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宁嘉徵将奚清川扶进新房后,猝然松开了手。
奚清川的下.体血流不止,双足自是无力,趔趄着倒在了地上。
宁嘉徵在太师椅上坐了,一手托腮,一手闲适地揉着黄狸花丰盈的皮毛,对奚清川视若无睹。
奚清川勉力站起身来,取了伤药来,用别扭且古怪的姿势上药,很是狼狈。
宁嘉徵不容许奚清川失血过多而亡,便由着奚清川去了。
上罢药,奚清川取了身干净的衣衫,正准备换上,突地听得宁嘉徵道:“你不是为我做了一柜子的女装么?我便借花献佛,赏赐予你吧。”
奚清川喜欢他当众自.渎,他便逼着奚清川当众自.渎。
奚清川喜欢他涂脂抹粉,做女子打扮,他便逼着奚清川涂脂抹粉,做女子打扮。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他须得好好磋磨奚清川,让奚清川将应得的报应一一消受了。
奚清川暗暗地磨了磨牙,不得不换上了一身艳粉色的衣衫。
“奚宗主身着女装,委实像是个精神错乱的疯子。”宁嘉徵语笑嫣然,仿佛从口中吐出来的是什么溢美之辞。
奚清川恶狠狠地瞪着宁嘉徵,引得宁嘉徵感慨地道:“曾几何时,我投注于奚宗主的亦是这般眼神。风水轮流转,总算轮到我折磨奚宗主了,我欣喜若狂,无以言表。”
这宁嘉徵不是唤他“奚宗主”,便是唤他“夫君”,着实诛心。
不久前,他方才在九天玄宗一干酒囊饭袋面前自.渎,甚至未能泄出来,他已毫无身为宗主的颜面可言。
洞房花烛夜,宁嘉徵当着他的面,将清白之身献给了穷奇,他已毫无为人夫君的颜面可言。
宁嘉徵抱着黄狸花,行至铜镜前,客气地道:“奚宗主且过来此处坐下吧。”
奚清川踉跄着依言而行。
堪堪坐下,他便瞧见宁嘉徵放下黄狸花,拿起了一盒面脂。
显然这该死的宁嘉徵打算为他上妆。
黄狸花利落地从宁嘉徵足边爬上了宁嘉徵的左肩,免得宁嘉徵受累,他将自己变得如白鼠一般大。
宁嘉徵陡然双目放光,这样大的黄狸花能被他整个儿拢在手中,手感定然上佳。
冷静,冷静,他必须先报复奚清川。
黄狸花倏然打了个寒颤:这宁嘉徵对吾有何非分之想?
奚清川面色惨白,且面上的伤口不计其数,故而,宁嘉徵为其上了许多层面脂,以作遮掩。
而后,他凝视着奚清川,讥讽道:“奚宗主面部骨骼崎岖,五官平庸,不堪入目,才浪费了这许多的面脂,幸好九天玄宗乃是天下第一修仙名门,家底丰厚,不然,岂容奚宗主如此浪费?不过这怪不得奚宗主,谁教奚宗主天生如此。奚宗主的爹娘当年没将奚宗主溺死,当真是宅心仁厚。”
奚清川自认为风度翩翩,亦是世人公认的美男子,面若冠玉,仙风道骨,宁嘉徵所言令他愤愤不平。
然而,在穷奇的威慑之下,他不敢反驳。
面脂之后便是画眉,接着是胭脂。
宁嘉徵的妆都是陈婆婆上的,他不懂上妆,遂乱上一气。
原本的奚清川假使算得上平头正脸,被他这么一折腾,犹如妖魔鬼怪。
他又将鲜红的口脂涂上奚清川的嘴巴,霎时间,奚清川成了个长着血盆大口的妖魔鬼怪。
“夫君当真是好颜色。”他放下口脂,连连拊掌。
——原本,他万般不情愿唤奚清川为“夫君”,而今情势逆转,唤起来格外痛快。
奚清川瞧着铜镜中的自己,气得七窍生烟。
他今日连受奇耻大辱,来日定要杀了宁嘉徵与穷奇泄愤。
“夫君业已梳妆打扮完毕,这便带我去见我娘亲,小妹以及‘王不留行’吧。”
此言堪堪溢出唇齿,宁嘉徵顿时双目生泪。
上次,他见到她们是在同奚清川拜堂前,他未能与她们说上一句话。
而上上次,他见到她们是在两年多前,他与她们说了仅仅十来句话,便被奚清川强行分开了。
奚清川为自己的大人大量而感到后悔,他便该在三年前,将隋华卿、隋琼枝以及那松狮凌迟了,好教宁嘉徵与她们阴阳两隔。
宁嘉徵跟在奚清川后头,并将小小的黄狸花拢在掌中,正要好好揉捏一番,未料想,黄狸花又变作了一般黄狸花大小。
他遗憾地吸了吸鼻子,怨怼地垂目,望着黄狸花。
黄狸花疑惑地道:“出何事了?”
宁嘉徵毅然决然地道:“晚些再说。”
黄狸花更为疑惑了。
从新房走出数十步,宁嘉徵远远地便看见了陈婆婆。
陈婆婆亦看见了宁嘉徵,宁嘉徵作为新妇,为何做男子打扮,如此不守妇道?宁嘉徵身旁这人又是何人?何以是这副古怪又丑陋的模样,几乎没个人样,九天玄宗岂能容得下如此不体面的货色?简直是有辱宗门。
她定要禀报宗主,将其赶出去。
宁嘉徵见陈婆婆怒气冲冲地走到他面前,又听得陈婆婆劈头盖脸地道:“夫人,你穿成这样,小心惹怒宗主。”
“宗主?”宁嘉徵失笑道,“宗主不就在你眼前么?你大可问问宗主对我这副装扮有何不满。”
陈婆婆眼前只有宁嘉徵、恶心的怪人,哪里有宗主?
她左顾右盼,不见宗主,满腹疑窦地问宁嘉徵:“宗主在何处?”
奚清川无地自容,勉强做出镇定自若的模样。
宁嘉徵指着奚清川道:“这不就是宗主么?衣衫是宗主自己换的,陈婆婆认为适合宗主么?妆是我为宗主化的,陈婆婆觉得我的手艺如何?”
陈婆婆将尽显老态的双目瞪成了铜铃,露出没几颗牙齿的牙床:“这是宗主?”
“如假包换。”宁嘉徵望向奚清川,“宗主何故一言不发?”
奚清川难以启齿。
宁嘉徵认真地道:“陈婆婆,我当真并无涂脂抹粉,做女子打扮的癖好,有这癖好之人其实是夫君。”
陈婆婆不敢置信:“胡言乱语,宗主英明神武,绝不会有这等见不得人的癖好。”
“说起见不得人的癖好,贵宗主还有更见不得人的癖好呢。一炷香前,贵宗主可是在前庭,当着上百人的面做出了那等淫.乱之事呢,至于具体如何淫.乱,不若由贵宗主亲口说与陈婆婆听吧。”宁嘉徵笑吟吟地道,“贵宗主必然非常乐意说。”
黄狸花用自己的尾巴卷住了宁嘉徵的手腕,又冲着奚清川“喵”了一声。
奚清川当然听不懂黄狸花这一声“喵”是什么意思,但黄狸花明显是在威胁他。
为保性命,他只得道:“一炷香前,本宗主当着上百人的面自.渎了。”
对方这一出声,陈婆婆方才确定了这不体面的货色当真是奚清川。
她如遭雷劈,面上的沟壑随即扭曲得不成样子。
宁嘉徵好心地建议道:“夫君为何不说得详细些,让陈婆婆开开眼界?”
“本宗主……”奚清川在脑中将宁嘉徵奸.杀了一番,才开口道,“本宗主一手自.渎,一手往后头捅红烛。”
陈婆婆大惊失色:“宗主,你这是撞邪了?”
奚清川摇首道:“本宗主并未撞邪。”
“夫君好着呢,没撞邪,亦没被夺舍。”宁嘉徵接着质问道,“夫君何以避重就轻?”
这还是避重就轻?
陈婆婆忍不住想撞邪之人是不是她自己,否则,她为何会见到这般的宗主?听到宗主说出这般淫.秽的话?
奚清川忍气吞声地道:“本宗主欲要一展雄风而不得。”
“宗主不能人道?”不过经过了先前的历练,此事显得不那么惊人了。
陈婆婆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老身定是撞邪了。”
“陈婆婆要是不信,找人问问便是。”宁嘉徵走出几步,回首道,“喜欢三从四德之人亦是夫君,以后便劳烦陈婆婆好好教导夫君三从四德了。”
奚清川企图将他调.教成女子,令他谨遵三从四德,他便一报还一报。
而后,他不管自言自语的陈婆婆,对奚清川道:“走吧。”
第三十二章
少时,宁嘉徵又遇上了一专司扫除的外门弟子。
他指了指奚清川,做出一副贤惠模样,温言道:“这便是你们的宗主奚清川,他素来爱涂脂抹粉,做女子打扮,压抑本性多年,今日终是得偿所愿,他平日里待你们不薄,望你们多加体谅,切勿背后嚼舌根。”
对方目瞪口呆,将奚清川看了又看。
奚清川咬牙切齿,敢怒不敢言。
宁嘉徵不予理会,径直向前。
这之后,他每遇上一人,便会对其说同样的一番话。
奚清川善于颠倒黑白,他受奚清川所熏陶,学习勤勉,成果斐然,如今已不遑多让。
七拐八绕后,宁嘉徵总算见到了娘亲。
娘亲怔怔地看着他,唇瓣打颤:“徵儿,真是徵儿?”
宁嘉徵扑入娘亲怀中,含着哭腔道:“我是徵儿,我是娘亲的徵儿。”
黄狸花不便打搅宁嘉徵及其母团聚,硬生生地从母子中间挤了出去,继而跳上桌案,抖了抖自己被压瘪的皮毛,待皮毛恢复蓬松,他又舔起了前爪来。
隋华卿略略松开宁嘉徵,大声道:“枝儿,枝儿,快出来,你阿兄来探望我们了。”
隋琼枝闻声,从里间出来,乍然见得阿兄与娘亲抱成一团,亦抱了上去。
“王不留行”犹犹豫豫地跟上了小主人,一瞥见宁嘉徵的面孔,当即吓得缩在了墙角。
可怕,可怕,好可怕。
三年后的大魔头较三年前的大魔头更为可怕了。
紧接着,她又敏锐地感受到了另一股气息。
她大着胆子,抬首望去,尚未看清,便软成了一滩。
明明黄狸花的体型比她小得多,她竟觉得黄狸花能一口将她生吞了。
不过相较而言,还是大魔头更为可怕些。
三人抱着哭了一会儿后,隋琼枝关切地道:“阿兄,那奚清川为何会大发善心地放你过来见我们?”
宁嘉徵冷笑道:“奚清川蛇蝎心肠,岂会大发善心?”
“阿兄……”隋琼枝心疼地道,“阿兄,你莫不是答应了奚清川什么条件,才得以来见我们吧?”
可是阿兄业已同奚清川洞房花烛了,阿兄还能开出什么打动得了奚清川的条件?
她巡睃着阿兄,确定阿兄完好无损,暗道:幸而那杀千刀的奚清川在床.笫之上不太折磨人,不然,洞房花烛次日,阿兄岂能下得了喜榻?这当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兴许奚清川只是尚且觉得新鲜,待其腻味了,便会祭出千百种酷刑来折磨阿兄?
她正忧心忡忡,见阿兄摇首道:“我并未答应奚清川任何条件。”
她压低声音道:“那奚清川究竟意欲何为?”
宁嘉徵柔声道:“稍待。”
眼见阿兄出了门去,隋琼枝委实猜不透阿兄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
未多久,阿兄居然……居然扯了个浓妆艳抹,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进来。
她嫌恶地道:“这是何人?”
宁嘉徵一言不发,即刻掐住奚清川的脖颈,将其提在半空。
三年前,奚清川为了逼他履行婚约,便是这般对待娘亲的。
隋华卿见状,面色一冷:“徵儿,纵使他智力有损,你亦不可伤及无辜。”
宁嘉徵嗤笑道:“无辜?娘亲,你且看仔细些,他便是奚清川。”
隋华卿与隋琼枝齐齐愣住了,连“王不留行”都好奇地探出了首来。
须臾,母子两人异口同声地道:“此人当真是奚清川?”
