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晚上带着成绩单回家, 一进门房子里灯是亮着的,许川知道是季叔来了。
季叔很重视他的高三,甚至不惜每天晚上把店交给底下人看一个小时, 也要过来给他送饭,再看着他把饭吃了。
见他进门,季叔揭开锅盖:
“快快, 今天怎么还回来晚了呢, 我在这左等右等, 摸着菜有点凉了, 又在这热了一下。”
许川放下书包,被赶去洗手吃饭。
这种一进门就有饭吃的日子他很多年没体验过了, 陌生的很。
每一个步骤都充满新鲜,又让他很不自在,很僵硬。
“联考考得还可以,被年级组留下开了个动员会。”许川洗完手坐下来时说。
“是上次说的那个,跟其他省一起考的那个考试?”季叔说。
没想到他居然真的还记得, 许川拿起筷子,点点头。
“对。”
“老师怎么说?照你这分能上清华北大吧。”季叔好奇地一直探着头等他回答。
手底下忙着把菜碟子都推到他眼前,自己拿起筷子也不吃,尽往许川碗里夹。
许川想了想说:“也不是每次都能考这么好,大考比较吃发挥。”
“不过你心态好着呢。”季叔给自己顺了顺心口, “你从小接受能力就强,这算是高考里的优势了吧?这心态肯定比其他小孩稳当。”
“还不一定呢。”
许川忙着扒拉饭, 季叔就没再问什么。
“今天店里谁看着?”许川吃完后问。
季叔收拾着桌子。
“池晓呗,臭丫头。”
许川微微蹙眉:
“她也高三了, 怎么晚上还有空去打工,我都以为她辞职了。”
“是吧?”季叔瘪瘪嘴, “我都撵她好几次了,叫她赶紧回去忙着考大学去再别来了,谁知道那臭丫头怎么那么倔,非得干。”
“我有空跟她说说。”
许川心里有些空。
池晓这个人,认识这么久了,他从来没摸透过。
她看着好像很正派,勤劳能干,积极努力,成绩也不错;但是又有个什么乱七八糟的金主,在那金主面前极尽地讨好,好像有多虚荣、多爱钱似的。
可是明明她拼命打工,打工赚的那些钱就够她生活。
她又没什么物欲,对奢侈品也并不追求。
身上穿着的用着的,几年来都是那几件。
她对钱应该并不热衷,不向别人说的那样……跟了金主,是为了钱而去的。
但说是因为喜欢吗?因为感情?
不,许川觉得也不是。
她每次接到“少爷”电话的时候也并不开心,但在见到那人时会立刻装作喜悦的样子。
这些疑惑一直堵在许川心口,他计划着周末去店里吃饭,跟池晓聊两句。
但高三的时间实在是太紧张,拖来拖去,竟然又拖到了寒假。
彼时一模考试已经结束,许川收获了很不错的成绩,甚至在数学单科上比翟清俊还高两分,老师说皇天不负有心人,这努力派的关键时候就把这天赋派的打赢了。
借此鼓励大家不要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这个节骨眼上了,只管努力就好。
正式放假的第一天,距离除夕夜仅有两天时间。
翟清俊一放假跟犯病似的,从早上开始就来许川这儿赖着,来了也不干什么,也不学习,就往许川床上一趴,看着许川学。
看够了再翻个身:
“好累啊。”
许川简直想抽他。
“你一个字儿没写,到底累哪儿了。”
翟清俊趴着,声音闷闷地,断断续续从枕头里传出:
“累啊,累一学期了。”
“觉得累就睡一觉。”许川说。
翟清俊声音越来越弱:
“嗯,这不是来睡了么,你这儿睡着踏实。”
许川差点把笔尖压断了,他回头看过去,就见翟清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完完整整地躺进了他的被子里,这会儿眼睛闭得严严实实,呼吸绵长。
……
就,真睡着了。
你这儿睡着踏实。
谁教他这么说话的?
许川捏着笔的手指越来越用力。
等哪一天法典由他来写,他要加一条“直男不许乱撩gay”,违者抓进去蹲局子。
下午,许川学累了,翟清俊睡够了。
翟清俊睡得相当舒坦,眼睛睁开之后还觉得大脑在沉睡,就这样迷迷糊糊地跟着许川到季叔店里来了。
撑着脑袋听许川找池晓聊天。
“你要是还困就是那边趴会儿,我跟她聊两句。”许川打发着他。
翟清俊看了一眼满眼无所谓的池晓,他努力睁了睁眼睛,摇摇头。
“我不困。”
池晓:“……”
“我知道你想跟我说什么。”池晓解开围裙坐下来,给三个人倒了热茶。
池晓把茶杯送到他们面前,然后像翟清俊一样撑着脑袋,看着许川。
“诶,你真的是唯一一个会关心我学习的人。”
许川:“……”
翟清俊:?
翟清俊换了只手撑着,眉毛微蹙:“什么意思?”
