视线,她撑伞行走在太阳底下,墨镜遮挡大半张脸,唇色鲜艳,下颌角轮廓锋利清晰。

    “放出来了?”徐盈盈路边找了个咖啡店坐下。

    周醒迟钝,“什么放出来了。”

    徐盈盈收伞摘了墨镜,“看守所。”

    周醒扶额,“竟然这样想我,我在妈妈心里那么差劲吗?”

    “正好三天。”徐盈盈有理有据,“一般打架斗殴都是关三天。”

    “打架倒没有。”周醒飞快回头看一眼,压低嗓,大致把这几天发生的事讲了。

    徐盈盈瞬间领悟,“怪不得。”

    周醒问俞书华有没有给她打电话,徐盈盈说没有,周醒了然,“那周凌应该还没把事情跟她爹妈说,或者说还没发现竹子姐在我这儿。”

    “说了又怎样?”徐盈盈不以为意,“用得着怕她们。”

    周醒说不怕,当然不怕。徐盈盈说那就是了,大不了揍她们一顿。

    周醒默了两秒,“有你这种妈妈,哪天我真进了看守所也不奇怪。”

    徐盈盈体贴,知道她正在“热恋”中,没说太多就挂了视频,周醒回到房间,孟新竹已经换好外出的衣物,坐在床边玩消消乐等。

    她箱子淋雨,里头装的衣裳昨天全部收去洗了,自己随便翻了周醒一套穿,普通牛仔裤大白T,慵懒休闲范,依旧是很亮眼的存在。

    “我妈妈让我给你带好。”周醒蹦跳回她面前。

    孟新竹收起手机,“谢谢,下次也拜托你帮我向她问好。”

    周醒跪在她脚边,下巴搁在她膝盖,“如果你不想太早开始工作,趁此机会,我可以带你过去玩一趟,你就可以当面向她问好了。”

    习惯性抬腕看表,才发觉手腕空空,孟新竹摁亮手机屏幕看了眼时间,揉揉她发顶,“该出门了。”

    周醒不情不愿起身,但看到孟新竹不打招呼就穿了她衣服,心情又舒朗起来,建议说:“这条裤子有点长,我帮你找条九分裤吧。”

    “你说我矮?”孟新竹立即扬起拳头威胁。

    “是你腰太细了。”周醒圈住她,亲吻她脸颊,“这个尺码对你来说太大,我看你穿起来松松垮垮,担心你走路绊倒。”

    “哼,算你过关。”孟新竹傲娇甩头。

    “而且这本来就是我的问题。”周醒贱嗖嗖,“是我太高了。”

    拳头落下去,孟新竹不忍,又替她揉揉肩膀,“以前不知道你嘴巴这么厉害,能说会道的。”

    “我嘴巴应该不止能说会道。”周醒脱了睡衣,扭头看她。

    孟新竹脸红红转过去,不接茬。

    周醒吊带外面随便套件衬衫,对镜左右瞅瞅,“其实我腰也细,只是没你那么软。”

    孟新竹走出门去。

    周醒回头看一眼门方向,从角落里翻出个鞋盒,里面物件是她不久前送出去又腆着脸要回来的。

    送容易,要回来也容易,再送却是难了。

    手表揣兜,周醒起身离开房间,琢磨得找个机会把表重新给她戴上。

    在外面吃过中饭,她们出发去家具城,这方面孟新竹有经验,先去窗帘店选了布料和款式,交定金留下电话,跟店家约好明天上门量尺寸,然后是衣柜、鞋柜和书柜,也如法炮制,选板材选颜色选造型,一小时内敲定。

    最后又订了沙发、茶几和其他。

    周醒担心她是急着走,忙劝道:“慢慢来,发现缺什么再买什么。”

    给卖家留了地址,晚些时候他们自会联系配送,孟新竹抬步往外走,步伐极快,“这些事情,本该是你自己做的,那毕竟是你的家。”

    “我不懂嘛。”周醒小跑跟上,“我自己都不知道主卧窗帘要选什么材质才足够遮光……”

    “不懂可以问,卖家会告诉你的。”孟新竹忽地驻步。

    竟然又下雨了,她迫不得已停下脚步,面对茫茫雨幕,也讲不清楚自己在慌什么。

    “哇!没带伞!”周醒声音难掩兴奋,“我们去卖沙发那里坐着等雨停吧。”

    调转脚步,孟新竹慢吞吞往商场深处走,“这里我是第二次来。”

    原来她迫不及待想逃离的,是与周凌有关的回忆,那时候她们也是一起来的。

    “我知道。”周醒早就发现了,“市里一共就那么几家,你对这里布局又很熟悉。”

    寻到僻静无人处,孟新竹转身,“我的意思是,假如我们最后没有在一起,你常常睹物思人,或是跟别人在一起了,把她带到家里来,她问你窗帘是谁选的,你该怎么回答?”

    “那你为什么不跟我在一起。”周醒才不上她当,最后一个问题直接忽略。

    “我现在还不太想开始一段新的感情。”孟新竹偏脸看向窗外的雨。

    故地重返,她原本以为自己可以的,完全没关系的,再说别地她也不知道谁家的窗帘布料选择更多,谁家的设计更为独到。

    事实证明,她还不能做到完全放下,不论是人还是房子。

    “那等你想开始的时候,我们再开始好了。”

    周醒情绪难免受她影响,鞋尖搓搓地板,“你还没分手的时候,我就等了,你分手了我却放弃?我傻?”

    “再说了。”周醒忍不住白她一眼,“这几天我们干柴烈火,周凌根本没法比,而且你没分手的时候,我们就亲过抱过,你还在房间弄……”

    话没说完,孟新竹飞扑上来捂住她嘴,惊惶四望,“你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

    周醒不服气咬她手心,她手飞快缩回,在周醒衬衫袖子顺道揩一把。

    “我说的事实。”周醒也生气了,“还嫌我口水,我早舔……”

    “闭嘴!”孟新竹一声喝。

    声音撞击在走廊,放大,尽头的路人都被她吓一大跳。

    “你不承认也是事实。”周醒双手环胸。

    她确实急于跟孟新竹确定关系,有趁人之危的嫌疑,可那又怎么样,她本来就不觉得自己是什么正人君子,她失联三天,连妈妈都以为她进看守所了。

    “你不喜欢她是事实,你喜欢我是事实,我们互相喜欢,床上颠鸾倒凤也是事实,有什么不敢承认。你现在接受不了,我理解,需要时间,但事实不可否认,我可以继续等,而你……”

    周醒放下手臂,走到孟新竹面前,站直了,“你不能违背事实,试图用你跟周凌的过去来打压我,让我放弃喜欢你,追求你。因为我做这些,是我自愿,你没有权力干涉我怎么做。”

    “而且!”

    周醒还没有说完,“你也不可以因为自己跟周凌的过去,就完全否定自己,觉得我是第一次谈恋爱,会觉得对不起我什么的。我喜欢你那么久,你的过去是什么样子,我还不知道吗?你看我像是觉得介意的样子吗?”

    “你那种老年人的迂腐思想可千万不要有,这世上本来就没有完美的人,完美也是最没劲的,连月亮都有圆有缺,你凭什么要求自己一尘不染。”

    周醒把她全部退路都堵死,双手叉腰,蓦地凑去她跟前,“听懂没!”

    这一通连珠炮把孟新竹砸得头晕目眩,她虚虚攥拳捂在心口,脸颊都红透,许久、许久才缓缓转过头,看向旁边卖棕榈床垫的门店。

    三个导购齐齐站在门口,眼瞪大,嘴半张。

    震撼,相当震撼。

    周醒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兜里摸出手表,趁着孟新竹还在懵圈状态,快速给她戴好,教训说:“以后见表如见人,每看一次时间就想起我说的话。”

    来不及计较这些,孟新竹反手拽了周醒袖子,快快跑掉。

    重新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孟新竹松开手,气咻咻看她。

    周醒两手插兜,摇头晃脑,吊儿郎当。

    “都跟你说,不要在外面讲那些话。”孟新竹轻踢她一脚。

    “讲什么了?”周醒故作不解。

    举起手腕,孟新竹用手表威胁,“你说什么!”

    周醒立即示弱,黏糊糊来抱她,“哎呀——”

    孟新竹垂下手臂,强行挽尊,“接受你的道歉了。”

    周醒顿时大笑,被瞪一眼,手背压压嘴角,“你就说,我讲得有没有道理。”

    孟新竹不可否认,周醒尖锐指出她所有顾虑,而且很聪明在她提出这些问题前就把借口全部找好,让她无话可说。

    “但我也是为你好,我不能向你保证什么,假如以后你真的跟别的女孩子在一起了,窗帘、沙发、柜子这些,你怎么跟人家解释。”

    孟新竹认为自己这点并没有错。

    “可你还是帮我选了。”周醒定定看着她,不想她眼睛总是躲避,双手捧起她的脸,认真道:“说明你也是喜欢我的,你心中有幻想过跟我一起住在房子里,一抬头,看见你精心挑选的窗帘、沙发和柜子,能让你感觉到满足和快乐。”

    雨停,她们牵手回去的路上,走在湿漉的地面,看水洼深深浅浅,孟新竹想起周醒之前那番话,她说没有人是完美的。

    然而那番话之后的周醒,勇敢真诚的周醒,在她心中成为完美。

    “我想去买个手机。”孟新竹在细雨中驻步。

    周醒侧首,反应半秒,立即掏出手机搜索,“让我看看。”

    地图显示,最近的品牌专卖店距离她们大约三百米,一起淋过更大的雨,眼前这点小雨不算什么,她们决定步行前往。

    “要多走走,不想跑步运动的话,这样散散步,对身体也好。”周醒老中医口吻,“还有我发现你湿气很重,手脚都冰凉凉,例假是不是肚子很痛?”

    孟新竹懵懂点头。

    周醒摸摸她头,“没关系,以后我来帮你调理。”

    “你调理宫寒的办法,就是撺掇我淋雨吗?”孟新竹扬起脸蛋,眨巴眨巴眼。

    “哎呀——”周醒立即抱住她肩膀撒娇,“那人家以后不会了。”

    经过便利店,周醒买了把透明小伞回来,多亏这把伞,以至于离开手机店返回停车点时,她们不至于被突来的大雨浇个透心凉。

    路过一处花坛,孟新竹停下脚步,新手机登录微信后,把旧手机放在石台上,拍了张照片。

    决定把旧的手机丢掉,将要伸出手,孟新竹恍然想到什么,手臂被雨打湿也无所谓,探身从花坛里捡来半块砖头。

    “你来,你力气大。”她接过雨伞,把砖头递给周醒。

    周醒自然乐得,撸起袖子,“嗙嗙嗙”连砸七八下,旧手机面目全非,成了块完完全全的废铁。

    孟新竹难以描述此刻心境。

    曾经她告诉自己,这只手机摔坏不能用的时候,就是她跟周凌彻底一刀两断的时候。

    现在她亲手了结它,将它砸个稀巴烂,看它在雨里流出黑色的血。

    新手机花了她不少钱,外观和性能方面给她带来莫大的满足,它捧在手心里的感觉实在美妙。

    她早该换手机的。

    拍下照片,孟新竹编辑朋友圈:[聪明的大家,请问被砸烂的手机尸体,属于什么垃圾。]

    周醒一手撑伞,一手编辑文字:

    [有害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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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6章

    压箱底的黑毛衣

    阳台上晾的衣服干了,周醒一件一件取下来,挂在臂弯埋头嗅闻,香气浸润心脾,感觉满足。

    用同款的洗衣液、沐浴露、牙膏甚至是漱口水,平日里自己不觉得,到孟新竹身上就变得格外好闻。

    不似香水那般招摇,也没有固定的前后掉,凑近时若有似无飘来,勾着人往前,无形酝酿出浓稠的私密感。

    铺散在枕头的长发是甜蜜小苍兰,晨间洗漱后的唇是清凉薄荷,晚间沐浴结束拥在怀里的是可口橙子。

    周醒抱着衣服走到客厅,厨房里孟新竹埋头备菜,她站在外头看了一阵,心中不由升起几分小两口踏实过日子的平凡富足。

    “衣服我取下来了,我帮你叠起放在箱子里吗?”周醒不忘邀功。

    孟新竹抬起头,满脸“干点活瞧把你能得”,嘴上还是客客气气,“辛苦你啦——”

    尾音拐了几道弯,调侃意味明显。

    周醒“嘿嘿”笑,“当然要征求你意见啦。”

    她蹦蹦跶跶回房间,衣服丢床上一件件叠,发现孟新竹带的多是夏装,光长裙就有七八条,包括上次她见过的那条仙女白裙。

    然而这堆材质轻薄飘逸的裙装之中,两件黑白色的粗针毛衣格外扎眼。

    情侣装。

    分都分了还带着情侣装干嘛?周醒顿时不悦,衣裳抓起来,想团把团把塞垃圾桶。

    但她当然不能这么做,没素质都是小事,太憋屈!