宁嘉徵一字一顿地道:“嗯,此人便是我们名满天下,受世人敬仰,被誉为正道第一人,面若冠玉,一身缥缈之气,几欲乘风而去的九天玄宗宗主奚清川。”
隋琼枝稍稍解了气,大声叫好:“阿兄做得对,娘亲受过的罪,他自当尝尝。”
隋华卿顾不上解气,心下内疚不已:若非我这个娘亲无能,徵儿岂会被迫答应与奚清川的婚事。
奚清川吐息滞塞,面色涨红。
他居高临下地盯着宁嘉徵,恨不得将宁嘉徵盯出两个血窟窿来。
奇的是他竟又觉得眼前的宁嘉徵纵然一身戾气,眉眼却似笼着一场江南烟雨,惹人怜惜。
宁嘉徵这张皮囊犹如女娲娘娘依着他的喜好捏的,即便他恨毒了宁嘉徵,依旧时不时地会为这张皮囊所惑。
倘使这张皮囊底下盛的一个逆来顺受,温柔小意的魂魄该有多好?
明明是自己占据上风,宁嘉徵却是一阵毛骨悚然。
奚清川正用垂涎欲滴的眼神觊觎着他,眼神仿若能化作触手,将他剥得一干二净。
他手下施力,直至奚清川无力再看他。
奚清川直觉得自己将要断气了,出于求生欲,挣扎不休。
但他认定宁嘉徵绝不会轻易地杀了他,自恃有所依仗,心里头并不如何恐惧。
扭断奚清川的脖颈的前一霎,宁嘉徵及时寻回了理智。
他必须光明正大地打败奚清川,再将奚清川带到爹爹坟前,令奚清川向爹爹忏悔,方能杀了奚清川,如此才算圆满。
此时若是掐死奚清川,他会深觉遗憾。
是以,他松了右手。
奚清川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咳嗽不止,他自诩一代宗师,马上忍着疼痛站起了身来,拍了拍自己的衣衫,做长身玉立状。
隋琼枝见奚清川从头到尾都任凭阿兄拿捏,似乎成了废人,兴奋地道:“阿兄的身体可是恢复如初了?阿兄是如何逆转乾坤的?阿兄并未同奚清川洞房花烛对不对?”
“我的身体稍稍好了些,你毋庸忧心;我并未同奚清川洞房花烛;至于如何逆转乾坤,自是借助外力。”宁嘉徵其实心有不甘,他自视甚高,若非束手无策,绝不会用自己的身体同穷奇做交易。
“阿兄的身体定会越来越好的。奚清川合该千刀万剐,与阿兄有云泥之别,不配与阿兄洞房花烛,阿兄没让奚清川得逞真好。”隋琼枝眉开眼笑,少顷,又不确定地道,“外力是周伯伯么?”
全天下惟一能与奚清川抗衡之人便是周伯伯,但周伯伯若与奚清川交手,两败俱伤已是大幸,周伯伯岂能将奚清川变作废人?
隋华卿接话道:“周兄绝非奚清川的对手。”
“不是周伯伯,而是……”他望向黄狸花,一五一十地道,“而是穷奇。”
隋琼枝这才发现桌案上蹲着一尾黄狸花,这黄狸花浑身透露着睥睨天下的气势,与寻常黄狸花截然不同,但这黄狸花竟是穷奇?
黄狸花配合地变回了本相。
隋琼枝陡见穷奇霎时怔住了,紧接着,她的身体微微发起了抖来。
这是出于本能的恐惧。
隋华卿亦然。
宁嘉徵全然不觉得穷奇有何可怕的,向穷奇伸出了手去。
穷奇大方地将脑袋伸了过去,由着宁嘉徵挼。
隋琼枝、隋华卿母女满面愕然。
片晌,隋琼枝夸赞道:“阿兄真厉害,连上古凶兽穷奇都能驯服。”
并不是穷奇被自己驯服了,而是因为穷奇很是温柔,且自己与穷奇交.尾了,穷奇认为其理当善待自己。
宁嘉徵不喜撒谎,亦不认为有什么可隐瞒的,正欲言明,奚清川突然抢话道:“不……是……不是……驯服……是……献……献身……”
奚清川艰难地从嗓子眼挤出了真相,洋洋得意,宁嘉徵与穷奇勾搭成奸,必然无言以对,宁嘉徵教他颜面扫地,他绝不会让宁嘉徵好过。
岂料,宁嘉徵竟然从容不迫。
“献身?”隋华卿紧张地道,“徵儿,你与穷奇交.合了?”
“嗯。”宁嘉徵颔首承认了。
隋华卿看看穷奇,看看自家儿子,欲要晕厥:“可他连个人样都没有。”
穷奇听得这话,立刻化出了人形。
“却原来,穷奇能化出人形。”隋华卿仍是心如刀割,“但穷奇总归是男子,徵儿你受苦了。”
“我并未受苦。”宁嘉徵坦诚地道,“我与西洲初尝情.事,通体舒爽,销魂蚀骨。”
第三十三章
隋华卿只字不信,凝视着穷奇道:“你能否放过我儿子?”
宁嘉徵扯了扯娘亲的衣袂:“娘亲,我并未撒谎。”
隋华卿在儿子护在身后:“徵儿,你毋庸为了宽慰娘亲而勉强自己说违心之言。娘亲未能保护好你,这三年来,一直愧疚得很。娘亲苟活三年,今日宁愿不要这条性命,亦不会容许他欺负你。”
“我当真觉得通体舒爽,销魂蚀骨。”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宁嘉徵从娘亲身后出来,行至嬴西洲面前,一手揽住嬴西洲的侧腰,一手勾住嬴西洲的后颈,并踮起足尖来,吻上了嬴西洲的唇瓣。
他尚且不懂情为何物,但他并不反感与嬴西洲肌.肤.相.亲。
诚如他先前所言,嬴西洲若意犹未尽,他定奉陪到底。
烛火中影影绰绰的嬴西洲已很是冷峻,眼前的嬴西洲更甚,不过嬴西洲的唇瓣却柔软万分,远胜本相穷奇肚子上的皮毛。
他情不自禁地吸.吮着嬴西洲的唇瓣,继而探出舌尖来,没入唇缝,抵上了齿列。
嬴西洲为宁嘉徵所惑,松开齿列,与其唇舌相交。
隋华卿已然怔住了,她断然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儿子会同一男子在自己面前热吻。
儿子显然甘之如饴,不单主动吻了上去,身体甚至还无意识地磨蹭着对方。
隋琼枝听闻啧啧水声,见阿兄双颊泛红,忽又窥得阿兄与穷奇纠缠的舌头,即刻捂住了自己的双目。
阿兄在她心目中乃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同这等香艳之事扯不上干系。
“王不留行”吓了一跳,大魔王居然与穷奇接吻了。
她陡然记起曾在小主人的书上看见过“非礼勿视”一词,遂将自己的毛脸蛋埋进了毛肚子里。
而奚清川一面憎恨着宁嘉徵红杏出墙,将自己为人夫君的面子踩在脚下,一面又觉得这样的宁嘉徵活色生香,教他蠢蠢欲动。
下一瞬,他意识到无人注意他,正是溜之大吉的良机。
可恨他未及走到门口,突地被定住了。
一吻罢,宁嘉徵气喘吁吁地伏于嬴西洲怀中,他吻技青.涩,适才险些咬着嬴西洲的舌尖。
嬴西洲自言是第一次与人交.尾,嬴西洲昨夜的吻确实青.涩,今日却是进步神速,令他叹服。
嬴西洲轻抚着宁嘉徵的背脊,郑重其事地向隋华卿保证道:“吾绝不会强迫嘉徵,除非嘉徵自愿,否则吾不会再同嘉徵交.尾。”
隋华卿想儿子必然心甘情愿,但还是向嬴西洲做了个揖:“望你说到做到。”
宁嘉徵喘匀了气后,抬首望向娘亲:“娘亲可是信了?”
“嗯。”作为一个母亲,隋华卿当然希望儿子一生顺遂。
但是儿子不幸被奚清川看中了,甚至于被奚清川囚禁了。
眼下儿子竟又成了断袖。
她不会责备儿子违逆阴阳,亦不会责备儿子不知羞耻。
只消儿子是出自本心做出的选择,她都会支持。
只是儿子原本能踏上一条更为平坦的道路,全怪奚清川这个始作俑者!
她冲到奚清川面前,抬手便是一掌,出乎意料地被她打中了。
奚清川一动不动,她这才发现奚清川被定住了。
隋琼枝亦发现了,毫不犹豫地对着奚清川一顿拳打脚踢。
宁嘉徵见状,料想定是自己与嬴西洲接吻之际,奚清川欲要逃跑,所幸被嬴西洲定住了。
嬴西洲耳语道:“不愧是嘉徵的妹妹,与嘉徵如出一辙。”
——昨日,奚清川被嬴西洲定住后,宁嘉徵发狠地对着奚清川拳打脚踢。
“琼枝曾被奚清川弄断了浑身上下大半的骨头。”宁嘉徵回想起当时的情形便心口生疼,“灵堂之上,奚清川逼我唤他夫君,又逼我自.渎,甚至打开了棺盖,要我当着爹爹的遗体自.渎。琼枝直欲将烛台的尖钉刺入奚清川的后颈而不得,反被奚清川当作要挟我的工具。琼枝自小怕疼,尽管受制于奚清川,因不忍见我受辱,对着奚清川又是咒骂又是讥讽,惹恼了奚清川。”
“奚清川委实是丧心病狂。”嬴西洲摸了摸宁嘉徵的脑袋,又夸赞道,“你们兄妹俩人俱是傲骨铮铮。”
“是我连累了她。”宁嘉徵垂目盯着自己空空如也的丹田道,“傲骨须得有与之匹配的修为,总有一日,我定会再度结丹,堂堂正正地打败奚清川。”
嬴西洲想帮宁嘉徵一帮,明知宁嘉徵十之八.九会拒绝,还是不由自主地问道:“要多饮些吾的血么?”
“多饮一些你的血,我便能立刻结丹?”见嬴西洲颔首,宁嘉徵矢口拒绝,“不要,我不想走捷径。”
“随你吧。”倘使换作旁的凡人必定求之不得,这宁嘉徵果真特别。
嬴西洲年少之时,曾被父亲要求去人间历练。
他那时懵懂无知,对凡人自陈身份,换来的自是背叛。
若非父亲及时赶到,他早已被围攻他的凡人们拆骨入腹了。
那些凡人中便有尚未入魔的兰猗,当时的兰猗乃是个仗剑江湖的少年郎,多亏皮相貌美惊人,才未泯然于众。
他全然想不到剑术尔尔,资质平平的兰猗会成为魔尊,致使生灵涂炭,伏尸千里。
宁嘉徵看了一会儿小妹揍奚清川,顿觉无趣,提议道:“琼枝,你未免对奚清川太过仁慈了,你难不成忘了奚清川对你做过什么?”
“我确实太过仁慈了。”话音未落,隋琼枝业已踩碎了奚清川右腕腕骨。
三年前,她意图刺杀奚清川,奚清川便活生生地捏碎了她的右腕腕骨。
宁嘉徵含笑道:“这奚清川不能言,不能动,岂不是少了诸多乐趣?”
嬴西洲会意,当即解开了定身咒。
右腕腕骨之后是左腕腕骨,再之后是小臂。
而后,隋琼枝与三年前的奚清川一般,将其倒着提起,并捏碎了其一双足踝踝骨。
隋琼枝面目狰狞:“你害得爹爹自裁,你害得三位师兄命丧黄泉,你害得娘亲差点断气,你害得我残疾,你害得‘王不留行’性命垂危,你实乃衣冠禽兽,不配为人。”
她越说越急,末了,含上了哭腔。
三年来,被死死压抑而不得宣泄的愤怒、仇恨始终在她体内横冲直撞,此番总算能宣泄出来了。
她一边落泪,一边踩碎了奚清川的十根指骨。
她清楚地记得奚清川是如何折磨她的,逐一奉还。
奚清川痛不欲生,怒气冲天,三年前,他便应将隋琼枝一身的骨头取出来,喂予那松狮。
隋琼枝怒不可遏,一把提起奚清川的衣襟,手指往奚清川丹田处捅去。
下一瞬,她急急地收回手:“理当由阿兄来。”
“不必了。”见隋琼枝面露不解,宁嘉徵解释道,“西洲已将这老东西的内丹取出来送予我了。”
隋琼枝手一松,奚清川重重地跌在了地上。
她破涕为笑,朝“王不留行”招手道:“‘王不留行’过来,轮到你报仇啦。”
“王不留行”马上蹬着小短腿跑了过来,在奚清川身上又蹦又跳又啃又咬。
区区长了毛的畜生胆敢如此不敬于他,早知该将它拔毛炖了,再添些枸杞、红枣之类的。
奚清川悔不当初。
隋琼枝为“王不留行”鼓劲道:“这可是害得你命悬一线,且三年只能吃糠咽菜的罪魁祸首。”
“王不留行”想想三年前吃过的各种肉肉,流出了口水。
奚清川被松狮淌了一脸的口水,恶心得想吐。
然而,他还没吐出来,却因肚子被松狮重击而吐出了血来。
宁嘉徵拊掌道:“‘王不留行’好样的。”
“王不留行”顿时一瑟缩,须臾才继续复仇。
隋琼枝在“王不留行”的复仇声中,瞧了瞧娘亲,又瞧了瞧阿兄:“我们当如何处置这奚清川?”
