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您真的不能出去。”保安拦住。
柳茵被气的脸色发青:“那是要我现在脱给你吗?”
得罪了主办方, 借的珠宝首饰,甚至裙子都要当场归还。
柳茵气不打一出来,用力点头:“好, 你等着。”
她绷着小脸, 气愤去摘耳朵上的珠宝。
丝毫不在意周围投来惊诧的目光,一件一件放在对方手中。
旁边的高个男生,接到提示点头。
转而拦住同事, 说:“这套已经有人买了, 送给柳小姐。”
柳茵蹙眉,疑惑道:“谁买的?”
“抱歉,对方已经离场了。”
那条宝石项链又转送回柳茵手中,她胸口堵着一团棉花似的。
提着裙子, 在已经散场的人流中, 寻找拍卖嘉宾席。
手机显示到零点, 已经散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林醉松了口气, 拿起衣服往外走。
“小林总,今晚你得谢谢我吧。”
林智楠颇为得意:“宝石都买了,一会攒个局, 这美人不见一面?”
林醉面色一沉, 不见动:“她不会去的。”
林智楠端着酒杯, 一副志在必得的口吻劝告:“那要看开什么样的条件了,不就是个人形架子嘛,拎不拎得清啊小林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林总, 我们只是合作关系。”
林醉没有动,只是淡淡微笑:“您不用费心照顾的私事。”
林智楠尴尬凑笑:“我也是随口一说, 就是图个乐子。”
“确实,不入流的东西, 才会挑客人。”
林醉已施施然起身,礼貌性点头:“林总,慢慢享受。”
///
“怎么这会走啊,我刚想跟你介绍老师呢。”
杰森堵在化妆间门口,柳茵还拆着头发,简直像个卷毛狮子:“别挡路。”
“你先看看再说。”
杰森美滋滋弹了下邀请函,凑进来递给她。
好声好气道:“满意了吧,还给我摆脸色,刚才都吓死我了……”
她接过来端详,笑了笑:“我在后台看到苏皓安了,听说他和经济人在闹解约,这个机会也是你找他要的吧。”
杰森的表情一点点僵住:“你都知道了。”
柳茵最后一丝猜想被证实,有些说不出的失落。
不甘心问道:“当初在节目里撮合我跟他在一起,也只是拿我当跳板喽?”
“茵茵宝贝,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明白了。”柳茵伸出纤长的指节,轻轻摇晃,眉眼弯弯甜笑:“我很高兴你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目标,其实从刚开始我们认识,都在迷茫期,能有幸共同走一段路,已经是很有缘份了,你有了真正想要的,祝贺。”
“而且,我也有我想要的未来了,我们扯平?”
柳茵大方的伸出手,双眸在灯光下熠熠生辉,褪去铅华的她,更加耀眼。
杰森有一瞬间的慌神,缓缓的握住那双手。
“我本想工作室稳定后才告诉你的。”
柳茵抱着手臂,依然温柔笑笑:“杰森,我柳茵没有什么东西是非要你争取才能做到的,你不欠我什么,我也不欠你的。”
杰森点头,心里的石头落地,不愧是他一眼看中的玫瑰。
身上华彩谁也遮盖不住,有些话只能咽下心里了。
“我的小蝴蝶长大了。”
“那就,保重吧。”
///
柳茵没找到拍卖珠宝的人,拿着礼盒坐在大厅等待。
起了北风,今天正是平安夜,酒店人员在提前布置圣诞树,绿色的松树挂着金色的铃铛和彩条,像个绚烂的卡通图案。
她随手拍下来一个笑脸,心情也莫名好了些。
“嗡”手机再次震动,杰森估计又反悔了。
说起来他们搭档以来,这是第四个年头。
终于走到了分崩离析的地步,从一早就理念不合,只是那会她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而杰森偏偏是个野心家,每一步要做什么都已经几乎好了。
她以前依赖于他的计划表,也算各取所需。
可现在她已经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要选另一条去去冒险,合作是勉强不来的。
只不过用今天这样直接的方式,有些遗憾。
雪慢慢下起来。
门口的地面上像裹了一层银霜。
“您好,来杯热牛奶。”
一晚上的假笑应酬,没吃多少东西,却累到崩溃。
她打算好好慰劳下可怜的胃,至少让它不要在咕噜咕噜响。
林醉车停在路边,看见她在独自吃一块红丝绒蛋糕。@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心情似乎很好,专心致志的犒劳自己,连旁边有人过来搭讪,也不见她抬头瞥一眼,只是无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沉浸在个人的小世界里。
忽然,她走出来站在酒店门口,打了个冷颤。
仰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睫毛上落了雪粒,也全然不在意。
她双手并拢,好似在许愿。
白色大衣和棕白色的围巾裹住了半张脸,只露出眼睛。
十二点钟声响起,愿望升空。
柳茵忽然有某种神奇的心灵反应。
她福至心灵的回头,目光落在路对面拥挤的人群中。
细雪落了下来,下班的人涌动起来,越过白茫茫的头顶,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立在路灯下,好似一部电影的开场画面。
林醉一身萧索,静静的看着玻璃窗前的人。
柳茵听到耳畔响起冬日恋曲,看他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定住步子。
几乎是林醉走过来的这几秒,柳茵已经知道今晚蹊跷事来自于谁。
说不上尴尬多一些,还是感激多一些。
最终浅笑盈盈,喝出一团白气:“来看我的笑话?”
林醉把视线转看,瞧见她的脖子空空的,没戴宝石。
唯一彰显方才那场宴会奢靡的,就是那条有点低胸的亮片礼服,领口处都似乎做过加工,画了几道颜色盖住,也不突兀。
他笑笑:“这个风格也适合你的。”
“是吗?”
柳茵低头瞥了一眼,用外套盖住。
“可适合我的,我偏不喜欢呢,劳烦你帮我撑面子了。”
林醉盯着她红红的鼻头,领教了柳茵的倔强。
明明吃了一晚上的暗亏,到他这里还能支棱起小身板回击两句。
他一时都不知道该笑,还是该生气。
忍了忍,道:“阿茵,我不想看你受委屈。”
真诚不愧是必杀技。
柳茵被这样的直接,有些猝不及防,她低低的笑了一下。
指尖攀上他的掌心,轻轻挠动,像一片轻羽划过,又倏然分开:“用不着这么兜兜绕绕,你现在有钱了,就直接拿钱砸我好了?”
她俯下身眨眼,不知说的是真是假。
林醉盯着好一会,微微耸肩笑了:“没想到,今晚对你转变这么大。”
“当然。”
柳茵迅速收回目光,将方才垂落的长发收回耳后。
露出冷艳的小脸,略带严肃的:“当别人把我当作工具彰显深情的时候,那个人在我眼里自然也就只是个钱袋子,而已。”
雪慢慢停了。
林醉看着她,平直的开口:“是我错了。”
她笑而不语,只是慢慢退步离开。
林醉目送她上车,瞧见她白色大衣滚动,埋进车里。
忽然窗口降下来,她伸出手臂向他扬手,细白指尖勾动,似乎有话要说。
“你过来。”
像是一种昭示,林醉附身低头凑近她。
冷不丁一串细碎,滑进了他西装内侧的口袋,略有些分量。
“是什么?”
林醉嗅到一丝橙花香气,萦绕鼻尖。
失神几秒才想起问她,柳茵眸光生辉,甜的像裹着一层糖霜。
略带调侃的,拍了拍他的口袋:“林老板,这东西我可只还一次,你可要收好。”
林醉想去捉她的手,车窗已经关闭,一条缝也没留下。
他低头看掌心拿出来的,是一枚淡紫色宝石戒指,也是今晚讨论最高的礼物,来自圣卡罗设计大赛的作品,一颗珍爱之心。
///
车流变换,霓虹飞速掠过。
柳茵往后视镜看去,他的车就跟在后面。
“阿茵,你刚才在撩拨我。”
她收回视线,低低的笑:“我撩,你就一定要有反应吗?”
林醉能想象她那小狐狸一样得瑟的神情。
咬紧了后槽牙,回笑道:“你要逼疯我还是逼疯自己?”
“随便。”
她在玻璃窗上画下一道:“一起受折磨好过一个人。”
“我听明白了。”
柳茵皱眉:“明白什么了?”
“你想选我,但是不甘心对吗?”
他略有兴致的分析,甚至不紧不慢的转弯跟上车速,慢慢思忖着:“你害怕这样轻易原谅,没有办法平衡心理的创伤,所以才想多玩几次游戏,伤害我也伤害你自己,是这样吗?”
柳茵被他的倒打一耙梗住,分不清他说真说假。
但这语气着实欠揍的厉害,她忍不住急道:“我看,你今晚也转变很大嘛。”
她凑近手机,确保每个字都清晰:“八点档男主都没你自恋!”
电话挂断。
车窗前灯光刺眼一瞬。
他把车迅速停在路边,拐弯时“砰一声”。
问题不算大,只是撞到了龙骨。
刚好听到她最后一句,他在方向盘上抬头,闷笑出声。
第62章
柳茵听到那头沉闷的撞击声, 跟着心里一紧。
她连追问几句,听不见回答,只有忙乱的风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该不是撞上了吧?”
司机往后张望:“刚才就见车在后面跟着, 这路段太容易出事了……”
柳茵惊慌更甚, 大脑一片空白。
她拖着裙子,仓促下车,沿着街头, 往后方寻找去。
一路反复拨打号码。
两分钟过去, 声音传了过来,是低沉的喘声。
柳茵视线定住,恰好在拐弯处看见他从车里钻出来。
那张苍白的脸上,还挂着云淡风轻的神情, 好端端的就站在那里对着她笑。
“放心, 我不会让自己死的。”他的嗓音艰涩。
“你到底想干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柳茵听到他轻吸一口凉气, 又轻又缓的开口:“刚才撞了一下, 我想明白了,不能让我们茵茵觉得亏得慌……”
她顿步住,快要气笑:“你觉得将我看得很透吗?”
“我不是妄猜你的心思, 只是足够了解自己。”
林醉与她目光对视, 心底里更加笃定几分, 几乎无赖道:“如果我再让你伤心,我只会杀了我自己,这一点, 别人都做不到。”
今晚的一切都是明证,他说的出做得到。
柳茵笑不出来, 她紧紧抿住唇,转身果断开门上车。
“师傅快走, 别理那个疯子。”
///
那晚宴会事件结束后。
柳茵深知求人不如求己,再不迷信什么光环。
之后一个月,她打算独自撑起来,开幕仪式如期举行。
剪彩那天,陆泽林带着业内的导演,制片人来捧场,竟然门庭若市。
工作室有模有样的办起来,还引来了几个不错的合作渠道。
柳茵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
穿过人影交叠,上前来碰杯:“多谢师兄,这次雪中送炭。”
陆泽林摆手,全然不在意:“这算什么,我还借你的光才能攒起这个局呢,这是你该有一得。”
柳茵知道陆泽林这人不感性,嘴上夸夸其谈。
内心有一把衡量的尺子,便转而自夸起来:“你真有眼光。”
陆泽林微微一笑:“不过,我倒是好奇,你这么着急忙慌开展,也不借林总给的东风,是不是怕在前男友面前丢面子啊?”
柳茵倒也大方承认:“是又怎么样?”
“懂了,前任的攀比心嘛,要赢也不是没办法,师兄帮你啊。”
陆泽林笑的桃花眼弯弯:“过两天《帝皇》回校宣传,你跟我一起去撑撑场子,衣锦还乡,在院系师生面前刷刷脸怎么样?”
柳茵撇撇嘴:“幼稚,这算什么办法。”
陆泽林见她动念,便知事情有门,继续撺掇着:“这代表着你过得很好,不需要他帮助,且,暗示一下已经有我做你的靠山了,名花有主。”
柳茵越听越不对劲,皱眉道:“还不知道谁靠谁呢,少给自己贴金了。”
“咳咳,这细节就不要计较了嘛。就当是帮师兄一个忙,到底去不去?”
柳茵冷静下来,脑补了一秒钟,的确有一丝心动。
她上一次回学校,也是已经是七年前了。
毕业之后一切都按了加速键,工作不到两年就出国了,沉寂很久。
如今她的性格也外向许多,再次回校,心境大不相同。
进学院大门前,见两个女孩正急匆匆往艺术厅赶去,手里还拿着电影海报,一路跑着交谈,“听说陆泽林师兄会来,他之前在学校就拿了好多奖,少年天才呢!”
“对啊,现在还是法国的驻场艺术家,本人超级帅!”