池晓没理他,继续跟许川说:“我不在乎高考。”
“可是总得考虑以后。”许川不是个爱跟人长篇大论讲道理的人,他从小最怕说话多招人烦。
池晓笑了一下:“什么以后啊,指不定有没有以后呢。”
许川看着她,有些疑惑地蹙起眉毛。
池晓拍了拍自己的嘴,摆摆手说:“我是说,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不用劝我,我知道轻重缓急,只是我眼里的急,不是高考。”她耳朵听着后厨的动静,季叔一喊“上菜”,她就去端菜过来。
“吃饭吧!”
翟清俊刚拿起筷子,又不甘心地问:“你们什么时候关系变这么好了?”
许川刚要解释,池晓就一拉椅子坐下来,冲他得瑟地笑:“对啊,不知道了吧?”
“诶。”翟清俊放下筷子。
池晓笑得更开心了:“你忙着跟那个女孩联络感情的时候,许川也跟我联络感情呢呗。”
“谁联络,联络什么感情了?”翟清俊看向许川,“啊?”
“怎么了,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先别质问许川,你先回答我呗,你跟那女孩到底什么关系啊?”池晓挡着不让许川说话。
“跟谁?徐雅茵?”翟清俊无奈,“就朋友关系。”
“过去现在未来,都是?”池晓问。
翟清俊:“当然。”
“那你俩上次联系是什么时候?”池晓又问。
“记不清了。”翟清俊说。
“最近三个月有联系吗?”
“得一年没说过话了吧。”
“哦,那还行。”
池晓满意地点点头,抬手示意许川:“好了,你们可以聊了。”
“……”
许川眼底有些笑意,刚要跟翟清俊说什么,手机屏幕突然亮了。
来了条微信消息。
备注:许翊伯
他爸。
许川表情一滞,点开看了一眼。
许翊伯:小川,今年过年来爸爸这边吧
许川面色冷下来。
他回:有事吗
许翊伯:来爸爸这边住一段时间
许川:有事直说
对面过了会儿才回消息。
许翊伯:你弟弟现在成绩不太好,听说你现在学的不错,来给他补补吧
是的,许川还有个弟弟。
比他就小一岁。
出轨产物。
许川在爸妈离婚前见过那个小孩一次,第一次见面俩人就打得互相抓破了脸。
没记错的话,叫——
许一泽?
近些年普职分流越来越严格,上高中的比率越来越低。
没记错的话,许一泽在许川高二那年,以中考不到四百分的成绩,成功录取进技校了。
许川不自觉地咬了一下后槽牙,面无表情地打字:
技校学的东西我不会。
第27章
消息刚发出去半分钟不到, 许翊伯直接一通电话打了过来。
翟清俊看到许川本就不佳的脸色一秒变得冷硬,盯着来电显示看了十几秒才决定接起。
接通的同时,许川站起身往外走去。
“出事了?”池晓疑惑。
翟清俊坐的离许川近, 刚低头扫了一眼,模模糊糊看到了那个备注。
他侧目,看向许川出去的方向, “可能是。”
许川一走, 池晓没有坐在这的理由了, 她去后厨继续帮忙。这会儿店里陆陆续续一直在上人, 季叔忙得一脑门汗,见她进来还赶她走:
“去跟小川他们坐着聊天去。”
“许川接电话去了。”池晓把桌上的菜收拾了一下, “你花钱雇我来陪许川聊天的啊?”
季叔没搭理她这句,掀起毛巾在光溜溜的脑袋上抹了一把,提醒道:“你赶紧把口罩戴好,真是不嫌厨房呛的。”
池晓心里想着事,季叔说什么她就乖乖做什么, 季叔还寻思这丫头老实了,结果抡开胳膊颠了下锅,差点一肘子给池晓撞倒。
“诶,你又跑到我这儿来捣乱。”季叔赶紧放下锅。
“跟我讲讲呗,许川家到底什么情况。”池晓想了半天, 还是决定找季叔问问,她谄媚一笑, “我保证只做了解,不会乱说。”
季叔瞥她一眼, 当然知道她不会乱说,她还能跟谁说去, 正儿八经算起来,这丫头连个好朋友都没有,但季叔还是拒绝:
“他家的事,我一句都不想说。”
他提起许川的爸妈就烦,比许川还烦。
一想到两口子干的那些糟心事,就更烦!
“你跟他爸妈认识啊?”池晓试探了一句。
季叔颔首,“当然。”
“不跟他爸妈认识,我这不属于偷人家的孩子吗?”季叔瞪眼,想起许川小时候总被一个人丢在家里的情景,气不打一处来:“他爸不是个东西,他妈好歹守了他几年,他爸从来没管过他一天。”
池晓垂着眼帘,“他小时候也很可怜吗?”