第三十四章
宁嘉徵启唇道:“这奚清川作恶多端,我绝不容许他死得太过痛快。他磋磨了我整整三载,我亦会日日磋磨他,以作报答。三年前,我技不如人。今日起,我定会勤加修炼。一年后,‘琼玑盛会’之上,我定要当着天下人的面,打得他俯首称臣,再教他身败名裂,最后,我才会取他性命。”
隋琼枝反对道:“何必如此麻烦……”
隋华卿出声打断:“枝儿,你阿兄心高气傲,三年前,他远不是奚清川的对手,至今心有不甘,惟有堂堂正正地打败奚清川,于他而言,才是真正的胜利。”
隋琼枝思忖良晌,道:“好吧,我听阿兄的。”
宁嘉徵抱了抱恢复如初的小妹,又对奚清川道:“奚宗主,杨长老是否被你所杀?其重孙女是否被你所奸.污?”
宁嘉徵越想知晓真相,奚清川便越不想让他知晓。
见奚清川一言不发,宁嘉徵命令道:“‘王不留行’咬他。”
“王不留行”惧于大魔王的淫威,张嘴咬住了奚清川的左耳,使劲地往外撕扯。
须臾,左耳生疼,淌下血来,皮肉稍离,奚清川唯恐自己这左耳生生被长毛畜生撕扯下来,不得不道:“杨长老确为本宗主所杀,其重孙女确为本宗主所奸.污。”
在场三人都不觉得意外。
宁嘉徵追问道:“你杀杨长老纯粹是因为其德高望重,名满天下,实乃栽赃爹爹最为趁手的工具,抑或不止于此,你与杨长老早有间隙,这一招是一石二鸟之计?”
奚清川天经地义地道:“杨长老倚老卖老,对着本宗主指手画脚,死有余辜。”
宁嘉徵质问道:“你为何不能放过其重孙女?”
“那老东西天煞孤星,只余一重孙女,镇日当稀世珍宝似地百般疼爱,本宗主当着他的面,将她玷.污了,方能出心里头的那口恶气。那贱人在本宗主身下声嘶力竭,可心疼死那老东西了。”奚清川心下痛快,猛地被宁嘉徵踩住了下.体,他下意识地急欲将宁嘉徵的右足拨开,然而,右手不听使唤,是了,他这右手被隋琼枝那个黄毛丫头废了。
有其兄必有其妹。
兄妹俩人皆是心狠手辣,不知感恩的败类。
宁嘉徵难以想象当时的杨长老与其重孙女是何等得绝望,与被迫为奚清川口.淫的他一般绝望么?不,更为绝望吧,至少他并未被亲人看着。
“杨姑娘是被你奸.污后,自觉失了贞洁,不欲为人,抑或为你所杀?”
奚清川疼得气息奄奄:“那贱人死都死了,问这作甚?”
“左右你仅能活一载,要这作甚?”宁嘉徵取了方帕子覆于自己手上,继而拿出奚清川那物件来,忍着恶心,对嬴西洲道,“劳烦西洲变把匕首出来。”
话音未落,他的左手便多出了一把匕首。
他作势欲要将这孽.根割下,终是听得奚清川开口道:“是本宗主杀了她,佯装成悬梁自尽。”
“她定是打算揭发奚宗主的恶行吧?”见奚清川默认了,宁嘉徵提声道,“奚清川,你灭了杨家满门,死不足惜。”
奚清川满不在乎地道:“区区两个不识抬举的货色罢了,何至于说成‘满门’这般严重?”
“是呀,区区俩人,在奚宗主眼中,卑微如蝼蚁,奚宗主自然瞧不上眼。”宁嘉徵面上含笑,手下施力。
奚清川未及反应过来,已瞧见宁嘉徵将那物件送到了他眼前。
宁嘉徵的右手鲜血淋漓,面孔直如罗刹,口吻却很是温和:“奚宗主且评评我这去势的手艺如何?尽.根去下,绝无残……啊……余下俩无用武之地之物,一并去了吧。“
奚清川惊恐交加,由于浑身上下大半的骨头不堪用,用尽了气力,亦未能爬出一丈。
宁嘉徵并不阻止奚清川,只静静地看着。
“救命!”明知有穷奇在,无人救得了他,奚清川仍是不自觉地发出了呼救。
“我曾说过要将此物塞进你嘴巴里。”宁嘉徵一把掰开奚清川的下颌,将手中之物塞了进去,“我言出必行。”
奚清川咬又咬不得,吐又吐不出来,难受万分。
下一息,宁嘉徵又将余下的双丸割下,才道:“总算是干净了,奚宗主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红尘俗念了,更不会……”
“更不会危害无辜女子,好得很,好得很。”他粲然一笑,而后又将双丸塞进了奚清川的嘴巴。
接着,他好心好意地提醒道:“奚宗主可莫要饥不择食将其吞下。”
奚清川怒目而视。
宁嘉徵当着奚清川的面,细细地用皂角净了手,又用锦帕擦了,方才居高临下地道:“奚宗主这模样瞧来顺眼多了。”
奚清川巴不得将宁嘉徵虐杀了,可恨双丸业已滑至咽喉,直欲下坠,教他无暇臆想如何虐杀更为有趣。
宁嘉徵说罢,却是不再理会奚清川,“嘿嘿嘿”地朝着缩在墙角的“王不留行”冲了过去。
“王不留行”甚是灵活,轻巧地躲过了。
嬴西洲原本对这唤作“王不留行”的松狮全无意见,见此情形,心道:不识抬举。
宁嘉徵又去追“王不留行”,“王不留行”上蹿下跳,掉落了好几根毛毛,好容易才扑到了小主人怀中。
“王不留行”稍稍松了口气,又对着小主人“呜呜呜”地诉苦。
宁嘉徵摩拳擦掌:“‘王不留行’快到我怀里来。”
“王不留行”听到的却是:“‘王不留行’快到我胃里来。”
可怕,可怕。
隋琼枝为“王不留行”做主:“阿兄,你别欺负‘王不留行’啦。”
宁嘉徵义正辞严地道:“我才没欺负‘王不留行’,像‘王不留行’这样的毛茸茸生来就是要被我挼挼的。”
隋琼枝吐槽道:“阿兄好自恋哦。”
宁嘉徵理直气壮地道:“‘王不留行’假使不想被我挼,为何要长毛毛?”
自作多情,我长毛毛才不是为了被你挼。
不过“王不留行”的回击无一人听得懂。
隋华卿忽觉得自己回到了三年前,自己的一双小儿女正在斗嘴。
她堪堪露出笑来,却忍不住想起了夫君,他们三人算是苦尽甘来了,而她的夫君命丧黄泉,再也回不得人间。
她望向奚清川,奚清川这副惨状不足以教她解气,毕竟奚清川就算是死了,都换不回夫君的性命。
宁嘉徵伸手去挼“王不留行”,不出意料地被隋琼枝拍开了手:“不准。”
宁嘉徵不满地道:“你这个当妹妹的,为何对兄长如此小气?”
“我这叫做尊重‘王不留行’的意愿。”隋琼枝抚摸着“王不留行”的后脑勺道,“莫怕,莫怕,本女侠为你做主。”
话一出口,她突然意识到这自称久违了。
这三年来,她与娘亲相依为命,以免对方担心,俩人常常偷偷地饮泣,她险些忘记自己曾对阿兄放下豪言要夺得“琼玑盛会”的魁首,还用“王不留行”做了赌注。
宁嘉徵怔了怔,柔声道:“有朝一日,琼枝定会成为一代女侠,惩奸除恶,人人敬仰。”
隋琼枝陡地落下泪来:“嗯,我会努力的。”
宁嘉徵摸了摸小妹的脑袋,继而趁着小妹不备,挼了一下“王不留行”的尾巴。
“王不留行”霎时抖得几乎要把骨架子抖散了。
隋琼枝愤愤不平地道:“宁嘉徵,我还以为你是为了表达对我的关心爱护,才摸我的脑袋,岂料,你意在‘王不留行’,我不过是顺带的!”
宁嘉徵一本正经地道:“‘王不留行’才是顺带的。”
奚清川听着宁嘉徵与隋琼枝一来一往,直觉得荒谬绝伦。
宁嘉徵将他弄成了这般鬼样子,竟一眼都不看他。
“你撒谎,你对‘王不留行’的尾巴蓄谋已久。”隋琼枝反驳道。
宁嘉徵长叹了一口气:“琼枝,你居然怀疑你同父同母的兄长,为兄好生伤心。”
隋琼枝左看右看,都看不出伤心来。
宁嘉徵又要去摸“王不留行”,不料,被嬴西洲扣住了手腕子。
他不知嬴西洲意欲何为,弹指间,嬴西洲变成了毛茸茸的穷奇,有些别扭地道:“吾勉为其难让你摸吧。”
第三十五章
“西洲好生大方,不像……”宁嘉徵一面挼着穷奇的大脑袋,一面冲着“王不留行”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区区松狮,不识好歹,本魁首才不稀罕。”
不稀罕才好,我才不要你稀罕。
“王不留行”埋首于小主人怀中,根本不敢看大魔王一眼。
隋琼枝将“王不留行”从耳朵尖挼到尾巴尖,以示安慰。
宁嘉徵捏了一把穷奇的大耳朵后,兴奋地道:“西洲变小些可好?最好能捧在掌心。”
穷奇看着宁嘉徵跃跃欲试的神情,想必这宁嘉徵定会将他搓圆捏扁一番。
他可是司战的上古凶兽穷奇,并非宁嘉徵的宠物。
不过宁嘉徵既然与他交.尾了,他应当满足宁嘉徵这一要求。
宁嘉徵料想穷奇大抵不会答应,因为他每回挼穷奇,穷奇皆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
也是,毕竟穷奇并不是寻常的毛茸茸。
岂料,眨眼间,他掌心多出了一团毛茸茸。
穷奇生得威武雄壮,双腿变成寸许长后,瞧来玲珑可爱。
他自不会同穷奇客气,左右穷奇舍不得吃他,遂戳了戳穷奇的肚皮,又低下首去,猛吸一口。
穷奇由着宁嘉徵吸,生无可恋。
倘使被父亲知晓,他正被凡人吸,不知父亲会是怎样的反应?
隋琼枝嫌弃地道:“娘亲,阿兄看起来不太正常,像是在吸食芙蓉膏,我们须得离他远些。”
说归说,她仍是为阿兄依旧是三年前的模样而欣喜不已。
她尚且记得阿兄被奚清川逼着,险些在灵堂自.渎的情状,亦记得阿兄被奚清川剜出内丹后,丹田处鲜血殷殷的情状,还记得阿兄被奚清川所迫,涂脂抹粉,身着女装的情状,更记得阿兄昨日一身凤冠霞帔的情状。
若非爹爹的大仇未报,若非自己与娘亲被当作了人质,阿兄恐怕会自寻短见。
她想象不出,亦不敢想象阿兄这三年是如何熬过来的。
奚清川丧尽天良,必然千方百计地折磨阿兄。
片晌,宁嘉徵揉捏着穷奇,望向娘亲与小妹,郑重其事地道:“这九天玄宗不是什么好地方,你们尽快离开吧。劳烦你们祭拜爹爹,重建重华楼。”
隋琼枝发问道:“阿兄,你不离开这九天玄宗么?”
宁嘉徵摇了摇首:“我尚且不能离开九天玄宗,亦无颜面祭拜爹爹。待诸事了结,我自会回重华楼。”
见隋琼枝还要再言,他柔声道:“琼枝,听话。”
隋琼枝瘪了瘪嘴巴:“嗯,我听话,阿兄……”
她抱了抱阿兄:“你定要早些回重华楼,纵然你一事无成,爹爹都不会责怪你的,你别对自己太过严苛。”
“嗯。”宁嘉徵催促道,“你们快些收拾收拾吧。”
——穷奇曾说过魔尊兰猗将会现身于九天玄宗,娘亲、小妹以及“王不留行”离开九天玄宗会安全些。
“没什么可收拾的,三年前,我们双手空空地来了这九天玄宗,三年后,双手空空地走便是了。”隋华卿注视着宁嘉徵,一字一顿地道,“徵儿,多加保重。”
“娘亲毋庸担心我。”宁嘉徵把玩着穷奇道,“有西洲在,我定安然无虞。”
隋华卿叮嘱道:“徵儿,你并非女子,那处原就不可用于交.合,必须节制些,勿要放纵,过多无益。每回云雨过后,定要弄干净,否则,你怕是会生病。”
宁嘉徵猝不及防,顿时面红耳赤,乖乖巧巧地道:“娘亲,儿子记下了。”
隋华卿又对穷奇道:“西洲,我便将徵儿交付于你了,劳你看顾徵儿,切勿让别人欺负他。”
穷奇从宁嘉徵掌心一跃而下,化出人形来,正色道:“放心。”
作为母亲,隋华卿如何放心得下?