“但愿啊,我们这次能跟他说上话就好——”
柳茵正在感叹,陆泽林离开这么久,校内依然有他的传说。
还好没有人讨论她,不至于太引起关注,突然就听到……
“不是还有个柳茵师姐,也挺厉害的。”
“她有什么作品吗?没怎么听过。”
“她就是十三娘啊,她的山海系列你总听过吧!”
“哦,是她啊,我倒是光看她的杂志,长得真美啊,恐怕是美貌远大于才华吧。”
“算了,别在这里说了,快先进去签到!”
女孩们赶紧从侧门溜进去,谈论声戛然而止。
柳茵撑伞避了几步,与三人错开。
没想到自己出走多年,归来竟然花瓶的名声。
好像……也不错,至少能被记住能有人愿意花费时间讨论自己,就是有价值的事,柳茵全然不介意,看两个女孩先进去了,才从侧台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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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震动了下。
是陆泽林发的消息:“侧台第二排。”
陆泽林花孔雀开屏一般,非得拉自己做陪衬。
在女孩们的注目礼中,走上台去。果不其然,提问环节也是氛围热烈。
有陆泽林作为开场嘉宾,引开注意力,柳茵原本有些紧绷的心情,一点点放松下来,转为吃瓜心态,与老师们谈笑风生起来。
讲座结束之后,人群走出放映厅。
柳茵总算圆满完成任务,打算回去先找个地方,忽然看见后台有个女孩,背着双肩包,小鹿般的眼睛亮亮的,正在四处张望,似乎是在找什么人。
柳茵礼貌性弯了下唇角:“找陆师兄吗?他已经出去了。”
女生看柳茵有点出神,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低声的:“柳,柳师姐,我是在等你。”
“我?”柳茵诧异,这才认出来这是刚才外面说话的女生。
“对,我刚才还有问题没来得及问。”
女孩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有一些自己的作品,能不能留一下师姐的联系方式,有机会您能帮我看看吗?”
柳茵望着女孩一脸真诚有拘谨的模样,流露出一丝欣赏。
“好,你发我吧。”她想起陆泽林要招聘的事,随口答应:“要是合适的话,我可以帮你推荐暑期实习的机会。”
女孩先是一愣,激动地答应:“我,我愿意的。”
女孩离开的时,刚好和陆泽林擦肩而过。
柳茵没来及介绍,调侃道:“陆师兄,今天可是出尽风头。”
陆泽林却有点心不在焉,打量了下那女孩的背影,走过来开玩笑:“真巧,这不是林醉那债主的女儿吗?”
“债主?”柳茵脸色一变:“他什么时候有债主?”
“哪是他的呀,是他的直系亲属留下来的债,那个男人已经因为经济罪被判刑,如果不是林醉及时拿出证据做切割,可能还会连累他。”
“你说的的人,是不是叫叶长冬?”
“你怎么也知道他?那人入狱没多久,债主就都涌上来了。”
陆泽林感叹:“林醉接手公司后,又要善后不相干的亲属,谁夹在中间都难做,废力周转了很长时间,才拿到钱补上窟窿。”
柳茵想到叶长冬假惺惺的修补关系的模样,原来都是为了再利用一次吗?
世上居然有这样的凉薄自私的父亲。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那男的还有另外一个家,也找上来。”
陆泽林想想都蹙起眉头:“我也只是了解到这里,他接手公司后都改头换面,重新来过,居然一个个债都摆平了,也撑到现在,很难得了。”
这每一件轻描淡写提起来的,都是要命的事。
柳茵脑子一片空白,半晌没说话。
陆泽林见她神情不对,以为是她在生气,劝慰道:“不是师兄拿人手短啊,当初他要是没提分手,你们要经历这么多,恐怕也很难……”
柳茵讷讷点头,整个人失魂一般:“我有点事,先走了。”
追着刚才女孩离开的方向,在下课后的长廊里,她跑得气喘吁吁,终于看见女孩从教学楼红楼出来,正要骑车离开。
///
“师姐,你找我还有事吗?”
校园咖啡厅,就离艺术学院不远。
经常有人取景拍短片,她们找了个二楼坐下。
女孩盯着柳茵的表情,有点莫名紧张。
柳茵平复心绪,望着那一双天真的眸子,斟酌用词:“我突然想到有个朋友你可能见过,想跟你确定一下,你认识林醉吗?”
“林醉?就见过一次,是他资助了我的学费还有专业的开销。”
女孩回想了下:“我妈一直在医院养病,都是让他照顾拿钱给我们,我也不清楚他和我爸的关系,只知道这是他欠我们的。”
柳茵更困惑了,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这些,他认?”
女孩有些懵懂:“那欠债还钱,本来就该这样不是吗?”
柳茵一时语塞,惊讶林醉居然没有替自己解释过。
只是喃喃重复:“本来就该这样吗……”
“其实,我也不太了解,只是妈妈不让我跟他多来往,说他是骗子。”
女孩不解的看她,仿佛提到的是一件切肤之痛的事:“要不是爸爸当初念在他是亲戚的儿子,才不会上当把公司交给他打理的,结果换来我们一家人被踢出局,在外奔波这么久都不回来。是他辜负了爸爸的信任,恩将仇报。”
他们一家人?哪里来的恩?
柳茵沉默了,女孩所形容的叶长冬简直是另一个人。
绝不是当初那个不择手段,让她逼迫林醉达成交易的恶棍,这算是什么善意的谎言?为了欺骗这个女孩所以编织的梦幻童话?
柳茵无法解释,又不能说出真相,对女孩太残忍。
不说出来,可这些人又是这么理所当然的冷漠,只有他一个人记得,只有他一个人背负所有,反而要成全别人的圆满。
柳茵勉力牵动唇角:“我都知道了,谢谢你。”
“没事。”手机震动一声。
女孩瞥了眼,略显害羞的:“师姐,男朋友来接我,我就先走了。”
柳茵顺着窗外看去,店门口的树下,男孩似乎是给女孩带了礼物,很自然地递给她,他神情温和在笑,正蹲下身帮女孩修理,刚才掉了链子的脚踏车。
看起来两个人就是校园小情侣的模样。
柳茵静静坐着看,那个始终没有答案的问题,此刻一节节打开了。
大概明白了林醉是带着怎么样的心情,编织了一个美好的梦幻童话,给眼前的女孩。自己淋过雨,便知道为别人撑起伞,这也是他自己选的路。
自从认识林醉起,他好像一直是这样的。
会对那些处境艰难的学生,尽己所能,又刻意回避建立更深的联系,像捉摸不定的清风,总是疏离又温柔。
如果不是遇到那个时候的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死死不放手。
他们可能从一开始都不会在一起,可毕竟一时的安稳,并不能换来以后和永远,也许她当初想的太天真,而他又太过悲观,只能错过。
正想着,还真下起了雨夹雪。
柳茵结账出门,站在廊檐下,忽然想起和林醉告白那晚。
也是在这样湿冷的天气里,为了避雨站在狭窄的商场门口,她那时全然的心思,都在想着,怎么能留住眼前的人。
而现在……
她笑起来呵出一团白气,浮起唇角。
拨通熟悉的号码:“我找到他的秘密了,知道怎么才能赢。”
陆泽林好奇问道:“什么秘密?”
她伸手去接一片雪花,慢悠悠道:“他啊,过分心软。”
第63章
“那你打算怎么做啊?”
柳茵抿唇思索一下:“我都帮你介绍个新人了, 你也帮我个忙吧。”
陆泽林提醒:“懂了,还是他的事对吧。”
柳茵不发言,知道他明知故问。陆泽林倒笑起来, 叹了口气:“难为我找了这么多托, 衬托一下师兄的魅力,你也看不见。”
柳茵惊讶:“啊?我……”
“因为不喜欢,所以才会看不到吧。”
柳茵诚恳道:“承蒙错爱, 您还是换个目标努力吧。”
“昂, 劳您挂心。”
陆泽林漫不经心应声:“你可想好了,查到这些未必是好事。”
柳茵轻快“嗯”了声。
心思却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其实她也不知道还在执着什么。
大约是心底里不甘心,已经知道了就想全部知道。
隔天她问到了那女人所在疗养院的地址。
还没找到病房, 就听到女人不知在和谁吵架, 摔出来一个花瓶。
旁边的护工正在打扫, 一脸埋怨嘟囔着:“三天两头的吵, 以为自己阔太太呐!”
柳茵路过询问,指了下病房门里面:“里面的人是生了什么病啊?”
她见对方打量,有解释:“我是给我姑姑送花的, 就在隔壁床。”
“哪是生病啊, 就是住在医院嫌钱多烧的慌!”
护工一脸委屈:“这女的不知道得了什么失心疯, 这么大个儿子,整天骂!”
柳茵站在门口,透过那一点门窗, 看到林醉的脸。
他坐在椅子上削一颗苹果,修长的指节纷飞, 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
女人还在自顾自地骂着:“你不要以为你来看看我就算还干净了,你和你的妈都是吸血鬼, 当初我就不应该心软让你进我们家门!”
“当初那混蛋怎么跟我说的,你就是个村子里来的亲戚,让你住几天。”
女人哭得不能自已:“没想到引狼入室,我早知你就是个没安好心的,当初就应该把自己扔到国外去,现在养大了,回来撕咬我们!”
林醉放下切成块的苹果,神情自若:“这些钱够你们衣食无忧了。”
女人横着眼,有些惊讶:“你什么意思。”
林醉淡淡含笑:“我要为我的家庭考虑了,很快就没有关系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女人大喊:“你妄想!还想什么家庭,做梦!你这辈子都别指望有什么幸福的家庭,痴心妄想!”
他离开时,似乎感觉门外有响动。
走出来,开门却没有看见一个人。
柳茵就在另一扇门背后。
林醉的妈妈不是早都去世了,想必这一位就是那个继母了。
好似有多大的功劳一般这样肆意的折辱人,她被那女人的话激怒。
看林醉走远,来到了病房里。
女人以为还是林醉,阴冷道:“你现在回来也晚了,滚出去!”
“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他。”柳茵慢条斯理地放下花篮,带着笑意坐在对面。
女人狐疑道:“你谁啊?”
柳茵坐在椅子上:“我就是他女朋友。”
///
尚婕在安排手下的人,准备下班。
看见二楼办公室灯没关,“可以啊,最近这么勤奋了。”
林醉把文件给尚婕,滴眼药水,轻快道:“上次血氧仪的事已经找到了投资商,银灿的单子也能让我们维持很久,他们公司后期也有长期的需求。”
他把其他东西拿过来:“这些是我做的调查资料,之后可以并行追踪一下。”
尚婕一边看一边疑惑:“你这是干什么,又要走?”
林醉对着镜子擦额头上的药:“你就当我想养养伤。”
尚婕一脸无奈:“你也不能就因为这点伤,就撂挑子吧。”
“师姐。”林醉关上保温箱,走到窗边,拿起杯子喝水。
“三年前我做这个公司的时候,就是以能顺利转手为前提经营的,现在我看到你和小杰已经足够熟练,我也准备好了。”
“我当初答应的是,搞走那个男人,摆平后我们就赚钱。”
尚婕坐在沙发上,一件件解释:“怎么,这么快你就赚够了?”