她一直都知道许川父母离异,且和一般的离异家庭不一样,两个人没有一个管孩子的。许川家里常年都只有他一个人住,而且也从来不见父母来看他。
但她不知道这是从小时候就开始的。
“可怜啊。”季叔把菜盛进碟子里,喊了一嗓子,立刻就有人进来端走,他一边刷锅一边说:“一岁多就经常被锁在家里,电视线也拔了,灯也不开,房子里黑乎乎的。我一路过,他就爬到沙发上够着敲窗子,我才知道他被关家里了。”
“谁关的?”
“他爸。”
季叔语气里有种歇斯底里后的无奈,好像对这个人他已经厌恶到提不起情绪骂他了。
“他爸好像一直就不喜欢他。”季叔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眉头皱的死紧,“他爸在外面还有个女人,那个女的第二年就
也生了个儿子,他天天往那边跑。夫妻关系不和就算了,明明都是儿子,谁知道他为什么厚此薄彼的。”
“……”
池晓眸子扫过去一眼,紧紧抿着唇。
她家里是重男轻女,因为她是女孩,所以不受重视。
但许川呢?
就算他家也重男轻女,也没道理薄待了他。
“后来就离了,他妈也是,赌气似的,把小川一人扔那,等着他爸低头,等着他爸承认他也在乎这个儿子。”季叔把锅铲丢进洗碗池,发出一当啷一声响。
外面。
寒风阵阵,一月份的冷空气两分钟就能把人冻到头疼,来来往往的人都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快步经过,许川穿着短款羽绒服,听着电话对面的人说着可笑的话,一点儿都不觉得冷。
“我想让你弟弟也参加高考。”许翊伯似乎是点了根烟。
许川摸了摸口袋,没带烟,又把手插回口袋里。
“嗯。”
“你不是学的还行吗?我要求也不高,上个本科就行。”许翊伯说。
许川低低地笑了一下:
“我吗?那你安心吧,我闭着眼睛也能上个本科。”
“……”许翊伯说,“都是一家人,既然你有这个能力,帮帮你弟弟又怎么了。”
他理所当然得好像这就是吃饭喝水一样轻松的事情。
“……”
“这些年,我在生活费这方面也没亏待过你。”许翊伯说。
放出杀手锏了。
开始拿生活费说事儿。
“给他补习,可以,叫他带十万块钱自己来找我。地址你应该还记得吧?你家,我一步都不会踏进去。”
许川不想再跟他扯皮,扔下这句话就挂断电话。
他很讨厌和许翊伯说话,无论是微信聊天还是打电话,从小就不喜欢。
许翊伯总会摆出一副极度冷漠,又高高在上的姿态。
嘴上说着父子,实际上比上司对下属还不如。
他们一点儿都不亲近。
不止是许翊伯不喜欢许川,许川也同样不喜欢他。
他刚收起手机,一抬眼皮就看到站在不远处刚好走出来的翟清俊,后者冲他扬了扬头,示意他过来一起走。
路上翟清俊没忍住问:
“是家里出事了吗?”
“没出事。”许川低着头走,声音听着闷闷的,“也没家。”
田慧静和许翊伯各自有各自的家庭,有伴侣,有孩子。
许川早就接受了自己不被爱的事实,但每次被这样直接的打击之后,他还是会短暂地陷入失落。
明明他也没做错什么,但他就是……什么都得不到。
呼吸突然受阻,许川感觉自己整颗头都被包裹了起来,很快从近在咫尺却又隔着厚重布料的位置听到翟清俊的声音:“别难过。”
他抬手抓了一把,这才意识到裹在自己脑袋上的是翟清俊的羽绒服。
他赶紧挣扎起来,把衣服扯下来塞给翟清俊:“不冷啊?快穿上。”
翟清俊笑嘻嘻地,一边穿一边说:“看你这不高兴的样儿,走,今天晚上我不回去了,咱俩回家玩过家家去,我当爸爸你当妈妈。”
许川被气笑了,瞪他一眼:“你有病。”
“玩不玩玩不玩?”
“玩个头啊。”
许川照着他屁股踢了一脚。
地上还有没化开的积雪,他一抬脚,翟清俊大脑第一反应不是躲,是赶紧把他扶住。
许川这个腿不灵光,走哪摔哪的毛病在他大脑里已经根深蒂固了。
却没想到他这么一扶,许川原本还站得挺稳当,一下子被加了个力,脚底一滑,连带着两个人一起摔倒。
“我操!”