她叹了口气:“徵儿贪吃,爱玩,爱闹,有时候脾气不好,望你勿要同他置气。你们虽不是真正的夫夫,但到底是露水夫夫。夫妻间的相处之道是互相体谅,互相包容,想来夫夫间的相处之道亦然。”
嬴西洲瞧着宁嘉徵,言简意赅地道:“嘉徵很好。”
短短四个字教宁嘉徵更害羞了些。
“我与枝儿这便走了。”隋华卿看都不看地上的奚清川一眼,转身走在了前头。
奚清川正含着自己的男性尊严,面色涨红,难受得流出了泪来。
隋琼枝狠狠地踹了奚清川一脚,方才抱着“王不留行”,跟上了娘亲。
宁嘉徵与嬴西洲一道送别隋华卿,隋琼枝以及“王不留行”,一直送到了山脚下。
宁嘉徵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尚未为他们介绍,遂指着嬴西洲道:“娘亲,小妹,他唤作‘嬴西洲’。西洲,我娘亲唤作‘隋华卿’,小妹唤作‘隋琼枝’,爹爹与世间其他男子不同,不认为女子低男子一等,亦不认为孩子须得跟爹爹的姓,所以我跟爹爹的姓,而小妹跟娘亲的姓。我爹爹唤作‘宁重山’,我的家名为‘重华楼’,‘重华楼’便是从‘宁重山’与‘隋华卿’中各取一字。”
嬴西洲陡然觉得自己正同宁嘉徵谈婚论嫁,不然,宁嘉徵何故说得这般仔细?
宁嘉徵接着道:“这毛色黯淡,毛量稀疏的松狮唤作‘王不留行’,擅长恩将仇报,我为她取了这么霸气的名字,她居然连毛毛都不让我碰。”
我油光水滑,蓬松丰盈。
“王不留行”不满地冲着宁嘉徵“汪汪汪”,一触及宁嘉徵的视线,即刻认怂了。
宁嘉徵伸手去摸“王不留行”,不出意料地被“王不留行”躲过了。
待他大功得成,定教“王不留行”来不及躲。
嬴西洲心道:为何嘉徵执着于摸“王不留行”,难不成吾的手感及不上“王不留行”?
隋华卿实在放心不下:“徵儿,娘亲不如留下可好?”
“不好。”宁嘉徵矢口拒绝。
“那本女侠留下保护你吧。”隋琼枝豪气干云地道。
宁嘉徵取笑道:“你这女侠还得好好练练。”
隋琼枝气鼓鼓地道:“阿兄,你看不起本女侠是会遭天谴的。”
“是么?”宁嘉徵东张西望,“天谴呢?”
天上应声打了一记闷雷。
隋琼枝志得意满地道:“本女侠言出法随,不是你这等凡人能诋毁的。”
宁嘉徵点了点隋琼枝的鼻尖,失笑道:“是,隋女侠你言出法随,娘亲便麻烦你照顾了。”
隋琼枝骤然眼泪汪汪:“我不想离开阿兄。”
宁嘉徵为隋琼枝揩去眼尾的泪珠:“我有我要做之事,琼枝亦有琼枝要做之事,我等着看琼枝重建的重华楼,一定远胜从前。走吧。”
嬴西洲变出了一驾马车来,又将一叠银票塞进了隋华卿手中。
隋琼枝打趣道:“哇,阿兄,你这夫婿当真是出手阔绰,你攀上高枝啦。”
宁嘉徵固然不反感与嬴西洲交.欢,但他并不心悦于嬴西洲,更不准备与嬴西洲天长地久。
是以,嬴西洲算不得他的夫婿,该算他的姘头。
但嬴西洲的体贴,他是受用的。
他不反驳小妹的话,笑吟吟地道:“快些走吧。”
隋华卿与隋琼枝上得马车,一起朝着宁嘉徵挥手:“再会,保重。”
隋琼枝还抓着“王不留行”的右前爪朝着宁嘉徵挥了挥。
宁嘉徵亦朝着她们挥了挥手:“再会,保重。”
眼见马车渐行渐远,再也看不到娘亲与小妹的眉眼了,他不由自主地拔足狂奔。
经过三年的磋磨,他们一家人好不容易团聚,却马上生离了。
但生离总比死别强,总有相见的那日。
嬴西洲将宁嘉徵揽入怀中,抚摸着宁嘉徵的后脑勺道:“莫哭,莫哭。”
宁嘉徵哭了一阵,方才抬起首来,展颜笑道:“西洲,多谢你。”
“不客气。”嬴西洲直白地问道,“是吾的手感好,抑或‘王不留行’的手感好?”
宁嘉徵忍俊不禁:“西洲是在与‘王不留行’争风吃醋么?”
嬴西洲困惑地道:“这叫做‘争风吃醋’?”
宁嘉徵肯定地道:“嗯,这就是‘争风吃醋’。”
“既是如此,吾承认自己在与‘王不留行’争风吃醋。”嬴西洲咄咄逼人地道,“所以,究竟是吾的手感好,抑或‘王不留行’的手感好?”
宁嘉徵佯作苦恼:“我尚且判断不了。”
嬴西洲自信满满地道:“定是吾手感好,嘉徵且随吾回房,吾让嘉徵好生感受感受吾伟大的手感。”
宁嘉徵心下暗笑,面上一本正经:“好。”
那厢,奚清川一番努力后,终是将其中一丸吐了出来,他正欲将余下一丸吐出来,却不想,竟然不慎咽了下去。
与此同时,口中那物刺入了咽喉,使得他几乎透不过气来。
恰是这时,他耳尖地听到了外头的动静,算算时辰,应是给隋华卿与隋琼枝送晚膳的老仆来了。
不管他现下如何狼狈,只要重获自由,定能东山再起。
兴许他还能寻得名医,将一根、一丸接上。
至于目睹了他惨状的老仆,到时候杀了便是。
第三十六章
一进得新房,嬴西洲立刻变回了穷奇本相,生得威风八面,一开口却是:“快来摸吾。”
宁嘉徵堪堪将手放于穷奇的脑袋上,穷奇便四脚朝天地袒露了肚皮。
穷奇一面嫌弃自己真是越来越像宁嘉徵的宠物了,一面由着宁嘉徵为所欲为。
宁嘉徵从穷奇的额头起,沿着鼻尖、下颌、肚皮,一直摸到尾巴根。
果不其然,他又听见穷奇道:“尾巴根不可以。”
穷奇正哼哼唧唧着,这话说得一点气势也无,更像是在向宁嘉徵撒娇。
宁嘉徵不紧不慢地揉捏着毛茸茸的尾巴根,接着从尾巴根起摸到尾巴尖,再接着将尾巴绕在了手上。
穷奇微恼地质问道:“究竟是吾的手感好,抑或‘王不留行’的手感好?”
宁嘉徵卖关子,不答,不轻不重地挼搓着尾巴根,故意道:“西洲全身上下这尾巴根的手感最好。”
眼见尾巴根下方起了异样,他垂首一笑,以尾巴尖搔弄尾巴根。
穷奇并非如龙一般的淫兽,宁嘉徵这举动原本不至于令他失控。
或许是尝过了情.事的缘故吧,领略了个中乐趣,便难以自持了。
宁嘉徵见好就收,猛地松开了手。
穷奇顿时觉得空虚,继而猝不及防地被宁嘉徵翻了个身,从躺变作了趴。
火热之处倏然抵上浸透了春寒的地面,未能舒坦些,反而是冰火两重天。
宁嘉徵蹲于穷奇跟前,向穷奇伸出手:“握手。”
穷奇矢口拒绝:“吾并非猫儿狗儿。”
宁嘉徵委屈巴巴地道:“西洲竟然连与我握手都不愿意。”
“……”罢了,罢了,吾可是伟大的上古凶兽,不与区区凡人计较。
穷奇不情不愿地伸出右爪,放在了宁嘉徵手上。
宁嘉徵握住穷奇的右爪,趁机捏了捏肉垫,便松开了,得寸进尺地道:“换一只爪。”
穷奇遂将左爪放在了宁嘉徵手上。
宁嘉徵照例捏了一下肉垫,又摸了摸穷奇的头顶心:“西洲真乖。”
穷奇强调道:“吾不是嘉徵的宠物。”
宁嘉徵充耳不闻:“不知‘王不留行’的肉垫手感如何?”
——他曾摸过“王不留行”的肉垫,相较而言,他更喜欢穷奇的肉垫。
穷奇不满地道:“小小松狮,岂能与吾匹敌?”
宁嘉徵叹气道:“唉,左右我摸不到‘王不留行’,能摸到西洲已是万幸。”
“吾难不成是嘉徵退而求其次的选择?”穷奇一爪子拍于宁嘉徵身上,宁嘉徵当即跌倒于地。
宁嘉徵蹙了蹙眉:“西洲好生粗鲁。”
穷奇哼着粗气:“说吾远胜于那松狮。”
宁嘉徵一手揉搓着穷奇的耳朵,一手摩挲着穷奇的后颈,低声道:“倘若我不说,西洲当如何待我?”
穷奇苦思冥想了一番,委实想不出惩罚宁嘉徵的法子。
宁嘉徵张口咬住了穷奇毛茸茸的微卷的耳朵尖:“西洲奈何不了我。”
穷奇确实奈何不了宁嘉徵,悻悻地松开爪子,方要将可恶的宁嘉徵扶起来,岂料,那处被宁嘉徵踩了一下。
宁嘉徵的眉眼一派纯良:“毛茸茸的很是可爱。”
穷奇不喜欢被形容为可爱,瞪着宁嘉徵,怒吼道:“吾可是上古凶兽。”
“嗯,你是上古凶兽,战绩斐然。”宁嘉徵抱住穷奇的大脑袋,吻上耳朵,“你定能将魔尊兰猗打得一败涂地,保人间太平。”
穷奇用右爪将宁嘉徵揽入自己怀中,发问道:“你在害怕么?”
“嗯。”宁嘉徵坦白地道,“我们三人一犬好不容易苦尽甘来了,我希望能过上太平日子。”
“你着急忙慌地催着她们走,便是生怕兰猗当真现身于九天玄宗,她们会有所不测?”见宁嘉徵颔首,穷奇建议道,“你现下还追得上她们。”
宁嘉徵坚定地摇了摇首:“我曾天不怕,地不怕,以为自己终将成就一番伟业。被奚清川磋磨了三年后,我的心气不可避免地被磨去了一些。我……”
他抿了抿唇瓣:“我……但我想与西洲并肩而战。若能多给我些时日,我定不会拖西洲的后腿。”
他又苦笑道:“我眼下连内丹都没有,连奚清川都对付不了,我这话说得是不是太不自量力了?”
穷奇安慰道:“嘉徵不是‘琼玑盛会’的魁首么?若非三年蹉跎,或许早已跻身于当世大能之列,算不得不自量力。”
“西洲实在是一头体贴入微的凶兽。”宁嘉徵一边用足尖蹭着穷奇的尾巴根,一边好奇地道,“你为何会是凶兽?”
穷奇不假思索地道:“因为吾吃人。”
宁嘉徵抬手抚摸着穷奇的嘴巴道:“你当真吃人?”
穷奇答道:“吾当真吃人,但吾只吃奸佞之徒。”
穷奇说话间,宁嘉徵将整只右手伸入了穷奇的嘴巴。
穷奇的獠牙极为锋利,想必一口便能咬碎凡人的颅骨。
宁嘉徵并不惧怕,甚至把玩着獠牙道:“只吃奸佞之徒不会吃坏肚子吧?”
“不会,吾身强体健,道行高深。”穷奇是第一次被旁人触及獠牙,这滋味有些奇怪。
“你既然只吃奸佞之徒,合该是瑞兽,才不是什么凶兽。”宁嘉徵面色一沉,咬牙切齿地道,“你若能将如奚清川一般的奸佞之徒吃个一干二净,这人世间必然海晏河清。”
“凡人皆有欲.望,欲.望能使志士仁人变得面目全非,故而,吾绝无可能将这人世间的奸佞之徒吃个一干二净。至于是瑞兽或是凶兽,只是虚名罢了,吾毫不在意。”穷奇尽量用平素的语调道。
是啊,这人世间绝无可能人人无欲无求。
宁嘉徵不发一言,用指腹磨蹭着穷奇舌上的倒刺。
穷奇含含糊糊地道:“能否别踩吾的尾巴根了?”