    想冲出去质问,又不愿破坏今天的好气氛,干脆眼不见为净,周醒把毛衣压到箱子最底下。

    吃饭时候却还是没忍住问,说话口气比餐桌上的醋溜土豆丝还酸。

    “马上天热了,又穿不上,倒占地方,还不如多带几条裙子。”

    “没有穿过的。”孟新竹解释,顺手给她夹了箸菜。

    不想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孟新竹想想又说:“我也讲不清楚为什么一定要把那两件衣服带出来,衣服是新的,我买来她只看过一眼,我察觉到她不喜欢这种童趣的风格,就不提了,塞进柜子最深处,走的时候收拾行李才翻出来。”

    土豆丝一根一根往嘴里送,周醒出神思索片刻,咽下嘴里的饭才开口道:“想保存的,是当时的那份心意吧?真的很喜欢这两件衣服的款式,一次都没穿过,觉得丢了怪可惜的。”

    周醒意图是说服自己,也说服孟新竹,甭管说得对不对,别跟周凌扯上关系就行。

    “东西本来就是无辜的,除了烂到不能用的手机。”

    孟新竹起初忐忑,很怕周醒以此为由跟她大闹一场,闻言展露笑容,认可了周醒的说法,“而且衣服本来就是花我自己钱买的,我带走属于自己的东西,没什么问题。”

    烦恼化解,周醒佩服自己的机智,她怎么就这么聪明呢!

    “你有没有发现,我们在一起之后,你话变多了。”

    周醒也因她的变化而感到欣喜,“以前我们住在那边,你很少说话,被误解了意思只是无奈笑笑,并不解释。现在呢,我们可以毫无负担敞开心扉,你偶尔还跟我开一两句玩笑,我们打打闹闹,可比以前放松多了。”

    不太确定,孟新竹歪头,“真的?”

    周醒说当然啦,孟新竹目光柔和,“那我也得夸你两句了。”

    “什么!”周醒快速眨眼,等着被夸。

    “变乖了。”孟新竹搁下筷子,拍拍她脑袋,“情侣装这个事,你乍然提起,我还以为你高低得发顿脾气,却没想到你话锋一转,反过来劝说我。”

    “孩子长大了。”孟新竹慈祥脸。

    “我都说会改正的嘛——”

    周醒不服气噘噘嘴巴,“而且我以前也没那么糟糕吧,还是挺多人喜欢我的。”

    “我从来没说过你不好。”

    孟新竹拾箸继续吃饭,“就像你说的,这世上不存在完美,你觉得自己做事冲动,说话大声,但在某些人眼里,是她们费尽力气也学不来的坦荡真诚,她们或许常常都在为无休止的自我消耗而苦恼。”

    “至于那些不喜欢你的人,他们的看法并不重要。不喜欢互相远离就好,何必为难彼此,指责、控诉都只是浪费时间浪费情绪。”

    若有所思点点脑袋,周醒眼珠一转,“所以我的缺点,在你眼里都是优点?”

    “算是吧。”孟新竹答。

    “那就代表你喜欢我啰?”周醒趁机。

    “嗯……”孟新竹思忖几秒,“喜欢。”

    她自觉不是话多那类人,很多事她心里晓得就好,懒得再费嘴皮子说出来,可在周醒面前,她状态轻盈,完全是本能地无所顾忌。

    给予对方肯定和鼓励,自身也会收获更多,孟新竹没有吝啬,“一直都挺喜欢。”

    相比更为严肃而郑重,也更需要氛围和场合正式道出的“我喜欢你”,饭桌上求来的这句还是差了点意思。

    但周醒已经很满足了,脸颊甜蜜堆笑:“我也喜欢姐姐!”

    晚上周醒又去缠她,原本商量好休息几天,因为新买的台灯暖融融实在太有氛围,周醒没忍住。

    少了初时的那番急躁,也是有意拉长过程,手指灵巧地翻弄,周醒细细挖掘她不为人知的一面,观察她不同时刻的不同反应。

    她暂时留在这里,一定有她自己的打算,周醒不去探听,决心利用这段时间好好表现自己。

    像今天饭桌上,即使不可避免谈及尖锐话题,也要压制住脾气,理性对待,让谈话氛围始终保持轻松愉快。

    力气用在该用的地方。

    “喜欢吗?”周醒故意停下,爬到她跟前,用睫毛戏耍她。

    要到不到,正是难捱,她讨好望来,噙泪睫羽缓慢扇动,不顾矜持挺腰献上自己,催促,“快些。”

    “你要回答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周醒有意为难。

    “喜欢的。”她姿态乖顺,主动来吻。

    周醒端起架子,还想高高在上观赏一番,面上不过两三秒的好整以暇,心口躁动愈发难忍,迫不及待想看她看到她的溃泄。

    起初她哭,周醒会立即紧张兮兮道歉,对视两秒,却被捉着手腕往那递。经她湿漉漉泪眼一瞧,领悟过来,周醒心中暗骂自己蠢笨,便不再留手。

    逐渐分不清她是真求饶还是假矜重,进出得快了,听她时高时低喊,就知道没做错,她喜欢的。

    结束后她们会抱在一起,安静待上会儿,不觉得在浪费时间,心口相依偎,默默感受彼此。

    也只有这种时候,把她折腾得筋疲力竭,周醒才感觉她完完全全属于自己。

    夜半睡得迷迷糊糊醒来,会下意识寻找她,触及腻滑的皮肤,心里才会觉得踏实。

    休息够,洗完澡换了床单,找部高分电影窝在床上打发时间,困了就睡,周醒希望这样的日子再久一点。

    这几天作息调整回来,早起精神充沛,她们一起做了早餐,饭后周醒准备出门,孟新竹细细叮嘱,到车行千万别跟周凌起冲突。

    “她大概已经猜到我在你这里,只是还不知道你的地址,但她肯定有办法知道的。”

    孟新竹暂时不想面对周凌。

    “这几天她短信电话一个没有,可能觉得我无处可去,在等我先示弱,主动联系她呢。”

    说起周凌,孟新竹烦躁抓了两把头发,坐到沙发上,“直到昨天那条朋友圈。”

    周凌在下面复制粘贴了几十条“你在哪里”,然后开始疯狂打电话发消息,孟新竹没有办法,只能暂时将她拉黑。

    如今对周醒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孟新竹直言道:“我决定离开,也是想赌一把,看她会不会良心发现,为了劝我回去,把房子还给我。”

    心头一跳,周醒语速极快,“假如她用房子作为条件,你会答应复合吗?”

    孟新竹抬头。

    周醒霎时屏住呼吸。

    “房子要的,复合不会,又不是小孩子。”

    孟新竹无奈摇摇头,“你们周家人的脑回路都挺奇怪的,难道你们认为我只是离家出走?以此来威胁谁,从而获取什么。”

    “我是怕你上她的当,又心软嘛。”周醒小声为自己辩解,“而且现在我有自己的房子了,我离家出走没什么意义。”

    “罢了。”孟新竹起身送周醒出门,“反正你好好的,不要打架,我现在还不想见到她,尤其是在医院。”

    周醒临走时候答应得好好的,不惹周凌不惹周凌,安心混到月底拿钱走人。

    到地库,车里她屁股还没坐热又忍不住犯贱,遮阳板打开镜子照照脸,瞧着气色不错,却还是差点意思,两手捏住锁骨下方一小块皮肉,连续揪了七八下,像小时候学二郎神在眉心揪天眼,硬揪出颗草莓。

    这几天她都没啃过孟新竹脖子,那处皮下血管多是一方面,出门也需得遮遮掩掩。

    周醒不希望旁人看到她脖颈间的痕迹,对她产生一些糟糕的联想,那样确实也太过幼稚且低俗,只亲吻衣服能遮挡住的地方。

    但现在不一样,为了气周凌,周醒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一个不够,连揪三四个。

    这主意她昨晚睡前突然想到的,为此今天专们穿件贴身的低领小白T,棒球服敞着,淤青若隐若现,欲盖弥彰,十分引人遐想。

    断断续续下了几天雨,只在傍晚放晴,今日阴云彻底扫空,九点周醒到车行,太阳底下走着,感觉到热,索性把外套脱掉挂在臂弯。

    东南海边城市,虽是初夏,烈日当头不可小觑,外套根本穿不住,满胸口的草莓印无处可藏。

    周醒意气风发,神采洋洋,谭小雁远远见她就招手,待走近,眼睛眯起来,“脖子下面什么东西?”

    “什么什么东西。”周醒故作懵懂,“有东西吗?”

    “蚊子这么厉害了。”谭小雁回头看看周围同事,“你真够明目张胆的。”

    公司老板被堂妹抢了女人,如此惊天大八卦,过年回老家跟亲戚们桌边闲谈,必会收获满屋惊哗。

    “不就被蚊子叮了几个包。”周醒手机切换前置摄像头,转动脖子左右欣赏。

    果然,还没等到中午吃饭,周凌就派了助理来找,让她办公室一叙。

    “忙着呢。”周醒倚在前台嗑瓜子,“走不开,让她有事下来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还去房间里说,我现在也是有女朋友的人了,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小助理替老板打抱不平,态度蛮横,“老板叫你上楼你就上楼,你既然在公司,就要听老板的话,自己什么身份拎不清?”