林醉站在画前,湛蓝色的太空中,繁星点点,汇成一条银河。@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版是未公开的海报,没有额外的渲染和宣传,一切都保有着原画质感。
“对,已经足够了,剩下的我只会弥补一个人。”
他仔细封藏起来,准备带走,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整理。
尚婕挑眉,最终点点头:“行吧,我也改变不了你,这公司这里我就替你看着,什么时候想回来再说。”
林醉没想着再回来,他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踩着细碎的洒金夕阳,他驱车驶上街道,又接到尚婕电话:“还有件事,我得提醒你,师妹去医院看那个人了。”
他立刻想起在医院一闪而过熟悉的身影。
指节在方向盘上敲了两下,一言不发,沉默盯着眼前的车流。
“知道了,没关系。”
“我想,也许你们还有希望,你再加把劲啊。”
林醉原本着急启动车子,又放下手。
很想去医院问一问情况,但又想到这都是必然的结果。
不如一次性解决清楚,他想好后回道:“不着急,我还有事要回老城一趟。”
///
“妈,我回云州看你啊。”
柳茵坐在返程的高铁上,一面望着窗外一面说道。
“出什么事了,这么着急回来,过年还有好几天呢。”
柳茵眯眯眼,似乎平静下来:“我想你了呗。”
“行,你几点的车我去接你。”
付芸的笑声传过来,已经能感觉到她的开心。
再聊了几句,柳茵挂断了电话。
想起刚才在医院发生的事,
窗外是徐徐临近的故乡。
林醉是怎么在云州那样一个地方,蜕变如此的。
柳茵回想在疗养院,记得那一杯水泼上去的爽快和对方震惊的目光。
也是今天,她才亲口从那女人诅咒的语气当中,拼凑出林醉的过去。
他离开云州后在父亲家借住,寄人篱下一般,叶长冬本浪荡成性,但却像珍视血液一样珍视自己的财富,那女人想要加进来着实费了一番功夫,其中就包括让毁了他唯一的儿子。
林醉几次三番被利用威胁,当作随意利用的工具,不顺手了就轻易抛弃,若是顺手,就困在身边哪里也不能去。
如此战战兢兢两年,叶长冬终于觉得他无用才放手。
林醉才终于逃离,考上大学家庭,学了并不喜欢的专业。
有了截然不同的人生,他们就是将他一次次拉下泥潭的人,手里拿着风筝线一般,随意让他转换方向,下坠落地,如若不是足够坚强,便离疯不远了。
柳茵从怔愣中回过神,掌心里已经留下印痕。
她也是忽然就明白了,她的安全感来自于哪里。她可以信任家庭里的任何人,即便是情绪失控发疯,也都会有人兜着。
原以为父亲离开已经是最难过的事,现在比起来,却不过是云烟。
一路回到家,付芸正在厨房忙活。
米饭的清香袭来,柳茵饥肠辘辘的脾胃瞬间被熨贴,又被赶到厨房看电视。
“妈,你知道林阿姨家原来在哪吗?”
付芸已经猜到了:“你之前不是说跟你没关系吗?”
“就随便问问。”柳茵喝了口汤:“你还记得,林阿姨去世那会,林醉有多大?”
“初一,也就12岁。”付芸眯着眼睛感慨道,似乎唤起了一部分难忍的记忆: “小孩什么都懂了,反倒什么伤害都得承受着。”
“后来,他去了哪?”
“我记不太清了,应该是被他爸爸接走了。”
付芸盛汤的手顿了下:“我那时太过自我,觉得你的一切都应该有规划。”
“谢谢你,妈妈。”柳茵扬起头,慢慢琢磨:“也许他很努力从泥潭爬起来了。”
“那你告诉妈,你是怎么想的?我都会支持你。”
柳茵心里暖烘烘,第一从付芸眼中看到温和柔软的情感。
吃完饭,柳茵换了件白色长款羽绒服,打车出门。
她把头发简单扎起来,清清爽爽的。
云洲阴冷,经常都是雾蒙蒙的。
她不太喜欢这里的气候,总是要裹得很厚实。
司机介绍了下这片老城区要拆迁。
林醉家就是小区最里面一栋,这里的家属楼都很低矮。
他们家一直没有租出去,只留了一间旧房子,她鬼使神差的敲了下门。
里面没人,她又下楼,撞见一个老太太。
“奶奶,您知道这家人搬去哪了吗?”
听邻居开玩笑说:“没搬啊,那孩子昨天还回来了,但不知道去哪了。”
原本也就是撞撞运气,柳茵从小区出来,想起妈妈提到学校要做捐款活动,这也是林醉母亲之前教课的学校,也许他会去那里。
了解了他住的地方,证实了之前的话。
柳茵心里浮上一阵阵不安,她即将要面对林醉真正的过去。
捐款仪式已经结束,林醉拒绝了领导的好意,在和学生在操场玩。
柳茵来的时候,林醉正在树下跟一个小男孩下棋,黑棋天罗地网,把白棋的出路堵得严严实实,没有可逃窜的一丝空隙,眼看就要落败。
小朋友皱着眉头,把手一摊:“不玩了!大叔,你也太不让人了。”
“让你多没意思,这是尊重对手。”林醉收拾着棋盘。
小朋友撅嘴:“那你这样肯定没有女朋友,一点情商都没有。”
林醉笑起来,戳了下小胖墩的脸:“小屁孩别什么都问,要你操心啊。”
他话说到一半,看到站在不远处的柳茵。
心头梗了一下,眼眸上浮上一层妖冶的红色。
转而,他近乎自嘲的笑一下:“没想到,你会来这里找我。”
“我来看我妈妈,这也是她教过书的学校。”柳茵指了下前面体育器材的地方:“那时候她去上课,我就喜欢奔操场玩,还从那个双杠摔下来过。”
林醉在思索什么:“也许,那时候我在楼里上课。”
教学楼和操场一墙之隔。
也许她慌慌张张背着书包往操场疯跑的时候,隔壁楼的朗朗读书声里就有他。
缘分兜兜转转,有时候奇妙的让人惊叹。
“原来那么早,我们就擦肩而过了。”
林醉有些尴尬无措,打破沉默:“我知道学校门口有一家蹄花汤很好喝,你试过吗?”
两人坐下不久,吸引人眼球的情侣。
吃饭途中一个电话打过来,林醉条件反射拒接,见柳茵好奇。
他便把手机放在中间,开了免提。没想到,对方张口就骂:“我姐当初瞎了眼嫁给那个疯狗,没想到你比他更可怕,想想当初在老子面前爬的狗样子,你敢撩挑子!”
似乎是习以为常听到这种话。
林醉淡淡回应:“我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对面开始气急败坏:“你逃不掉,就是老子手里的一片风筝!”
柳茵慢条斯理:“穷的手心朝上了,还狗叫什么。”
不等对面说话,“啪”手机便挂了。
她继续优哉游哉的喝汤,毫无所谓的模样。
林醉惊讶之余有些感动,他即刻将手机关了机,随手收起来。
一顿饭这才吃得消停下来。
饭后散步,柳茵提议去湖边,忽然想起来问:“你初中毕业后,去了哪?”
林醉回想了下:“去了函城,我爸当时在做生意喊我过去帮忙,住了两年……就去了寄宿高中,后来也没怎么见过。”
他略去了不愉快的部分,像随意陈述了一遍天气。
柳茵心里却愈发堵塞,她明明记得疗养院里那个女人说的话,在叶家的日子,恐怕并不是那样轻描淡写就过去了的。
“都这样了,你为什么还要帮他们?”
“你说雨晴她们?”林醉仰头回想起什么:“她那时年纪小也是无辜的,我不希望她成为下一个我,需要付出代价的,只有叶长冬而已。”
柳茵突然懂了,林醉是个特别向往家庭温暖的人。
他的意识里能修复心灵,能治愈自己的,只有家,才会带着一身伤痕,将她推往那个他所渴望的,笃定的避风港。
“所以,你当初就把我推给了我妈,也是觉得会被你影响。”
林醉看了她一眼,默默垂首:“茵茵,我不能那么自私带走你,这对你的家人来说不公平,我希望你是有选择的。”
柳茵坐在长椅上,有些无奈的:“你做对了,我的确觉得我妈变得不一样了。只不过林醉,我现在不是一个需要你保护的小女孩,我有爱人的方式。”
“什么?”
她往前一步伸出胳膊,林醉被勉强围在一个墙角。
他忍着笑意,瞧她目光坚定,反客为主的严肃道:“你最好直接接受。”
“嗯。”他盯着她泛红的耳垂,轻轻触碰:“不胜荣幸。”
“你也不用苦心孤诣地等到准备好再来找我,现在,就他们付出代价,让他们狗咬狗。”
柳茵越说越来气,也很钦佩他是这样长大的,“我可以用我的办法保护你。”
林醉喉结滚动了下,努力撑着:“哪里就那么脆弱了。”
这一刻看着柳茵,又不能靠近,她身上都有和母亲一样的天真和执拗。
他终于承认自己的弱点,已经被她找到了,妥协道:“好,都听你的。那现在还饿不饿?”
刚才被人打搅没有吃饱。
所幸,不远处正好是学生的美食街。
柳茵指了下:“饿了,这个芝士红薯看起来很香。”
他们开始排队,赶上刚放学,有个小女孩礼貌询问:“学姐,我能插个队吗?一会要上课了。”
她今天破天荒扎了个马尾,又穿着白色羽绒服,一时难以辨认年龄。
附近高中生以为他俩是学生,柳茵忍着笑意,往后退了一下。
听到林醉噙着笑意,悄悄在耳畔说:“被认成学生的感受怎么样?”
柳茵美滋滋的抬头:“站在你旁边,当然显嫩了。”
林醉恍然大悟地笑笑:“哦,那看来,是我占到便宜了。”
柳茵只是打趣,他今天穿着休闲的冲锋衣,拉到领口,留出轮廓优越的脸,倒也像是高年级那种传说中的校草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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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一会,窄小的店里挤满了学生,生意火爆非常。
两人站在门口分享一颗红薯,男的挺拔清俊,女的阳光明媚,两颗漂亮的脑袋彼此相对,远远看起来宛若一对校园情侣。
柳茵很想试下他手里那个口味,叉子试探了下。
林醉笑了笑主动换过来,直接喂到她嘴边,金黄的地瓜香甜软糯。
“好甜。”
柳茵吃的鼻尖红红的,整张脸都粉白柔软。
离得近了,呼吸仅在咫尺。
林醉突然有冲动点了一下她的鼻尖。
手刚抬高,却短暂愣了一秒,忍住缩了回来。
第64章
纷纷扬扬下起了雪。
回家最近的一趟公交, 要经过梧桐大道。
公交车准时到站。
车厢人不少,柳茵以前上学习惯性找后排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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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身晃了一下。
林醉托住她的腰,拉她站稳。
柳茵抬头差点撞到他的下巴, 还好及时收住, 两人扶住立杆。
“还是站不稳呐。”
第三次了,柳茵平衡力不太好,非抓点什么不可。
犹豫了一会, 伸手准确无误在人堆里扯住林醉的袖子, 紧紧攥住。
林醉笑了一下,立在外侧,帮她挡住后窗透进来的风。
在这个角度能看到她挺立的鼻尖,还有小巧圆润的下巴, 尤其是抿唇发呆的模样, 奇妙的似曾相识。
“我上学时也经常坐这路车。”
他顿了顿“你说, 有没有可能我们之前就见过?”
刚好到站, 人群下行。
穿着校服的学生下车后,在路口挥别。
柳茵看向窗外,点点头:“也许吧, 就算见过, 也是像那样擦肩而过。”
夕阳光洒落, 她的长卷发毛茸茸的,像勾了金线一般,在余晖里闪着微光。
林醉看得愣了一下。
“看, 那里落了很多乌鸦。”
她看向窗外,头发绒绒在脸上, 忽然看到了什么给他指着。
这条路靠近中学操场,一到傍晚, 成群的乌鸦会来树上歇脚。
密密麻麻,抬头简直黑云压顶一般。
“我原来很害怕走这条路,总会幻想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柳茵微微仰头,略有些沉迷:“现在看,倒是觉得很有意思。”
林醉也看过去:“好运霉运都是人赋予的意义,就像在大部分人眼里乌鸦都是黑色的,但在同类眼中,它有着最绚烂的色彩。”
“可惜我不是鸟,看不到。”
“那就说个跟我们有关的。”林醉极有耐性的道来:“乌鸦是忠贞之鸟,一生只认一个伴侣。”
“所以你很喜欢乌鸦吗?”她故意质问。
林醉随手撑着椅背,往近站了些,似乎要认真确认。
“不是还挺像我的吗?”
“像什么?”
“痴情种啊,只认一个人。”
“切。”柳茵不否认,林醉是挺有乌鸦的气质的。
不过,是腹黑的大反派那种。
回到家时已到傍晚。
付芸听见脚步声,着急来开门。
“这么快回来了?”
付芸一抬头,看见柳茵挂着雪站在门口,身后还站着一个高大男人。
颇为眼熟,她仔细辨认了一下:“这不是小林吗?”
柳茵努力堆起笑容:“妈,他非要上来拜访下。”
两人脸上都挂着略不自在的笑容,男人手里更是大包小包拎着礼品。
付芸一看便知道,眼下两人的别扭。
立刻迎进来:“我说小茵这么着急回来干嘛,原来不是为了我。”
“阿姨,抱歉打扰您了。”
“哪会呢,我其实一直想找机会谢谢你的。”
付芸迎两人进门:“我刚好炖了坛肉豆腐,一起吃点,暖胃。”
柳茵瞧见妈妈这么热情,心放下一截。
过会悄悄提醒:“我妈不太会做饭的,你一会可不要表现出来。”
林醉微微抬眉:“怕我表现不好?”