宁嘉徵坏心地道:“尾巴根为何不能踩?”
“尾巴根当然不能踩。”穷奇凝视着宁嘉徵道,“嘉徵是故意为之吧?”
“是又如何?”宁嘉徵挑眉道,“难不成……难不成……”
他重重地踩了一下尾巴根:“难不成西洲要将我弄得乱七八糟作为惩罚?”
穷奇并没有这一念头:“吾不会将你弄得乱七八糟,吾只想知晓是吾的手感好,抑或‘王不留行’的手感好,吾不想被你踩尾巴根。”
“不踩便不踩吧。”宁嘉徵转而去摸穷奇的后背,这后背上的花纹美不胜收。
穷奇暗暗地松了口气。
宁嘉徵翻身而上,提问道:“西洲如若驮着我,能否飞起来?”
“飞自然是能飞起来的。”穷奇扭过头去,目露凶光,“但吾不是坐骑。”
宁嘉徵自说自话地道:“白日里太招摇了,待得更深露重,西洲驮着我飞上一圈可好?”
穷奇矢口拒绝:“不好。”
“小气。”宁嘉徵泫然欲泣,“我其实很舍不得娘亲、小妹、‘王不留行’,我现下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待在这九天玄宗,前途未卜,西洲居然连我渺小的愿望都不肯满足。假使‘王不留行’长大些,且长出了双翼来,定会愿意驮着我飞上一圈。”
穷奇毫不留情地道:“假使‘王不留行’长大些,且长出了双翼来,定然连一根毛毛都不会让你碰到。”
宁嘉徵掩面而泣:“‘王不留行’还小,来日定会幡然醒悟。”
穷奇瞧着宁嘉徵,警告自己勿要上了宁嘉徵的当,嘴巴却不听使唤地道:“吾也不是不可以驮着你飞上一圈。”
宁嘉徵破涕为笑:“西洲待我最好啦。”
穷奇不是食言而肥的凶兽,只能认了。
宁嘉徵挼着穷奇的双翼,又从后背一直挼到尾巴尖。
穷奇正思考着穷奇生:这宁嘉徵不过是同吾交了尾而已,吾为何非要纵着他?
其后,宁嘉徵从尾巴尖一点一点向下而去,覆上了尾巴根。
穷奇浑身一颤:“尾巴根不可以。”
宁嘉徵从善如流,略略向下。
穷奇盯着宁嘉徵道:“嘉徵,你意欲何为?”
“礼尚往来。”宁嘉徵义正辞严地道,“你不是答应了驮着我飞上一圈么?我便帮你一回。”
“你……仔细倒刺,切莫割伤。”穷奇并非不愿意,便随宁嘉徵去了。
宁嘉徵自己从未做过,亦未帮过别人,慎之又慎。
软毛搔得他掌心发痒,他端详着穷奇道:“如何?”
穷奇露出了肚皮来:“可。”
宁嘉徵想着是否要让穷奇化出人形来,但又觉得穷奇若是化出人形,他会更加羞耻,遂闭口不言。
良久,久至他的手都发酸了,仍未有出来的迹象。
又过了好一会儿,他的手方才被溅湿了。
穷奇半眯着竖瞳,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摇晃着。
宁嘉徵疑惑地道:“即便不是在活物体内,亦要这般久?”
穷奇懒洋洋地道:“对。”
“西洲倘使与雌兽或是女子结.合,早已儿女成群了吧?”宁嘉徵眼帘下垂,望住了自己的肚子。
他尚且记得自己的肚子被撑得如何得鼓。
“吾无心于情爱之事,亦无心于繁衍生息。”穷奇又鬼使神差地想,这宁嘉徵要是能为他生儿育女,儿女的性子要是随了宁嘉徵,他的日子必定有趣得很。
一炷香后,宁嘉徵收回手,瞧着掌心,听着湿液从指缝坠落,造成的淅淅沥沥的声响,发着怔。
穷奇化出人形来,为宁嘉徵擦净手后,衣袂一挥,清除了地面上的浊液,而后一把将宁嘉徵拥入怀中,轻拍着宁嘉徵的背脊道:“嘉徵,总有一日,你能与家人团聚;总有一日,你能堂堂正正地打败奚清川,至于兰猗,你与吾联手,定能教他魂飞魄散。”
宁嘉徵一身的不安霎时被嬴西洲安抚了,他往嬴西洲怀里拱了拱:“我最喜欢西洲啦。”
嬴西洲追根究底地道:“所以是吾的手感比较好?”
宁嘉徵苦着脸道:“我愚钝至极,尚未得出结论。”
嬴西洲暗道:吾这是又被宁嘉徵戏耍了?
须臾,宁嘉徵总算想起了奚清川:“奚清川诡计多端,留他一人,我不放心。”
那厢,奚清川以为来者是给隋华卿与隋琼枝送晚膳的老仆,正翘首以盼。
然而,来者竟然披着一张与嬴西洲一般无二的皮囊。
这嬴西洲身畔却不见了宁嘉徵。
他盯着嬴西洲,以为嬴西洲会不利于他,未料想,嬴西洲竟将他扶了起来。
下一瞬,他便见到了宁嘉徵。
宁嘉徵看着两个嬴西洲,兴奋地道:“这便是分.身之术?”
其中一个嬴西洲回道:“对。”
“换言之,我能一次挼两头穷奇?”宁嘉徵双目发亮。
“……”嬴西洲换了话茬,“这奚清川变成了这副模样,不便处理宗主事务,亦不便在抛头露面。”
说话间,其中一个嬴西洲变成了奚清川的模样。
宁嘉徵厌恶地道:“好端端的毛茸茸变得面目可憎了。”
嬴西洲对奚清川道:“从今日起,吾便是你的小徒儿嬴西洲。”
——兰猗不知何年何月何日才会现身,他必须有个身份,以便合情合理地出入九天玄宗。
奚清川心知自己反对无用,索性默不作声。
宁嘉徵掰开奚清川的下颌细看,发问道:“奚宗主是饥不择食,抑或吐出来了?怎地少了一丸?”
奚清川不答。
宁嘉徵信手扯下百子帐,将余下一丸与一根从奚清川口中取出来,包好。
“百子帐,百子帐,可惜奚宗主此生绝不会有一儿半女。”
他满口怜悯,满面含笑。
奚清川恨不得将宁嘉徵咬死,奈何力不能及。
宁嘉徵问嬴西洲:“能变出手铐脚镣来么?”
话音未落,奚清川已被上了手铐脚镣。
宁嘉徵又问道:“能变出个人来照顾他么?不然,他这血便要流光了。”
嬴西洲指尖一点,百子帐上的一个男童自百子帐跃然而下,恭声道:“听凭主人调遣。”
男童到底是由绣娘所绣,再如何栩栩如生,变作人样后,神态亦有些僵硬。
自打知事以来,宁嘉徵的梦想便是羽化成仙,振兴重华楼。
见识过嬴西洲的修为后,他更是对羽化成仙心向往之。
但他区区肉骨凡胎,当真有能力羽化成仙?
他不愿多想,收敛了心神,提着奚清川的后颈,将其拖到外间,并将手铐脚镣钉在了墙面上。
然后,他居高临下地道:“奚宗主,你且猜猜明日我会如何对待你?”
奚清川懂得卧薪尝胆的道理,不言不语。
宁嘉徵柔声道:“奚宗主当着杨长老的面,强.暴了其重孙女,遗憾的是奚宗主亲缘断绝,是以,我不若寻些彪形大汉来,当着九天玄宗全宗上下,轮流强.暴奚宗主如何?”
见奚清川强作镇定,宁嘉徵继续道:“奚宗主今日都当着全宗上下自.渎了,还会怕这等小事?”
言罢,他掀起奚清川的下裳,打量着可怖的血淋淋的断口,又冲男童招呼道:“劳烦你照顾他。”
男童领命:“是。”
宁嘉徵不想再看见奚清川,转身便走。
一出门,他却又看见了奚清川的脸,遂恼怒地道:“西洲,变回来。”
嬴西洲当即变成了原本模样。
宁嘉徵展颜地道:“还是我的西洲生得好。”
嬴西洲怔怔地道:“吾是你的?”
宁嘉徵解释道:“你不是我的露水夫君么?你自然是我的。”
片刻后,便与昨日拜堂成亲的吉时一个时辰了。
宁嘉徵望着嬴西洲道:“我这一日大起大落,多谢你。”
嬴西洲猜测道:“你可是心有余悸?”
“嗯。”宁嘉徵浑身瑟瑟,一把环住了嬴西洲的腰身,“我险些便要与奚清川洞房花烛了。我这一日过得甚是忐忑,我唯恐自己在发梦,实际上,我早已与奚清川洞房花烛了,而你仅是我过于愤恨,过于绝望,用以逃避现实所臆想出来的。我亦未曾见到过娘亲、小妹、‘王不留行’,她们不知何时方能重见天日。”
嬴西洲抚摸着宁嘉徵的脑袋道:“吾是真实存在的。”
宁嘉徵踮起足尖来,亲了亲嬴西洲的唇瓣。
嬴西洲回吻宁嘉徵。
唇舌交缠间,嬴西洲觉察到韩玉来了,遂推开宁嘉徵,将自己变作了奚清川。
宁嘉徵阖着双目,一被嬴西洲推开,便又贴了上去,不想,再度被嬴西洲推开了。
他不满地掀开眼帘,正要质问,猝然瞧见了“奚清川”。
这“奚清川”固然不是真正的奚清川,但单单奚清川的脸便足够教他作呕了,他适才竟然险些主动吻上了“奚清川”。
韩玉远远地看见有俩人在接吻,走近些,才看清是师父与师娘。
师父与师娘瞧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倘使师父没那等不堪入目的癖好该有多好?
师娘能包容师父的癖好,且愿意同师父接吻,该当对师父是真心实意的吧?纵然有所怨怼,亦是爱更多些,他作为师父的弟子不该怀疑师娘谋害师父。
他百感交集,行至师父、师娘面前,将自己身后的一老妪介绍给了他们:“这是弟子下山请来的神婆,兴许能治好师父的怪癖。”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师父真是一淫.魔,左思右想后,去请了神婆。
韩玉倒是个孝顺徒弟,可惜识人不明,有眼无珠,错将衣冠禽兽当作了正人君子。
宁嘉徵心下叹息,口中道:“你师父并未中邪,这怪癖乃是你师父与生俱来的,治不了。”
韩玉心存侥幸:“弟子知师娘定为此苦恼不已,更何况,师父不是试图杀师娘么?师父对师娘情根深种,岂会舍得杀师娘?弟子认为师父大抵是中邪了,试试吧,万一有用。”
“你这番孝心属实难得。”宁嘉徵瞧着“奚清川”道,“那便试试吧。”
“奚清川”颔首道:“好,听娘子的。”
——他不曾唤过宁嘉徵“娘子”,一唤出口,竟觉得与“嘉徵”一般自然而然。
神婆开坛做法,绕着“奚清川”念着稀奇古怪的词。
宁嘉徵见“奚清川”板着脸,一副不耐烦的神情,忍不住偷笑。
他身侧的韩玉倒是满面严肃。
神婆又在“奚清川”浑身上下贴满了符纸。
这神婆并非全然的招摇撞骗之辈,确是些驱邪、招魂的符纸。
“奚清川”觉得自己现下的样子必定可笑至极,不然,宁嘉徵为何一直偷笑?
韩玉发觉宁嘉徵在笑,奇道:“师娘亦中邪了?”
宁嘉徵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道:“我并未中邪。”
韩玉追问道:“那师娘在笑什么?”
宁嘉徵高深莫测地道:“我在笑可笑之人。”
不愧是年仅一十又四便夺得“琼玑盛会”魁首的师娘,年纪虽比自己小,境界却与自己天差地别。
韩玉暗暗发誓:我定要好生修炼,再与师娘一决高下。
折腾了半个时辰后,神婆发话道:“奚宗主这符纸须得贴上七七四十九个时辰。”
她又端了一碗符水来:“劳烦奚宗主饮下。”
“奚清川”拨开自己面上的符纸,接过符水一饮而尽。
韩玉疾步至“奚清川”面前,紧张地道:“师父可觉得好些了?”
