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你让我好找!”


    见到泡在池子里的单丘,岁偃嗷地一声就扑了上去,颇有几分哀怨地看着他,用眼神指责他为什么没有提前来峪山脚下接自己,以致自己又被峪山的民风给伤到了。


    单丘掀开眼皮扫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殿下,稳重。你这样毛毛躁躁的,是很难讨凡间女孩子喜欢的。”


    岁偃哼哼一声,道:“这不用你教,我心里有数——那小道姑已经松口让我跟着她……”


    单丘从池子里站起身来,白色的单衣浸了水贴在他精瘦的身躯上,露出胸膛。本来该是一幅赏心悦目的美人出浴图,只可惜美人白皙的胸膛上横这一道狰狞的伤口,虽未淌血,但是绽开的皮肉还是看得人肉疼。


    岁偃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闭口不语。


    单丘有所察觉,伸手理了理衣襟,盖住自己的伤口。


    “那丫头到底什么来头?只是推算一下,就让你伤得这么重?”


    “天机不可泄露。我忤逆透露天意,这是该得的惩罚。”单丘从池子里跨出来,转移话题道,“殿下突然回山来,是遇到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这个你看看。”老狐狸就是老狐狸,岁偃的注意力果然被移开了。他从袖中取出贞元观中得来的丹液,“我在贞元观中发现那观主在炼制此丹。这丹药有些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见过,所以就回来找你问问。”


    “是帮那位来问的?”


    “我既然答应了她要帮她,自然说话算话。”


    “不错,凡间的女子都喜欢说到做到,有担当的男子,殿下这步棋走的很好。”


    “废什么话,看看这到底是什么?”


    单丘接过丹液,望摸嗅探一番,正色道:“这是六阴补阳圣丹。”


    果然听着很耳熟!


    岁偃道忙:“你认识?那太好了,快说说,这丹药有什么功效?凡人食用会有什么不良反应吗?”


    单丘答非所问:“殿下还记得曾经赤水河畔那只野狐狸吗?”


    岁偃点点头。


    这么一提醒,他还真想起了一些事情来。


    赤水位于人间京城以南,金州以北。太宗在位时此处曾出了一只后天修炼而成的狐妖,颇有几分本事。


    之所以称她为野狐狸,是因为当世妖精分两种:有血脉传承,出生便开启灵智的先天之妖和初为草木野兽,得机缘巧合开启灵智踏上修行的后天之妖。


    显然,她是后者。


    这类妖精在先天妖精眼中都被称为“野种”。不过此野种没有贬义,只是取“野生”之意。后天妖精由于没有血脉传承,行事作风颇为狂放,不知收敛,毫无章法,时常闹出乱子,引得人间玄门修士出手制裁。


    赤水野狐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据说她开启灵智的机缘来自人间一个叫神梦观的玄门。此门派擅长炼制丹药,出了不少炼丹宗师,所以她也擅于炼丹。并且,因为她妖精出身,不讲伦理,不顾后果,不受约束,改制和研发了不少神神奇奇的丹方。


    六阴补阳圣丹便是其中之一。


    “此丹药乃赤水野狐为自己心爱之人所炼,男子食之可延年益寿。若是服下丹药之后再同习得特定功法的女子双修,更能助其增长修为,龙腾虎跃。”


    岁偃:“……”


    整个狐族不管先天后天的,就逃不过双修了是吧?