隔着羽绒服和积雪,两个裹着厚厚羽绒服的人叠罗汉一样的躺在路灯下的雪地上。
不太明亮的昏黄路灯,照的许川一睁眼有种在做梦的不真实感。
翟清俊刚要笑,许川急着起身一手压在他胸口,给他压的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许川赶紧松开手。
“谋杀啊你。”
翟清俊揉了揉胸口,手掌和羽绒服摩擦,发出些细微的声响。
许川现在半个人还压在他身上呢,雪地湿滑,他尝试了好几次都没成功爬起来。
他急得脸都红了,又听翟清俊悠闲地说:“别说,这躺着还怪舒服的。”
“……”
许川一着急,突然找到发力点了,借力一下子站了起来。
他刚拍了拍裤子,翟清俊就也跟着站了起来。
“不是舒服吗?怎么不继续躺着。”许川故意说。
翟清俊拍了拍头发上沾上的雪:“那也得咱俩一起躺啊,我一个人躺也太傻了。”
重新踏上回家的路,许川走得每一步都更小心。
看他这小心的样子,翟清俊抓住了他的手,连带着将他整个人都揽住,边走边说:“信我的,闭着眼睛走都不会再摔了。”
临近许川家,翟清俊突然脚步一顿。
许川疑惑地看向他,就见翟清俊逆着路灯的光微微侧头看向他,笑了。
“从进门开始,我当爸爸你当妈妈啊。”
“……”
许川不抬腿了,给他胳膊来了一拳:“你他妈再提这茬就别进门。”
翟清俊捂着胳膊痛呼一声,说许川打人的力度不减当年。
冬日的雪很快消弭,嘉文市的春天异常短暂,冷风消散后的一周内,枯树重新发芽,草地渐渐染绿,桃花梨花相继开放又相继掉落。
学校墙上的倒计时逐日变化,距离高考的时间日渐缩短。
脱掉外套,单穿短袖的那天,李文豪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我操,夏天了。”
翟清俊看了眼头顶的烈日,眯起了眼。
他指着依旧穿着校服外套的许川跟李文豪说:“你川哥从来不怕热。”
夏天了。
高考要来了。
许川扯了扯身上的厚外套,倔强地不愿意脱下。
他不是不怕热,他是怕今年的夏天,怕夏天的高考。
第28章
到了五月份, 紧张的气氛开始逐渐变为一种弥漫在校园内的疲惫感。
不光是大部分的高三生已经开始放弃继续提升,只求稳定,连老师都每天顶着鸡窝似的头发, 一脸疲态地说:“大家再熬一熬。”
“你们去哪吃?”李文豪问。
今天是周六,下午七点就放学了。
翟清俊指着东北边说:“去那边,许川他叔家。”
原本还在想事的许川看了一眼他指的方向, 一把拍掉他的手, 指了指东南边:“这边。”
翟清俊难以相信, 挠着头质疑:“哎我去, 我怎么记得在那边。”
李文豪啧啧摇头,对他们挥挥手:“那我去找我对象去了啊。”
高三了, 李文豪家里管得也严了不少。
周内都勒令他必须每顿饭都回家吃,每周六他都拿“和翟清俊一起吃饭”为接口,跑去见见女朋友。
季叔今天有事出去了一趟,满头大汗地骑着那个十多年了还没退休的自行车赶回来,许川在店门口坐着等, 大老远就听见那车发出熟悉的“咯吱咯吱”。
翟清俊靠在门边,看到季叔的车就忍不住笑:“这车再不换,真怕哪天骑路上散架了。”
“可不是么。”许川叹口气。
季叔骑到跟前,许川站起来,端起凳子往里走。
“哎哟, 那办事的人太不是东西了,给我左推右推的。”季叔嘟哝了一句, 然后把菜单甩在许川面前:“快看看今天吃啥,赶紧吃完你俩回去再学学。”
他把围裙穿上, 洗了手就往后厨走。
店里的人问他:“这么折腾?办了一下午。”
“何止啊,还得跑呢。”季叔指着桌上的菜, “你给我把豆角赶紧洗出来,我不都说了吗?这豆角天天都要。”
“看你累的,还时时刻刻得惦记着那小的爱吃豆角。”
“我累就累了,我不能耽误了人高三学生吃不上饭。”
季叔进厨房收拾了一圈,又出来催许川:“你这挑食的毛病再不改,以后到大学食堂真得给你饿死。”
许川挑食是老毛病了,他从小又没爹妈管着,季叔又特别顺着他,自然是想吃什么吃什么,不爱吃的东西一口都没尝过,也没人强迫他。
就惯了个吃饭只吃老三样的毛病。
季叔又跟翟清俊说:“你也是,你就天天顺着他,天天吃那几样还没吃烦呢?”
翟清俊摊手:“点个他不爱吃的,他一筷子都不动啊。”
“行了,还那老三样吧。”季叔耐心消失,抽走许川手里的菜单,快步走进后厨。
许川垂眼看了看坐得东倒西歪的翟清俊,后者仰头看他,笑道:“食堂没你爱吃的,咱们就去外面吃呗。”
许川不自觉地咬了咬下唇,低低地“嗯”了声。
他倒是希望。
“腰还疼?”翟清俊问。
许川现在坐久了腰总疼,这会儿宁愿站着也不想坐下了。
“再缓缓。”许川说。
“老季,我上班来啦。”池晓边进门边喊,刚解着身上的防晒衣,就对上了许川看过来的视线,“今天这么早?”