    “咦——”

    周醒身子一抬,朝前两步站她面前,“你是不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狗仗人势吓唬谁呢。”

    “你骂谁!”助理尖声。

    “骂的就是你。”周醒扬拳威胁,“信不信下班路上我套麻袋揍你一顿。”

    看车的客户循声望来,谭小雁隔开她们,把周醒拉到一边,“算了算了,跟她有什么好吵的,老板叫你去你就去呗,想想你脖子上是为什么揪得青一块紫一块。”

    “师傅说得有道理。”周醒十分听劝,手由上至下抹脸,换了张笑模样,“老板亲自召见,岂敢怠慢,我去,这就去。”

    周醒上楼,刚巧碰见周凌从会议室出来,夜间孤枕难眠,脸色奇差,眼下更是明显的两团青黑。

    “早上好呀——”周醒抻抻衣摆,迈开步,精神抖擞,“几天不见,甚是想念。”

    周凌目光锐利捕捉到周醒领口,眼神片片似刀飞来。

    无所畏惧,周醒站近让她看得更清楚些,“怎么了,看起来愁眉苦脸的。”

    厌恶别开眼,周凌转身大步朝前,“来我办公室。”

    上次在前台玲玲那看过的视频,周醒后来拜托谭小雁转发给她,每次上厕所闲得没事干,都点出来看上几遍。

    那时办公室里物件还挺多,窗边几盆绿植,桌上还有招财镇宅的玉石摆设,如今却是空空荡荡,看起来好不凄凉。

    周醒拉开椅子桌下,翘起二郎腿,“堂姐找我什么事啊。”

    转念想起家里的姐姐曾嘱咐,说不要翘腿,可能会导致脊柱侧弯,又把腿放下。

    周凌没兴趣分析她心理变化,笔记本挪到一边,双手合十平放在桌面,直言:“竹子是不是在你那里。”

    “竹子?”周醒目露困惑,“什么竹子?我在家里种竹子?没啊,我又不是住的别墅,哪儿有地方种竹子,再说种什么也不该种竹子啊,老话说,‘房前不摘竹,屋后不种树’,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切,真是的,亏你还是大老板。”

    闭眼、吸气,周凌忍耐,自顾自讲:“如果她在你家,麻烦你帮我带句话。”

    “谁在我家?”周醒装傻充愣有一手,扭头左右看,“没有第三个人了……”

    “难道是鬼!”她倏地弹起,双手抱住自己,“我说脖子后面凉嗖嗖的。”

    周凌漠然审视,视线却无法控制徘徊在周醒上衣领口处。

    像是因极端天气而长久滞留在机场,心中烦躁堆叠却无可奈何,好不容易起飞,不安失重袭来,恐慌到极点,急需要发泄,周凌抓起钢笔,猛地朝着桌面扎下去。

    笔尖暴裂,黑色的墨渍血般沾了她满手。

    周醒本能一抖。

    倒不是怕她,只是被她突来的动作吓到。

    老板椅猛地向后弹去,周凌起身离开办公室,大步朝外走。

    周醒目光跟随,犹豫几秒跟上。

    孟新竹曾经的办公室就在走廊尽头拐弯处,她离开后,周凌预料到她不会再回来,已经在招人。

    但她的办公室周凌还为她留着,这几天照常上下班,几次路过都强忍着不推开门去看,还不能接受她已经离开的事实。

    大厅联排工位,众人因周凌的突然出现而短暂慌乱,察觉到她意图,一面假装认真工作,不面忍不住斜眼瞟。

    周凌推开玻璃门。

    办公室整洁干净,却充满一种无形的狼藉,与她冰冷的卧室并无二致。

    深深吸气,周凌手撑桌面,稳住身体,却无法克制颤粟从骨缝持续往外扩散。周醒还在,她的员工也好奇投来视线,都在看她的笑话。

    这间办公室似乎具有一种恐怖的魔力,将她冷漠从容的铠甲瞬间击碎,她终是站立不稳,慢慢跪倒在地,死死揪住发根,指骨隆起青白经络。

    一切尽收眼底的周醒心中没有半分快意。

    周凌很在乎孟新竹,很在乎很在乎。

    无数亲密瞬间走马灯似在脑海中转动,周醒想起她笑意盈盈的眼睛,弯腰时自肩头垂落的发,薄被虚掩下起伏的姣好线条……

    愤怒的独占欲充斥胸腔,周醒努力遏抑情绪,双手攥拳转身大步离开。

    周凌凭什么喜欢她?周醒烦躁,走廊上来回踱步。

    又装什么深情?周醒心中质问。

    还不能立即走掉,强自冷静下来,周醒回转,尽量让语气平和,“我确实不知道她在哪里,我们之间吵过一架,这几天我也在找她。”

    知道周凌肯定不信,却还是心怀侥幸,周醒说完,再也无法勉强自己留在这里。

    离开车行,便利店买瓶冰水,周醒灌下大半,衣衫被打湿也无所谓,她回到车上,在后座笔直地躺下。

    今天这事办得不漂亮,前后矛盾,已暴露无遗,等周凌反应过来,三天之内必找上门。

    可换谁来都很难保持清醒,尤其在看过周凌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怪不得竹子姐说千万不能在这种时候见到周凌,估计也是怕自己心软。

    还是会为她心软吗?

    是了,从小到大,前前后后加起来,快十五年。

    周醒不想钻牛角尖的,尤其在这种不合时宜的境地,想起自己曾经说过的话。

    逛家具城那天,她一字一句,铿锵有力——事实不可否认。

    事实不可否认,周凌和孟新竹相识十五年。

    从懵懵懂懂的少女时期,到世俗所认为的而立之年,即使中间周凌短暂跟秦南在一起过,就时间上来说,还是孟新竹和她相处最久。

    即使关于爱的激情和火花随时间变得冷寂,或许还有亲情。

    即使冰化成水,它依旧盛在杯中,本质没有改变,化学性质和分子结构亦是相同。

    而她周醒呢?起初甚至要借用周凌堂妹这个身份,才有资格出现在她身边。

    否则她们只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可能这辈子都不能遇见。

    如果没有遇见,就不会为她伤神……

    此念一起,周醒顿感恐慌,明知是心理上强迫感作祟,却还是不由自主因为这种荒谬的念头而痛苦。

    直到孟新竹打来电话。

    “刚才量尺寸的师傅来了,做窗帘的和打柜子的,前后脚,我分别问过他们,窗帘一周内就能安装,柜子要久一点,合同写半个月,不过师傅说应该可以提前个三五天,安装的话也就一天……”

    熟悉的柔缓嗓音安抚了焦躁,周醒在她的话语中慢慢平静下来,努力调整声线,“幸好有你,不然我肯定抓瞎……谢谢姐姐,嘿嘿。”

    “怎么感觉你怪怪的。”孟新竹敏锐察觉到周醒异状,猜测:“是不是周凌跟你说什么了?还是打架了。”

    “没打架。”

    为转移注意力,周醒先从小助理跟她吵架说起,不咸不淡骂了几句,才说起周凌,省略后半段,只复述办公室中简短对话。

    “然后助理说有车商到访,我趁机走掉。”

    “好吧。”孟新竹不再纠结这个,“她就算知道也没关系,暂时没有你的住址,短时间不能找到我们。”

    然后她们商量晚饭吃什么,又随便聊了些有的没的才依依不舍挂断。

    就是腻腻歪歪这几分钟坏了大事,也是周醒思虑不周,忘记一位关键人物。

    给周存伟拨去电话,得知一个惊天坏消息。

    “你怎么知道冰冰找我问你住址,她两分钟前给我来的电话,说你搬走的时候忘了问,要给你个惊喜,带礼物去看你呢。”

    “你跟她说了?!”周醒在车上跳起来,撞到车顶,“啊”地惨叫,捂住脑袋匐倒座椅。

    还上个锤子班,挂断电话,周醒手忙脚乱爬向主驾,火速往家赶。

    万般庆幸,到家时孟新竹不在,大概是去超市买菜,周醒房中来回踱步,满心燥郁,后背起了层密密麻麻的热汗。

    不过十分钟,也许更短,门铃响了。

    周醒倏然驻步,扭头。

    屏息几秒,她踮脚悄无声息来到门边,猫眼里看。

    果然是周凌那张该千刀万剐的冰块脸。

    住址暴露,躲也躲不掉,周醒默默退后两步,冲进卧室翻出那件压箱底的黑毛衣,利索套上身,而后大步走向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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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7章

    我不热

    开门前,周醒把从车上带回的半瓶水一气喝干。

    瓶身布满水珠,沾湿她的手指,水却不怎么凉了,从喉咙滑滚到胃,未能缓解身体的焦渴,周醒一直在出汗,穿上毛衣更热。

    门铃在响,声音撞击四壁,持续跌进耳朵,犹如催命,周醒深吸气调整,矿泉水瓶扔进垃圾桶。

    压下门把手的瞬间,她迅速切换状态,犯贱专用的一张无辜脸装得天真热情,“咦,是你,堂姐你找我啊。”

    周凌冷冷看着。

    笑容已经够刺眼,周醒身上那件毛衣更是堪比电焊火花,她毫无防备直面,眉梢生理性跳动,出于一种自我保护的本能,眼睛微微眯起。

    连续几场大雨下过,天彻底放晴,APP消息推送,一周内气温或将攀升至三十六摄氏度,警告全球变暖趋势仍在持续。

    “三十六度的天,穿我的毛衣,你不热吗?”周凌语气平和,不带任何嘲讽意味,只是单纯好奇。

    “热吗?”周醒动动肩膀,说“感觉还好”,脸上堆个出老实巴交的笑,“热也没关系,我开空调。”

    “是吗?”周凌目光翻越过她肩膀,粗略扫过房中,“你有空调?”

    周醒跟着回头,失策了,房开没给她装中央空调系统。

    “我没有空调啊——”

    周醒无所谓耸耸肩,“小问题,回头装一个就好。”

    “热可以把衣服脱了。”周凌淡淡。

    周醒“啊”一声,“我热吗?我没有说过我热吧。”

    “那你就穿着。”周凌怜悯勾起嘴角,“一直穿着。”

    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周醒拉正衣摆,“话说堂姐怎么会知道我家住址,刚听见门铃响,吓我一跳,还以为是竹子回来了。”

    “欸——”她苦恼抓抓额头,“我还在想呢,这个小马虎鬼,钥匙不带密码也忘……回头我得帮她把指纹录了。”

    “不过堂姐你来得正好。”周醒侧身让出位置,翻双拖鞋出来扔地毯上,“今天竹子说给我做大餐呢,晚上一起吃饭吧。”

    逃避不能解决问题,周醒也不喜欢躲躲藏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无所畏惧。

    开车回来的路上,她给冯念打了个电话,关键时候还得靠军师。

    ——“你俩都住在一起了,你怎么还是拎不清,也不想想竹子姐为什么搬走……就上次她半夜跑出去,你让我送东西那次,是因为什么,你忘啦?”

    周醒瞬间醒悟。

    孟新竹暂时没办法完全放下周凌,接受一段新的感情,是事实,她们这段时间的幸福甜蜜也是事实,二者并不矛盾。

    她心中的天平已经发生偏移,完全倾倒只是时间问题。

    周凌跟她认识再久又怎么样?还不是分了,后半辈子长着呢,笑到最后才是赢家。

    烧水泡茶,周醒待客周到,面对周凌,踩着自己家的地板,用着自己家的烧水壶,周醒终于知道底气何来,也能理解孟新竹对房子的执着。

    怪不得此前周凌那般有恃无恐,房子确实可以提供给人无限安全感,是海边的灯塔,战争中的碉堡,狂风暴雨时指引方向,侵袭灾害时防卫抵御。

    孟新竹下定决心离开,投注这场代价惨痛的赌局,不止是为自己,也是为了她。

    并非自恋,周醒相信孟新竹的善良。

    她不忍辜负,也不愿再让人无望空等。周醒更爱她了。

    泡好茶出去,周醒把茶杯搁桌上,“尝尝,西湖龙井,知名绿茶。”

    沙发边坐下,周醒又想到什么,轻笑两声,“还是之前,我跟竹子说,少喝咖啡少喝咖啡,喝多容易骨质疏松,这不她就让我给她买茶叶了,一样提神,还富含茶多酚,抗氧化降血脂,好处多多。今年的新茶呢,便宜你了。”

    闲闲往旁边撩一眼,周凌端起茶杯,鼻尖嗅闻,却没喝,放下杯子说:“普普通通,茶味儿不及你十分之一。”

    “那是当然。”周醒摸摸脸蛋,“谁叫我嫩呢。”

    “嫩并不完全意味着好。”周凌不甘示弱,“未经风雨,脆弱易折。”

    “难道老就是好?”周醒摇摇头,“干巴巴嚼不出什么水分,肉没几两,那皮比城墙还厚,有心较量一番,还怕崩了我的菜刀,不划算。”

    ……

    两人打得有来有往。

    十五分钟后,孟新竹拎着大包小包回到房子,开门后东西搁到地上,一抬头就看见沙发上坐得笔直的周家姐妹。

    “竹子回来啦!”周醒起身,拿住当家主母派头,“介绍一下,这是我堂姐周凌,今天来咱们家做客。”

    “额——”

    孟新竹轻咬下唇。

    “呦,买这么多东西,可累坏了吧。”周醒热热闹闹朝她奔过去,口袋提到厨房,“今天我来做饭,让堂姐尝尝我的手艺。”

    不理会周醒的疯言疯语,周凌紧绷的面颊在见到孟新竹的瞬间松动下来,她起身快步走去,“竹子!我这几天一直在找你。”

    本能退后半步,孟新竹目光求救投向厨房。

    周醒口袋都来不及放料理台,“啪”往地上一摔就出去了。

    “还是竹子姐做饭吧!我来招待堂姐。”周醒挤进两人中间,挺胸把孟新竹护在身后。

    “好的。”孟新竹顺从进厨房,关上门。

    周醒大力把周凌拖去沙发,周凌甩开,周醒遥控器按开电视,“我给你开个会员,你坐这儿看动画片吧。”

    周凌质问:“你不是说竹子不在你这里?”

