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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1.难堪


    对家里的事,沈知杳现在尽量做到的是,不打扰,不在意,不抱希望的状态,慢慢学着从原生家庭中逃离出来。


    但或许这只是她自己的意愿而已,相反她的家从来都没有‘抛弃’她——那个家只是在觉得不需要她的时候抛弃她。


    如果说在故事的最开始,妈妈久违的一个电话还能让她略带幻想,她还会留有期待遗存温情,那么现在,基本就是本能的抗拒了。


    她已经不愿意再去听,那些需要耗费她太多精力和心念才能消化的信息和情绪......


    “我送你?”徐轻的脸色并不好,愠着不能发动的怒气,眼中却流转着些许期盼,期盼着沈知杳突然就说‘我不回去了’。


    沈知杳默默深呼一口气,她现在已经鲜少在徐轻面前强装什么,所以徐轻一定能够感受到她的不愿和犹豫,也同样能够明白她的不得不去。


    “你...送到我楼下,不用上去,好吗?”沈知杳当然是希望徐轻能够陪着她,但她又怎么舍得让徐轻跟着自己一起去面对那些苦毒与难堪。


    “......我在车里等你,你好了就下来我们还是一起回家,要是有什么事立马打我电话,或者报警。”最终所有的担忧与不舍都寄存在这简单的叮嘱里了。


    “好。”


    两个人换好衣服,徐轻拿着车钥匙带沈知杳出门,刚巧徐耀中从房里出来,看见她俩,就问:“要出去?”


    徐轻看了眼沈知杳,沈知杳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于是道:“嗯,我们俩出去一趟,有点事。”


    徐耀中不疑有他,一边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一边问:“几点回来,回来吃晚饭的吧?”


    徐轻:“不出意外要回来的。”


    “你们早点回来,我一会儿去市场看看有没有虾,晚上焖个蒜蓉大虾来吃。”


    沈知杳抿了抿唇,勉强挽起笑来,跟徐耀中拜拜。


    “去吧去吧。”


    沈建民和张玉芳住得地方跟沈伯福还在同一个镇子上,算来也就隔了两三公里,只是沈建民四十岁出头的时候存到了钱,就搬出了老宅,在镇上一条新兴的商业街上买了带商铺的商品房,不久又在附近的一个小区买了套小户。


    国庆的商业街很热闹,镇上还不比城里管辖严格,本就只够铺设两条马路的街道旁边还排了不少摆地摊的、做饼的、卖炸串的......再加上电动车自行车行人,来来往往都没有规章制度,就很是拥堵。


    徐轻顺着沈知杳的指示,好不容易安全拐进一个小区,一直送她到单元楼下。


    “真的不要我陪你上去?”


    “我自己去吧,你先找个车位。”


    徐轻眸光扫了眼周边,指着隔壁单元楼前的一个空位置到:“那我停在那里,一会儿你下来就能看到我。”


    沈知杳乖巧地点了点头,解开安全带作势要下车。


    徐轻拉住她的手腕。


    沈知杳:“嗯?”


    “机灵点,别实心眼的任人欺负,我要心痛的。”


    沈知杳为让她安心,手覆在她手上捏了捏:“明白的。”


    “嗯嗯,去吧。”


    望着沈知杳上楼去,徐轻按下心里隐隐的不安,先去把车停好。


    沈知杳并没有跟自己说这次回家是为了什么,张玉芳的那通电话,她没有回避自己,但也没有开免提,她只能从不甚清楚断断续续地电话里听见大约是在说沈建民出轨的事。


    这并不意外,因为张玉芳之前也有好几次,都是为了这事打电话给沈知杳的。


    怎么说呢。


    就算没有见过沈知杳的父母,徐轻都会本能地不喜他们,甚至藏压着厌恶。


    从前她身边的朋友并不多,同学之间也不过多交流,总觉得好像在一个格外包容温柔的城市里,这样的家庭这样的父母已经不多见了——摆在明面上的不关心、不喜欢、不留情面......这真的是一个家该有的样子吗?


    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好像也是在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时候,沈知杳跟自己说,要不是当年社区里计划生育政策严格,之后父母也正好多了再生育的年纪,按照他们家的思想,肯定还是想再要一个孩子的。


    而要是有个弟弟的话也不错,至少现在赡养的责任也就不会单单落到沈知杳一个人的肩膀上......反正她也没感受到独身子女集宠爱于一身的幸运。


    当时这话沈知杳也是笑着说出来的,但徐轻知道,沈知杳是难过的,只是时隔如此之久,她也早已与家里有了不可磨合的矛盾,再去讨论这些已然没有意义。


    所以也有过很多次吧,徐轻都告诉自己,要放平心态不要因此心怀恨意,因为不管怎么说,那都是沈知杳的亲人,就算他们无情,也是抚养了沈知杳长大,至少给她吃给她喝,让她读书考大学......就像沈知杳自己说的,但凡只要他们对自己流露出哪怕是一点点想要和好的年头,她都是愿意的,毕竟血缘还在,养育之恩还在。


    但是,但是,但是每当看到沈知杳被伤害,在这份情义上痛苦地走投无路时,她都很怨恨他们,怨恨他们为什么不能多对沈知杳好一点,多爱她一点.....


