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心符的效果下,林也奚能真正冷静思考了。
焚天也懵了,它处于林也奚的识海,也陷在了林也奚的心执中。
此时他才恍然惊醒。
是了,无论多么纯粹的识海,也不可能在落入畛域后不被侵染。
甚至是,越纯粹越容易被侵染。
就像白纸掉进染缸,瞬间面目全非。
林也奚哪里是没受到侵染。
她被侵染的最深。
被侵染的最重。
若非最后有玉简提示,她已然疯掉,沦为我行佛的傀儡。
林也奚心有余悸。
她此时清醒了吗?
怎样算是清醒?
怎么算是沉沦?
不能想!
林也奚摒弃这些念头。
她用了清心符,此时的她是清醒的!
稳住这个念头后,她抓紧时间梳理着进入畛域后遭遇的事。
毫无疑问,他们所有人都被侵染了。
而季燕北在清心符下说的话是清醒着的。
这不是她一个人的“幻境”,而是一群人在发疯。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执。
他们互相之间更像是戴上……应该说是撕下面具后,直白赤o的相处。
人是真的。
心执是真的。
遭遇也是真的。
那离游和许轻如……
林也奚慌忙看去,惊讶的发现离游和许轻如好生生站在她身旁。
他们还在楼梯上,还没有抵达下方的平台。
林也奚脑中一阵眩晕。
即便有清心符加持,她也感受到了荒谬和混乱。
难道都是假的?
都是她一个人的幻觉?
眼前的离游和许轻如也是幻觉?
“许轻如,你当真想拜我为师?”林也奚忽然开口。
许轻如面色苍白,这地方给她带来的威慑极大,她有些受不住,但听到林也奚的问话,她还是坚定回道:“师父,你说好的,事了后会收我为徒!”
林也奚定定地看着她。
她此时在清心符的作用下,可以确定这是真实存在的人,绝非幻觉。
那她之前经历的是怎么回事?
林也奚思绪一转,明白了。
侵染度……
因为“清醒”这个心执,她比所有人都更早被侵染,也更严重。
抵达茗雀楼后,听到那一声声呓语时,林也奚已经到了临界点。
她回忆着自己当时的状态。
明白了“我行佛”要什么。
祂要她清醒地面对残酷。
要她清醒地看着所有人疯掉。
要她无力、无助、无可奈何。
只有这样,才是她心防最低,需要信仰的时刻。
而祂,将成为她唯一的精神救赎。
所以,到了临界点才有幻觉。
她过早到了临界点,提前看到了尚未发生的事。
那么,那些会发生吗?
会。
那不只能让林也奚崩溃,更能让离游和许轻如崩溃。
想到这里,林也奚思绪豁然开朗。
她明白了。
离游和许轻如不会死。
我行佛不需要死掉的信徒。
在这个畛域中。
我行佛不会杀死任何人。
这一百多人……
是我行佛扩散信仰的基石。
死一个少一个。
祂舍不得。
林也奚知道该怎么办了。
“清醒”是她的心执的话……
那就发疯吧。
在清心符的效果下,由她主导的发疯。
哪怕清心符效果没了。
她也已经不“清醒”了。
这不同于被侵染后的疯狂。
她主动发疯,那么她仍属于自己。
离游忽然道:“这里有人。”
他们已经走下楼梯,来到了那间耳房。
果然,一切都会发生。
只是每个人看到的景象不同。
林也奚是因为侵染过度,而提前看到了。
现在她在清心符的效果下,视角更加客观。
耳房中依旧是蠕动的触|手。
它们滑腻、邪异。
让人头皮发麻。
离游看到的却是蜷缩在一起的村民。
绝望无助,等待着被救援。
离游当仁不让道:“我去把他们救出来。”
他话音落,正要冲向耳房,却见身后响起了清脆悦耳的女声。
“渊兮。”
下一瞬,金色剑芒铺天盖地袭来。
以雷霆万钧之势轰然落下。
巨剑之威,可破山河。
那耳房本就狭窄,如何扛得住这惊天动地的一剑。
轰隆隆中,耳房崩塌。
人们惨叫连连,悲鸣声中是无助的哭喊:“救我……救救我……”
又是一道剑芒袭来。
砰地一声,所有人都爆成了一团血雾。
离游停在原地,被猩红血液溅了满身,他茫然回头,看向了挥剑的人。
“为什么?”离游不可置信地看着林也奚。
他颈间青筋鼓起,质问林也奚:“为什么杀了他们!”