“奚清川”面无表情地道:“没觉得。”
韩玉为自己与“奚清川”打气道:“七七四十九个时辰后,师父定不会再有那般癖好了。”
宁嘉徵懒得再应付韩玉:“你且走吧,你师父须得好生歇息。”
韩玉恭敬地道:“师父、师娘,弟子这便退下了,师娘自己小心些,以防师父再对师娘不利。”
他本想说可传他保护,但想想他的修为远不是师娘的对手,遂把这话咽了下去。
“弟子今日对师娘出言不逊,望师娘见谅。”
见韩玉满面歉然,宁嘉徵摆摆手道:“不打紧。”
真正的奚清川听得韩玉的嗓音,唤了韩玉好几声,然而,并未被韩玉听见。
一听韩玉要走,奚清川声嘶力竭地道:“韩玉!”
外头,韩玉一无所知,告辞离开了。
“奚清川”提醒道:“里头那奚清川不安分。”
宁嘉徵笑吟吟地道:“不安分才正常,只可惜,他根本不知外间被西洲下了术法,任凭他喊破嗓子,韩玉都不可能听得到。”
“奚清川”看了眼天色,继而抬手覆上宁嘉徵的肚子:“你乃是凡人,该用晚膳了。”
宁嘉徵嫌恶地拍开“奚清川”的手:“不准碰我。”
“奚清川”传了膳,待膳食上齐,便变回了嬴西洲。
宁嘉徵用了一口糖醋里脊,而后不安地摸了摸嬴西洲的脸,证实嬴西洲并非自己的幻觉,他才继续用膳。
“吾在。”嬴西洲已然辟谷,只是看着宁嘉徵用。
宁嘉徵又饮了一口香菇鸡汤,眼巴巴地道:“西洲陪我用些可好?一个人用膳太过冷清了。”
他是喜欢热闹的,但这三年来,他不是一个人用膳,便是被迫与奚清川一道用膳。
他每每食不下咽,而奚清川俱会做出一副良人模样,拿其用过的竹箸给他布菜。
除却奚清川与陈婆婆,这三年来,他几乎不曾见过其他人。
他有时会呆呆地看着日头东升西落,若非复仇之心支撑着他,他兴许早已发疯了。
“好吧。”嬴西洲为自己盛了碗香菇鸡汤,尝了尝后,道,“尔尔。”
“西洲委实是不知人间疾苦,西洲可知这人间有多少人连白面馒头都吃不上?”宁嘉徵夹了一块白切羊肉,“西洲尝尝吧。”
嬴西洲长年游历人间,并非不知人间疾苦,但他不与宁嘉徵争辩,就着宁嘉徵的竹箸吃下了白切羊肉:“尚可。”
宁嘉徵夹起白灼芥兰自己吃了,吃下后,方才意识到这竹箸先前碰到嬴西洲的唇齿了。
不过他与嬴西洲都交过欢了,这竹箸有何可介意的?
用罢晚膳后,他摸着自己的肚子道:“我已有三年未曾好好地用过膳了。”
嬴西洲关切地道:“那奚清川常常饿着你么?”
“那奚清川不止不会饿着我,还日日着人奉上山珍海味,但我身陷囹圄,何来用膳的胃口?以免自己饿死,才逼着自己用一些罢了。那奚清川隔三差五便陪我用膳,自诩温柔体贴。他若是不来,便令陈婆婆陪我用膳。他认为陈婆婆身份低贱,不许陈婆婆与我一道用膳,陈婆婆自己亦认同。陈婆婆所谓的陪我用膳,就是在我耳边念叨三从四德。”宁嘉徵思及当时的情形,通体难受,“我终究没能被他驯化成他想要的样子,他肯定很是后悔自己对我太过心慈手软。”
嬴西洲起身,吻了一下宁嘉徵的额头:“过去了,都过去了。”
“嗯,过去了,都过去了。”宁嘉徵鹦鹉学舌。
他的苦难当真过去了?这世间有奚清川,是否还有王清川,李清川?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业已成了惊弓之鸟,再也不是当年的初生牛犊。
第三十七章
宁嘉徵辗转反侧,难以成眠,待得夜深人静,堪堪睡下,额头陡地被碰了一下。
他当即被惊醒了,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难不成是奚清川?
奚清川曾数度趁他入眠,猥.亵他。
他屏息凝神,掀开眼帘望去,所幸借着烛光看见的是嬴西洲的眉眼。
——自从被奚清川漏夜猥.亵过一回后,他夜夜都要点蜡烛,尽管他明白这样做无济于事。
他暗暗地舒了口气,而后抬手去解自己身上的亵衣。
他与嬴西洲并非真正的夫夫,亦非两情相悦,自不会同榻而眠。
嬴西洲此番来寻他,所求总不能是秉烛夜谈吧?应当是床笫之事。
他并不讨厌与嬴西洲交.合,当然不会拒绝。
岂料,嬴西洲竟是按住了他的手。
“西洲喜欢自己解便自己解吧。”他懒懒地倒下.身去,以一双手肘撑着床面,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嬴西洲再度从宁嘉徵的眉眼间窥见了自暴自弃,想来宁嘉徵假使从未被奚清川磋磨过,是决计不会委身于他的。
毕竟他不曾追求过宁嘉徵一日,且初见便要求其委身。
宁嘉徵之所以愿意委身于他,一则是为了报恩,二则是为了报仇。
他并非凡人,鲜少试图了解凡人。
但他却想了解宁嘉徵。
他在床榻边坐下,伸手捞起了宁嘉徵的腰身。
宁嘉徵抬手勾住嬴西洲的后颈,又去吻嬴西洲的唇瓣,猝不及防地被嬴西洲推开了。
“生气了?”他眼下尚且不能失去嬴西洲,嬴西洲纵着他,他便得寸进尺,嬴西洲不纵着他了,他顿时害怕了起来,“西洲,别生我的气。”
“吾并未生你的气。”嬴西洲摸了摸宁嘉徵的头顶心,“你不是想骑着吾,飞上一圈么?”
他并不想当宁嘉徵的宠物,亦不想当宁嘉徵的坐骑。
他以为宁嘉徵白日里的话并非玩笑话,一直等到万籁俱寂,左右不见宁嘉徵来寻他,死皮赖脸地要骑他,便自投罗网了。
宁嘉徵认真地道:“想,西洲若是不愿意,拒绝我便是,我原就是同西洲说笑的。西洲并不是我的坐骑,而是我的救命恩人。”
换作三年前的他,如若见得穷奇,定然要骑上一骑。
任凭穷奇再凶神恶煞,他都不会退怯。
而三年后的他,可谓是面目全非了。
他努力地在娘亲、小妹以及“王不留行”面前,表现得如三年前的自己一般。
但在嬴西洲面前,他并不想费力地伪装自己,毕竟嬴西洲从未见过三年前的他,无从比较。
更何况,他与嬴西洲实力悬殊,万一嬴西洲发起难来,他招架不了。
本质上,他仍是鱼肉,只不过刀俎从奚清川变成了嬴西洲。
他与嬴西洲做了交易,对于自己这副身体是否足以完成这场交易,并无把握。
嬴西洲叹息着道:“还是非要吾握手,非要骑吾的嘉徵更为鲜活可爱。”
话音未落,他竟见宁嘉徵向他伸出了手:“握手。”
“……”
他听闻人间有一门功夫叫“变脸”,这宁嘉徵莫非得了真传?
握手便握手吧。
他将右手放在了宁嘉徵的掌上。
宁嘉徵细细揉捏着嬴西洲的右手,品鉴道:“稍稍粗糙了些,还是本相的爪子更为好摸些。”
他松开嬴西洲的右手:“换左手。”
嬴西洲遂换成了左手。
宁嘉徵搔弄着嬴西洲的掌心,抬眼对嬴西洲道:“变成爪子可好?”
——他忍不住想自己实乃欺软怕硬之辈,嬴西洲一温柔待他,他便诸多要求。
嬴西洲掌心发痒,顿了顿,方才将双手变作了双爪。
宁嘉徵一面把玩着嬴西洲的双爪,一面有些颓然地问嬴西洲:“西洲是否会觉得我待奚清川太过恶毒了?”
嬴西洲满头雾水:“嘉徵何出此言?”
“我啊……爹娘从小教导我要与人为善,锄强扶弱。”宁嘉徵扯了扯唇角,“报复奚清川之时,我通体畅快淋漓,是奚清川对不起我们一家在先,不管我如何折磨奚清川都是天经地义的,对吧?假若换作三年前的我,定不会做这么多折磨奚清川之事。我骨子里是不是……是不是便喜欢……喜欢折磨人?”
嬴西洲实话实说:“因为嘉徵骨子里是良善之辈,才会反省自己。吾并非嘉徵,无法全然与嘉徵感同身受,但吾听嘉徵述说那奚清川所造的孽,直觉得嘉徵如何对待奚清川都不为过。”
宁嘉徵展颜一笑,仰首亲了亲嬴西洲:“西洲委实是一头温柔的凶兽。”
嬴西洲用爪尖勾起宁嘉徵放在一旁的中衣,为其穿上了。
宁嘉徵眉眼温良,口吻发软:“西洲是
更喜欢为我穿衣,抑或为我解衣?”
嬴西洲答道:“都喜欢。”
宁嘉徵失望地道:“我还以为西洲更喜欢为我解衣。”
“吾并非淫兽。”嬴西洲将一双爪子变成了人手,便于为宁嘉徵穿衣。
宁嘉徵猛地拨开嬴西洲的手,继而利落地将自己的衣衫剥了个一干二净。
纵然他是在迫不得已地情况之下,才委身于嬴西洲的;纵然他并未为嬴西洲而心动神摇,但他希望嬴西洲痴迷于他。
他直视着嬴西洲的双目,启唇道:“西洲当真不对我做些什么?”
嬴西洲揉着宁嘉徵的发丝道:“嘉徵,吾言出必行,吾既答应要帮你,便不会弃你而去。”
宁嘉徵倏然生泪,他被嬴西洲看穿了,他勾引嬴西洲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身体对于嬴西洲而言,是具有价值的。
奚清川虽然成了废人,他却恐惧着奚清川突然康复,再度囚禁他。
若是将奚清川斩杀,他又对不起三年前不可一世的自己。
战胜恐惧亦是他人生的功课吧?
他需要嬴西洲,不想在恐惧中踽踽独行。
嬴西洲用尾指揩着宁嘉徵的眼尾:“莫哭。”
“我才没哭。”宁嘉徵嘴硬地道。
“是,你没哭。”嬴西洲巡睃着宁嘉徵的身体,其上印满了他所留下的痕迹,层层叠叠,青青紫紫,他明明并未用力,这副身体瞧来却像是惨遭蹂.躏了,凡人果真是太脆弱了。
宁嘉徵被嬴西洲的目光密不透风地笼罩着,陡然害羞了起来,胡乱抓了衣衫挡着,道:“不想要便算了,看我做什么?不准看。”
“浅尝一番吧。”嬴西洲提着宁嘉徵的腰身,让其坐于自己怀中,然后覆下了唇去。
宁嘉徵承受着嬴西洲的亲吻,忽而觉察嬴西洲的手正在他身上摸索。
须臾,他全然抓不住衣衫了,纤毫毕现。
良晌,嬴西洲将右手给宁嘉徵看:“便算是白日的礼尚往来吧。”
宁嘉徵眼神迷离,待嬴西洲为他穿戴妥当,方才回过神来。
嬴西洲变回本相,趴在地上,对宁嘉徵道:“上来吧。”
宁嘉徵爬到了穷奇背上,口出狂言:“若有鞍,坐着会更舒服些。”
“吾不是你的坐骑。”穷奇转念一想,难不成是宁嘉徵的屁股正痛着,才这般说?
宁嘉徵正抚摸着穷奇的皮毛,屁股底下骤然多了鞍,果然舒服了些。
“西洲真贴心。”他用下颌蹭了蹭穷奇的左耳,继而坐直了身体,“我们出发吧。”
弹指间,房门打开了,穷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出房门,飞了起来。
宁嘉徵霎时置身于云端,原本正欢喜着,却突地透不过气来了。
穷奇发觉宁嘉徵的异样,变出一人形分.身来,吻上了宁嘉徵的唇瓣,为宁嘉徵渡气。
渡过气后,他正欲将分.身回收,由于宁嘉徵主动缠着分.身接吻,便作罢了。
这感觉很是奇妙,宁嘉徵正骑着穷奇,同时却与嬴西洲接着吻。
夜风从身边拂过,使得他浸透了凉意,他便将嬴西洲抱得更紧了些。
这个吻断断续续,一吻罢,他依偎于嬴西洲怀中,放目四顾。
头上是明月星辰,身侧是团团云朵,身下是万千灯火。
倘使再早些,灯会会更为密布吧。
他低首亲了一口穷奇的左耳,又回首亲了一口嬴西洲的唇瓣,郑重其事地道:“西洲,多谢你。”
分.身与本身共感,穷奇居然觉得自己当坐骑太亏了。
是以,他一气呵成地将自己与分.身调换,并吻上了宁嘉徵的唇瓣。
宁嘉徵喜欢与嬴西洲接吻,一手揪着穷奇的羽翼,一手揽着嬴西洲的腰身。
这一吻太久了,两双唇瓣堪堪分开,宁嘉徵便咳嗽不止。
他这副身体太不中用了,连接吻都不足以支撑。
嬴西洲将宁嘉徵调转方向,面对自己坐着,瞧着宁嘉徵涨红的面孔,轻抚着宁嘉徵的背脊,为其顺气。
好容易止住咳嗽,宁嘉徵当即发下豪言壮语:“待得我修出内丹,我们便在这半空做上一回如何?”
