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落听到宫人传话,得了太后示意,便亲自出来迎接。
一打照面,就看到皇上牵着栾贵人的手,正抬脚进慈宁宫。
她脸色顿时就变了。
但很快她就恢复如常,笑吟吟迎上去,行了礼道:“奴婢奉太后娘娘的命,前来迎接栾贵人,没想到皇上和栾贵人一道来了,太后娘娘知道必然十分欢喜。”
说着就请两人往里走。
栾哲哲谨记褚铄的叮嘱,沉着脸,让人瞧不出喜怒,除了太后,其余任何人都不用搭理,话越少,出错的几率就越小。
是以,她只淡淡看了青落一眼,便牵着褚铄,往里走。
原本还在思量这栾贵人到底有何不同的青落,接收到皇上这个眼神,心中登时一凛,不自觉把头又低了些,神色也更加恭敬,没敢再当着皇上的面,打量栾贵人。
栾哲哲对青落不熟,或者说压根就不认识,只在昨日才知道她是太后身边的掌事嬷嬷,对青落的神色变化,她就更不曾察觉。
牵着褚铄进了殿内,一抬头,就看到太后正震惊的看着她牵着褚铄的手。
太后脸上的怒火,也肉眼可见消了下去。
栾哲哲在心里给褚铄竖大拇指,果然是母子,这招可真用。
“儿臣携栾贵人,给太后请安。”
看了眼哪怕是已经进了殿,也没松开‘栾贵人’手的‘皇帝’,太后已经断定,皇帝刚刚赏赐栾贵人金桂茶,就是为了刺激她,她反而怒火没那么大了。
就算要冲皇帝发火,也是只有他们母子的时候。
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她还在意这一时片刻么?
“免礼罢,”太后收回视线,吩咐道:“赐座。”
栾哲哲便牵着褚铄入座。
坐下后她也不说话——褚铄没交代她怎么主动跟太后交谈,她也没意愿同太后说什么。
太后也在等皇帝先开口,等了好一会儿,都没见他有开口的意思,太后脸色再次不悦。
他就这么恨她?
昨日寿宴就罢了,如今在这宫里,就他们母子,他也不愿意开口同她说什么?
是不是她不宣栾贵人,他连这慈宁宫的宫门都不会踏足?
越想太后越气,火气也越来越盛。
正在借着喝茶用眼角余光偷偷留意太后的栾哲哲,见此情形,甚是警觉。
元成帝和太后,这对母子的亲子关系,好像比她想象中还要差。
那她这个冒牌皇帝,还护得住‘栾贵人’么?
“皇上如今得了佳人,”太后兀自怒火中烧了一会儿,最后似笑非笑道:“就更顾不上我这老婆子了。”
说着她看向‘栾贵人’:“栾贵人瞧着身子有亏,太医怎么说?”
栾哲哲沉吟片刻,见褚铄没给新提示,便照着原定的话,回道:“儿臣自有安排,母后无需费心。”
太后嘴角的笑,登时僵在脸上。
他到底对她有多不待见。
她到底是他的生身母亲,如此不尊重她,如此不把她放在眼里!
太后脸色奇差无比,栾哲哲心也慌得一批。
这个褚铄,太不是人了,你和你母后亲子关系差,你拉我一个都快活不下去的小贵人当什么枪?
这笔账,太后日后可都是会算在她的头上!
可她现在也不能直接撂挑子对太后,我不会你儿子,栾贵人才是你儿子罢?
她只能保持淡定,不出差错。
“好好好,”太后笑了一声:“皇帝长大了,越来越独断有谋略了,母后也甚是欣慰。”
这声欣慰,带着清楚的咬牙切齿。
就连栾哲哲这个不熟悉太后的人,都听出来了。
她在心里又把褚铄骂了一顿,但面上还是要维持着八风不动。
见‘皇帝’不接话,太后心里更加恼火,捏着茶盏的手,都用力到关节泛白。
她最厌恶皇帝的无视。
这比顶撞反驳她,还要让她难以接受。
她忍了又忍,到底是顾忌着有外人在场,没有发飙,而是暂且忍了下来。
咔哒,茶盏被她轻轻放在案子上,再抬眼时,面色已经恢复如常,还带上了慈祥的笑意。
眼风里一直留意太后的栾哲哲:“?”这是变脸么?
“皇帝如此有谋算,母后也可放心了,只是,林贵妃毕竟掌管后宫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也未有定论,就禁了贵妃的足,贵妃一心为着皇上,自是不会说什么,只是哀家瞧着那孩子这些年为后宫操劳,有些心疼,皇上调查归调查,贵妃到底还是贵妃,禁足就免了吧。”
正惊讶太后的变脸之快,又听到这番话,栾哲哲意识到慈宁宫这地方比她想象的还要危险。
太后一直盯着她呢,她当然不敢去看褚铄的脸色,免得太后更加记恨她。
她也放下茶盏,嗓音淡淡道:“儿臣自有安排,母后无需费心。”
话落,她在心里默念,这都是你儿子自己提前安排好的,要怪就怪你自己的儿子,不要怪我,从头到尾我都是个受害者。
太后其实料到了‘皇帝’会这么说。
她其实并不恼,只是点了点头,继续道:“后宫事务繁多,皇帝既禁了足贵妃的足,那后宫诸事皇帝打算交由谁打理?”