见他一脸啼笑皆非的模样,倒显得她殷切一般。
柳茵暗骂自己多嘴:“随便你。”
林醉太久没有感受到这样温暖的屋子和香气。
嘴角不由得浮起一丝笑容,跟着她进门,去张罗着帮忙。
“阿姨,我帮您打打下手吧。”
“哎呀,不用,不用的,我这边马上就出锅了——”
林醉已经迅速接手,救下了冒火的油锅,付芸看他忙里忙外,竟插不上手。
干脆笑吟吟地指挥起来。
最后,满满登登摆了一桌子菜,炖好的坛肉,红艳艳的煎蟹,还有一盘韭菜盒子和凉拌秋葵,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付芸连连称赞:“小林这孩子真是,十项全能啊。”
“我只会这几样,还有的学。”
柳茵心里暗暗惊讶,头一次见林醉这样谨言慎行。
她原本很烦的家庭琐事,他似乎却很得心应手,全然适应。
林醉给柳茵盛好汤,放在手边,看她一直盯着自己。
悄悄问:“怎么?不认识我了?”
柳茵嘟囔着,总有些不放心:“这么殷勤干嘛?”
“顺便见见家长,万一能水到渠成呢?”
柳茵才知道是林醉有别的主意,在底下狠踩了一脚,“你休想。”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付芸本来是老师就很健谈。
林醉又最会跟长辈打交道,在饭桌上也很聊得来,两人居然说起了出期末生物试卷的事。
倒是柳茵反倒有点插不进去话,时不时提醒:“吃饭呢,就别上课了呗。”
“不聊了不聊了。”
付芸见女儿不耐烦,笑笑:“一会让小林帮我看看我养的鱼,最近蔫了吧唧,愁死个人。”
柳茵撇了一眼,不耐烦的解释:“妈,你不是喜欢这些冷血动物吗?再说他是研究鸟类鸣声的,专业也不对口啊……”
“可是,你爸喜欢啊。”付芸笑了笑。
柳茵抿了抿唇,没说话了,这还是付芸第一次主动提到父亲。
像是提到一个老朋友一般,怨气全无。
“这是水太多了,要换换气。”林醉拿水管放了一些,又喂了些颗鱼粮。
那蝾螈果然就慢慢恢复了过来,没多会,居然打起了精神去啃食。
“这可太好了,我这两天正发愁呢。”
付芸笑逐颜开:“小林不愧是学生物的,这些知识都没白费。”
“你最喜欢这种学生了。”柳茵在一旁故意调侃,低头瞧着鱼缸里的蝾螈,眼波微动流露出一丝盈盈笑意。
“你看看,他爸爸喜欢养这些,我以为她一直不在乎的……”
付芸略带欣慰的看着女儿,拍拍林醉:“我去切点水果来,你陪陪她。”
蝾螈倒腾着前肢爬到假山洞里去了,鱼缸映出柳茵的脸,带着复杂的情绪。
林醉知道她的心结,也没有再说,默默投喂鱼食。
“明明就很担心,干嘛不表现出来呢?”
“才没有。”柳茵眼睛红红的,一时有些掩藏不住情绪,转身进了卧室。
付芸出来,只好打圆场:“我装了些腌肉,小林一会带上。”
“谢谢阿姨,我自己来吧。”林醉跟着收拾。
付芸轻声叮咛:“我这女儿较真,性子冷淡,但我看得出来,你也是真心喜欢过她,当时的事你别怪阿姨。”
“您的担心我一直都记着,我之前请教过学校里的心理系教授,之前公司也相关研究,总归是心病。”
林醉将碗筷归位,诚恳的交代:“我曾捂热过,却又短暂离开了,以后更要加倍补偿回来,相信会有重新恢复的一天的,您给我一些时间,好吗?”
付芸轻叹一口气,不住的点头。
饭后,柳茵被付芸硬拉出来送人,想他们说说话。
跟林醉站在小区楼下,她开口打破沉默:“你晚上怎么住,几点走?”
“明天下午的车。”【看小说公众号:不加糖也很甜耶】
“那我就不送了,我的车晚,估计班次不一样。”
林醉仰头迎着雪花,眼眸微沉:“没关系,我可以等。”
///
第二天是元旦,付芸要去学校参加晚会。
留着柳茵看家,她接到林醉要来送东西的电话,对方站在门外。
送了准备走:“昨天想起来有一种鱼食,适合给蝾螈吃,顺便过来送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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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茵知道他是特地来找自己。
他做事总是滴水不露,没有半丝差池的。
“刚好,我也要去买个东西,你陪我下。”
两人买完,为了抄近道绕进操场里,看到有人在院子里打篮球。
柳茵看到那几个人就加快了步伐,不想打招呼。
林醉看了出来:“认识吗?”
“嗯,我妈同事的儿子,不怎么熟。”
“那干嘛躲着他们?”
柳茵眼神飘忽,终于说出来:“小时候揍过他们。”
林醉忍不住笑,想不到小时候的女朋友竟然是个身手了得的侠女。
“别笑了,一会被发现。”
柳茵怒目瞪着他,拉着就往前走,预备躲过这一遭。
谁知躲什么就偏偏来什么,一颗球不偏不倚砸过来。
柳茵退了一步,球被林醉挡回去,他捡起球微微皱眉,随手扔回去。
其中一个寸头的男生,低头过来道歉,恰好看到柳茵,顿时很是熟稔的样子:“这不是小茵姐吗?对不住,对不住,小茵姐带男朋友回来了?”
“关你什么事?”柳茵不打算聊,准备往前走。
“之前就生人勿近的,现在还这样……”
“还以为找了个什么人,原来就是看颜嘛,找个小白脸。”
身后几个人嘻嘻哈哈调侃着。
林醉听到折返回来,客气道:“你们好像打球缺人,我可以加入吗?”
对方对视一瞬:“行啊,可别说我们欺负你啊,大叔。”
“试试吧。”
柳茵生气扯他袖子,有些担心:“那帮人就是闲的,理他们干嘛。”
“以前的柳茵不怕,怎么现在变怂了?”
林醉已经开始热身,宽慰她道:“放心,我们经常野外调研,这不算什么。”
“你们男人,就是好胜心强啊。”
她想起之前在山上那几次,他是比他看起来要精壮许多。
只是平常比较文气,不显山不露水而已。
“玩玩而已,别太拼了,大叔。”
“就是,可被说我们欺负长辈啊,大家都是朋友的。”
“当然。”林醉的好胜心被激起来,不打算一笑而过。
操场空出一片场地,按照规则大家分成两队,抢球投篮。
那两个男生互相使眼色,那意思看起来是要商量着围攻。
柳茵看在眼里,意识到不妙。果不其然,一开场。
几个男生商量着围攻林醉,故意肘击他。
还好林醉体型很占优势,底盘稳推不动,在中锋位置游刃有余。
他绕过头顶抬手送球,可惜队友不太给力,结果球很快就被截走,等到林醉想去补救,却被三个男生缠住,似乎打定主意让他出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林醉!”柳茵很气急的要上场,只能在周围干着急。
中场休息的时候,林醉在检查胳膊上的伤势,前两天的新疤有些撕裂。
“这样下去,不行。”柳茵抿了下唇,凑近他耳边:“你别跟他们手下留情,李阳右腿有旧伤,那小土豆子汪磊,他胳膊抬不起来,你就专门撞他们那里。”
林醉惊叹,笑的合不拢嘴:“那好像是我们这边的人。”
柳茵气红了眼:“我管他的,宰了他们!
林醉心里很开心,再次上场后,奇迹般的预判了进攻轨迹,对面差点惊掉了下巴。
后半场结束后,柳茵得意洋洋离开。
林醉被搀扶着挪步,回过头时跟那几个男生笑了下。
对方接收到讯息,比了个大拇指,无声地表示钦佩和祝福。
第二次上场之前五分钟。
林醉和几个人运球搭着背,等待发出指令。
寸头男生调侃:“这时候退出,有点晚吧?”
林醉浅浅一笑:“我是想说,这场我想输的惨一点。”
第65章
打完球回来。
林醉弯腰打开水龙头, 冲洗着胳膊上的擦伤。
“你干嘛,这样会感染的。”
柳茵拉他坐在操场旁的台阶上,皱着眉头, 手上却小心翼翼。
酒精棉一点点沾着他的伤口, 轻柔吹了吹。
林醉垂首看她的指尖,细长纤白,凉凉的。
“要不是你的主意, 今天可要闹笑话了。”
柳茵摆手, 随后敷衍:“我也不想这么凶,就是气不过他们欺负人。”
林醉得了便宜,立刻往前进:“哦,所以我们是一队的?”
柳茵撇撇嘴, 不置可否的岔开话题:“你也是, 干嘛和他们呢闹着玩, 大叔不是应该赢在成熟稳重吗?”
“哦, 我以为你喜欢那种热血男孩。”
林醉无辜的笑笑,故意避开柳茵恼火的眼神。
柳茵哼笑一声:“那也得是真热血才行,您老人家还是省省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现在都会嘲笑我了。”林醉没否认, 他心里自得于此。
此刻正是放学时间, 楼下到处都是奔走玩闹的学生。
三三两两坐在路边聊天, 或者抽着空去球场切磋,这里顿时热闹起来。
“昨天谢谢你,帮我演了场戏, 安慰我妈妈。”
她深吸了口气,简短的开口:“可我自己……还没想好, 要不要这么快。”
“嗯。”林醉点头,低低的笑了:“我不介意, 再多演几回,根据我昨天的表现给阿姨留的印象,以后应该还有机会。”
她有些愠怒:“林教授,你这样未免有点作弊嫌疑吧。”
这男人心眼越来越多了。
回想起来,柳茵越发觉得自己走错了一步棋。
林醉半分愧疚也无,翘着唇角:“是你先跳过步骤的,不是吗?”
“我……”柳茵一口气憋回去,思来想去的确对方的逻辑无懈可击,忽然瞥见他手上戴着链子:“你这个东西是哪里来的?”
“阿姨说这是你小时候做的礼物,好像是……要想送给暗恋的人?”
林醉如珍如宝的,放回领口:“我想了想,不就是我吗?就跟阿姨要过来了。”
“呕,你少对号入座了,那会你比我大那么多!”
柳茵去抢,这是她当时尝试做手工,做的四叶草项链。
不太会用滴胶,搞得歪七扭八,当时是想送给心仪的男生告白。
还记得,那会被付芸好一顿批评。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送出去之后无非两种结果,那男孩给所有人炫耀一番,或者当做一个无足轻重的垃圾,随手丢进桌兜里,什么也不会发生。”
柳茵当时听完,就像一盆凉水被浇熄了。
直接丢进了垃圾桶,没想到居然还在,是被付芸捡回来的。
从前幼稚的不得了的东西,但总归。
经年之后拿出来,多少有点羞耻,她可忍不了被人贴身带着。
柳茵伸手要:“是她误会了,你还给我。”
“凭什么?”他闻言飞快撤回去,高高举起来。
“林醉!”
柳茵扑了空,整个人倒在他身上。
倚着树卡在了极贴近的位置,从第三视角,更像是在偷偷接吻。
“唔。”她一抬头,唇擦碰而过。
下一秒,迅速缩回手擦嘴,偏偏这种时候倒霉。
好像低了一头似的,蓄意引诱一般,柳茵气得太阳穴突突在跳。
“算了,反正我都扔了,你爱留就留着吧。”
“别气啦。”林醉送回给她:“就等到,你想要交给我的那天吧。”
柳茵怔愣一瞬,攥紧手里的四叶草。
“时间也差不多了,你不是还要回京吗?”