    “她刚才是不在呀,她买菜去了。”周醒笑嘻嘻。

    “所以这几天她一直在你这里?”周凌心中其实已经有结果。

    “对啊。”周醒也不装了,摊牌了,微微一笑,“从她提着行李箱出现在楼栋口那刻。”

    脑子里什么东西“砰”地炸开,巨响后是持续的盲音,周凌抿紧嘴唇。

    周醒穿在身上的毛衣,门口地毯上款式相近的情侣拖鞋,满登登的超市购物袋,阳台上晾晒的衣物……

    一切的一切,凝聚成锥,在她心上扎下密密麻麻的血洞。

    起初她当真以为孟新竹走不了几天就会回来,后来看到朋友圈被砸烂的手机,她终于开始着急。

    今早,周醒带着满身痕迹招摇过市,她确实慌乱了几秒,然而很快判断出并非亲吻所致,还怀揣几分侥幸。

    直到现在,周凌亲眼目睹,孟新竹已踏踏实实跟别人过起小日子。

    买菜煮饭洗衣,那些她曾经最不屑一顾的琐事,结集起来竟有如此巨大的威力。

    她找到孟新竹了,站到孟新竹的面前,然后呢,该怎么做?

    她们在周醒的房子里,她没有权力赶走任何人,不过几天时间,世界天翻地覆,她沦为彻彻底底局外人。

    “我们还一起去买家具布置新房子呢。”周醒左右甩甩胳膊,“这电视,这沙发,这茶几,都是我们去店里一样一样挑的,还有窗帘和柜子……”

    周醒如愿以偿看到周凌煞白的脸,再一次居高临下欣赏她无形的崩溃,慢悠悠道:“因为竹子姐跟我说了,软装这方面,她最有经验,你们以前的房子,都是她弄的。”

    周醒已经准备好跟周凌大打出手,意料之外,周凌不声不响坐回沙发。

    周醒倒希望她疯,疯得越厉害,吵得越大声,竹子姐就越讨厌她。可似乎从很久以前,周凌就不发疯了。

    改变策略,开始装可怜吗?

    周醒警惕眯眼,还想说点什么,厨房门开了,孟新竹冲她招手,“暴暴,你过来一下。”

    瞪一眼周凌,周醒甩着胳膊走过去。

    “你知不知道你干了什么?”关闭厨房门,孟新竹张口便是质问。

    “难道你还维护她?”周醒胳膊架起,为自己增添气势。

    她真是烦死周凌了!没脸没皮,阴魂不散。

    “你要是愿意接受我的房子,我们现在根本用不着受她的气!”

    胡乱扯两把衣领,周醒也不知道为什么,今日这般焦躁。

    “跟房子有什么关系?”孟新竹莫名其妙。

    周醒不满“哼哼”,“那你叫我来干什么。”

    吸气、吐气,孟新竹转身从料理台上提起只塑料袋,“我买的二十个散装土鸡蛋,你给我打碎了一大半,你说我叫你过来干什么。”

    “啊?”周醒瞪大眼,“什么时候的事?”

    “我哪儿知道你的?”孟新竹狠狠白她一眼,气得没话说。

    “哈哈哈——”周醒挠头傻笑。

    孟新竹轻踢她一脚,“还笑得出来!”

    “人家还不是为了救你。”周醒想起来了,抱着她肩膀撒娇。

    “不过话说回来……”孟新竹把塑料袋拆开,蛋液装碗,漏勺滤出蛋壳,“你不热吗?”

    周醒拽拽领口,想明白自己今天为什么那么奇怪了,她好热。

    人一热就会心浮气躁,据砖家分析,夏季离婚率高原因有两点,一是高考,二是气温。

    “也还好,毛衣有洞洞,吹风的时候挺凉快的。”周醒嘴硬。

    孟新竹又劝了几句,周醒坚持不脱,孟新竹猜想,或许暴暴真的不热呢?挺大个人了,总不能冷热都不知吧。

    午饭丰盛,西红柿炒蛋、苦瓜炒蛋、韭菜炒蛋,另配了蛋羹,一人一盅,才险之又险把周醒打碎的十几个土鸡蛋用完。

    周醒竖起大拇指,孟新竹害羞掩唇笑,周凌感觉自己被针对,疑心是周醒在暗讽她鸡飞蛋打。

    饭桌上,孟新竹主动提及分手一事。

    “其实你能来,我是高兴的。”

    筷子搁在碗面,她认真道:“走的时候,我们闹得挺不愉快,现在想,也没什么大不了,其实我很早之前,就设想过我们分开之后的情形……”

    爱与恨都需要用尽全力,爱会收获美满,恨却毫无意义,所以孟新竹从来不愿意耗费情绪去怨恨谁、责怪谁。

    “确实都是我的错!”周凌抢先一步,“上次在老宅,我明知道爸妈对你态度不好,还放任他们言语刺伤你,是我考虑不周,我下次一定不会这样了!”

    “还有民宿那次。”周凌放下筷子,双手握拳搭在桌沿,目光急切,“那次也是我不对,我误会你,还动手推了你,说很多难听的话……”

    “啊咳咳咳咳咳——”

    周醒掩唇,脸偏到桌外大声咳嗽。

    孟新竹慌忙给她顺背,“是不是呛到了!”

    “水、水……”周醒伸手,胡乱地舞。

    孟新竹赶忙接来温水,手虚虚托在她后脑,喂她喝下。

    拍拍胸脯,周醒缓过劲儿来,虚弱道:“我没事了,你们继续说吧。”

    “你慢点,没人跟你抢。”孟新竹轻声哄。

    “再说有什么好抢,抢来抢去不都是鸡蛋。”她说着又生气,轻掐一把周醒大腿,“都怪你。”

    “人家都呛到了,你还凶人家——”周醒嘟嘴。

    “吃饭吧。”孟新竹给她揉揉腿。

    周醒得意望向周凌,“你们继续啊。”

    周凌垂眼,视线漠然。

    孟新竹接了之前的话头,语重心长道:“所以我还是希望,我们之间不要有什么隔阂芥蒂,即使不能在一起,也可以回归从前普通朋友关系,就像你现在跟秦南。许多年以后,回顾前事,就会明白现在这些执着并没什么意义。”

    “我还是舍不得离开阿嬷。”孟新竹终于说到正题,“阿嬷待我好,我把她当亲人,我不想因为我们之间的关系,以后回去看的时候,两边再发生什么不愉快。阿嬷年纪大了,就不要为我们的事情操心了。”

    是说服周凌,也是说服自己,孟新竹目光不自觉放远,幽幽谈及过往。

    “父母刚去世那阵子,我生出过许多糟糕的绝望的念头,我血亲缘淡薄,外公外婆和爷爷奶奶都去得早,父母是我在这世上唯二的亲人。我那时候每天都在想,离了爸爸妈妈,我该怎么活呢,可这么多年我也独自走过来了,可见这世上没有谁是真正离不开谁。”

    “如今回想,幸好当时挺过来了。我已经想通,人生很长,未来无限,渡过眼前这条黑河,前方无限坦途。”

    她言语中,更多是释然。

    即使俞书华和周贤斌曾那样糟糕对待过她,她更多还是念及她们的好。

    “感谢你父母那时向我提供的帮助,所以你不必因她们对我感到内疚。再说,我以后不会再跟她们产生交际,何必在她们身上消耗感情。”

    “你也是。”孟新竹看向周凌。

    饭桌上,孟新竹和和气气讲了许多,周凌一肚子话都卡在喉咙里,吐不出咽不下。

    周凌认为自己还是爱她的,纵使爱消亡,亲情和习惯也不可磨灭。爱短暂,亲情却更为温静与沉着,也更长久。

    为什么她们就不能继续保持从前的关系?

    她寻来,试着挽回,已经无法从对方眼中捕捉类似情感。即便是她退而求其次的亲情。

    孟新竹的温柔体贴给了另一个人,即使那人在她看来,幼稚又愚蠢,却莫名能讨得她欢心。

    大吼大叫,愤怒发泄、质问都没有意义,周凌失魂落魄离开了这套房子。

    孟新竹送她下楼,周醒自然不会留出机会给她们独处,一路跟随。

    在小区门口,孟新竹柔声叫住前方影只形单的周凌。

    “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孟新竹朝她笑笑,“我很快就要走了,开始一段新的生活,我希望你也是。”

    送走周凌,孟新竹脚步轻快往回走,自信满满道:“我今天说了那么多,她应该是听进去一些的,往后不会再来烦你了。”

    周醒鼓着腮帮揪字眼,“她当然不是来找我的,是找你!”

    孟新竹无可奈何,“我态度已经很明确。”

    “那房子呢?”周醒追问。

    “随便吧。”孟新竹深吸一口气,太阳底下伸个懒腰,“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鸡蛋吃得太多,胃里直犯恶心,回去路上周醒又被骂了一顿,下午她们决定出去逛公园,好好把肚子里的鸡蛋消化消化,周醒也终于能脱下毛衣。

    可把她热坏了。

    两件毛衣,一件黑一件白,尺码相同,晚上从公园回来,周醒把白天穿过那件黑的洗了,白的翻出来,决定明天上班穿。

    孟新竹靠在床头看书,表示关切,也疑惑,“真的不热吗?”

    “不热啊。”周醒翻柜子,准备明天搭配的下装。

    原本选定一条浅色牛仔裤,搭配白色上衣,显得年轻活泼,一摸布料,感觉略厚,她蹙眉思索几秒,翻出条短裙。

    “好看吗?”周醒试穿,拎起裙摆左右转圈,征求意见。

    孟新竹拧眉沉吟片刻,“你到底是热还是冷。”

    “算了,我还是穿裤子。”周醒把短裙放回去。

    临睡前孟新竹安排了明天要做的事,多是家电日用方面,周醒挨在她身边耐着性子听了一会儿,等半天不见她停,索性去堵她嘴。

    午饭后送周凌下楼,她说要走,这是周醒最在意的事。

    被拒绝,周醒也有理,“谁知道你什么时候偷偷跑掉!”

    “我不会,我要走肯定会跟你……”孟新竹话没讲完,被堵住嘴巴。

    她今天思绪很乱,或许是因为周凌的出现,不是很想做。周醒察觉,不许她再想周凌,也不许她干别的。

    起初孟新竹还反抗,软绵绵挥几下拳头,周醒近来技艺突飞猛进,她很快便语不成调。

    所有烦恼都烟消云散,和周醒在一起,她可以毫无保留打开自己,享受最为纯粹、极致的快乐。

    结束后她趴倒在床,平复呼吸,周醒手肘撑额躺在一边,手指细细在她肩背画圈,忍不住俯身吻,沿脊椎线条往下,落在她后腰那两个小窝窝里,掌根带了点力道揉下去,五指抓捏出形状,看雪白在指缝溢出,心跳加快,又没忍住。

    周凌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骨子里流了一样的血,周醒自认对周凌还算了解。可那又怎么样,周醒跪立,托高面前窄腰,偏头吻上。

    翌日,周醒照常去车行上班,穿着她的白毛衣。

    谭小雁见面第一句,“你不热吗,穿这么厚。”

    周醒抬头看一眼楼梯方向,那个讨厌的小助理幽灵般在墙后露半个脑袋,应是周凌派来监视她的。

    “师傅难道不觉得我这件衣服很好看?”周醒手指点点衣上小黑猫,“多可爱。”

    “你个儿高,人又瘦,穿什么都好看。”谭小雁夸完,仍是问:“真的不热吗?三十好几度。”

    “我还有一件黑的,上面的图案是白色小猫。”周醒自顾自讲,仰脸朝着小助理喊:“是情侣装!”