    想当初六阴补阳圣丹问世之后,峪山有不少狐狸颇为心动,动了去赤水求药的心思。这其中就包括岁偃的二姐。也由此他才知道关于赤水野狐的消息。


    不过最后单丘出面说了些什么以后,整个峪山狐族都打消了求药的心思。


    当时岁偃并无双修的打算,也就没有太过关心,如今想来,这六阴补阳圣丹肯定有什么弊端才会让峪山狐族放弃求药。


    单丘正好知道这个弊端。


    他看向单丘,等着他说“但是”。


    单丘很给面子,道:“但是,既然是为自己心爱之人所炼,自然有限制。赤水野狐当时的爱人是大庆的王爷。殿下也知道,凡间权贵男子都是三妻四妾,那王爷除了赤水野狐,还有几个侧妃爱妾。


    不愿与旁人分享爱人是狐族的本性。赤水野狐舍不得对爱人下手,就把主意打到了旁人身上。是以男子若服用了六阴补阳圣丹后,与不会特定功法的女子交一合,那么女子必死无疑。若是把此丹药给了女子服用,女子更是会中毒身亡,且死前受尽痛苦折磨,死状凄厉难看。


    赤水野狐并没有把这事告诉爱人。那王爷有一个宠爱的侧妃是外族和亲的公主,王爷想坐享齐人之美,同侧妃一起延年益寿,便偷偷把六阴补阳圣丹给了侧妃。侧妃食之暴毙,死状把王爷也给吓死了。


    和亲侧妃关系着大庆与外族之间的关系,所以侧妃和王爷的死惊动了太宗。太宗震怒,直接把赤水野狐归为作恶邪祟,下令玄门毁丹药,诛杀之。六阴补阳圣丹及赤水野狐造出的那些丹方因此销声匿迹。”


    “但是现在它又出现了。”岁偃道。


    “估计是当初销毁时,有人藏了私心吧,毕竟此丹对男人而言,并不可怕。”单丘道,“贞元观观主若是有赤水野狐的功法才选择练此丹进贡,说明她狼子野心,所图不小;如果她并不清楚,此丹献上去,便会祸害后宫,处理不慎的话更会波及前朝。”


    想到这次出行随行的妃嫔只有淑妃一人,岁偃皱了皱眉,问道:“若是女子中了六阴补阳圣丹的毒,可有解法?”


    “赤水野狐对外宣称无解,但我有幸见过丹方,发现了并非绝对。只是我的法子风险难度大,且没有验证过,实际可不可行我也拿不准。”


    “无妨,你说出来我听一听。”


    “六阴补阳圣丹对女子有害是因为其中有一味材料名为地凤血。所谓地凤血是指一些特别的无法飞行的雄性禽类心头精血,其药性与女子体质不适配,入体会衍生出毒素,毒素在体内游窜致女子死亡。所以第一步需要寻中毒者女性血亲为其换血。完成换血后,换血者立刻服用天凰丝,以毒攻毒。”单丘道,“天凰丝对女子而言同样剧毒无比,但它与地凤血衍生出来的毒素可以互相抵消。”


    天凰丝就是毕方一族雌鸟胸下三寸处的绒毛。对凡人与后天妖精而言,拿到天凰丝很难,但是对峪山狐族而言却不是什么难事。毕方一族也喜好美人,得益于峪山狐族全族皆美人,两族之间交情不错。


    “就这么简单?”岁偃的眼神带着几分怀疑。


    “当然不止,”单丘不允许有人在自己擅长的领域里质疑自己,“使用此法,难点有二:其一,可以称为地凤血的精血有很多,不同的精血品质不同。若是入药的地凤血与天凰丝品质不同,毒性就不能互相抵消,甚至会毒上加毒。想要达到解毒的效果,两者之间的品质必须保持一致,这一点除了丹师本人,外人很难把握;其二,毕竟是兵行险招,解毒过程的痛苦无法预估,一个不小心还有可能一命呜呼,想要挨下这份苦毅力与福缘,缺一不可。”


    随着单丘的话,岁偃收起脸上的轻视之意,逐渐凝重起来。他内心有几分不知从何而来的不安。


    “行吧,知道了,辛苦你了。我不方便离开那小道姑太久,既然知道了这东西的来历就先回去了。你在峪山好好养伤,不用送我。”