“来得及。”林醉揉了揉柳茵蓬松的长卷发,在她发火前又识趣的飞快拿开,缓声开口:“我先回京等你,等你想好了,我们就再见一面吧。”
柳茵恼火的剜了他一眼,整理好头发:“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
“随你的心情。”
“不错,林教授有点心得体会了。”
她轻笑一声,拍拍手起身,往学校里面走去。
林醉站在台阶上,目送她离开,那背影穿梭来去的学生别无二致。难怪有些人,总是让你历经千帆后还是能找到最初心动的感觉。
她何尝不是,他无法抵挡的白月光呢。
只是这个秘密,只属于林醉一个人。
那时他在母亲任教的学校上初中,付芸是他们的代课老师之一。
学生们都是,付老师是尤为温和的人。
唯有一次,下午晚自习。
有个七八岁的女孩来找人,背着小书包在教室后门张望。
付芸瞧见后,严肃皱眉头朝她摆手,示意她出去。女孩憋憋嘴,瞬间眼泪就下来了,整个柔嫩的脸蛋红红的,挂着泪珠,就像动漫里的小萝莉。
付芸让学生自习后,去了教室后面,不知道跟女儿说了些什么。
那女孩很快就止住了哭声,连咳嗽也捂嘴忍住。
她就在教室门外,站了一节课。
林醉当时他正在黑板前做题,回头那一眼,就记住了那个小女孩。
是个笨蛋小哭包,还有一点可怜,仅此而已。
多年后,和她一起坐着公交穿行在梧桐大道。
看见那一抹熟悉的好奇的笑脸,一切记忆复苏,像拼图一般在脑海中完整起来。像命运般的,会心一击。
///
元旦过后,街上越发热闹。
柳茵说是陪着付芸跨年,倒像是躲着人一般,赖了两天不走。
直到被付芸催得急了,才心不在焉收拾衣服。
“你跟小林教授,不是一起走?”
柳茵头也不抬:“他有工作要先去忙,我不想跟他一块。”
“你就是嘴硬,打肿脸充胖子。”
付芸剥着桂圆壳,絮絮叨叨:“我听说他回去高校任教,也很稳定,以后你要是想到处游山玩水的采风,总有个人等你,也是好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妈!”柳茵制止住,把衣服丢在行李箱里。
“就是暂时试试,哪里就扯那么远了?”
“好好好,不说了。再把这些东西带上,这是我给你装的苹果。”
付芸在行李箱的缝隙里找地方:“青的叫瑞雪,红的叫瑞阳,是咱们这里最好吃的苹果了,你给小林到时候多拿几个。”
“太重了,我带不了。”
“哎哟,这点算什么重的呀。”
嘴上这么说,付芸还是拿了出来:“那就放着吧,我回头给你寄过去。”
柳茵岔开话题道:“对了妈妈,我那个手工链子,你帮我收着了?”
“哦,那个啊,扔了怪可惜的。”
付芸笑呵呵的:“毕竟是你第一次喜欢一个人,你能来告诉我妈妈很高兴,我当时不让你送,就是怕你傻乎乎的做了后悔的事。”
“那你还骗我。”
柳茵撇撇嘴,转身拥住付芸:“妈,别担心。我一直愿赌服输的。”
“我知道。行了行了,快走吧。”
付芸推她出门,一路送上车:“到京给我发消息。”
“好,快回去吧,太冷了。”
降下半面车窗,她伸出手作别,回头看那人身影远去。
///
林醉做出重返研究所的决定,不是临时起意。
之前负责科考项目的老教授,屡次伸出橄榄枝,听到消息高兴的一晚上没合眼,提到最近有个卓越青年科学家的项目,还需要博士生加入。
“这可算还了你的人情,不能给我推脱,不然老头子我觉都睡不好。”
电话里,李教授恩威并重,一再强调了报道的时间。
林醉欣然答应了,这也是他之前藏在心里,不敢承认的选择。
之前是被叶长冬半路杀出来,才错失良机,没想到现在还有机会能重新开始,一切都还不晚。
生活简单许多,人也松弛自如。
比起被别人叫老板,他其实更喜欢老师的称呼。
“林教授,你的快递到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林醉应了一声,还觉得稀奇,刚回动物所不久。
想不到谁会寄东西来?
下楼看到门卫室收到一个纸箱子。
他打开看是一箱苹果,红红白白的一个格子一个,煞是好看。
林醉随手拿了颗苹果,嗅到浓郁香气。
箱子里附赠的卡片,显示是付芸寄过来的,叮嘱了些关于柳茵在京生活的事,言辞间都是暖心鼓励的话,好似回到了当初上学的时候。
翻到背面,签字是一只简笔小猫。
明显是她的画,他猜是付芸写了字,最后是柳茵寄出的。
大约是迫于礼节送来的,都能想到她不情不愿的表情,他却心情莫名的愉悦。
李教授推门进来,看见箱子里的红苹果。
又难得见林醉喜形于色,半开玩笑道:“老婆家里寄过来的吧,一看就是日子过得甜蜜啊,这么快后勤就跟上了。”
“还不是呢。”林醉连忙封装起来,隔住了李教授过来拿苹果的手。
顺势将一旁的茶饮塞到教授手中,认真道:“您多喝茶,对身体好,这些水果糖分太高,我就先拿走了。”
李教授望了望手里的茶杯。
差点被气笑:“这孩子,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林醉但笑不语,任由被老师数落。
李教授恢复正色:“对了,上次你问我关于心理咨询的事情……”
林醉按捺心中的忐忑,神情严肃起来:“您是,找到什么办法了吗?”
李教授拍拍他肩膀,示意放松:“不是什么大事,重要的是,要给她形成规律有安全感的生活方式,慢慢积攒能量,虽然不能保证一辈子不复发,但只要能淡忘这件事,也是一个办法。”
林醉陷入一阵思索,缓缓道:“比如,结婚呢?”
第66章
办完画展后, 工作室空了很多。
上次除了首开那天邀请了很多业内人士,其他两天都主要是回馈粉丝。
许多画是低价或者赠予,一下子, 展厅空荡荡的。
柳茵收拾完上次画展的残留物品, 坐在沙发上。
对着整面的白墙,有点出神。
“画卖出了,不是应该高兴?”
陆泽林也算半个股东, 心情却好得多。
柳茵抵着下巴, 摇摇头。
“一点也不,我发现了一件更糟糕的事情。”
陆泽林不解:“说来听听。”
柳茵烦躁的揉了下头发:“你不觉得这里很空吗?”
陆泽林端详一阵,恍然大悟道:“哦,那副人物组像被搬走之后, 确实少了一副镇馆之作, 就像你自己少了灵魂一样。”
柳茵点头, 仰头颓丧靠在椅子上。
“所以, 我格外需要安静。”
“灵感这事可大可小,师妹你可要重视起来。”
临走前,陆泽林拿起酒杯, 跟她放着没动的杯子碰了下。
随之一饮而尽, 欠欠的嘲弄道:“可千万别江郎才尽, 那到时候,师兄可要痛失一员大将了。”
“慢走,不送。”
柳茵简单下了逐客令, 陆泽林也不自讨没趣,挥手就出门去了。
房间安静许多, 她独自对着白墙看了一会。
任由脑海里的思绪纷飞,试图抓住一点什么留下。
“嗡嗡”, 手机响起,微信出现母上的语音电话。
上次寄送苹果的事,付芸一直在操心,又在电话里问了几句。
话里话外,其实也是在试探柳茵的口风。
柳茵忙的抓头发:“顾不上呢,我们俩的事你就别操心了。”
“你身边没个人看着,我总是不放心的,知道不是拘着的性子,但也得脚踏实地考虑一下,小林是最懂你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人我不都带你见过了,您就放心一阵吧,好吗?”
“我放心小林,不放心你。”
聊了半小时后,终于挂断了电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柳茵看着墙面更没有灵感了,从沙发上下来,去了二楼阳台。
当初选这里做工作室的时候,就是喜欢,一推开窗能看到附近白塔公园成片的森林,还有近处宁静的小巷子。
现下积雪未消,今早又有小雨。
屋檐下淋淋漓漓的,有些沉闷缠绵的气息。
这样的日子,身体和灵魂都是惫懒的,什么也不愿意想,安静的看看天空发呆,心情莫名的平静和沉郁。
大门前传来一阵风铃声。
柳茵低头,瞧见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站在工作室门口。
他怀里抱着一只幼犬,似乎是在护着它躲雨。小狗在他的怀里格外的安静下来,睁着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呜呜的撒娇。
柳茵坐在窗边,低头一瞥。
他站在那里,和朴素的街巷反差极大。
像是电影里意外的一帧画面,让人不由得浮想联翩。
灰墙白瓦,碎玉一般的梨花压着枝头,一片白色花簇探出来。
恰好落在他的肩头,那人似浑然不觉。他揉揉小狗的脑袋,仰头念着展馆门口的提示牌,银框的眼镜沾着细碎的光,格外的矜贵斯文。
柳茵记得,前段时间总是有游客误打误撞进来。
那牌子上书着,「闲人免进」四个字。
怪不得,他站在原地迟迟不进呢。
林醉恰好回过头,熟悉的身影撞进了眼眸。
对望的一瞬间。
柳茵在沉沉暮气中,忽然尝到了丝鲜活的滋味。
像一簇火花,啪地点燃了寂灭的夜空。不论多少次,有些人长在审美点的人,总是每一眼,都会让人心生欢喜。
“能收留吗?”
他难得开口求人,怀里小家伙更是增添了楚楚可怜的意味。
谁能拒绝雨天湿漉漉的小狗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柳茵撑着下巴,也不知道是为谁心软。
在窗前摆摆手:“进来吧,我找点吃的。”
画室二楼是卧房。
柳茵平常也不下厨,陈列都很简单。
角落有个开放式厨房,冰箱里塞了些速食。
“这些它吃吗?”
柳茵拿了些面包和鸡肉,放在盘子里,等着小狗过来。
她其实是有些怕狗的,但内心却抑制不住对可爱动物的喜欢,很矛盾的那种心理,想亲近就蹲在一旁远远看着,就觉得很开心满足。
小柴犬颠颠地跑过来,兴奋嚎叫。
柳茵一下紧张的想缩回手,盘子险些脱手甩出去。
“小心。”林醉及时接过盘子,放在地上。
将小狗引到沙发另一边,它不知道发生什么,兴冲冲的干饭。
“我等会把他带走。”
柳茵惊魂未定,坐在了沙发最远的位置:“可他一点也不怕你,明明你看起来才危险。”
林醉温和一笑:“可能气味比较熟悉了吧,小动物很聪明的。”
“就暂时放在这里吧,反正我也闲着。”
柳茵窝在沙发上,随意披了件衣服:“回头我再给他找领养。”
“我找个东西挡起来。”
林醉脱下大衣,找了木板准备搭个简易狗窝。
他里面穿着衬衫,半推到袖口,露出紧实的小臂,随着砸钉子的动作,手臂上的青筋若隐若现。
边忙边聊,林醉忽然问起:“我收到阿姨寄来的苹果,你还记得之前动物所的地址?”
柳茵随意点头:“嗯,听尚婕师姐说你回研究所上班了,就想起手机存的地址。”
“我记性才没那么好。”她补充了一句。
“嗯,回研究所就是想重新开始。”
林醉从容地说出计划:“也许这么多年,我还是更适应学校的。”
柳茵靠着旁边的沙发,笑一下:“林教授,你现在可真诚多了。”
林醉顿了下:“是吗,我以前会怎么说?”
“你以前……”
柳茵压不住嘴角的笑意,模仿道:“这个机会本来就是公平竞争,不属于我,所以不用为我感到遗憾。是不是这样?”
林醉低头笑,好像的确之前是这样。
总是压抑内心的渴求,好像只有时间够久,就会安心遗忘。
“所以,我决定诚实面对每一次。”
他伸手去拿衣服:“收拾好了,我先走吧。”
柳茵却没动,她身下还压着他的大衣。
好像没有察觉一般,盯着他的眼睛,真诚的问:“这就好了吗?不说点别的。”
林醉眼眸一沉,笑了:“柳茵,你在撒娇吗?”
她有些惊讶这个举动造成的误会,站起来把衣服拍了拍给他:“才没有。”
林醉点头:“嗯,我只是想来表达一下谢意。”
至于那个真实的想法,暂时还不能说。
柳茵提议道:“天气这么冷,附近有家牛肉火锅很好吃,我请你。”
林醉意外她今天这样热情周到,和上次判若两人。
他想不出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刚好本意也不想拒绝。
便开口道:“好,都随你。”
两人七拐八拐,来到胡同里一家门店。
看起来很小的门脸,一推门进去顿时被热气腾腾所感染。
是一家铜火锅店。
店里到处是人,颇有
铱驊
些热闹的烟火气。
柳茵轻车熟路的,选了锅底。
林醉又点了各种配菜,满满当当堆了一桌子。
“你当我是猪?”
柳茵盯着桌子上的菜色,目瞪口呆。
林醉笑笑:“你不是都想试试吗?”
刚坐下,看到隔壁是一对说说笑笑的情侣。
女孩穿着精致的短裙和羊皮靴子,手里拿着一捧洋甘菊,大概是在庆祝谁的生日。
柳茵看了一会,忽然听到隔壁杯子摔碎的声音。
刚才还亲亲密密的情侣,忽然争吵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
“你骗我!!”