    小助理“哼”一声走掉,谭小雁回头看,恍然大悟。

    两人对视一眼,哈哈笑开。

    接下来几天,周醒两件毛衣换着穿,闲着没事干就跑去楼上,故意从周凌门前过。

    办公室里人问起,她也有理,说是孟新竹落下东西,让她来取。

    嗅到八卦气息,众人立即围拢,“竹子姐现在跟你在一起?”

    “也没有在一起吧。”周醒羞涩摸摸脸蛋,“暂时同居啦!”

    “同居!”众人惊呼。

    周醒竖指,“嘘,别让老板听见。”

    有人戳穿她,“你不就是上来说给老板听的?”

    “可不能胡说,我跟竹子是清白的!”周醒忙摆手。

    临了临了,她还要把车行搅个鸡飞狗跳,她坦坦荡荡,也不给自己找什么冠冕堂皇的借口,小助理气咻咻跑来与她对峙,她摇头晃脑好不得意,“我就犯贱,你能拿我怎么样。”

    “你不要脸!”小助理跳脚骂。

    周醒揽镜自照,“就算没有脸,我还有某些人下辈子投胎都梦寐以求的好身材。”

    从始至终,周凌未置一词,也不见动作,直到月底周醒最后一天上班。

    这天周醒穿的那件黑毛衣,刚到车行就发现不对劲,四处披红挂彩,车行门前的空地上还摆放了许多游戏道具。

    “听说是新来的策划组织的夏季活动,叫什么趣味运动会。”谭小雁说。

    “运动会?”周醒发出一串怪音,“这么热的天办什么运动会,这策划缺心眼吧!”

    谭小雁深深看她一眼,“你换件衣服就不热了。”

    “我本来就不热!”周醒扬声。

    谭小雁叹气,“你真执着。”

    “不执着哪有现在的好日子过。”

    周醒又得意起来,双手环胸,抖腿,“有些人呐,老婆跑掉已经够可怜的了,还不让人家发泄发泄?”

    最后一天上班,周凌就搞个劳什子运动会来整她,她才不会轻易退缩!哼!

    下午四点,太阳尽情释放最后的余威,孟新竹刚把安空调的师傅送出门,接到周醒电话,正迫不及待要把消息分享,竖耳静听,舒和的眉眼霎时变得凝重。

    “中暑了?”

    【📢作者有话说】

    这几天在争取把名字改回原来那个,想来想去,还是“原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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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8章

    一点小恩小惠

    空气被烈日炙烤,翻腾出扭曲的虚影,路边香樟树的叶子耷拉着没精神,往地上泼杯水都能“滋滋”沸出烟来。

    大家起先也惊讶新策划崎岖的脑回路,群里活动详情一发,看清页面最下端奖励明细,又笑了。老板这回挺大方。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众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以部门为单位,各方排出几名代表,去策划那报名登记,协助布置场地,午饭后一小时活动开始。

    “就知道有你。”策划部的跟周醒打招呼。

    “我看奖励挺多。”周醒回头看一眼周凌办公室,扯高脖子,“给我们家那口子挣点买菜钱!”

    周醒整天上蹿下跳,周凌被人抢老婆这事已是人尽皆知,坐办公室这帮老娘们儿明面装得老老实实,八卦群里早叽叽喳喳嚷翻天。

    周醒想跟她们聊两句,这帮人胆怂,周凌办公室门开着呢,俱都摇头不作声,周醒“切”一声,摆摆手走开。

    从办公室门前过,她走出两步又回头,大摇大摆进去,“欸你这儿有剪刀没有。”

    周凌从电脑后面抬起头。

    手抓后衣领,周醒自己从她笔筒里拿了剪刀,“我这个毛衣啊,后面标签有点扎肉,你看能不能帮我剪了。”

    眼角抽搐,周凌朝她勾勾手指,皮笑肉不笑,“那你过来。”

    这贱人肯定要使坏。

    周醒脚步一转,“老板日理万机,还是不麻烦了,我出去找别人。”

    财务部的张姐路过,周醒请她帮忙,她很小心没伤着衣服,找到线头轻松摘除标签。

    周醒把剪刀放回原处,动动脖子,“要是所有碍事的东西,都能这么痛快利落的解决就好了。”

    “谁说不是呢?”周凌把剪刀抽出来,“吧嗒”扔垃圾桶,“什么东西放什么位置。”

    “那有害垃圾呢?”周醒眉梢笑意飞扬,“可不能乱丢,污染环境。”

    周凌脸色霎时成冰。

    下楼,周醒顿觉神清气爽,浑身燥热都消了大半。

    午饭周醒吃得不多,担心加重肠胃负担,影响下午运动会发挥,米饭都没打。

    谭小雁让她别犯轴,“走都要走了,还跟她赌个什么劲儿。”

    “回老家能见着。”周醒不会轻易认输,“她费那么大力气整我,不应战不是我的风格。”

    谭小雁给她夹块牛肉,“别太拼。”

    “爱拼才会赢。”周醒说。

    运动会项目挺多,什么呼啦圈接力啦,夹球跳啦,袋鼠运瓜啦,周醒原地转转手腕脚腕,谭小雁忧心忡忡,“你要参加我没意见,能不能换件衣服。”

    “不换。”周醒坚定。

    “会中暑的。”谭小雁老妈子似,一天操不完的心,“别拿身体开玩笑。”

    周醒没中过暑,不知道啥滋味,谭小雁说挺严重的,“可能会发作癫痫,还可能变智障,脑损伤是不可逆的。”

    “她清醒的时候也会发作癫痫,至于脑损伤,呵,现在不就是。”

    周醒回头,周凌带着她的狗腿子小助理慢悠悠踱来。

    激将法特别管用,周醒拉抻衣摆,“师傅别担心,毛衣上都是小洞洞,透气的。”

    “喜欢就一直穿着吧。”周凌面露慈悲。

    “你管我穿什么?穿你衣服了?”周醒翻个白眼。

    哨响集合,她一步三摇走开。

    销售部的三天两头往外头跑,身体素质本就比那些常年坐办公室的强,更别提有周醒这头小牛犊子在前横冲直撞。

    胜负欲驱使,周醒玩命的架势,还装作满不在乎,抵达终点时粲然回头,“一般般啦,对我来说都太简单了。”

    谭小雁一直为她提着心,把她拉到身边来,大半杯冰水灌下去,“毛衣脱了吧,啊?”

    “不脱。”周醒熟透的一张红脸蛋望向周凌,清晰感觉到汗滴从肩胛位置直直滑滚到腰窝,还宽慰自己,是充满趣味的有氧活动。

    最后的团体项目进行到一半,她晕倒了。

    周凌不想弄出人命,活动前备下藿香正气水,谭小雁赶紧剪一瓶给周醒灌下去。

    周醒半是清醒半是迷糊,还不忘解锁手机,嘱咐说“快给我姐姐打电话”。

    孟新竹赶到时,周醒躺在车行附近的社区医院输葡萄糖,周凌、谭小雁和前台的玲玲都在。

    碍着人多,孟新竹不好说什么,温声道谢后坐到周醒床边,“我来照顾她吧,辛苦诸位了。”

    谭小雁带着玲玲走了,周醒昏睡,昔日爱侣,最熟悉的陌生人,相对而立半句话也没有。

    输液大厅人多,孟新竹的沉默意味丰富。

    周醒虚弱,闭眼沉睡,她当然不会在这种时候发难训斥,无话可说更多是因为周凌。

    “活动虽然是我让策划组织,没强制要求她参加,也没让她非得穿着毛衣参加。”周凌解释。

    孟新竹无从置喙。

    周醒的毛衣被谭小雁脱下来,整齐叠放在枕畔,身上这件是玲玲的夏季工作服。

    她平日着装风格活泼跳色,很少穿这种颇显正式的职业西装衬衫,如今病歪歪躺在床上,紧闭着双眼,泛红的脸颊乖巧恬静,孟新竹掌心覆上,怜爱抚摸。

    她刻意在周凌面前表现的亲昵有诸多深意,代表责问,也是警告。

    无论周凌怎么做,效果都适得其反,不用再白费力气。

    血上涌,复杂情绪浮现在周凌面颊,更多是狼狈。

    往常这种时候,她或会因为不屑而甩手大步离去,眼下却不能,面上随即显露矛盾挣扎。

    没什么好解释,运动会就是为了针对周醒,她就是心胸狭隘,看不惯周醒整天穿着她的毛衣在车行四处显眼。

    事到如今,却谁没讨得好处,落个两败俱伤。

    空气凝固,昏睡的周醒冰墙般将她们阻隔,尴尬局面难以破解。

    许久,周凌站立到手脚僵硬,察觉到周醒有了苏醒迹象,不想看到更多她们的亲密互动,终于转身离去。

    裁剪得体的套裙衬衫艰难维系着她的体面,高跟鞋敲击在地砖的不规律节奏却暴露了内心的慌张,周凌身影消失在视线范围,孟新竹缓缓垂下眼帘,深色莫辨。

    某个瞬间,她产生心痛,因对方情不自禁流露的苍白委顿。

    犹如失去水分和土壤供养的花朵。

    然而除去心痛,更多是报复后的快意,是不必再小心翼翼面对的庆幸,是放松的解脱。

    种种,愈发衬得面前人纯质可爱,心眼子比头发丝还多,却每时每刻都毫无保留显露在脸上,像电视剧里躲藏在墙后狞笑的反派角色,观众一眼就能分辨出。

    “别装了。”孟新竹无情揭穿。

    周醒掀开半支眼,先判断周围情况,确定周凌已走,才完全睁开,嘟嘴表示不高兴,“你刚才怎么不帮我骂她!”

    “你承认自己装睡啰?”孟新竹挑眉。

    “我就是想测试你对她是不是还余情未了!”周醒气哼哼。

    “测试结果是什么?”孟新竹饶有兴味。

    周醒多狡猾,眼珠一转,“你话都没跟她讲半句,当然是烦她烦得不了。”

    “是哦,你当时闭着眼睛……”孟新竹强忍笑意,“所以你怎么知道我们没有眉目传情呢?”