林也奚面无表情:“因为它们该死。”
离游拿起玉笛,密密麻麻的笛音扑向林也奚。
林也奚轻松抬剑,将其全部斩断,而后她陡然近身,剑柄重重砸在离游小腹,迫他倒退数步,卡在了墙壁之间。
林也奚冷冷看着他:“想救人,得有足够的力量。”
她剑尖划过他脸颊,贴得极尽,剑刃极锋利,却愣是没有划破他的肌肤。
只有深深寒意,渗入离游心间,震慑了他的心魂。
两人实力差距太大了。
他毫无还手之力。
林也奚略一用力,剑尖刺破他侧颈,却只留下一道细细血痕。
她收剑,嗤笑道:“就凭你,能救谁。”
说罢,她再度挥剑。
斩向了另一个耳房。
那里再度传来了人们惊恐绝望的惨叫声。
离游挣扎着起身:“住手!”
他声嘶力竭:“林也奚,你住手!”
林也奚丢给他一个捆仙符。
离游挣脱不了。
只能眼睁睁看着。
她故意让他看着。
故意让他听着。
一个个耳房里,都是被绑来的普通人。
他们于漆黑中,心怀着最后的希冀,等着有人从天而降,带他们逃出生天。
然而,他们等到的只有那惊天动地的一剑。
等来的只有血肉模糊,于剧痛中悲鸣而亡。
离游目呲欲裂:“为什么……为什么……林也奚你为什么要杀他们,你一直在骗我,你这个疯子,你从来不是想要救人,你……”
林也奚杀了最后一波“村民”,歪头看向离游:“是啊,我疯了。”
离游凝滞了。
下一瞬他疯狂挣扎,试图挣脱这见鬼的捆仙符:“你这个疯子,你这个魔鬼,你这个骗子……”
林也奚收了剑,缓声道:“离游,你不是想要行侠仗义吗?”
她望进他眼中,一字一顿道:“不如,杀了我。”
离游看着她,眼中心中全是她,他发狠道:“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林也奚走近他,轻轻拂去他脖颈上的血迹,温声道:“我等着,不过你最好快一些,不然还会有更多人死在我剑下。”
信仰是吧?
不如她先给他一个“信仰”。
许轻如看呆了。
她怎么都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死了好多人。
师父……不,她杀了好多人。
林也奚看向她。
许轻如一哆嗦,向后退了数步。
林也奚:“还想做我的徒弟吗。”
许轻如张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就怕了?”林也奚轻描淡写道,“你不是想要修行吗,你不是想要力量吗,你不是不想被人欺负吗?”
林也奚笑着看她:“还是说,与人媾和也挺好。”
许轻如脸色陡然涨红,她尖叫道:“不!绝不!”
林也奚抬剑,顺着她胸口向下,衣裳如雪花般坠落,少女漂亮的身体在这黑沉沉的地下,犹如缎带上的珍珠般柔美。
许轻如:“不要……不要……”
一双双苍冷的手出现,撕扯着她残存的衣裳。
林也奚盯着她道:“那就反抗。”
许轻如只知抱着自己,用力抱着自己。
林也奚一把抓住她的手,将破天放到她掌心:“许轻如,你并非手无缚鸡之力。”
她并不是看着眼前的纯真少女,而是望向了那位合和峰的少峰主:“你可以守护自己。”
她将破天给了她。
许轻如手抖得厉害,颤颤巍巍的:“我……我可以吗……”
林也奚只是这般看着她。
苍冷的手碰上她的身体。
许轻如尖叫着挥动破天。
筑基期的修为倾泻而出,将那不断伸向她的手,尽数斩断。
许轻如的心执,并非做个贞洁烈女。
而是渴望有个人将她带离泥沼。
她隐隐知道合和峰藏在水下的泥泞,隐隐感受到了合和峰修行之道的邪门,尤其在来到畛域,被自己儒慕的老祖夺舍后……
她更加明白自己身处何处。
就像眼前这妄图逃离茗雀楼的少女,许轻如希望有人带她逃离合和峰。
林也奚不会出手。
她只是告诉她,与其期待别人,不如仰仗自己。
要么冲破。
要么死。
心执无人可解。
唯有自己。
许轻如挥舞着破天,发疯一般斩断了所有伸向她的手。
一股凉意渗入识海。
她醒了。
许轻如先是一愣,而后意识到自己都做了什么后……
她将破天丢还给林也奚。
许轻如:“你……”
“不错嘛。”林也奚凉凉道,“小徒弟。”
许轻如:“………………”
她身上没了衣服,姿态都没有丝毫扭捏,偏偏因为林也奚说得这三个字,脸颊泛起红晕——
妈的。
林也奚。
老娘和你不死不休!