女生红着眼睛站起身,把纸撕了扔在在汤锅里。
男生沉默了好一阵,突然拿起衣服起身,大步走出了店门。
女孩还在桌前哭泣,等了一会追上去,哭哭啼啼在门口拍了下男生。
过了会,两人又抱在一起哭。
年轻的情侣总是这样喜怒无常,会因为鸡毛蒜皮的事情吵架。
转头,又因为一个眼神心软,要多大的心脏,才能经得起这样的反复搓磨和折腾?
“谈恋爱就是麻烦。”
柳茵靠回座位上,见怪不怪:“吵来吵去,都是些没意思的事。”
林醉瞧见她清醒后,略显悲凉的语气。
忽然道:“要是因为不想吵架就不在一起,难道不会因噎废食?”
“大概吧。”
她撇撇嘴:“不过,我也不在乎。”
林醉点点头,眼神闪过一丝落寞,稍纵即逝。
喃喃道:“我也可以不在乎,只要在一起当下是快乐的,也足够。”
“你真的这样想?”柳茵停下筷子,有点惊讶地问。
林醉立刻应道:“当然。”
肉涮好了,他给她盛了一些。
汤在锅里咕嘟着,两个人相顾无言,都在消化刚才的话。
就差一步,却也没人再开口。
吃到饭馆打烊,柳茵先说出来:“一会我先回工作室了,还有画稿没完成。”
林醉知道她故意转移话题,配合道:“好,我送你。”
回来时,绕过条巷子。
平京说起来繁华,细看来却像上个年代。
窄窄的一条路,两边的住户挤挤挨挨,纸糊一般的墙。
似乎抵不住严寒的风。
窗户透着微光,方寸之地也有人谈笑风生。
透着浓浓的烟火气,让人心也跟着暖和起来,没有什么越不过这个冬天。
他们慢慢走着,踩在干硬的土地上。
脚步声清晰且坚硬,不用多说话,也能打破沉闷。
月光拉长了影子。
柳茵心里反复琢磨着,一个念头越发按捺不住。
她回头走了几步,和跟在身后的林醉差点相撞,却不顾上许多:“林醉,帮我个忙吧?”
“你答应过要做我的灵感之源的,对吧?”
“好,我怎么配合呢?”
林醉站在那,一副听凭处置的模样。
“你相信我就好。”
柳茵顿时生出了些逗趣的心思,故作深沉地皱起眉头。
干脆打量起来,脱口道:“能脱吗?”
第67章
“脱到什么程度?”
回了画室, 林醉想起来问。
柳茵提起笔,想了想:“到我喊停吧。”
林醉点头表示赞同,靠在高脚椅上, 动手解衬衫扣子。
领口下肌肉线条清晰无比, 衬衫晃动,露出若隐若现的倒三角轮廓,他从后背抓起整个衬衫褪下, 也没有丝毫犹豫。
她拿笔戳着下巴, 摆正了画纸。
思绪已经按捺不住飞舞起来,白布如同有了生命一般。
依靠想象的画笔挥洒起来,连风雨声都消失了,只有彼此交错的呼吸。
林醉撑着一条胳膊在椅子上, 肩膀斜斜打开。
姿态慵懒随意, 从正面看, 他大方的露出上身, 紧致的腹肌清晰分明,显露出中间一条明显沟壑,从脊柱一直延伸。
随着动作调整, 显得劲瘦, 骨感, 又优美之极。
他神情清淡,又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
似乎眼底潜藏着漫不经心,愈发有内外不一致的张力。
“这样可以吗?”
柳茵坐在上位的视角, 被牵引的有些慌乱,手抖了一下。
一道硬痕从眉毛那里划了下去。
她尽量语气简练:“可以了, 别动”
手底不动声色的撤了一张纸,又来一遍, 重新勾勒线条。
他垂眸,将一切尽收眼底。
微微勾起唇角,有意去捕捉她的视线。
柳茵被盯得有些不自在,心思被搅得一团乱。
但一想到对方现在就是自己的人偶,就强作镇定下来。
还直勾勾的看回去,道:“换个位置。”
林醉依言转身,侧面对她。
露出线条优美的侧脸,两条长腿随意撑着。
柳茵给他递了瓶水:“口喝吗?先喝点水。”
也不知道是谁紧张得口干舌燥,林醉接过来,仰头灌了几口,喉结滚动。
侧脸面更有些性感的味道,他忽然问:“这样影响你吗?”
“等下,沾到泡沫了。”
柳茵说这走近了些,垫着脚,这个距离几乎是坐在他的腿上。
很轻,很柔的,把那个东西去掉,扔在一旁。
是刚才组装木板的时候,他头发吸到的泡沫球。
林醉清晰的吞咽了下,点头:“你平常也这么仔细对模特吗?”
“对啊。”柳茵随口乱编:“你有意见?”
林醉摇头:“这是你的专业,我无权发表意见。”
“你说的对,这是我选的。”
柳茵似乎对他的反应毫无察觉:“你相信我就好。”
“林教授,你呢?”她终于察觉他的异样,故意调侃。
林醉调整了下呼吸,望着她的眼睛,郑重道:“我只有工作,没有实施感情的机会了。”
“哦,是吗?”柳茵明知故问:“那以后呢?”
林醉恢复正色道:“我申请到了动物所的项目,下个礼拜随队去南极洲。这次过来,是想跟你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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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茵顿住,很快站直了身体。
露出一丝违心的笑意:“这就是你一直以来的心愿吧?”
“是,我一直想去,之前对你撒了谎。”
林醉试图捕捉一些她的内心,但全然没有破绽。
继续问道:“那你呢?你的真心呢,就是陪那些小孩玩玩吗?”
她说:“我也喜欢啊。”
他问:“哪种喜欢?”
“就好比,我喝水喜欢各种各样的饮料,甜的,酸的,刺激的。”
柳茵收回目光,直白的看着他道:“但就是不需要白开水,没有味道。太,无,聊,了!”她咬重尾音,强调最后一句。
林醉打趣道:“不健康的糖水,就不怕肚子痛?”
他声音轻轻的,却似一根冰刀刺中内心。
“要你管。”
柳茵愣了下,勾着唇角凑近时,轻带了他一巴掌。
林醉笑着偏头躲过,才补上后半句:“白水虽淡,却是必需品,也许慢慢你就会记得,它最适合你。”
一直到了入夜才画完。
林醉看着画里的人,和三年前比起来截然不同。
风格冷硬了许多,好似纯然客观的角度画出来的,线条格外利落。
他沉吟道:“这比以前要冷漠多了,是吗?”
“因为身份不同了。”
柳茵简短答道,只是收着画具:“你现在只是道具。”
她今天效率很高,不想多想不愉快的事情,很快恢复成年人的洒脱。
“原来如此。”
林醉接受了这个说法,倒是不介意。
只是略略感觉,她好似有些生气,比之前更疏离了些。
“今天也留宿吗?”
柳茵坐回沙发上,抿了口气泡水,慵懒的目光自带着勾人的意味。
林醉略有些诧异,但也听懂了弦外之音,站在那里没动。
“别误会,只是晚上有大风,出行太狼狈。”
柳茵起身去厨房,在小锅里煮红酒,邀请他坐。
“我煮了点热红酒可以助眠,你明天一早走,就当送行了。”
“好。”林醉穿上了衬衫,随意敞着扣子。
深陷在沙发里,很自然的搂住她,像痴缠的情侣。
柳茵没推开,找了个很舒服的位置靠着,有一搭没一搭问林醉出行的安排。
他说起这趟去的还有基建工人。
除了实验数据还有其他维修工作要帮忙,所以体力考验很高。
问着问着,他一低头,看柳茵已经睡了过去,便抱着她去床上,找了件衣服披着在沙发上闭眼。
晚上果然下起了雨。
窗帘像鬼魅的长袖一般招摇,卷拂飘荡。
伴随着“当当”敲窗的声音,柳茵翻了几个身,模模糊糊又睡过去,总是不安稳。
他起身去阳台,把窗户外作响的架子,拧紧了螺丝。
顿时,室内安静了许多。
凌晨六点。
他动作很轻的起床,起身时,却还是惊醒她。
或者是,她大概也一夜没有睡着,安静的坐起来。
“再多睡一会吧。”
他的声音格外温柔,像是在哄一个小孩子。
“你明天什么时候出发?”
“下午五点,先去上海转机。”
柳茵点点头,低声问:“要去很久吗?我们怎么联系?”
林醉眼里闪过一丝惊喜:“估计没有网,我会去基站打电话,一个月一次。”
柳茵点点头,嘟囔:“那么麻烦哦。”
知道他不再像之前那样,想要一个结果。
柳茵反而失落,所以这次离开,有些格外不舍的感觉。
说不清,也道不明。
“我送你。”柳茵起来穿着衣服。
“外面很冷,别出去了。”林醉将她抱回床上,掩上被子,揉了揉她的头发。
换来柳茵一阵打闹,床铺被卷得更乱。
柳茵喘匀了气:“好,你走吧。”
林醉补充道:“我会把有趣的事情也分享给你,你好奇的话。”
她撇撇嘴:“不需要,我不如看纪录片。”@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林醉知道她赌气,耐心地做解释:“我先回趟动物所,跟同事先坐飞机,然后坐轮船,到了岛上可能会没有信号,等回程了我就能用电话联系你。”
柳茵背过身,良久“嗯”了一声。
///
林醉将镜头盖拧紧,装进袋子里。
行李箱整整齐齐归纳好,放在门口的角落里。
李教授在电话里提示过:“一定要安全为先,不要冒险。”
还有诸如:“有很多额外的工作需要年轻人去完成,出去就是代表着国家。”
这一趟,相当于生死未卜。
林醉早就有所准备,所里目前能争取的唯一机会。
几乎是一条必经之路。
机场T2航站楼。
林醉带着队员,和从萧山赶来的同事一起进机场。
和对方领队,交涉关于后续安排的计划。
下午四点左右。
林醉在托运行李,顺便等队员们和家人告别。
这一去半年,很多都是刚刚成婚的工人,家里人难免不舍。
队友们瞧见林醉不慌不忙,帮大家打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却不见有通电话和家人告别的意思,纷纷打趣道:“林教授居然是独身?说出来都没人信。”“别瞎说,人家林老师肯定名草有主了?!”
面对各种追问猜测。
林醉只是笑笑:“已经跟爱人交代好了,不想她难过。”
“就是嘛,人家哪想咱们这么墨迹。”
“走啦,走啦!”
林醉走在最后,穿上大衣整理好包裹,被人群拥着往里走。
感觉到手机震动,收到一条图片。
大概是昨晚她没睡着,拍来一张凌晨挂着月亮的照片。
那时他在阳台喂小柴犬吃东西,背影一大一小,看着倒是温馨。
画面角落可以看到。
她是趴在床上拍的,纤白的手臂随意撑着,发丝铺散着。
配着一条文字:“等你回来接走它。”
柳茵在示意,她看破了这招。
明明是他特意送来小狗,怕她会孤单。
又或是留着一份挂念,让自己忘不了他,这人真是诡计多端。
“好,一定。”
林醉回复了点头的表情。
他知道,再等到最后的答案前,这已经是胜利的号角。
///
洗完澡后,柳茵将自己甩到沙发上。
摆脱了一身的冷汗,换了一件干爽的棉麻裙子。
她踩着木质阶梯上阳台。
坐在窗前的秋千椅上,手机翻到空空如也的聊天框。
她还记得,昨晚做了一个梦。
梦见自己在大海上飘荡,目睹了轮船侧翻,大量的水涌上甲板。
她赤着脚,飞奔到甲板上,喊着林醉的名字。
周围是海水咸湿的味道,风吹过来,带走皮肤上的汗液,是彻骨的冷意。
她怎么也找不到人,船上空空如也。
林醉站在高高的桅杆下面,背对着他,白色衬衫上氤氲出血渍。
回过头的一刹那,他被冲击落海。
良久,她摸了下脸上,冰凉
可回想起来,明明也没有那么心碎。
身体大概比内心诚实吧。
柳茵盯着天花板愣了好久,为自己怪异的情绪难受。
怎么会幻想这样糟糕的事情,很久没有做过这样的梦了,心脏胀痛。
她爬起来,在手机上搜索信息。
翻出关于南极的新闻,天气预报说有极端天气。
长时间的白昼和暴风雪,公众号文章转载都说,科考基地没有信号。
零下十五到二十度,也没有及时的食物供给,这趟他还要跟着维修基建人员,处理一些乱七八糟的工作。
思来想去,还是给张宇成打了个的电话。
记得在学校时他一向对林醉的经历很熟悉,两人聊了几句。柳茵问起他知不知道,关于这场科考行动的事,有些旁敲侧击的打听林醉之前的事。
据张宇成说。之前林醉一直没参加,就是因为身体问题。
之前林醉读研时就去过一次,患了急性病,在船上出的事,被迫放在小岛上。
那件事一直算是个阴影,也是遗憾。
现在林醉身体恢复的不错,虽说有一定程度的危险性。
但整个路线还是很安全的。
聊完也没有安心多少。
晚上的时候,柳茵给自己煮了杯热红酒。
肉桂的香气飘满了屋子,脑袋也微微发昏,准备沉沉睡去。
半梦半醒的时候,接到了陌生的电话。
号码来自境外某国地区,接起来后,只有沉闷的气息声。
她准备挂掉,刺耳的风雪声传来。
意识到这有可能是林醉打过来的,她清醒了一大半。
心脏悬着一般,试探着问了句:“你到了吗?”