    “那我也不怕。”周醒冲她挤挤眼睛,“就算心暂时不在我家,人还在我床上就行。”

    孟新竹顿时脸红,手隔着薄衬衫在她腰上拧了一把。

    周醒娇滴滴一声吟,大庭广众没脸没皮,“姐姐给我按摩,真舒服——”

    孟新竹恨不得掘地三尺把自己埋进去。

    和周醒在一起,收获快乐的同时也面临很多尴尬,孟新竹好几次都想撇下她自己跑了,受她明朗大方的笑容感染,又觉不过如此。

    一个人丢脸会感到窘迫、难堪,两个人丢脸,许是从众心理,就无所畏惧了。

    三十六度的天穿毛衣参加运动会,周醒当然免不了被一顿说,她也有理,“还不是为了赚钱养老婆。”

    “你老婆在哪里?没看到啊。”孟新竹东张西望。

    “没看到就对了。”周醒哼声,“不正筹钱给她治眼睛。”

    孟新竹偏过脸笑。

    周醒继而得意道:“周凌这次亏大了,为了整我,专门搞个运动会,礼品都来不及准备,直接发现金,偷鸡不成蚀把米,见你一面,却连话都没说上。”

    她左右搭右脚,愉悦晃晃脚尖,“心里肯定气吐血了。”

    孟新竹目光温柔,有些不忍心戳穿。周醒察觉,“你想说什么就说呗。”

    “其实每年的这个时候,车行都要组织一次团建活动。”

    孟新竹缓缓道:“5-8月是车行淡季,也是销售离职的高发季,周凌变相用团建发福利,是为了留人,也是鼓励销售多跑业务,至于奖品方面,她从来都是发现金红包,她自己是穷过的,很清楚什么礼物都不如钱实在。”

    “而且……”孟新竹轻叹,“发礼物需要两千才能达到的效果,现金一千就能显现,这是她一贯手段。所以她只是把夏季团建提前,用来整治你,报她的私仇,至于奖金方面,多的那千把块钱,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你把自己气个够呛不说,还中暑进医院。”孟新竹摸摸她头,“你觉得是谁亏了。”

    周醒呆滞。

    护士过来换吊瓶,孟新竹趁机询问周醒病情,护士说问题不大,但这种蠢事以后可千万做不得。

    “深度中暑可能会导致热射病,严重危及生命。”

    纵然护士姐姐见多识广,这种没事找死型的,还是少见,“你说你干嘛呢,挺大个人了,自己热不热都不知道。”

    “也是我没管好她。”孟新竹揽下责任,“就别骂她了。”

    护士没再说什么,换完吊瓶走了。

    周醒兀自出神,还在想孟新竹之前那番话,她自觉又干了件蠢事,伤没伤到周凌不知道,倒把自己折腾到医院里。

    上次车祸也是,扭伤手腕一个多星期才好。

    感到挫败,周醒情绪低落,“反正我就是不如她呗。”

    “你为什么总跟她比呢。”孟新竹不太能理解。

    “那我跟谁比?”周醒问。

    孟新竹摇摇头,“你不用跟谁比。”

    周醒难过瘪嘴。

    她感到委屈,“我在你们面前,是不是特别滑稽,像个小丑,我做的那些事情是不是都特别可笑?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变得莫名其妙的,从上次我们一起去爬山,在民宿外面的大马路上我亲了一口周凌,我做的事情都越来越奇怪……”

    或许不是她奇怪,她从来就没有改变过,她向来这般潇洒不羁,只是被周凌和孟新竹身上的世故练达衬托得,纯粹是个小脑没发育完全的智障二百五。

    是因为她年龄比她们都要小吗?周醒觉得未必,可能到了三十岁、四十岁、五十岁,她还是这样。

    阿嬷说过,三岁看老。

    “所以你从来不说喜欢我,也不夸我,我常常让你脸上露出很无奈的表情,我对自己感觉也挺无奈的。”

    而且周凌说过,孟新竹不喜欢她这个类型。她始终耿耿于怀。

    她喜欢姐姐,那姐姐当然也喜欢姐姐,可姐姐的姐姐呢?总得有个人当妹妹吧。

    输液大厅喧喧嚷嚷,比身体的疾病更难医治的,是心灵的疼痛,去无踪来无影,发作时毫无征兆,不见针刺刀扎,就害人流出眼泪。

    孟新竹翻出纸巾为她擦拭,她倔强偏过脸,孟新竹收回手,沉默。

    安静少顷。

    周醒忍不住转过头,“你说话呀!”

    她讨厌沉默,讨厌一切冷处理,从不让烦恼过夜,如今却愈发没耐心,几分钟都等不得。

    “我记得,类似的话我说过很多。”孟新竹尝试着不再露出她不喜欢的‘无奈’,微笑,却感觉很别扭,也不愿勉强自己,唇线拉直。

    “我一直觉得你很好,你身上的很多优秀品质,是旁人学也学不来的,不用妄自菲薄。”

    这句话孟新竹反反复复讲,效果却一次不如一次,她真心求教,“你还要我怎么办呢?”

    “因为我没有安全感!”

    周醒直言:“你说得再多,都不如做一件事有效,你也要反省你自己,为什么老让我不开心。不要每次出了什么事情,都是我先递台阶,虽然我这个人从来不在乎什么面子,人家随便给点小恩小惠就巴巴凑过去,可我也是有自尊的。”

    孟新竹微讶。周醒的率直她早有见识,这般简截了当虽不意外,却不想她倒打一耙的本事也这般厉害。

    “你说的小恩小惠,是指什么?”孟新竹问。

    “就是小恩小惠。”周醒脸颊还挂着泪,口吻不屑,“装吧你就。”

    “请赐教。”孟新竹诚心诚意。

    “还要我教你啊!”周醒喊。

    孟新竹竖指,“小声点。”

    周醒气愤鼓脸,“那你快点。”

    “我不知道。”孟新竹垂眼捏着袖子边。

    周醒猛蹬一下腿,怒盯自己脚尖。

    隔壁病床躺的中学生央求妈妈给她买汉堡,孟新竹试探,“要不,我也给你买个憨包嗝儿。”

    周醒一动不动。

    孟新竹瞄她,拇指搓搓衣料,忽地指着眼前地面,“欸?你看这是什么。”

    周醒侧头看她。

    “真的,你看看,地上有东西。”孟新竹煞有其事,脚尖配合跺两下。

    周醒到底憋不住好奇,手肘撑床,探身望来。

    孟新竹歪头,一吻印在她嘴唇,不轻不重一声“啵”。

    周醒霎时抬目。

    偷亲她!

    身体僵直片刻,慢悠悠躺回去,唇畔浮现浅浅梨涡,周醒哼声,“看来你也没有那么笨。”

    “多亏您瞧得起。”孟新竹恭维。

    周醒高兴起来,两眼亮晶晶,“输好液,我也要吃憨包嗝儿。”

    “不生气了?”孟新竹问。

    周醒“嗯嗯”点头,却见孟新竹憋着笑,轻蔑道:“果然是好打发,一点小恩小惠就巴巴凑过来。”

    【📢作者有话说】

    咕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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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9章

    你的钱我都还给你

    只是蜻蜓点水的一个吻,不能满足周醒。

    也知道有些事强求不得,但关系一天不能确定下来,她心里就一天不能踏实,更何况孟新竹身边还有个前女友,虎视眈眈日夜蹲守。

    吻确实将她的躁动安抚,也勾起更多,可眼下实在没什么好法子,她能做的都做了。

    姐姐到底是姐姐,她只有被拿捏的份,给个巴掌又递颗甜枣,把人戏耍得团团转。

    “你就会欺负人家。”周醒嘟嘴撒娇,“拿人家的话来堵人家,亲个嘴还摆架子。”

    孟新竹把周醒手抓来,不轻不重捏几下,“乖一点嘛。”

    她其实不常哄人,仗着自己年长几岁,有事没事就端出姐姐身份,一点不开心就叉腰凶着脸训。

    周醒都当是耍闹,还挺乐在其中,掐腰揪耳朵,甚至床上被拽头发也满脸讨好。

    现在她软下声气来哄人,周醒哪受得了,黏糊糊“昂”一嗓子,回握她的手,吭吭唧唧说“你真坏”。

    孟新竹再次被她脸上那些活灵活现的小表情逗乐。

    周醒忍不住比较,“我可比周凌强多了,我最会逗姐姐开心,她根本不行,啥啥都不行。”

    “提她做什么。”孟新竹收敛了神色。

    “那你就说,我是不是比她厉害。”周醒晃晃她手。

    一个肯定答案并不难给,孟新竹早在周凌身上吃够了被冷待的苦头,面对周醒的毫无保留,也坦诚交付自己。

    “你当然厉害,不用和谁比,你就是你。”

    周醒喜笑颜开,早些时候还昏昏沉沉,两瓶点滴下去,又被孟新竹灌了满肚子的迷魂汤,这会儿精神多了。

    护士过来给拔了针,又吩咐诸多注意事项,孟新竹牵着周醒离开社区医院,去附近超市买些东西。

    车还停在车行门口,孟新竹不愿过去,两人商议,周醒独自步行返回,把车开到医院门口接她,再进城去吃憨包嗝儿。

    临走孟新竹叮嘱周醒,记得把前台玲玲的衣服还了,“夏季制服就两套,你穿走人家没得穿了,这次当面还,下次就不用跑。”

    说着把刚才在超市买的两盒巧克力递过去,“不能帮她洗衣服,就把这个给她,另外一盒是给你师傅的。”

    周醒接过口袋乖巧应下,孟新竹思索片刻,又道:“跟同事们好好道个别。”

    “姐姐真好,真体贴。”周醒亲亲她脸。

    “快去吧。”孟新竹挥挥手,像吆喝家里的大狗叼着篮子去买菜。

    被人费心惦念着的感觉当真好极了,周醒撑着孟新竹给的太阳伞在马路上走,理解周凌为什么分都分了还死缠烂打着不放。

    不过晚了,不珍惜老婆的人不配有老婆,她早就把人偷走,身心牢牢占据。

    到车行,谭小雁老远就看见周醒,凑近了摸摸她身上那间棉白T,“这趟值,瞧把你姐姐给急得,还给你买了新衣服。”

    随后扭头四处张望,附耳打听,“在医院吵架没?”

    周醒把巧克力递过去,摇头,“惩罚一个人最好的方式,是漠视,吵架干什么,奖励她?”

    谭小雁笑着捶她一下,“说的什么鬼话。”

    衬衫还给玲玲,巧克力当作谢礼,辞职报告昨天就找经理签字递上去,周醒跟众人打过招呼,最后去一趟人事部办公室。

    人事说孟新竹的考勤已经制表发给财务,周醒又去财务打听,财务说工资算好交给老板审核,但那边还没签字,她们也不敢越权。

    周醒点点头表示知道,想找周凌问问清楚,又觉得没必要。

    就算她现在进办公室把周凌打一顿,逼得她签字,回头她再找财务要回来,这趟也是白费力气。

    在社区医院,竹子姐还说千把块钱对周凌来说不算什么,为了整治情敌,花就花了,打水漂听个响,图一乐。

    不该花钱的地方瞎花,该给人结算的工资却卡着不放,什么意思?

    捏着存款和房子不给,还有借口说是为了挽回感情,连对方劳动所得的工资都压着,过分了。

    就是欺软怕硬,周凌有胆不发她工资试试?

    周醒越想越气,不能就这么轻易算了。

    手腕挂的塑料袋里有个矿泉水瓶,里头水喝完了,装的半瓶黑泥巴,是周醒来之前在路边绿化带里铲的。

    这时她径直走向饮水机,旋开瓶盖往里灌了半瓶水,摇晃均匀,而后走向周凌办公室。

    推开玻璃门,伏案的周凌抬起头,周醒扬手就把满瓶的泥水泼她身上。

    周凌尖叫躲避,周醒一声不吭,瞧见她桌上剩的半杯咖啡,顺手端起泼在键盘上。

    “来人!来人!”周凌呼喊求救。

    绕过办公桌,剩的半瓶泥汤,周醒浇在她发顶。

    整套迅疾而猛烈,全程不过二十秒,周凌惊慌失措,根本来不及反应,也不知她瓶里灌的什么东西,又恶心又害怕,只是连连地躲。

    外面大厅众人闻声急急奔来,周醒已经泼完,塑料瓶随手一扔,“不用送了。”

    马尾朝身后潇洒一甩,周醒大摇大摆走出办公室。

    “贱人!我跟你没完!”周凌怒喝声传来。

    周醒回头,“奉陪到底!”