“不早了。”
池晓进后厨提了壶热茶出来,放他俩桌上,又看看许川:“站着干吗,迎接我?”
“屁嘞,他腰疼。”翟清俊说。
许川解释道:“坐久了。”
池晓:“啊?”
“……”许川扩写句子:“每天坐着的时间太久了,腰疼。”
“……哦,那,确实。”池晓抽了张纸擦了擦额角的汗,“那你这腰不行啊。”
翟清俊拿了杯子给许川倒了杯热茶,自己喝着刚过来的时候顺路买的冰水,他脑子不知道怎么一抽,说:“他腰就那么细一点儿,确实不顶事。”
“……”
“啊?”池晓摸了摸眉毛,“几天不见,你俩已经……”
许川一口热茶差点呛出来,赶紧打断:“他猜的。”
翟清俊煞有介事地点头:“嗯,毕竟他这么瘦,也不难猜。”
“行吧,怪怪的你俩。”池晓点评完就去后厨帮忙了。
许川最近也觉得他俩怪怪的,也不是最近,大概是从高三开始?没有一个具体的时间参考,但这半年多以来,他们相处得确实很……
也不能说是奇怪,应该说是更亲近了。
拿一般朋友的身份来看,他们就是关系跟近了,比之前还要近。
拿许川这个心里有鬼的家伙的视角来看,他们简直像老夫老妻过日子。
想到这里,食欲大增,许川多吃了半碗米饭。
“对了,那个小子没再找你了吧。”
季叔坐在对面削苹果,突然想起来许川前段时间提了一嘴,许一泽不知道从哪搞来了他的微信,加上好友之后天天发消息烦人。
许川一听就知道他在问谁。
“偶尔还发。”
“他爹也不管。”季叔皱眉,“一家人一个死德行。”
他话音刚落下,许川手机就又响了起来。
说曹操曹操到,屏幕上显示着许一泽三个字。
许川挂掉电话,点开微信,点进那个被他设置了免打扰的聊天框-
你以为你很牛逼吗-
考上个高中你就觉得自己了不起了?你个没爹没妈的东西-
我爸一个月给你多少钱啊?还不够个补课费了?-
查到了,最多的时候一个月给了你一万二-
你不就是想要钱吗?
两天没看就又发疯似的发了这么多。
翟清俊瞥了一眼他的屏幕,烦躁地说:“拉黑吧,这人有病。”
“他会想各种办法联系我的。”许川看上去没事人一样,他平静地关掉对话框,“加不到我,就会去找季叔,找我妈,找各种和我有关系的人。”
翟清俊蹙眉:“让他直接来找我。”
许川瞪他一眼:“疯了啊你,跟你有什么关系。”
许一泽就是典型的没教好的小孩,小时候第一次见许川,他趾高气扬地问他妈妈:“这就是爸爸在外面的野孩子吗?”
许川那个时候多小啊,对这些东西都还没什么概念,但是“野孩子”三个字也足够刺痛人了。
向来平和的小许川上去就给许一泽摁住揍了一顿,许一泽不知道是学了哪里的招式,往许川脸上一顿抓挠。
后来许翊伯就再也没敢让他俩见过面了。
这次也不知道是抽了哪门子风,非得让他去给许一泽补课。
这事儿怎么看怎么奇怪,大概根本就不是补课这么简单。
许川现在心里只有平稳度过高考,精神很紧绷,任何一点小事他都会想得很深入,自然不会去踏足这个大坑。
“对了,”池晓在旁边啃着苹果,算了算日子,“老季,我下周开始就不来上班了。”
季叔削苹果的动作一顿,高兴地说:“哎哟可算盼着你走了,赶紧回去好好学习吧,你一高三学生天天来我这上班,我真是看见你我都心慌。”
池晓表情僵硬了一下,过后陪了一个没达眼底的笑,又啃了两口,含含糊糊地说:“一把年纪了也不找个老婆,以后谁照顾你。”
“诶你臭丫头,还说教我。”季叔最愁别人提这茬了,他开玩笑地威胁:“以后我老了就给你打电话,你不来我就天天烦你,我就不结婚,我就等着你们这群小的伺候我。”
池晓把啃得差不多的苹果丢进垃圾桶,站起身解开围裙,然后拿了钥匙就朝外走去。
她背对着季叔挥挥手:“行呢,我走了啊。”
她也是骑着自行车来的,店里夏天都不咋关门,站在外头开锁的时候,她一抬头就对上许川从里面看过来的眼睛。
许川的表情看上去并不轻松,像是看出她有些异常,又像是还有话想跟她说。
池晓笑着叹了口气,“许川!”