“……”嬴西洲不知该作何反应。
“在这半空中云.雨,必然别有一番滋味。”宁嘉徵不满地捏着嬴西洲的双颊道,“西洲难道不愿意?”
嬴西洲否认道:“并非不愿意,吾只是觉得嘉徵别出心裁。”
“既然并非不愿意,我便当西洲答应了。”宁嘉徵美滋滋地道。
嬴西洲并不拒绝,下一瞬,竟见宁嘉徵抓了他的双翼,大声道:“冲啊。”
这宁嘉徵面上无一分香艳,反而如同贪玩的孩童,好似适才大胆地向他求.欢之人另有其人。
穷奇在宁嘉徵的指挥下飞得更快了,直逼圆月。
宁嘉徵沐浴着月光与嬴西洲唇舌交缠,夜风急急,将他未束的墨发吹得猎猎作响。
这是他三年以来难得静谧的时光,毋庸做戏,毋庸受罪,只管循着本能行事。
第三十八章
次日,破晓时分,韩玉便来向奚清川请安了。
宁嘉徵正蜷缩于穷奇毛茸茸的肚皮上好眠,乍然听得叩门声,烦躁地将左耳贴上了穷奇的脖颈,右耳则抓了穷奇的爪子,用肉垫捂严实了。
穷奇化出分.身来,啄吻了一下宁嘉徵的鬓发。
宁嘉徵睁开双目,见这分.身瞬间变成了奚清川,蹙眉道:“离我远些。”
“奚清川”出门应付韩玉去了,宁嘉徵继续好眠。
韩玉见得“奚清川”,恭声道:“弟子见过师父,敢问师父可好些了?”
“奚清川”摇首道:“你勿要白费功夫了。”
韩玉坚持道:“神婆不是说过那符纸须得贴上七七四十九个时辰么?定是师父提前揭下符纸之故,才未见效。”
“奚清川”变出满面的符纸来,睁眼说瞎话:“为师从未揭下过符纸。”
韩玉眨了眨眼,暗道:我适才看岔眼了?
“七七四十九个时辰一到,必然见效,弟子对师父有信心。“
“奚清川”叹了口气:“为师对自己倒是没什么信心。”
韩玉鼓励道:“师父莫要灰心。”
“奚清川”换了话茬,朝着韩玉身后招了招手。
韩玉回过首去,瞧见一面生的少年。
“奚清川”介绍道:“这是为师新收的徒儿,唤作‘嬴西洲’,劳你照看他。”
韩玉面上领命,心下生疑。
师父当众自.渎一事已然人尽皆知,为何还会有人愿意拜入师父门下?
不对,不对,他作为师父最疼爱的弟子,岂可如此腹诽师父?
足足七七四十九个时辰后,韩玉亲手从“奚清川”面上揭下符纸,继而打量着“奚清川”道:“师父感觉如何?”
“奚清川”回道:“无用。”
“当真无用?”韩玉不信,“但在这七七四十九个时辰间,师父并未当众自.渎。”
“奚清川”苦笑道:“不过是拼命压抑罢了。”
韩玉垂首丧气地道:“弟子再去寻别的法子。”
“不必了,退下吧。”“奚清川”不耐烦地道。
宁嘉徵从房中走出来,望着韩玉的背影道:“韩玉是个好徒弟,可惜有眼无珠,以致于受奚清川蛊惑,助纣为虐,不知待我揭发奚清川那日,他会是怎样的反应?”
“奚清川”对此不感兴趣,换了话茬:“你日日勤勉,奈何筋脉尽损,必须进补些天材地宝,你既不愿饮吾的血,且不屑于服用奚清川的珍藏,我们一道下山寻‘相思骨’可好?”
——“相思骨”乃是一味草药,其色如相思豆,其形似人手骨,故名曰“相思骨”。
宁嘉徵不答,嫌弃地道:“莫要用这张脸与我说话。”
待得奚清川丑陋的面目消失无踪,他方才启唇道:“这世间真有‘相思骨’?”
嬴西洲颔了颔首:“有。”
“好,我同你下山寻‘相思骨’,但你须得向我保证,除非必要,切莫出手帮我,我想凭借自己的力量,寻得‘相思骨’,打败奚清川。”言罢,宁嘉徵顿然觉得自己说了大话,他眼下连功夫高强些的凡人都制服不了。
前几日,他甚至还扬言要帮着嬴西洲对付魔尊兰猗,实乃不知自己几斤几两的蠢材。
嬴西洲宽慰道:“你将吾当作灵器便是,使用吾理所应当。”
“西洲愿意让我挼,愿意让我骑,还自请做我的灵器,莫不是被我迷住了?”宁嘉徵矫揉造作地向着嬴西洲抛了个媚眼,而后忍不住笑了。
嬴西洲苦思冥想了一番后,肃然道:“吾不知自己是否被你迷住了,吾只知吾望你能早日得偿所愿。”
宁嘉徵喃喃自语地道:“我早日得偿所愿,你便能早日离开我了。”
“并非如此,吾只是想见识见识那个神采飞扬,不知天高地厚的宁嘉徵。”嬴西洲摸了摸宁嘉徵的发丝。
闻言,宁嘉徵心下的不快顿时一扫而光,接着踮起足尖,比划了一下自己与嬴西洲的身量,道:“我何时方能长得与西洲一般高?”
嬴西洲回道:“嘉徵年纪尚小,定能长得与我一般高。”
宁嘉徵抿了抿唇瓣:“我若能长得与西洲一般高,便较那奚清川高了。”
想来不止是修为,宁嘉徵处处都想胜过奚清川。
“嘉徵与奚清川的身量相差无几,不日便能较奚清川高。”嬴西洲直言不讳地道,“其实嘉徵不必太在意身量,嘉徵那物远胜于奚清川,本就足够教奚清川恼火了,更何况眼下奚清川成了阉人。”
宁嘉徵面染桃花:“西洲说话真中听。”
“吾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嬴西洲一脸正直。
宁嘉徵情不自禁地踮起足尖来,亲吻嬴西洲的唇瓣。
一吻未毕,一阵足音由远及近。
宁嘉徵微微喘着气,分开了自己与嬴西洲的唇瓣。
下一瞬,眼见嬴西洲变作了“奚清川”,他连连后退。
韩玉向“奚清川”禀报道:“南天盟盟主周老求见。”
这三年来,宁嘉徵未曾见过周老,只从奚清川口中听到过周老的境况。
由于周老说过可做主为他退婚,奚清川不喜周老。
奚清川曾沾沾自喜地炫耀其害得周老在南天盟举步维艰,亦曾提过周老不信爹爹实乃人面兽心之徒,不死心地调查着杨长老及其重孙女一案,可惜周老就算掘地三尺,都不可能查出并非爹爹所为的证据,可谓是徒劳无功,其还曾得意周老每回来九天玄宗,俱被其拒之门外。
三年前,周老是他惟一的希冀。
他生怕连累周老,才未据实相告。
“请周伯伯进来……不,我去接周伯伯。”
他疾步而行,须臾,便见到了周老。
眼前的周老几乎教他不敢相认,短短三年,周老竟从精神矍铄变得老态龙钟了,想来奚清川“居功至伟”。
他不知该说些什么才算恰如其分,末了,吐出了一句:“周伯伯,好久不见。”
这三年来,周老每月都会拜访九天玄宗,要求见宁嘉徵。
每回皆不得如愿,包括宁嘉徵与奚清川大婚那日,此番得见宁嘉徵,他惊喜交加:“老朽总算是见到贤侄了。”
宁嘉徵笑吟吟地道:“多谢周伯伯关心。”
周老压低嗓音道:“老朽至今不信你爹爹会作奸犯科,然而,老朽找不到能证明你爹爹清白的证据,贤侄,对不住。”
宁嘉徵摇首道:“无妨,周伯伯辛苦了。”
奚清川欺世盗名千年,为人奸猾,岂会留下证据?
“不辛苦,老朽只恨自己无能。”周老转而盯着宁嘉徵身侧的“奚清川”道,“你既有那等癖好,还有脸当嘉徵的夫君?依老朽所见,你们不若和离吧。”
宁嘉徵与奚清川仅有夫夫之名,并无夫夫之实,宁嘉徵虽不喜夫夫之名,可他假使与奚清川和离,便不能名正言顺地留在九天玄宗了。
是以,他抢话道:“周伯伯,我暂无和离的打算。”
周老勃然大怒:“你莫不是对这奚清川情深意重吧?你可知你爹爹兴许便是被奚清川所嫁祸的?”
“我……”宁嘉徵堪堪吐出一字,赫然目睹周老爆体而亡!
第三十九章
弹指间,血雾弥漫,碎肉四溅,其间夹杂着肠子、内脏、破布……霎时遮天蔽日。
“噼里啪啦”的声响不绝于耳,教人毛骨悚然。
少顷,零碎悉数落地,目力可及之处俱是猩红一片。
宁嘉徵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迷迷怔怔地问“奚清川”:“我是不是……是不是发梦了?”
“奚清川”放下用于遮挡的衣袂,低首对被他拥入了怀中的宁嘉徵道:“你并未发梦。”
“我并未发梦……”字字嗜血。
宁嘉徵突地泪如雨下,瑟瑟发抖。
他并未发梦,这意味着周伯伯的的确确命丧黄泉了,且死无全尸。
周伯伯是爹爹的至交好友,尽管记性不大好,时常记不住他的名字,但待他很好。
每回来重华楼,周伯伯都会挖空心思地带新鲜玩意儿来,逗他与小妹开心。
爹爹含冤莫白后,周伯伯是惟一相信爹爹清白无辜之人。
这三年来,周伯伯一直在为爹爹的冤案奔走,一直关心着他是否当真心甘情愿。
周伯伯爆体而亡的前一霎,还在为他不愿与奚清川和离而发怒,还想点醒他奚清川兴许包藏祸心。
于他重华楼有大恩大德的周伯伯当着他的面被人谋杀了!
他蹲下.身去,试图将周伯伯的遗体拢在一处。
他的手指即刻被血液浸染了,大抵是春寒太盛之故,这血液竟已凉透了。
“奚清川”揉了揉宁嘉徵的脑袋:“嘉徵,冷静些。”
宁嘉徵不予理会,徒手将尸块集齐,并撕下了一片衣袂包裹严实。
尸块中间有几缕白须,他犹记得幼时曾骑在周伯伯肩上,拔周伯伯的白须。
周伯伯脾气好,由他去,而爹爹总责备他没规没矩。
周伯伯每次都会袒护他,使得爹爹无奈地道:“周兄如此骄纵嘉徵,小心嘉徵长成混世魔王。”
周伯伯则慈爱地道:“嘉徵身负贤弟与贤弟妹的骨血,岂会长成混世魔王?贤弟多虑了。”
这样好的爹爹与这样好的周伯伯皆已不在人世间了。
周伯伯本来好端端的,一见到他,便爆体而亡了。
他这个“嘉徵”果然不是“吉兆”,而是“凶兆”。
周伯伯素来广结善缘,谁人会谋害周伯伯?
显而易见,定是奚清川所为!
他猛地站起身来,抱着周伯伯的遗体飞奔而去。
“奚清川”吩咐一身是血的韩玉将此地清扫干净,便跟上了宁嘉徵。
宁嘉徵一脚踹开房门,径直行至奚清川面前,质问道:“可是你所为?”
奚清川见宁嘉徵满身是血,手中抱着一血包,犹如罗刹,满头雾水地道:“本宗主做什么了?”
宁嘉徵不及作声,喉间腥甜,吐出一口血来,乃是急火攻心,且筋脉尽损的缘故。
他连唇边的血都不抹,怒目而视:“不久前,周伯伯过世了。”
奚清川发问道:“本宗主四肢残疾,连这房门都出不得,与你的周伯伯过世有何干系?”