    把车开到医院门口,接到孟新竹,周醒迫不及待把刚才泼泥水那事说了。

    孟新竹系安全带的动作僵住,转过头,默默看了她好一阵。

    “万一她真不发你工资,我们多憋屈呐。”周醒化身正义使者,“提前制裁她。”

    想想又破罐破摔道:“反正不管我做什么,你都觉得我幼稚,那我就幼稚到底。”

    孟新竹收回目光,埋头系安全带。

    周醒两手搭方向盘,食指轻敲两下。

    摆正身体,孟新竹目视前方,情绪翻涌,一时也无法照顾对方感受,唯有缄默。

    无法通过孟新竹话语和表情判断对错,周醒收回手搁在怀里,看她一眼,抓抓手背,再看她一眼,挠挠手心。

    不行就先道歉吧,甭管黑的白的,先自己下两级台阶。

    “那以后我不这样了,我做什么事情之前,都先征求你的意见,你不同意,我就不做。”

    “不过……”她先打预防针,“我德行就这样,我妈说我随她,她年轻时候也皮,满肚子坏水就算了,行动力还超群,想好退路确定没有危险就立马去做,从不犹豫。”

    周醒干脆甩锅,“要怪就怪徐盈盈,谁让我是她亲生。”

    孟新竹好笑转头,“那现在呢。”

    “现在年纪大了,皮是不皮,性子还是那性子。”

    周醒记得妈妈说过,她这德行也吃了不少亏,人生犯过最大的错误就是远离家乡和亲人,色令智昏跑来嫁给周存伟。

    想到这里,周醒释然,她果然还是随妈,在“色令智昏”这方面。

    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基因、遗传,不可抗力。

    “其实我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泼泥水事件消化完毕,孟新竹说回前话,“刚才没有及时回应你,只是呆住了。”

    和周醒在一起,惊喜多多,惊吓也多多。

    “敢爱敢恨,敢做敢认,总比自己无穷无尽反思、内耗要来得潇洒痛快。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嘛,再说你平时也不这样,只单对周凌。”

    孟新竹抓来她手,安抚道:“只有一点,我希望你向我保证。”

    得到赞同和夸奖,周醒又来劲了,脸颊堆起笑意,“嗯嗯”点头,竖耳:“姐姐吩咐。”

    “假如,我是说假如。”

    孟新竹眼神复杂,“假如将来有一天,我们分手,你可以不用泥水泼我吗?”

    周醒起初没反应过去,先说“肯定不会”,说完意识到什么,倏地挺直后背,歪头,“分手?”

    “你你你!”她拉着人家手不停晃,又惊又喜,“什么意思啊,什么意思,是答应了吗?答应跟我在一起了吗?”

    “没有,你听错了。”

    周醒还没来得及高兴,孟新竹立即收回,“我是说以后,假如我们在一起。”

    周醒扑上去抱住她,“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耍赖无效!”

    之后随便孟新竹怎么狡辩,周醒都充耳不闻,把人按在桌椅上亲了又亲,“反正你不可以反悔。”

    车内空间狭小,孟新竹无处可躲,气息微急着扭头慌张朝车外看,“不要闹。”

    狂喜过后,周醒也没被冲昏头脑,不想逼她太紧,强取豪夺那一套也不喜欢,稍退远些,“我知道你还需要时间,那就给你时间好了。”

    孟新竹小幅度抿唇,因亲吻而湿润的眼睛闪烁微光。

    不过瞬息,周醒寻到新出路,以退为进道:“就像你曾经跟我说的,握在手心里的沙,抓得越紧反而流失得越快,不如放松些,摊平手掌。”

    这番话是孟新竹决定放弃房子的时候对她所说,她活学活用,见面先突上去,技能一个接一个往人身上砸,一套打完,把对方弄得手忙脚乱,半血在原地徘徊,不知是进是退。

    现在她又缩到草丛,准备等人放松戒备时,再发动奇袭。

    但周醒所说的放松,并非疏远和冷漠,只是谈话不再涉及情感问题,床上没节省力气,最喜欢看孟新竹事后情潮浮动的脸。

    沙发上垫了件干净外套,周醒坐在上头,孟新竹坐在她身上,腿交叠,被她分得很开,感觉羞耻,身体却很诚实淅淅沥沥落了许多。

    周醒手指抚向她嘴唇,为那醉人的殷红覆上晶亮的润泽,眼中是风暴来临前的晦暗阴沉,遮天蔽日无处可逃。

    猝不及防,她手指被牙关叼住,痛感来袭却没退缩,顺势探入对方柔软的口腔翻搅,上下一齐。

    “周醒——”孟新竹含糊叫她的名字。

    “我在。”周醒收回手指,翻转手背擦拭她的嘴唇,湿润滚烫的触感,饱满鲜艳的色泽。

    频率加快时,孟新竹揪陷她肩头布料的指节泛白,后背僵硬着蓄力,十几秒后,开始发抖,继而直直栽进她颈窝,如同死去。

    傍晚时分,阳光透过纱帘穿入,为怀中人镀上一层梦幻的金光,周醒亲吻她圆玉的肩,脸颊埋进她长发,放松靠在沙发背。

    时间像河底的水,几乎感觉不到流动。

    车行的工作结束,周醒闲下来,她们又去了一次家具城。

    房子里的东西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有家的味道,只差衣柜入场安装,四处乱丢的衣裳就有了地方归置。

    日子平平淡淡,琐碎而温馨,诱人沉沦。头顶铡刀悬而不落,周醒已经被快乐麻痹,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

    直到某个不知道是星期几的傍晚,孟新竹接到周凌电话。

    “她说,她在小区外面等我,有事要跟我说。”孟新竹没有隐瞒周醒。

    蹲在阳台给新买的几盆绿植换土,周醒带着劳动手套,胳膊僵僵举在半空,莫名恐慌,心跳剧烈。

    “要我陪你去吗?”她察觉到自己声线发颤。

    若是往常,孟新竹不会拒绝,此刻她却沉默。

    周醒懂了,“她特意嘱咐,是单独见面,不让我跟去,对吧?”

    孟新竹点头。

    起身,被日光晃了一下眼,周醒头晕目眩,眼前无数飞舞闪烁的星芒。

    孟新竹及时环住她腰,扶稳她。

    短暂脑供血不足,周醒恢复,担心手套碰脏她,后退两步,“没事你去吧,她既然亲自来找你,又要求单独会面,一定有很重要的事情。”

    随意挥了下胳膊,周醒朝她虚弱笑笑,“等你回来,这边就弄好了,回头我们买个花架,再买几本园艺书学学,把阳台布置得漂漂亮亮。”

    这是她们曾经许下的承诺,共同设想的未来,周醒在间接提醒她。

    孟新竹应好,面上看不出听进去几分,“那我先下去了,回来看你成果。”

    周醒送她到电梯。

    门合拢的一瞬间,若换作往常,周醒必是调转脚步冲进楼梯间,偷偷跟上。

    即使听不见她们说什么,远远看着也安心。

    现在她觉得没必要,回到阳台,照网上教的,给花盆填土,为花枝修剪。

    孟新竹走出楼栋,站在一棵石榴树下,仰头张望。

    楼层不高,她轻易捕捉了周醒身影。

    没有追下来啊。

    心口一小块明显的缺失,凝望片刻,她转身忍耐着不适继续往前。

    在小区外面,马路边的行道树下,孟新竹看到周凌,一如既往的精致体面,神色倨傲,吸引目光的同时,也刺伤那些或好或坏的打量。

    站到她面前,孟新竹刻意忽略她眸中瞬间融化的和煦暖意,视线落在她价格不菲的高跟鞋尖。

    “有阵子没见了。”周凌语气温和。

    孟新竹感觉怪异,是乍然想到周凌坐在办公室被周醒泼了满身泥汤的样子。

    完全没顾忌场面,也是真的没忍住,孟新竹噗呲笑出声。

    担心周凌误会,她飞速收敛笑容,“你有什么事情。”

    “你看起来心情很好。”周凌屈膝,弯腰去看她的脸,“是想到什么高兴的事吗?”

    孟新竹立即察觉她的变化,诧异扬眸望去,嘴角一丝讥讽,“我倒是挺乐意说,就怕你不乐意听。”

    那必然不是什么好事情了,周凌的微笑面具出现一丝裂痕,又很快调整好,继续道:“上次你说,我们还可以做朋友,我记得,所以这次专门来请你吃饭。”

    她顿了顿,口吻微妙生出变化,“快到端午了,想找你商量商量,给阿嬷买什么礼物,也有件东西想给你。”

    孟新竹倏地掀眼。

    “你在车行那么多年,虽是主动离职,我也按照被动辞退的标准,为你准备了赔偿金,连带你的工资和你过去存在我这里的钱……”

    周凌扬扬手里的卡片,“你不是一直想跟书庭开个手作店,你的钱我都还给你,你们的店就可以开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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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0章

    还钱

    周醒目送她离去时,没想过她会回头,那棵石榴树下,她手搭凉棚举目望,心里在想些什么呢?

    可能只是有点不习惯。

    她们做过最亲密的事情,周醒看过她或沉醉或迷蒙的脸,熟悉她身体各处的反应,吻过她每一寸肌肤,挖掘出她最喜欢的姿势,亦能精准掌控她由低至高需耗费的时间和强度。

    但这些只是最肤浅的、表面的。

    再深一些,是她的饮食偏好、对着装的审美、待人接物的态度,以及生活中的各种小习惯。

    关于她的内心,却仍是迷雾团团,教人看不真切。

    面面相对,周醒常在剖析自己,向她铺设走入内心的捷径,她也顺从往前,好奇打量。

    被叩击心门要求交换时,她却迅速退走,礼貌表示拒绝。

    于是周醒常常反思,两个人在一起,探索到何种程度才是恰好,才不会让对方感觉被冒犯。

    所以孟新竹下楼,周醒没跟,以后也不打算跟了。不想表现得太黏人。

    从很早以前,周醒就隐隐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谨小慎微和患得患失从来不是她的风格。

    胜负欲强烈,生活中各个方面,她从来不让自己吃亏,秉承情绪不过夜原则,有气当初撒,有仇当场报,实在想不通就倒头睡一觉。

    然而万物恒定,此消彼长,积蓄已久的负能量,在她精神力受挫时成倍反噬。

    曾经孟新竹反复强调,要先爱己再爱人。如今促使她幡然醒悟的,不是自尊自爱,是路尽头那堵撞不破的南墙。

    孟新竹一遍遍警告,是害怕她走上自己老路,还是在为以后的变故打预防针?

    ——“看吧,早跟你说过,要先爱己再爱人,现在你成了我,而我成了周凌,这不是我们想看到的结果。”

    ——“我警告过你的,要先爱己再爱人,我本来就没有向你许诺过什么,这一切不过是你自作多情。”

    日光之下再无新事,周醒恍然,路还是那条路,墙还是那堵墙,只是换个人走,换个人撞。

    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是特别的,对前人留下的警醒不屑一顾,直到头破血流才迫不得已改换方向。

    历经种种,孟新竹的那堵墙终于被舍去,她开辟出了一条新的道路,走过眼前这段崎岖,前方尽是坦途。

    周醒真心为她高兴,随即陷入迷茫——那我呢?

    “盆土三分之二处,撒缓释肥,搅拌均匀,将原花根部拉扯松散,置入盆内,填土……浇透水,放置阳光通风处。”

    周醒按照视频教学给几盆花都换了新花盆和土,听视频里的大姨最后总结道:“……不用太过费心,只要提供了足够的阳光和水分,一段时间后,不经意间,你或许就会发现它萌发的嫩芽和花苞。”

    唇翕动,周醒小声重复这段话。

    花种好,阳台上的土清扫干净,周醒洗净手坐在沙发,听见门响,孟新竹回来了。

    本能起身相迎,周醒走向她。

    孟新竹站在门口,没有跨进门槛,也不打算换鞋。

    周醒意识到什么,“你还要出去?”

    “她约我吃饭,说吃完把卡给我。”孟新竹言简意赅。

    周醒反应几秒,惊声:“周凌还你钱了!”