林也奚感觉到清心符的效果褪去了。
她没有继续沦陷在畛域里。
果然,发疯是有用的。
她用了自己不会用的强硬手段,逼着离游面对现实,逼着许轻如自破心执。
还没结束。
还有季燕北。
林也奚给了自己大腿一剑。
伤口渗血,疼得她额间冷汗滚落。
只有这样,才能抗住清心符的副作用,她现在可不能昏过去。
林也奚径直走向了地下的巨大平台。
眼前的景象和之前一般无一。
无数黑衣人虔诚的跪拜着,那一团拼凑的肉块上,站着清风袭月般的俊朗少年。
他过于美好。
衬得脚下那蠕动的肉块,越发诡谲邪异。
黑衣人在喃喃低语着。
似乎在乞求着什么。
点点星芒落下,蠕动的肉块爬向了跪伏的黑衣人,他们受宠若惊,一个个目露狂喜,犹如看见珍宝般,痴迷地捧起那腐烂黏腻的肉块。
“我行无边。”
“我行无上!”
“感恩佛祖赐福。”
“我心永驻我佛!”
很显然,这些黑人被完全侵染。
他们已然沉沦在畛域之中。
季燕北呢?
林也奚不知道他为什么在这里。
但她相信,季燕北没有彻底沦陷。
林也奚一步步走向祭坛。
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那被血肉簇拥的少年。
季燕北看到她,嘴角盈着浅浅的笑:“师姐,你来了。”
林也奚:“你的心执不是我。”
季燕北像是听不到她在说什么,只温柔道:“我等你很久了。”
林也奚盯着他道:“你的心执是你以为心执是我。”
季燕北:“师姐,你在说什么?”
林也奚:“你谁都不相信,谁都不喜欢,你怕自己永远不会有牵绊,永远只有自己,你怕一个没有心执的自己!”
林也奚踩上那团血肉,走到季燕北面前,与他近在咫尺:“怕的话,就相信啊。”
她拿起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上:“相信我。”
季燕北手指颤了颤,他只觉掌心温热柔软,鸦羽似的黑睫低垂,遮不住眸中明灿。
有什么东西尖锐轰鸣。
林也奚只觉一阵头晕目眩。
周遭忽地掀起一阵阵冷风,那一团团血肉开始躁动不安,有触|手胡乱飞舞出来。
季燕北一动未动,似是不受侵扰。
他耳边那笑嘻嘻的声音变了调,越发着急,催促着季燕北:“杀了她,杀了她!”
平台上黑衣人陡然起身。
他们嘴里是那团血肉,一个个眼睛空荡荡的,全都直勾勾看向了林也奚。
季燕北笑了,应道:“好啊。”
那声音兴奋了,喊道:“挖出她的心脏,让她永远属于你,只有这样才是恒久不变的,才是你想要的……”
声音戛然而止。
季燕北抬手从虚空中扯出了一条血淋淋的肠子。
“你……你……”
“抓到你了,我行佛。”
他用力一扯,那肠子被完全拽了出来,最末端悬着一个婴儿的脑袋。
脑袋圆润可爱。
大大的眼睛,肥嘟嘟的面颊,红润的唇瓣,柔软的下巴……
若非下面连着一根血淋淋的肠子。
这该是非常可爱的一个婴童。
可此时,这一幕恐怖诡异。
婴童瞪大眼睛,愤怒道:“你怎么会……你怎么能……你区区一个筑基期修士,如何能破开‘天障’?”
季燕北不答反问:“你怎么敢的,‘心执’哪是你能掌握的?”
我行佛瞳孔猛缩,感受到了强烈的熟悉感:“你……你……居然是你。”
我行佛旋即又放声大笑:“那又如何,我掌握不了‘心执’,你也没好到哪儿去,哈哈哈,你竟成了这幅样子,哈哈哈哈哈,你竟沦落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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