翟清俊也跟着回头看了过来。
池晓笑着说:“勇敢一点。”
第29章
她眼睛在翟清俊脸上扫了一眼, 又回看向许川,微笑着、确定地说:
“你会成功的。”
此时距离高考还有最后三十天。
往后的时间许川也没再遇见过池晓。
高考的钟声渐近,年级组将打印出来余下的卷子在最后三天全部下发, 罗颂梅往日一丝不苟的发丝如今也凌乱了多日,她满不在意地扬手一拨,露出疲惫的双眼。
她扫视着台下开始收拾资料的学生, 听着班里此起彼伏的胶带“撕拉”声, 抬脚想跺鞋跟, 一脚下去却是闷不出声, 多年未变的高跟鞋也在过去的不知哪天,换成了舒适的运动鞋。
她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清清嗓子说:
“同学们,边收拾边听老师说。”
这一声出来,班里同学打包的动作轻了不少,都分出耳朵来听她说。
“按照二中的惯例,是会给大家三天的自主复习时间。”她脸色露出不赞同的表情, “我个人是觉得太长了。”
同学们动作一顿,觉得这是加课前摇,不出意外下一句是说明天继续到校?
罗颂梅显然也知道他们这一年被加课已经加怕了,少有地露出了笑容来,她摆摆手:“不加课, 我也要休息一下缓口气了。”
班里低低地响起几声“吓死我了”。
“嗯,我的意思是, 这三天留给你们自主复习,说明学校也是很相信大家的。咱们班的同学我还是比较有信心, 自制力方面肯定是没问题。”这倒不是什么固定说辞,老罗对自己带出来的学生一向自信, 她边说也边收拾起讲桌来,“回去想补觉的补觉,能看题的最好还是再看看题。”
说到看题,她猛地抬头:“翟清俊!”
翟清俊正低头在桌肚里找东西,一嗓子吓得他磕了一下脑袋,揉着后脑勺直起腰,无奈地看着台上:“罗老师,你别突然吓我。”
“又不是故意要吓你。”罗颂梅拍了拍自己,也有些后悔自己刚一声喊急了,高考前学生出一点点问题,都怕耽误了考试,她面色柔和下来说:“之前给你讲的作文,实在不行你就背下来,我有预感,今年八|九不离十。”
不等翟清俊回答,罗颂梅对许川说:“你盯着点儿他。”
许川忍着笑看了他一眼,对罗颂梅点点头:“行。”
“还是许川稳当点儿。”罗颂梅一边收拾粉笔一边喃喃。
翟清俊笑起来:“怎么三年师生情谊不作数了,到最后还不相信我。”
“我倒是想相信你。”罗颂梅抬手指了指后面,“那边儿,你的好兄弟,当代大文豪,张老师这会儿还给他讲课呢。”
班里众人一听,一起哈哈笑起来。
李文豪这名儿从小就遭语文老师念叨,那著名的作文又在全年级流传过,大文豪的绰号也是一起流传开来。
果不其然,这边许川和翟清俊都收拾完了,拐到走廊另一边,还看到张舸拿着卷子趴在窗台给李文豪勾勾画画地讲着什么。
许川瞥了翟清俊一眼,说:“之前还嫌人家性取向,这会儿才知道是好老师。”
翟清俊回头看他,涌起一阵被冤枉的委屈,脸都变得皱皱巴巴。
“我没嫌人家性取向。”
“你说人家奇怪。”许川可记得呢,他面不改色地翻旧账。
翟清俊眉毛皱得死紧,拼命挠头也想不起来自己还说过这么混蛋的话,赶紧双手合十朝着张舸的方向鞠了一躬。
“我靠,我肯定是当时太年轻口不择言,不奇怪,一点都不奇怪。”
许川笑了一声,在他后腰拍了一下。
“行了,你在这儿说人家也听不见。”
“不是要给他听见的。”翟清俊直起腰来,微微侧头看许川,“我确实觉得不奇怪了。”
许川心里不免在此刻掀起层层涟漪,他低下头,开始装作自己很忙,在口袋翻翻找找的,装作随意地刺儿他:“这么突然?”