    “她说是要还。”孟新竹没有高兴太早,“说吃完饭给,还不知道真的假的。”

    “那你……”周醒僵硬动动胳膊,“是回来换衣服吗?”

    “我回来跟你说一声。”孟新竹快速道。

    “嗷——”周醒抓抓后脑勺,“打个电话不就行了,何必那么麻烦。”

    “我知道。”孟新竹快速皱了一下眉,似是耐心告罄,“我知道可以打电话,也可以发信息。”

    “我当然知道,我专程跑这躺,是希望你能跟我一起去。”

    她眉头紧锁,烦躁抓了把头发,“进电梯时,我希望你跟来,甚至想象你躲在树丛后面偷看的样子,但我走到楼下,回头看发现你没来。”

    话起了头,就不能只说一半,孟新竹不想再藏着掖着了,呼吸起伏的速度加快,双手无意识朝前上下摆动。

    “我不愿意承认我们之间的关系,是感觉太快了,我跟周凌才分手没几天,就和你在一起,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总之我心中的隔阂无法消除,我不能毫无芥蒂接受你。”

    “但我……”她哽住,吞吐几秒,深吸气调整,“但我确实很喜欢你,方方面面都喜欢,尽管我嘴上从来不承认,心中刻意忽略对你的感情。”

    “我站在树下看你的时候,忽然就好难过,我很害怕,我怕……”

    她双目涌现湿润,认命般道:“我怕我再不说点什么做点什么,就要失去你了。”

    作为过来人,她很清楚感情中因缺乏沟通而带来的危害。

    都是成年人了,有话就说,何必吞吞吐吐,谁也不是谁肚子里的蛔虫,解决问题更不能永远只依赖另一方的妥协。

    “其实我之前就想说了,但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契机,也欠缺一点勇气,直到今天……”

    周醒大步走来,将她拥入怀中,未完的话都塞进胸腔。

    鼻尖熟悉的香气,还有对方身上暖暖的体温,孟新竹环住周醒腰肢,好像害怕她跑掉,“还是想跟你说对不起,我目前……”

    “我知道的。”周醒打断,收紧手臂,闭上眼睛全情投入拥抱,“我了解,也理解。”

    “你会介意吗?”孟新竹小心翼翼试探。

    “其实我想过放弃的。”周醒极轻的一声叹息,“感觉挫败的时候,都会自暴自弃想要不算了。不过只是随便想想,我从来没有真正放弃过,比这个更难更辛苦的时刻,我都挺过来了。我会疗愈好自己,坚持走下去。”

    “你很好。”孟新竹揪紧她腰间衣料,“所以我不想愧对这份好,即使暂时不能向你承诺什么,也不愿我们之间产生什么误会,让你多心乱想。”

    “我才没有乱想嘞!”周醒高兴起来,亲亲她脸,“你上当了,这是我的计谋。”

    持续笼罩在心头的阴霾顷刻间扫空,周醒嘚瑟道:“这几天被我冷落,心里肯定很郁闷吧?我不是真的松手,只是在钓你,哼哼——”

    “那你很厉害,你真的钓到我了。”孟新竹破涕为笑。

    傍晚时分,她们换好衣服出门,二十分钟后抵达周凌订下的餐厅。

    按照周醒设想,没必要浪费时间跟周凌东拉西扯,她直接冲进去把周凌皮包抢过来,卡拿走就是,简单粗暴又高效。

    但她尚来不及说出口,仅是脑海中一番推演,又否决。

    周凌显然是走投无路,才会试图用钱挽回好感。

    还钱近在眼前,房子过户还会远吗?

    小不忍乱大谋,周醒推开餐厅门时,转身给孟新竹服下定心丸。

    “这次我不打架,也不泼水,我会做个文明人。”

    孟新竹被她逗笑,“野蛮人也没关系。”

    周醒摇头,“弄坏餐厅的东西要赔钱,伤到别的客人也不好。”

    “有道理。”孟新竹目光赞许。

    周醒“哼”一声,“口口声声说野蛮人也没关系,其实还是喜欢文明人吧?我一说不捣乱,你明显松口气。”

    孟新竹挠挠她手心,“捣乱就自己赔钱,你有承诺后果的准备就没问题。”

    “我才不会!”

    回头,周醒远远看见周凌等候在桌边,明显打扮过,妆容精致妥帖,耳环配饰等看起来价钱不菲,尽显高调。

    骚娘们儿想勾引谁?

    周醒攥紧孟新竹小手,大摇大摆走过去,“晚上好啊,女明星。”

    隔壁桌闻声,扭头张望,“哪儿有明星?”

    周凌显然是没想到周醒会来,新仇旧恨一齐涌入心头,面上难掩狰狞。

    “哈哈哈——”周醒看她表情,直接笑出声。

    周醒暗想,她之前果然是幼稚了,想气死周凌何须大费周章,恬静唯美秀秀恩爱便好。

    两人落座,周凌果然瞬间丧失耐心,双手环胸靠在椅背。

    周醒打个响指唤来侍应,“选最贵的上,再开瓶好酒。”

    “好的。”侍应简单询问需求后离去。

    周醒微笑,双手虚合撑在下巴,“堂姐应该不会吝啬的吧?一点小钱。”

    周凌直接忽略她,看向孟新竹,“这家我以前带你来吃过,你还记得吗?我们三周年纪念日。”

    孟新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求救望向周醒。

    周醒朝前探身,“你这个表达就不对,应该说‘我们一起来吃过’,而不是‘我带你来吃过’,难道我竹子姐自己吃不起吗?吃顿饭搞得像皇帝赏赐一样。”

    说到这里,周醒懊恼捶一下大腿,“差点忘了,她好像确实吃不起,因为她钱都被你拿走了呀!”

    周醒得意扬眉,周凌回忆杀技能失效。

    不甘抿唇,周凌默了几息,调整好状态转换话题,“过阵子就是端午,我们可以约个时间一起回去。”

    “为什么要跟你一起?”周醒当即问。

    “因为我爸妈还不知道竹子跟我的事。”周凌刁钻收走“分手”二字,用模棱两可的“事”来代替。

    周醒察觉到她的阴险之处,搓搓手指,拳头发痒。

    “那你为什么还不告诉你爸妈。”

    “当然是为了竹子好。”周凌表情颇为苦恼,“我爸妈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真让她们知道,还不知道会说什么。”

    周醒牙缝里吸气,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她将了一军。

    前菜上来,孟新竹小口地吃,完全事不关己状态,好像她们话题展开的中心另有其人。

    “那也行。”周醒想到解决办法,“到时候我亲自去跟你爸妈说。”

    “你打算怎么说?”周凌好奇。

    “就说我勾引她呗。”周醒呲出两排小白牙,“小姑子和老嫂子,干柴烈火没忍住。”

    上菜的侍应生看起来年纪不大,闻言惊疑投来视线,险些失手将餐盘打翻。

    “小心。”孟新竹及时稳住。

    “对不起。”侍应红着脸道歉。

    周醒大方摆手,“没关系,换谁都吓一跳。”

    她继而看向周凌,“更别提你爸妈。”

    周凌吸气,欲启唇,周醒抢先一步,“我知道你肯定要说,我是遗传周存伟,但我还是忍不住为自己辩解两句,我跟周存伟不一样,他是背叛家庭,我是破坏家庭。而且你们没有婚姻事实,我顶多算挖墙脚,也没有哪条法律规定不可以。”

    孟新竹端起水杯,轻抿一口。

    周醒不怕周凌将话题引申到孟新竹身上,还就怕她不中招。

    果然,周凌只是脸色铁青道:“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光荣。”

    周醒“哈哈”两声,“还好吧,多亏你衬托,不然哪儿能轻易得手。”

    孟新竹面无表情,跟周醒在一起久了,心理素质日渐强大。

    “那我确实不如你。”周凌强行找回面子,“在不要脸这方面。”

    周醒摆摆手,“都是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你我彼此彼此吧。”

    唇枪舌战暂时告一段落,趁着主菜还没上,孟新竹看向周凌,“之前你说,吃饭的时候把卡给我,现在我来了。”

    “你还给我吧。”孟新竹伸出手,目光坚定。

    周凌脸色霎时雪白。

    钢琴曲悠扬,却并不能缓解紧张气氛,铺垫那么多,终于到谈正事的时候。

    孟新竹手往前递了递,“在小区楼下,你答应我的。”

    “可我说的是我们单独会面!”周凌表情完全崩坏,声音嘶哑低沉,口吻急切,“我没有让你带她过来。”

    “你狗急跳墙啊!”周醒腾地站起。

    就知道没那么容易。

    “果然欠钱的都是大爷。”周醒撸起袖子,心道还是得使野蛮人那套,“跟你啰嗦半天真是浪费时间!”

    起身,周醒绕过长桌,探身抓了周凌皮包来。

    周凌争抢,呵令“放手”,周醒岂会乖乖听话,包里东西一股脑倒在餐桌。

    口红、车钥匙、散粉,周醒胡乱拨开,找到卡包,打开看,身份证、医保卡、信用卡、美容院会员卡……

    周醒唤来孟新竹,“你认认,是哪张?”

    “不是我的卡。”孟新竹无辜望向她,“我也不知道是哪张。”

    要是自己的卡,她早拿身份证去银行办挂失了,哪儿还有现在这些事。

    “啊?”周醒懵圈。

    周凌坐在位置上,看着她们笑了。

    “不管了,全部拿走!”周醒恶狠狠道。

    “你知道密码吗?”周凌问。

    周醒涨红了脸,“一个一个试,不行啊!”

    “那你慢慢试。”周凌气定神闲。

    “你答应给我的。”孟新竹感到无奈,“做这些事情有什么意义。”

    卡座之间虽相隔甚远,已经有人注意到这边闹剧,侍应端来主菜,面对满桌狼藉无从下手。

    周醒可不会好心给周凌收拾,双臂一扫,杂物全部拂下桌去。

    口红滚至脚边,周凌垂眼睨着,唇上的鲜艳像血。

    她双目罕见泛起湿润,额角抽搐疼痛,“你就那么迫不及待要跟我撇清关系?我们才分开多久。”

    “可这本来就是我的钱!”

    眼泪迅疾,直直掉出来,孟新竹跺着脚,“你答应要给我的,是我的钱,我的!”

    “我为什么迟迟拖着不给,你心里很清楚!”周凌面容扭曲。

    “可我们已经分手了,我早就决定不要的,是你找我,跟我说愿意把卡给我。”

    手背胡乱抹过脸,孟新竹唇瓣颤抖,“你做这些根本没意义,你都不知道你现在样子多难看,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我也不希望看到你这样,就放过我吧,我们好聚好散,算我求你了。”

    “是你说还可以做朋友!”周凌急喘着,无法控制自己面目变得顽固而愚拙,“你说的!”

    “这就是你对待朋友的态度?”孟新竹反问。

    “我要给的!”周凌争辩,“是因为你爽约!”

    她指向周醒,“你带她来。”

    “我来了你都这样,我不来你还不得翻天?”周醒嚷道。

    “这里没你的事!”周凌吼。

    “我来了就有我的事!”周醒呛声。

    “我们在一起了。”孟新竹打断她们。

    周凌哑住,心被揪扯,目光绝望而哀伤。

    直面她,孟新竹表现得残酷又冷静,“现在能把卡还来了吗?”

    静止几秒,周凌霍地起身,抢过周醒手中卡包,抽出其中一种卡片朝她们摔过去。

    平静拭去眼泪,孟新竹弯腰捡起,“密码。”

    “你……”周凌如同被火炭烫伤了喉咙,每一个字都吐露得艰难。

    “你的,生日。”

    “多谢。”孟新竹转身快步离去。

    周醒用力“哼”一声,顺了桌上红酒,蹦跳跑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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