那边的人似乎终于找到了稍安静地方,似乎带着笑意。
“阿茵,这是来自南极的电话。”
她点头:“嗯,我知道。”
听他断断续续地说:“我今天遇见小企鹅了,很可爱。”
林醉:“还被贼鸥踹了脑袋,这里的海豹胖乎乎慈眉善目的。”
林醉:“我拍了很多照片给你,或许你用得上。”
林醉:“每个人只有半个小时的通话时长,我得省着点用,每个月多给你打几次,好不好?”
一直是他在说话,那种朝气的状态像是回到了学生时代。
他带着兴奋的语气,恨不得将眼前所见都告诉她。
柳茵也被感染到,心里天翻地覆,开口却不知道该问什么。
她捏着手机,压抑着尾音的颤意:“呐,好想一起看。”
有些风景因为你不在,所以总是遗憾悲伤的。
她低头翻出微信,弹出了一组照片。
是他穿着银灰色的防寒服,带着帽子和墨镜。
露出灿烂的笑意,背后是成群飞过的海鸥,不远处有些像小圆点的大概率是企鹅,他仓促间按下快门,是为了让她一看到后远处升起的日出。
海面上,橙红色的一抹火球。
在波澜起伏的海平面上升起,将海水都染成了绯红色。
是白昼里的一抹奇观,也是大自然美妙的馈赠,稍纵即逝的美丽。
“我看到了。”她在电话里回应。
“那下次见。”知道了他有30分钟的通话时长,可以分散使用。
这一次估计也只能停留两三分钟。
在两人沉默着一秒钟里。
时间飞逝,却不知道谁先挂断电话。
柳茵点了点手机屏幕,着急道:“林醉,等你回来,我们结婚吧。”
以为他听不见了,她在想要不要再说一次。
隔了几秒,听到一声欢呼。
林醉跑到了山坡上,在风里久久回荡。
“阿茵。”他咽下喉咙里艰涩:“我恨不得现在就飞回来。”
第68章
南半球有时差。
他的消息总是集中在下午四点过来。
往往是将这天发生的事情, 像便利贴一样写下来。
多是文字,偶尔信号好的时候有图片。
他提到胎毛没有褪干净的阿德利企鹅,头顶像戴着贝雷帽, 像个宝宝。
威德尔海豹长得慈眉善目胖乎乎, 懒洋洋瘫在冰面上,企鹅从脑袋前面大摇大摆走过,它们也不肯动一下。
柳茵忙完去聊天框收消息。
像看日记一样看过去, 对着企鹅宝宝的图片。
忍不住弯起唇角, 放大研究,笑得打滚,一张张保存下来。
然后逐条回复复文字,知道他那边信号不好, 不能接收图片。
就找一些能表达情绪的颜文字, 手机里存了一大堆。
发出来莫名有些萌感, 显得她格外热切似的。
其实……
那天她提到结婚, 并不是一时冲动。
或许是海太辽阔,风够喧嚣,掠过雪山的飞鸟太美好。
在和他在风雪中对话那几分钟, 以及这段时间的点滴。
她好像找回了那种生命力一样的东西, 从乏味的独处生活里, 感受到了一丝震荡,很难承认,她对他是有着习惯性的依恋, 只是压抑太久。
科考队一去半年,在地球的另一端, 也是异国恋到极致了。
林醉那边只有2G网,也不妨碍聊天的频次, 只要有信号都会准时晚安。
他会提前定好闹钟,一分一秒也不差。
可是,不记得从哪天开始,柳茵发觉他失联了。
最后一句停留在她问的话:「雪山上有狐狸吗?」。
自此,就再没回应了。
起初柳茵没有在意,还是将日常琐碎的点滴,像备忘录一样记下。
时间长了,对着空荡荡的对话框,她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也从那天开始,柳茵浅眠,反复做着在孤岛上看到翻船的噩梦。
醒来时常一身冷汗,整个人虚脱一般。天还未亮,房间里空旷又安静,透着晨曦之前墨蓝色的天空,人安静得像沉溺在了大海里。
她起床倒一杯白水,浇灌干涩的喉咙。
胸膛的起伏勉强平稳下去。心里念着,再等等,再等等……
///
五天之前,晴,有大风。
林醉外出记录数据,顺便帮基地队员运送物资。
和基建工人们交接完毕后,得知他们要去卫星地面接收站检修,由于极夜天气干扰,又凑巧之前负责翻译的队员生病了,时间只能延后。
很多工人等着下班船一起回家,这一耽搁很可能就没法回国过春节。@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看过资料,兴许能帮上忙,赶在下班船来之前返程。”
林醉沟通流利,身体好一些又年轻,的确是不二人选。
这趟行动太过辛苦,又想着科研工作不能耽误,大家都没人敢提,林醉正是看出这点,主动自荐化解了尴尬。
领头大哥提醒:“这下午天气可要变了,很危险。”
林醉提着箱子背着包:“我会尽快的,发信号联系,别耽搁时间了。”
一行人朝着目标的雪山出发,距离很远,需要先上车开一段路。
大家在车上聊天,林醉在副驾驶座翻译资料。
在基地相处久了,也都没什么秘密。
林醉长得扎眼,像个来拍戏的演员,看着一点不学究气。
大伙最是好奇,趁这个机会,有人问:“小林博士,之前一直外出最频繁,是给家里人聊天吧。”
“是。”
“每次那么久,肯定是和嫂子吧。”
林醉下笔不停,露出笑意:“嗯,不过也好久没信号了。”
众人说笑着:“小林博士就是有心,咱们有时候都记不起来这事,也不知道聊啥,有人惦记就是好啊……”
林醉静静听着,脑海里浮现出那晚做在画架前的她。
她认真时的样子格外冷傲迷人,视线相撞,又藏不住的心思,这一切他都看在眼里,只有在那时才能看到真实的柳茵,足够在记忆里反复琢磨。
他低头笑笑,习惯性翻出手机。
看到柳茵之前错过的留言「山上有狐狸吗?」
车开得越来越近,卫星站就在不远处。
白雪茫茫,天地一色,映得人们眼睛发酸。
他想了想,把包里的相机拿出来,回头道:“我就从这里下,刚好去附近拍下照,多走几步。”
“好,我们也都了解操作流程了,谢谢小林博士。”
“注意安全,我们就在附近。”
“好。”他应声下车,一脚踩在厚厚的积雪里。
车开不上坡,就停在半腰处。
大家在不同节点下车后,都纷纷分头出发。
狂风肆虐后的雪原陷入了死水一般的沉寂之中。
厚厚的雪层覆盖着整片干燥的土壤,饥肠辘辘的动物们开始出来觅食,禽鸟的长鸣渐渐打破沉寂
半小时后,林醉在对讲机跟队员汇报,测结果无异常。
他站在风雪茫茫中等了一会,转身时,墨镜前一闪而过道亮光。
落日下,金灿灿的光映照着小山坡上,有个毛茸茸的东西冒头张望。
林醉摘下墨镜确认,目测是一只岛狼之类的小型捕食者。
雪山里,这类哺乳动物十分罕见。
大概是她在网上搜索过图片,把冰川狼当作狐狸,远看的确有点像。
这种曾经南极霸主的存在,简直像幻觉一样。
林醉在原地呆愣了几秒,属于他特有的坚毅出现在眉眼间。
他开始整理补给袋,擦拭沾满雪粒的摄像机,向着远处高大的雪峰山迈开了步子。
极地天气变化的很快,差不多到傍晚的时候。
林醉才走到距雪峰山五百米左右的小雪丘旁,而且他已经处于极度缺水状态,他艰难的将雪水滴进嘴里,靠着雪丘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那是什么”
林醉突然坐起身,惊诧的看着前方,高大的雪峰山雪天交接的地方。
一束金色光缓缓流泻了下来,那峰顶之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白色的身影,正扬起脑袋张望,透着野性与灵动。
它在山顶上傲视群峰,以极快的速度扎进雪里。
一只白色成年岛狼似乎发现了什么,朝这边看过来。
焦点逐渐清晰,它清澈的眼眸如梦似幻,好奇打量着人类,轮廓越来越清晰,它舔舐毛发的样子,似乎毫无戒备心。
林醉飞快的按下了快门,定住一会。
生怕惊扰了这自然的生灵,直到看着它跑进了山坳里。
如幻梦半悄然消失,就像是从来没存在过,还好,镜头里已经留下那一瞬间的美好。
他起身准备返程,整理着补给带。
忽然间,身后风声紧促,林醉朝后看了眼,山坡有雪层滑落。
意识到暴风雪的前兆,他立刻拔足向山下狂奔,顾不上补给水分,背着行囊往山下边跑边滑行,不断被坠落的雪粒盖下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傍晚时分,队友们久等不回来。
在车里等候,外面能见度很低,领头的大叔有些着急的下车去找。
对着山头大喊:“小林博士,能收到吗——”
风雪越过山丘。
在另一边,林醉倒在了荒漠冰原上,手还在抓紧行囊。
手机那端屏幕亮起,是一条一条的留言传送过来。
///
柳茵从出租车上惊醒。
下意识看了眼手机,还是没有回复。
车窗外飘来一片雪花,落在她的发梢,慢慢融化。
她抖了抖雪,缩进大衣里,还是抵抗不住那阵突如其来的冷意。
“妈,我到了,马上上楼。”
柳茵挂断电话,拿着大包小包的行李下车,进了单元门。
推门回家,付芸正在招待亲戚,家里坐了一堆人,都是妈妈以前的同事,过来串门聊天。外面在放鞭炮,电视机里在播放晚会节目,房子里暖烘烘的。
“回来啦,这都是你叔叔阿姨,我们聊一会。”
付芸拉着柳茵进厨房端菜:“一会都留下,准备吃饭。”
“这是小茵吧,长这么漂亮啊。”
“听付老师说,找着对象了,是要结婚了吧?”
“还没呢。”柳茵撑着笑意寒暄一阵,付芸知道她不喜欢人多,拉着她去厨房端菜,脸上抑制不住的开心。
柳茵往外张望了眼:“妈,怎么家里这么多人啊。”
付芸忙着盛菜:“小林寄了好多螃蟹海鲜什么的,我吃不完,就喊他们来做客啊。”
林醉这暗度陈仓,收效甚好。
柳茵内心服气,嘴上却非刻薄一句:“他可正够周到的。”
“是啊,这孩子沉稳,在平京能扎稳脚跟,我看挺合适你的。”
付芸喜气洋洋的:“对了,你们婚礼打算在哪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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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以为柳茵会拒绝,没想到她认真考虑了一下。
“就简单点,在云州办呗,他对小城也挺有感情的。”
付芸点头:“好,也好,大家离得近也都能来看看,我给你准备了……”
“妈等会,我接个电话。”
柳茵拿出手机,看到是境外的,惊讶出去接。
客厅一众人都被吸引,猜测是男朋友来电话,付芸解释:“小林在国外出差呢,好不容易来个电话,你们别管她。”
柳茵跑到阳台拉上门,调整了下声音。
准备开口,听到严肃沉稳的声线:“柳女士,您方便回京一趟吗?”
对面又说了句什么,她听完愣住,无力垂下手。
“这孩子,不知道冷……”
付芸在外面看见柳茵一动不动,觉得奇怪想要上前问。
柳茵转过身,仿若行尸走肉一般,出来拿着衣服和包,往门外走去。
“你这是要干什么?”