翟清俊抓住他的胳膊,许川被迫回看向他的眼睛。
看到他看着自己很认真地说:“这事儿上你跟我特较真,你发现了吗?许川。”
翟清俊突然一冷脸,还挺唬人。
许川和他对视了几秒,眼中满是慌张,猛地咽了咽口水,偏开头去。
“我跟你开玩笑的。”
空气凝固了几秒钟。
翟清俊突然拍了拍手,拍掉手上不存在的灰尘。
下一秒,许川两边脸蛋一痛,被翟清俊两手掐住,疼得他脸都皱起来了。
许川抬手在他胳膊上拍了几把,翟清俊才笑嘻嘻地松开手。
“很疼!”许川捂着脸,不停的抽气。
翟清俊微微低头去看他,“疼啊?那记住没,我说,我觉得同性恋很正常,我一点都不觉得同性恋奇怪了。”
许川皱着眉头抬眼看他,颇有责怪的意味,敷衍地甩给他一句:
“哦哦哦知道了知道了。”
三天复习时间。
许川下午回家就做出了详细的规划,写规划的时候,不知为何的,他心里总是很没底。
写到一半的时候跑去把复习笔记拿出来又翻了一遍,确定自己基本没有什么不会的东西了,给自己下了一剂定心丸,这才松口气,回去把计划补完。
他看了眼手机,发现下午的时候池晓给他发来了一句“高考加油”。
他回了句你也是。
又是折腾到凌晨才睡,睡前许川还是又开始止不住地心慌。
他把这归结为大考综合征,虽然自己以前大考也从来没有过这种情况,但也许……这是最重要的高考,所以反应会比以前大很多吧。
这种心慌在见到翟清俊的时候会稍微平复一些,翟清俊隔天跟他约了时间,竟然真的跑来跟他背了那篇作文。
等翟清俊走后,许川看着紧闭的门,更加汹涌的心慌感再度袭来。
至此延续到高考前夜。
6月7日。
高考第一天。
许川洗漱时看着镜子里脸色苍白的人,一时间差点没认出是自己。
他看了眼时间,现在是7:20。
语文九点开考,他分在了四中考试。
许川边吃早饭边在脑子里过了一下去四中的路线。
二十分钟肯定能到。
算好时间,他八点整踏出了家门。
今天是个阴天,饶是在雨水不多的嘉文市,此刻天空都写着风雨欲来。
他走在路上,感受到了一股不属于北方的粘腻感。
不及半道,有人在身后喊了他一声。
许川应声回过头去。
“嗨。”许一泽耳朵上的耳钉闪着光,他勾唇一笑,对许川招呼道。
许川表情彻底僵硬住,这一刻心慌达到了顶端,心脏的每一次跳动都如擂鼓一般。
“高考去呢?”许一泽招了招手,周边跟上来几个如他一般的小混混。
“……”
许川紧紧咬着的牙在这一刻莫名地松开了,他几近绝望地闭上了眼,仰头深深呼吸了一口,几乎牵动了五脏六腑,同时发出剧痛。
老天真会欺负人啊。
为什么偏偏是今天。
第30章
“这会儿知道害怕了。”许一泽阴恻恻地笑了起来, 他看了眼时间,似是安抚地说:“九点考试是吧?还早得很呢。”
许川回头看了一眼路,几乎每一个可以出逃的路线都被这群小混混分散开堵死了, 他沉下心问:
“找我有事吗?”
“当然是找你学习了,你都不知道吧,爸在家把你都夸出花来了。”许一泽大脑中涌出那些数落自己的话语, 顿时脸色变得难看, 他冷嗤着, 把情绪报复给许川:
“说你有多厉害, 能考个多好的大学。你能吗?”
许川看着他,不动声色地咬紧了牙, 一言不发。
“都一个样,天天说我考不上大学就是废物,说你能考上大学有多厉害。你考上了吗?”许一泽冲他摊手,又笑起来:“你看,你能不能去考都是我说了算, 你比我更废物。”
“你有不满意,回去找你爸说。”许川沉着脾气,“我跟他没联系,他怎么说我,怎么说你, 我都不知情。”
“没联系?”许一泽拔高音调,他瞪圆双眼瞪着许川, 他哪儿都长得跟许翊伯挺像的,就是这一双眼睛, 完全随了他妈妈,是一双很圆很圆的, 瞪大了看上去恐怖又满腹算计的眼睛。
“他每个月给你那么多钱,你说没联系?”许一泽步步逼近。
许川看着他朝自己走来,下意识往后退,但没退两步就被人从背后推了一把,退无可退。
“你这些年从我家拿走了多少钱啊?你怎么有脸这么理所当然的接受的,你现在吃的穿的用的,有一分是你自己的钱吗?那都是我家的钱。”许一泽趾高气扬地直视着许川。
他们身高相近,视线平齐,许川看见那双眼睛就不免烦躁。
他呼吸比平时粗重了很多,但依旧尽可能地压制着自己,他捋清楚许一泽的逻辑,不愿意再和他浪费时间。
“等中午,我把你家的钱,都还给你。”许川轻轻吐了一口气,看向许一泽:“可以了吗?”
许一泽一愣,随后明显喜悦了很多,他和几个朋友对视了一眼,心下不知道盘算着什么。
他打量了许川一眼:“全部?”
许川点头。
只要放他走。
他要去高考。
许一泽舔了舔嘴唇,贪婪地应下:“行。”
许川松了口气:“我可以走了吗?”
他步子继续往后撤,试探着要离开。
条件已经答应了,现在这是他用钱换来的考试机会,没理由再被拦着。
但许一泽又不讲理起来,他眼珠一转,冷笑道:
“去哪啊?高考?”