栾哲哲觉得太后这话问的有些奇怪,后宫本就是林贵妃主理,舒嫔和孟嫔两人协理,林贵妃被禁足,不是还有舒嫔和孟嫔么?
但她不能发表看法,只能乖乖复述褚铄的安排:“儿臣自有安排,母后无需费心。”
太后:“……”
太后被气笑了。
“好好好!”
“很好!”
“很好——”
太后连说了好几遍好,栾哲哲一个旁观者都觉得褚铄这次有些过分了。
但她只是个可怜的受害者,并不能做什么,只安安静静坐着听。
就在她犹豫该不该这个时候就告退——免得把太后气出个好歹,到时候穿回来了,她头上的账可就更多了!
没等她瞧褚铄询问他,就听到褚铄突然抬手露出他被包的像个粽子一样的手抵在唇边,剧烈咳了起来。
该走了!
栾哲哲收到信号立马起身:“前朝还有事,儿臣带栾贵人先行告退。”
褚铄也起身冲太后行礼:“嫔妾告退。”
离开的时候,栾哲哲都没敢看太后的脸,一直到出了慈宁宫好远,她全身的神经才终于放松下来。
刚松了一口气,正要同褚铄说话,转头就看到褚铄绷着脸,情绪很不佳的样子。
栾哲哲立刻闭上了嘴,并转过头,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这对天家母子之间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居然搞到了现在这个份上。
栾哲哲甚是唏嘘。
当然了,她也只是唏嘘一声,并没有想参与什么。
毕竟亲子关系不好的家庭,比比皆是,别说是这样的朝代,就算是现代社会,原生家庭问题都是一个沉重的话题。
就这么装作什么都没发现,两人一路无话,回到了御香宫。
栾哲哲自以为自己十分尊重褚铄的隐私,却不知道,打从他们两人朝着御香宫走去,满宫里就传遍了——
皇上亲自陪栾贵人去慈宁宫见太后!又亲自陪着栾贵人回御香宫!还是一路手牵着手从慈宁宫回寝宫的!
栾哲哲是在看到御香宫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一群宫人震惊的眼神中,反应过来她是一路牵着褚铄的手回来的。
罢了。
震惊片刻,栾哲哲已经十分平静地接受了自己现在是个‘宠妃’的事实。
一踏进寝宫,栾哲哲十分激动地接受了自己是个‘宠妃’的事!
整个御香宫幡然一新。
虽然就这点时间,来不及重新粉刷,但也不知道多来善到底是怎么吩咐的,这座曾经破败荒凉的宫殿,突然就像是活过来了一样,在夕阳下焕发着勃勃生机。
栾哲哲松开褚铄的手,大步往里走,边走边在心里想着:以后被针对就被针对吧,毕竟宠妃的甜头她确实实打实尝到了。
进了殿内,栾哲哲更是心情大好。
殿里一切又都重新修整了一番。
增添了不少器皿和陈设。
栾哲哲只有一个评价:奢华。
对于‘皇上’突然松开‘栾贵人’手往殿里去,多来善和月彤的反应,大不相同。
多来善以为皇上是要先检查一遍,栾贵人的宫殿修整的到底合不合格,只在心里感慨,皇上真真是宠爱栾贵人的紧,他日后可是知道该怎么当差了。
月彤则是奇怪,皇上是渴了还是累了,怎么突然跑那么快?