柳茵眼神涣散,反应过来:“我要去机场。”
付芸见女儿这失魂落魄的样子,猜测出了大事,慌张跟出来。
拿着衣服和去追柳茵,叮嘱着:“别怕,有什么大事,都先定住神。”
柳茵穿着衣服,已经急急忙忙上车。
回过神眼神才定住,挤出一丝安慰的笑:“妈,我自己可以的。”
车行渐远去,她靠在椅背上,哭出声来。
第69章
电话一直打不通。
柳茵搭乘飞机去看林醉的最后一面。
接起来的电话, 是李教授拨过来的:“小林要在岛上抢救。”
她心烦意乱,想起林醉的老师在电话里说的。
“小林去之前体检,只说心肺有点问题, 已经好了很多。”
“当初跟他极力说过早点回来, 可他跟我想诚实的面对自己一次,如果他做得到,才能坦然的去追求喜欢的人。”
“这孩子说话算数, 他说回来就一定会回来的, 你放宽心。”
想了很多,路上的时间都不够发呆。
柳茵在睡梦中大喘气,翻出度冷西汀,找乘务员要水。
药片喝下去后, 没多久就狂冒冷汗, 从小声的啜泣, 到眼泪连成线, 啪嗒啪嗒往下掉。
乘务员很惊讶,拿了纸巾过来:“女士,您需要帮助吗?”
“对不起, 我没事……”柳茵深吸一口气忍住, 连连道歉。
“没关系的, 有需要您随时呼唤我。”乘务员不敢再说话,默默拉上了帘子出去。
柳茵抽了下鼻子,用纸巾一遍遍擦。
她强迫自己睡过去, 等药效发作,后半程昏昏沉沉。
听到落地滑翔的声音时, 已经到达目的地平京,眼皮肿得抬不起来。
还要转机去新西兰, 坐轮船出发。
柳茵在机场和张宇成,尚婕碰面,准备一起。
三个人分开坐着,柳茵和尚婕一起,一看就知道她哭过。
什么又不敢说,她知道柳茵的状态,生怕出点什么事跟林醉没法交代,一路只是握着她的手,全程也不睡。
“他现在有消息吗?”
柳茵木木的点头,含了片薄荷糖在嘴里。
冲淡口中的苦味和咸味,勉强顶上一口气来。
尚婕确认她平静下来,慢慢解释着:“救援人员救回来的时候,林醉肺病发作,伤口感染,岛上缺少药物,现在还没过危险期,不过药已经加急送过去了,可能要等一个奇迹。”
柳茵平静的听着,吸了口气:“嗯,我去见他,他会等我的。”
下飞机,尚婕在出口等着,已经和大使馆联系上。
运送回国的队员要在新西兰搭乘游轮,去萨莫西岛上岸去医院。
柳茵晕船,站在甲板上会好一点。
只是风大,药效发作整个人虚脱一般,她握紧栏杆站着。
一点点脱掉外面的大衣,里面是选好的婚纱,跟付芸说的时候,她已经准备妥当,本想着到了那一天,给他一个惊喜。
现在,也不算晚。
张宇成取了水出来,看见柳茵的背影,吓得连忙跑过去。
“别去。”尚婕连忙拦下来,同为女人,知道柳茵此刻在想什么。
“她忍了一路,需要安静,我们远远看着就好。”
他们不是家属,也只能送到码头,在酒店住下等消息,剩下的事情需要柳茵独自面对。
提前适应一下,也不是坏事。
海风刺骨,吹得她眼睛和脸颊生疼。
柳茵麻木的站在那不动,想起他拍的海上日出,现在也亲眼见到。
看过他看过的风景,就像相逢过,好多遗憾在慢慢消退。
她在心里默念:“林醉,我来带你回家了。”
两天后,停靠港口。
跟随科研队留下照看的队员,到了岛上的中心医院。
柳茵终于看到了在病床上阖着眼的林醉,他消瘦了太多,口鼻盖着氧气罩,苍白而平静,像一具沉睡的雕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大夫说他之前有基础病,诱发了心肌梗塞。
雪车掉入冰海里,破口又引发细菌性感染,昏迷了三天。
岛上技术设备不先进,缺少对应药物。
现在空运来的路上,等到了之后就能安排手术,时间紧迫。
他们已经尽力了,如今也是生死渺茫。
林醉没有亲人,手术前需要有人确认签字。
她紧握着笔写不下去,泪珠儿又滚出来,猝不及防落在纸上。
柳茵用英文对医生说:“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
病房里很安静,昏暗。
她坐在床边等着,像做了场梦一样,魂还没回来。
靠在他的枕头边,指尖一点点划过额角的轮廓,他睫毛很长,铺在眼睛下有种脆弱的美。
碰了下没反应,她自己的眼泪反倒先出来了。
喉咙艰涩的哽咽,安静了几秒。
柳茵悄悄说:“我等你回消息,把音量都调到最大也没听到,梦到你说要回来跟我一起挑戒指,可是还没戴上船就翻了,戒指掉到了海里。我梦醒了觉得想的都是反的,肯定会顺顺利利,没想到你还是出事了。”
她喘匀了呼吸,才慢慢继续:“要知道来见最后一面,我还想那么多以后干什么。林醉,你是不是有点放心的太过了?直接把你的生死放在我手里,就这样安静的躺着,随意我摆弄,一点意思也没有。”
跟随林醉的队员和同事们,在门外听着,眼睛跟着一热。
柳茵知道医生在门外等,平复了下心情。
起身再看了眼床上的人,忍了忍,还是在他脸颊亲了一下。
走出病房,带着淡淡的笑意,对医生说:“医生,继续手术吧,他会醒来的。”
医生欲言又止,还是尊重了家属意愿。
柳茵和队员一起,看着林醉被推入病房,等待着手术时间。
林醉还没有醒,始终是昏迷状态,大夫这次松口了些:“身体素质好的话,挺得过或许有苏醒的机会。”
柳茵悬着的心放下,回到病房独自整理情绪。
看见桌上是林醉的行李,包里有一台十分眼熟的相机。
她找了把椅子坐着,细细翻看相机里照片。
和微信框里文字不同,画面的感染力更强烈。
是他们分别以来,他记录下来的点滴,有凌晨的云朵。
落在在棉服上的心形雪花,好奇看镜头的企鹅,还有……雪山上的一只小小白狐。
原来,真的有小狐狸啊。
不出意外的话也是要拿回来给她看的。
现在她也都一张张看到了,只是没有办法分享感受。
其实他们聊得来,也都是因为对自然生灵的喜爱,有一颗柔软敏感的心。
还记得刚热恋时,他们外出玩过一次,驾车去了乌兰察布。
十一月,草原上刮风,特别冷的天气。
爬山去原上拍照,他外套给她,穿件薄薄的夹克,和其他人一起去塔上祈福。
风太大了,柳茵缩在他的大衣里,发丝在风中飞扬,他伸手过来帮她拉紧帽子,系在一起免得风灌进去。
“这样好丑的。”她撇嘴,感觉自己像个土豆子。
“脸不能冻着,不然就变高原红了。”
柳茵一听,连忙凑上去让他系紧。
他倒是潇洒,穿着夹克一路轻快跑上阶梯,把两把锁挂在一起。
热恋期的人做一些傻事,都是美滋滋的。
下山时,柳茵犯懒,想坐缆车滑下去。
从山上的索道一路滑行,工作人员说了中间有相机拍照,注意表情管理。
柳茵好奇拉着他看镜头,两个人冻得鼻头红红的,倒显得五官明艳,楚楚动人,就是表情傻傻的。在山下挑照片的时候,老板问要哪张?
柳茵戴帽子嫌丑,宁愿买吃的。
摆手说不要了,随便删吧。
她抱着热牛奶暖手,坐在亭子里休息。
林醉却变魔术一般,从口袋拿出照片,分外得意:“这么好看的照片删除了,太可惜了。”
柳茵看照片里的人,刚才没注意,林醉在他身后比心。
看起来的确可爱,幸好刚才追回来。
“是不是还挺有感觉的?”
林醉立刻收回手,装在了衣服口袋里。
抱着她狠狠亲了下脑袋:“不许说丑,我最喜欢你这个样子。”
在一起六个月,没吵过架。
林醉说的安全感,给的足足的。
可惜她是野猫的性子,就喜欢搞点乐子。
有次两人看个复仇系列的电影,男主跟反派打完。
回去找心爱的人,却发现妻子出了车祸,男主跪在地上流泪的一幕,十分凄美动人。
柳茵无意中瞥见,昏暗光线里,好像林醉的眼睛红红的。
她咬着指尖问:“林老师,你也哭给我看好吗?我想看。”
林醉哭笑不得,搂过来狠狠揉了下她的脑袋,格外正经严肃:“别打坏主意,你男朋友是真硬汉。”
“我不信。”
柳茵更好奇了,故意折腾他。
跨坐在他腿上,仔细检查:“那么感人你都没哭?”
“真没有。”
林醉笑着一面去抓她作乱的手,一面仰头躲她的视线。
忍住不被抓笑出声,干脆将人按在沙发上,狠狠亲了一口打算了事。
柳茵挣扎得气喘吁吁,哪里那么容易放过。
干脆坐起来质问道:“那有一天我死了,你也不会哭?”
林醉郁结,怎么就把电影和现实联系在一起的?
还是最糟糕的那种联想。
在胡搅蛮缠方面,柳茵一向占上风。
林醉附身去摸她的手腕,默默叹气:“不可能,我怎么会让你陷入危险。”
柳茵抽回手,飞快摸了下他的眼角,哈哈大笑起来。
“看,你刚才就是也哭了。”
林醉愣住,才反应过来被这小骗子将了一军。
她捧着他的脸,如获至宝一样,眼眸亮晶晶的:“林老师,你好温柔啊,连这种小孩都觉得是假的故事,也会感动。”
“不许说了。”
林醉无奈又拿她没办法,用吻封住她的嘴。
拥在怀里,拨开她的长发,撩拨她的耳垂,轻轻揉捏了下。
“我懒得洗澡。”柳茵终于闭上嘴,忍住笑意。
谁知他浑不在意,不想就此罢手,在她耳边慢条斯理道:“没关系,用不着。”
这比电影的结尾要尽如人意许多。
林醉仿若有预谋般的,要让她挑不出半点理来,深吻层层递进,撒下星火,呼吸交错延绵。
汗珠坠落在衣服上,开出一朵朵水花。@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像两株飘摇的芦苇,在暴风雨中依偎取暖,不分彼此。
听到片尾曲渐渐淡出,意识破碎,柳茵嘟囔着睡过去,林醉才算心软做罢。
他的柔软和强硬,构成一个立体的人。
柳茵就是故意惹他,想要试探他的温柔和耐心,获得无尽包容。
她初次恋爱不是那么会照顾别人的情绪,像个任性的公主。
是他自然而然的爱意,温暖她,也引领着她一起走完这段路,他们都是很柔软的人,也是从那时起,她沉浸在这段感情里。
再往前翻,是三年前拍的照片。
这些没有发给她的,都藏在了相机尘封的相册里。
那是她离开后出国那几年,林醉其实一直在找她。
时常回云州,路过学校那栋家属楼,逢年过节买了礼物放在门口,为了多争取机会。
这些是付芸后来明白过来的,磨了好几天,在楼道口撞见了他,付芸当时很冷淡的说了柳茵去了国外的事,让他们也没有必要联络。
林醉看到了手机里的照片,那时柳茵身边的确有人。
是和杰森一起的,而且两人活泼大笑的样子,分外的有感染力。
她看起来自由了很多。
柳茵想起来,那时她在跟杰森合作,办画展结交人群。
日子像过山车似的,在深夜和模特调笑,在酒吧买醉唱歌。
那时他看到,大概也心如刀绞过,等了几年处理完公司的事情,背着相机去跟随她的脚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是柔软敏感的人,学摄影很快,擅长将的细节捕捉下来,独自咀嚼消解。
才有了那些富有灵性的艺术家系列照片,将她推送到更高舞台上的,有更光鲜的形象出现。
可那时在机场再相遇,她只想刺破他的伤口,好像说了句,都是“玩玩而已”。他那时大概修炼出了不锈钢的心脏,能坦然的接受她的所有刺,真心的觉得“哪怕是能玩玩他,也很开心。”
说来,都是一段孽缘,根本拗不过命运。
房间内安静得呼吸可闻,仪器的电流声嗡嗡作响,最痴情奔赴的人现在躺在这里,无法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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