许川听见这个回答,心瞬间凉了一半。
“你还不明白吗?我今天来这儿,就是为了让你不高考,就这么简单。”许一泽摆明自己的目的,他看上去云淡风轻的,好像刚刚说了件吃饭喝水似平常的事情。
许川一瞬间几乎被激红了眼,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都不免在抖:
“你还要什么,一次说了。”
在许一泽这种人看来,高考跟平常的考试没什么区别,他不努力,也不知道这场检验努力成果,对未来影响深远的考试到底意味着什么。
他脸上写着最直白的蠢和坏,无知和傲慢竟同时在一张脸在展露无遗,许川发誓这是他18年来见过的最丑陋的一张脸。
许一泽说:“我就要你和我一样,当个没大学上的废物。”
“凭什么?”许川再也压制不住情绪,他舔了舔后槽牙,微微扬起下巴,眼中似乎有点点红血丝。
许一泽没想到他会反抗,当即慌乱了一秒,然后怒气冲天:
“你他妈的,跟谁说话呢这个语气?怎么了,你不就是个没爹没妈的废物吗,考不考大学对你影响大吗?反正你早就该死了,你就不该存在在这个世界上,你没发现你的存在有多错误吗?没有一个人要你,没有一个人在意你是死是活。你有命活就该谢天谢地了,还想什么高考,高考是你这种人该想的吗?”
许川微微偏了偏头,死死盯着他的眼睛,步子不自觉地往前迈出,朝许一泽逼近:“我是哪种人?”
紧接着,场面陷入失控。
许一泽的小弟冲上来拉许川,仗着人多,给许川拉近了一条死胡同里,一群人堵在胡同口,耀武扬威地说着什么,许川的大脑已经一片混沌了,他什么都听不见。
他只看到许一泽站在中间,只觉得许一泽那张脸上缺他一个巴掌印。
他丢下书包,朝着许一泽走去。
又在临近时被这群混混手脚并用地拖住。
几次下来,时间渐渐逼近。
许川的眼睛几乎都要失了神,他大脑中混乱到什么都捋不清楚,各种各样的想法,各种人对他说过的话,所有他在意的,他听进去的,一幕幕一声声,在大脑中纠缠不休。
最后在许一泽看了眼时间,勾起嘴角嘲讽地说:“九点了。”
那一瞬间,大脑中缠斗一切似乎有了一个出口。
出口写着:
许川,完了。
一切都完了。
接下来的事情许川记的不真切了,他当场脑子是乱的,眼前的场景是虚浮的,以至于多年后他回忆起这段都无法整理出完整的画面来。
他不知道自己手里的砖块是从哪里来,不知道那群刚刚还耀武扬威的家伙你为什么四散逃走,不知道为什么多年未见的许翊伯跑来胡同口。
他好像看到许翊伯眼中的惊恐与害怕,好像听到有人喊“停手”,好像有惨叫声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撕心裂肺地发出。
但一切都好像并不真切。
他闭上眼睛,缓了两秒又睁开。
入目的依旧是一片红。
他看到自己原本应该拿笔写字的右手拿着沾染血迹的砖块,看到许一泽额头上的一块血红,许一泽眼里是惊恐到满布血丝的红。
他的右手也破了。
砖块真磨手啊,他还要去答卷子的,他的手破了,高考怎么办。
高考……
他错过高考了。
许川猛地睁大了眼睛看着许一泽,他说:“我是什么人,我比你清楚。你是什么东西,我也比你清楚。你是你爸出轨和小三生的垃圾,是这个世界上每分每秒都在被销毁的东西,所以你愚蠢恶毒丑陋至极。
你以为拦住我高考就能拉我下水吗?不,不可能的。你这辈子都会是垃圾,你随时都可以和你的垃圾父母一起去死。但我,我永远不会和你们一起烂死。”
许川越说越冷静,他仰头看了一眼站在那里不敢走近的许翊伯。
低头压住许一泽的小臂。
举起砖块,用力落下,几次反复。
“没用的东西,坏了就坏了。”许川站起来,丢掉砖块,手在裤子上抹了一把,他捡起地上的书包,没有再看这对父子一眼,拼了命地朝四中奔去。
*
“你做过高考迟到的梦吗?”
6月12日。
高考后的第三天。
翟清俊这两天没见到许川,发微信也不回,打电话也不接,去他家也堵不着人。
和李文豪打完篮球坐下之后,听到旁边几个人在聊天。
“当然,高三的时候经常做,醒来的时候又害怕又高兴。”说话的人劫后余生般地顺了顺气。
李文豪收回目光,撇了撇嘴:“我也梦到过,虽然我也没那么看重高考吧,但也吓得够呛了。你梦到过没?”
翟清俊听到这个问题的一瞬间,心莫名地沉了下去,他把玩着手里的篮球,皱着眉头说:“不想聊高考。”
说不上为什么,这个问题让他情绪很低落,一下子就难受了起来。
李文豪抹了一把汗:“也对,考完了就考完了。”
翟清俊沉默了片刻,发出了三天内的第五次疑问:“你最近到底见到过许川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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