    丢下话,他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单丘在原地站了一会,无奈地摇头笑了笑。


    岁偃简单同狐王狐后话别后,便央着狐后为他测算界的位置。狐后到底是领了仙籍的仙狐,掐指一算就找到了界。


    好巧不巧,界游到了毕方栖息的梧光山附近。


    岁偃匆匆赶去。明明都已经在界上已经开出半道门了,临到头他一咬牙转身去梧光山溜达了一圈。


    下山时浑身挂满青青红红的尾翎,有些滑稽。


    赶回临台山时,已是傍晚时分。他隐身欲偷偷潜回,行至道观大门时发现了异样。


    贞元观被文宗随行的侍卫一圈一圈地围了起来!那些侍卫扶刀而立,神色严肃,目不斜视,光是身上的肃杀之意就能让人退避三舍。


    不仅如此,观外还布下了阵法,只进不出。


    贞元观里出事了。


    这般想着,岁偃心头的不安立刻变成了焦急,他沉下脸,无视滴水不漏的防卫,掠过严阵以待的侍卫,直往观内而去。


    驻守在贞元观外面的侍卫们一无所知,只感觉平地起了一阵冷风,抚过了鬓边碎发。


    贞元观从大门到正殿的一路上除了皇家的侍卫,不见任何道观弟子,整个道观安静的可怕。岁偃驻足凝神细听,这才发现香客院那边有点动静。


    他旋身飞起,足尖在屋檐上轻轻一点,犹如蜻蜓点水,整个人便飞速往前而去,轻盈而优美。


    越靠近香客院,动静越清晰,是观中弟子断断续续的抽噎声。


    他停在了一间厢房屋顶,居高临下,将院中的情形尽收眼底。


    只见两队侍卫将所有贞元观弟子围在院子正中间。之前鲜活的年轻弟子们个个顶着一张涕泗横流的脸。


    岁偃快速扫视一眼,并未发现佑宁的身影。


    不仅是她,谷菱仙姑与清玉清宁还有静水静月几人也不见踪影。


    院落中唯一一间有人把守的厢房是姜文君的房间。此刻那房间房门紧闭,把守者是一个鹤发老者。


    老者一看就是玄门中人,且修为不低。岁偃粗略估计了一下,以老者周身的气势威压来看,实力差不了自己太多。


    他不敢托大,收敛呼吸,小心翼翼地匐在了屋顶,静观其变。


    不一会,房门打开,屋内走出一名稍微年轻一些的男人,瞧着面生,和老者一样并不是随行队伍里的人。


    估摸着是暗中保护文宗的玄门修士。


    男人一出来,老者就迎了上去。


    岁偃动了动耳朵,隔着半个院子的距离听见了两人的对话。


    老者问:“如何?可推出丹方来了?”


    “不行,有几味药着实辨不出来。”男子面露疲态,“毒素已扩散开来,我只能先施法为贵人压制毒素。但是我修为不如孙老,恐怕压不了多久。一但毒素扩散至全身,那就真回天乏术了,所以还得靠孙老。”


    老者点点头,问道:“你有何打算?”


    “就算人傻了,也得撬开那姑子的嘴,问出缺的几味药来!”


    “这次是我下手失了分寸……我会尽量多为你争取一些时间。”


    “那就麻烦孙老了。”


    交谈之后,老者推门进入房间,男子则匆匆往院落一角的小厨房里走。


    男子修为不如老者,远在岁偃之下。是以他毫不犹豫地选择悄悄跟随他,进入小厨房。


    小厨房不大,光线不好,借着将落未落的夕阳,能看见这里关押了好几个人。每个人都被束住了手脚,堵上了嘴。


    借着男子转身关门的时机,岁偃往前跨了一步,直接附在了他的身上。等关好门回过身时,他一眼就瞧见了缩在一角,一身血污,失魂落魄的佑宁。


    岁偃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了几分。


    自己好不容易把这颗小白菜养的有点生气,这才离开一天就被折腾回原形。


    简直气煞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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