宁嘉徵瞥了眼伺候奚清川的男童:“这奚清川可有异动?”
男童禀报道:“并无异动。”
宁嘉徵的身体原本被一股子愤怒支撑着,听得这话,陡然失力,以致于软软地跪倒在了地上。
奚清川诛心地道:“嘉徵,你周伯伯向来硬朗,怎地一见你,便死于非命了?”
他瞥了眼宁嘉徵手中的血包:“这不会就是你周伯伯的尸骨吧?死得可真惨。嘉徵,你可曾想过自己实乃灾星?你若不降生于世,本宗主便不会为你所惑,你爹爹与三位师兄便不会因你而死,重华楼便不会因你而毁于一旦,本宗主亦不会落得这人不人鬼不鬼的下场,你周伯伯更不会从全须全尾,受人敬仰的南天盟盟主沦为你手中七零八落的尸块。”
他口吻温柔,仿佛是在开导宁嘉徵。
宁嘉徵抿紧了唇瓣,不发一言,是啊,他若不降生于世,这一切便不会发生。
“胡言乱语,奚清川,你不过是在为自己所犯下的罪孽狡辩罢了。”嬴西洲掐着宁嘉徵的侧腰,将其提起来,牵了出去。
宁嘉徵泪眼朦胧地望着嬴西洲:“他所言不差。”
“他所言一字都不准听进去。”嬴西洲拭净宁嘉徵唇上的血腥,循循善诱,“嘉徵,他满怀恶意,故意言之,你机敏过人,难不成识不破?”
宁嘉徵扯了扯嘴角:“我自己亦是这般想的,是我害死了爹爹,是我害死了三位师兄,亦是我害死了周伯伯。”
嬴西洲从宁嘉徵手中取出血包,装入木匣,放于一旁,继而微微低下.身,捧着宁嘉徵的双颊,平视宁嘉徵的双目道:“你爹爹是奚清川害死的,至于你周伯伯尚无定论。”
“我……多谢西洲安慰我,可是我……”宁嘉徵未及说罢,便被嬴西洲打断了:“没什么可是,你这便去沐浴,换身衣衫,冷静冷静,而后,我们一道去查你周伯伯的死因。”
宁嘉徵哽咽着道:“我做不到,我什么都做不到,西洲,我是个废人。”
“你做得到,你什么都做得到,嘉徵,你不是废人,勿要诋毁自己。”嬴西洲将宁嘉徵打横抱起,到了屏风后头,伸手去解宁嘉徵的衣衫。
宁嘉徵这衣衫业已被血液浸湿了,委地后,宁嘉徵雪白的肌理上尽是斑斑驳驳的猩红。
嬴西洲用帕子将宁嘉徵擦拭了一番,方才变出温热的浴水来,进而将宁嘉徵抱入了浴桶中。
宁嘉徵蜷缩了身体,抱着双膝,垂目瞧着泛起的涟漪,声若蚊呐地道:“西洲,会不会……我……会不会……有朝一日……我会不会……会害死你?”
“傻子,这天上地下,无一人能置吾于死地,你如何害得死吾?”嬴西洲解了宁嘉徵的发冠,如瀑的墨发当即铺洒于水面之上。
“那便好。”宁嘉徵抬手勾住嬴西洲的后颈,覆上唇去。
他现下全无接吻的兴致,这一吻是在发泄情绪,亦是在确认嬴西洲尚有体温。
他以舌尖钻入嬴西洲的齿列,磨.蹭柔软的口腔内里,末了,抵上了长满倒刺的舌尖。
嬴西洲乃是他的救命恩人,亦是他初试云雨的对象,他不愿见嬴西洲出事。
接吻间,他忽然觉得自己正与嬴西洲抵死缠.绵。
一吻罢,他吐息不定,凝视着嬴西洲道:“待得……待得魔尊……魔尊兰……兰猗现世……西洲……西洲便将我……将我送予他吧……或许我能令他形神俱灭,再也不得为祸人间。”
“你这说得是什么傻话。”嬴西洲鼓励道,“你不是要与吾并肩作战么?”
“我怕是……”宁嘉徵猝然被嬴西洲堵住了唇瓣。
专心接吻吧,莫要再想其它。
断断续续地接了好一会儿的吻后,嬴西洲取了澡豆来。
由于澡豆之故,宁嘉徵发上、身上起了层层泡沫。
宁嘉徵将一双小臂放于浴桶边缘,又将脸埋在了小臂上面,任由嬴西洲为他净身。
嬴西洲颇为仔细,将刺鼻的血腥味彻底洗净后,方才将宁嘉徵抱出浴桶,擦干身体。
见嬴西洲正要为自己穿衣,宁嘉徵一把揪住了嬴西洲的衣襟:“西洲见我赤.身.裸.体,当真全无欲.念?”
“吾不会死,亦不会离开你。”嬴西洲亲了一下宁嘉徵的鬓发,“待你缓过来了,我们再交.尾吧。”
“嗯。”宁嘉徵带着一身水汽,扑入嬴西洲怀中,“再亲亲我,再亲亲我。”
嬴西洲如宁嘉徵所言,将其亲了又亲,直至宁嘉徵的唇瓣发红发肿。
宁嘉徵摸了摸自己的唇瓣,由着嬴西洲为他穿衣。
穿妥衣衫后,嬴西洲接着帮宁嘉徵擦干了发丝。
他不懂得如何捥发,为宁嘉徵梳过发后,便将发冠递给了宁嘉徵。
宁嘉徵三下五除二地捥起发髻,戴上发冠。
然后,他冲着嬴西洲笑道:“西洲,再亲亲我。”
向自己索求安慰的宁嘉徵既可怜又可爱,嬴西洲遂再度吻上了宁嘉徵。
原本的他认为接吻这样的行为毫无意义,不过是唇齿相合罢了。
现如今的他却认为接吻意义重大,远不止唇齿相合,更是灵肉相合。
第四十章
宁嘉徵拼命地回应着嬴西洲的吻,纵然舌头被倒刺划伤,亦满不在乎。
假使他能一直与嬴西洲接吻该有多好?即使在接吻中死去,他亦甘之如饴。
如此,他便不必面对埋伏于将来的大风大浪了,亦毋庸恐惧谁人会为他所戕害。
他终究不是自己以为的举世罕见的俊才。
他不过是一介草芥罢了,一无是处,惟能当一株菟丝花,死死地缠住嬴西洲。
只消有了嬴西洲,只消留住嬴西洲,他便无需害怕自己有所不测,亦能借由嬴西洲报仇雪恨。
万一嬴西洲被他害死了。
不会的,嬴西洲乃是上古凶兽穷奇,修为深不可测。
倘使魔尊兰猗出手呢?
千年前,嬴西洲与其父昊天大帝联手,方才取得了惨胜。
不会的,嬴西洲不久前向他承诺了“吾不会死”,他应当相信嬴西洲。
万一嬴西洲不要他了。
他该何去何从?
他连自保的能力都无,兴许活不了几日。
不对,不对,他岂是如此软弱之人?
他理当依仗自己。
他不应是平庸之辈,亦不甘于做平庸之辈。
他须得变回三年前的自己。
否则,即便他在“琼玑盛会”之上澄清了真相,还了爹爹清白,击败了奚清川,亦是输得一塌糊涂。
片晌,他全副心思俱从适才的自厌自弃中挣脱出来了,进而只能感受到嬴西洲。
嬴西洲唇舌的温度,嬴西洲吐息的频率,嬴西洲拥着他的力道,乃至于嬴西洲舌面之上的倒刺都令他着迷不已。
一吻过后,他依依不舍地伏于嬴西洲怀中,气喘吁吁。
嬴西洲轻抚着宁嘉徵孱弱的背脊,直觉得脊椎骨硌手得很。
待宁嘉徵平复了吐息,他方才关切道:“感觉好些了么?”
“嗯。”宁嘉徵颔了颔首,坦诚地道,“我业已成了惊弓之鸟,但我想将自己被奚清川磨去的心气寻回来。”
“嘉徵定然说到做到。”嬴西洲抬指抚摸着宁嘉徵的唇瓣道,“疼么?”
宁嘉徵启唇含着嬴西洲的指尖,歉然地道:“决心归决心,做起来难于登天,我时常说些丧气话,害得西洲安慰我,望西洲见谅。”
“无妨。你三年前之所以不可一世,乃是因为小小年纪,实力远胜于同辈,且能打败十之八.九的前辈。而你眼下手无缚鸡之力,惶恐不安天经地义。你说丧气话,吾便为你鼓劲。待你再度结丹,修为更胜从前,你便不会是惊弓之鸟了。”嬴西洲为宁嘉徵分析了一番后,提议道,“你不如吸食些吾的血液吧。”
“不要。”宁嘉徵旋即将嬴西洲的指尖吐了出来。
“待你想要了,说一声便可。”嬴西洲含笑道,“换作旁人定然求之不得,尤其是那奚清川,假若奚清川吸食了吾足量的血液,被你阉割之处便能重新长出来,且会长得蔚为可观。”
宁嘉徵圈紧了嬴西洲的腰身:“那我可得保护好西洲,绝不能教那奚清川得偿所愿。”
嬴西洲配合地道:“吾便劳烦嘉徵保护了。”
“乐意之至。”宁嘉徵仰起首来,将下颌抵于嬴西洲心口处,并与嬴西洲四目相接,“由西洲所见,周伯伯……周伯伯他爆体而亡的缘由为何?”
“不是走火入魔,便是身受重伤,抑或中毒。由你周伯伯的面色判断,并非前两者,那么只能是后者了。至于具体是何毒药,吾猜测兴许是早已失传的‘断情’,据闻‘断情’出自一医修之手,情郎利用她,灭她满门,她恨其入骨,盼其死无全尸,遂研制出了‘断情’。”嬴西洲蹙眉道,“但吾上万年来,不曾见过一个死于‘断情’之人,更不知中了‘断情’之人何时会爆体而亡。”
“换言之,或许奚清川一早便对周伯伯下了毒,直至今日方才发作?”宁嘉徵实在想不出来有谁人会对周伯伯起杀心,据他所知,全天下不喜周伯伯之人惟有奚清川。
嬴西洲答道:“不无可能。”
宁嘉徵突发奇想地道:“难不成是魔尊兰猗?以防周伯伯挡了他的灭世之路,他便提前将周伯伯杀了?”
嬴西洲摇首道:“兰猗骄傲得很,于他而言,你周伯伯的修为太过粗浅,单单一掌便能令其筋脉寸断,根本不必大费周章地下毒。”
言罢,他将自己变作“奚清川”,唤出分.身来,又对宁嘉徵道:“我们这便下山吧。”
宁嘉徵瞥了眼“奚清川”,转身便走。
行至前庭,见韩玉与一干弟子仍在擦血,他心脏一紧。
这是他周伯伯的血,周伯伯的音容笑貌历历在目,他却已见不到活生生的周伯伯了。
“奚清川”拍了拍宁嘉徵的手背,以示安慰。
尽管宁嘉徵清楚“奚清川”面目可憎的皮囊之下,是嬴西洲的魂魄,他还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在外人眼中,他已与“奚清川”成亲了,他只得低垂了眼帘,以掩藏自己的厌恶。
“奚清川”吩咐道:“韩玉,为师同你师娘下山去了,宗中事务劳你多担待。”
“师父……”先前师父当着众人的面自.渎一事早已闹得人尽皆知,师父这时候下山,免不得被指指点点,虽然师父患有这等癖好,教韩玉接受不了,但韩玉不愿师父被指指点点。
是以,他挽留道:“师父过阵子再下山如何?”
“周老死在我九天玄宗,为师必须尽早查明真相,让周老能瞑目。”“奚清川”不再理睬韩玉,对宁嘉徵道,“走吧。”
韩玉拦在了“奚清川”面前:“师父可知这一下山会面对怎样的情况?”
“奚清川”毫不在意地道:“为师的癖好确实异于常人,被人嚼舌根也好,被人侧目也罢,都是为师应得的。”
若不是师父的癖好有伤风化,韩玉都要为师父鸣不平了。
而后,一人一兽越过韩玉,下了山去。
从山上至山下并未发现异样,显然周伯伯不是期间被谋害的。
宁嘉徵上一回下山是送别娘亲与小妹,而这一回下山是为了周伯伯。
他陡生不安,猛地揪住了“奚清川”的衣袂,又嫌弃地松开了。
左右无人,“奚清川”变回了原貌,望着宁嘉徵道:“何事?”
“我想见见娘亲与小妹,确认她们安然无虞。”宁嘉徵牵了嬴西洲的手,“我会不会……会不会又连累她们?”
“你并非凶兆。”嬴西洲柔声道,“好,我们先去见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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