相比而言,褚铄面色平静得多。
事实上,从慈宁宫出来没多会儿,他情绪就平复了。
对母后他已经不再抱有奢望,也就谈不上失望。
这么多年,他早已习惯。
只是看栾哲哲一直牵着他,以为她还在怕,他就也没开口让她松开。
这会儿被她突然放开手,褚铄眉心不自觉拧了下。
等进了殿,对上她被欢喜盛满的澄澈双眸,刚在慈宁宫经历一场人间最黑暗的褚铄,突然有些晃神。
他有多少年,没见过这么纯粹的眼神了。
两人对视片刻,褚铄嘴角突然掀起一抹清浅的弧度:
“皇上厚爱,臣妾十分欢喜。”
知道她想说这个,他替她说。
果不其然,栾哲哲马上笑了起来:“喜欢就好,喜欢就好。”我很喜欢,也很感激。
原本笑意不达眼底的褚铄,眸光轻动,染上些许浅浅的柔和。
最开心的莫过于多来善和月彤了。
一个开心自己又揣摩准了皇上的心思,办了好差。
一个开心自家贵人得皇上无上宠爱。
整个御香宫从上到下都一片喜气洋洋,以至于摆晚膳,摆出了过年的氛围。
栾哲哲自觉地没有提在慈宁宫的事,只揣着满腔感恩喂褚铄吃饭。
有了中午一顿,这顿,褚铄再被喂饭,就自在多了。
等吃完晚饭,又喂褚铄喝了药,栾哲哲这才询问起褚铄,明日早朝她该如何应对——总不能一直罢朝。
今日‘栾贵人’受宠的事肯定已经传遍朝野,明日再不去上朝,她就要背上狐媚惑主祸国殃民的骂名了。
褚铄还是就教了她一句话:
“此事朕还未有定论,容后再议。”
有了慈宁宫一事在前,栾哲哲也不怕了,记下后,就准备睡觉,今儿这一天,提心吊胆跑来跑去,可把她累得不轻。
但等她提出要睡觉时,这才意识到一个更严肃的问题——
‘皇上’要留宿御香宫了。
御香宫只有一张床。
让她回勤政殿?
不行,那个宫殿,她没有安全感,只怕一夜都睡不着,明日早朝再打了瞌睡,朝野上下还是会怪罪到她‘栾贵人’身上。
她看了看,看到那张下午才搬进来的罗汉床,主动对褚铄道:“我今晚睡那儿。”
褚铄朝罗汉床看了一眼,眉心轻动:“不合适。”
栾哲哲:“?”
褚铄:“传出去不像样子。”
皇上留宿御香宫,栾贵人居然让皇上睡罗汉床,传出去,言官御史都饶不了她。
栾哲哲也觉得不像样子,但总不能让褚铄睡罗汉床,他身子还很虚弱。
褚铄淡淡道:“都睡里面。”
话落就转身进了里间。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褚铄刚刚说了什么的栾哲哲:“……”
她磨磨蹭蹭到了里间,就见褚铄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栾哲哲长长得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
要不然两人一起躺在床上,睁着眼睛,还怪尴尬的。
瞧褚铄睡得安稳,栾哲哲心道,这一整天,他也折腾得够呛,再加上‘栾贵人’的身体可是真的很虚,这么快就睡着了,可见褚铄累得不轻。
这般想着,爬上.床榻时,栾哲哲把动作放的极轻,生怕吵醒了已经睡着的褚铄。
床很大,睡他们两个人绰绰有余。
等在里侧躺下后,栾哲哲这才轻轻舒了一口气。
刚想在脑子里过一遍明日早朝她该如何应对,就困得思绪乱飞,没多会儿便睡了过去。
绵长的呼吸在账内轻轻浅浅。
过了一会儿,躺在外侧,熟睡中的褚铄蓦然睁开了眼。
听着耳边清浅的呼吸,褚铄静静看着账顶,良久才轻轻眨了下眼睛。
他有多久耳边没这么安静过了?
以往,就算是睡着了让多来善带人远离他的寝殿,他或多或少还是能听到一些细碎的心声。
算不上特别吵,但当他心情不那么好的时候,会很烦躁。
再往前,他压根没那么大权利,每天都是在一堆嘈杂的心声中入睡。
像今天这样,他真很多年不曾拥有。
虽然处境艰难,但现在,能安静地享受夜色的静谧,褚铄觉得,穿成一个小贵人,也不全是坏事。
这般想着,他转头看了眼里侧已经睡熟的栾哲哲。
睡得可真香。
看着他自己安静平和的睡颜,褚铄眨了眨眼,他这辈子都没睡得这么香过。
盯着她看了会儿,褚铄突然自嘲地轻笑了声。
他居然会嫉妒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小贵人?
转过身,继续盯着账顶,看了一会儿,不知道是因为今日太累了,还是身边人睡得太香,亦或者是,耳边终于真真切切的清净了,没多会儿,他也涌上了睡意,沉沉睡去。
安静的御香宫,四下皆是掩藏宁静欢喜。
而后宫其他各处,则是灯火通明的躁动和杀机,包括慈宁宫。
只不过这些未知的危险,栾哲哲浑然不知,她正睡得香甜。
梦里还在模拟上朝的情形。
这一觉睡得极安稳,也极舒畅,睁开眼的时候,她还没忘记她现在是褚铄,要上朝,正奇怪今日多来善怎么没有喊她起床上朝,难不成她醒的太早了?
察觉到不对劲的她立马转头朝旁边看去。
外侧,原本睡着褚铄的地方,空空如也。
栾哲哲:“?”
没等她大脑完全恢复清醒,月彤便笑吟吟从屏风外走进来:“贵人,你醒啦?”
栾哲哲:“???”
她低头,看到自己胸前……
又、又穿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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