    “唉......”


    白白在这里干等着,玩手机也变得毫无耐心。


    微博首页上匆匆扫过的内容一点都进不到眼睛里,来来回回拨动了好几次首页,直到都刷新不出什么东西来。一看时间,实则距离沈知杳上楼也不过才过去十分钟都不到。


    她答应沈知杳不上去的,可现在,又后悔答应了。


    拨开车前挡光板上的化妆镜,出来的急,她和沈知杳都没来得及化妆,虽说对自己不施妆点的脸还算有自信,但到底还是缺了点气势。


    从车的储物匣里拿出一支口红来,这是沈知杳一直备在车里的,颜色偏正,很显气场的商务色,沈知杳自己不太用这种,基本是替徐轻备着的。


    徐轻简单抹了两下,只是光光涂了个口红,就显得硬气起来,至少看上去不那么好惹了。


    下车锁门,踱步来到沈知杳方才上去的楼道口。徐轻还是有些不太确定是否要上去,先只是站在台阶前往上看了一眼。


    当然什么都是看不到的,倒是能隐约听见些声音,大约能确定是人在说话,只是听不清在说什么,也不知道是不是和沈知杳有关系。


    又等了会儿,就等着有一对老夫妻下楼来,差不多六十岁上下的模样,老头手里拎了个垃圾袋,正在跟身边的女人讲话。


    “建民这个‘短棺材’人死到哪里去都不知道了,玉芳也是作孽。”


    徐轻心里一颤,心想这两人嘴里的建民玉芳可不就是沈知杳的爸妈吗?


    “这么闹着也不是个事啊,隔几天来一次,吵是吵的了,糟心的。”


    “我看他们女儿也回来了,不知道怎么想的,这种事还要叫女儿来,又不是儿子,能撑什么场面......”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下来,看见站在楼梯口的徐轻稍稍一愣,不由多看上几眼,嘴里的话也都停下来了,估计是看到这么一张生面孔,有些话就不多说了。


    基本可以确定,说的就是杳杳家的事。


    只是这些只言片语听得徐轻半懵半懂,瞬间更加不安起来,刚想开口问问清楚,又觉得这本身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不想让别人胡乱猜想嚼了舌根,于是也不再犹豫,直接往楼上去,听他们那话里意思,应该闹得挺大的。


    循着楼体一阶一阶往上走,虽不知道沈知杳父母家的门牌,但之前隐约才能听见的说话声就越来越清晰起来,一直走到五楼的时候,与其说这是说话声,不如直接说是叫骂。


    畜生呀!


    不是人啊!


    叫他出来!


    赔钱!


    都来自一个妇人。


    徐轻只在电话里听过张玉芳讲话,但电话里多少都存在些失真,因此一时间也听不出来这些骂声是不是张玉芳说的。


    “今天你们不给我个说法,我就死在这里,我怕你们啊!”


    “沈建民个畜生,以为我是可以玩的?你告诉他,我今天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种歇斯底里地骂喊几乎把徐轻钉在了原地,除了在电视剧里,她都没听过这种场面的,文明社会里,谁在外不是要装得是个体面人的,哪里遇到过这种。


    “臭表子,个烂表子的!”喋喋不休的脏话。


    “干什么!还想动手?”耳边突然炸开了熟悉的声线,是......沈知杳的声音,又是硬又是冷,是徐轻几乎没有见过的样子,就算是她们在海边被那流氓猥亵,她因着身体不适,也没有这样的强硬。


    “臭表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啊,变态,你爹早就跟我说了,喜欢女人阿是啊,烂货都进一个家门呢!”


    “你再说!”


    “做得说不得啊?跟你老子一个烂泥沟子出来的货色!”


    “要死了要死了。”那人骂得狠哭得也狠,也不知道是怎么能一边嘴臭一边哭嚎还能喘上气来的。


    “哎妈!你也别闹了!”


    还有男人的声音,在叫那个人妈。


    可以确定,叫骂的应该不是张玉芳了。


    也是,就那软弱到还要跟被赶出家门的女儿哭诉的,也不像是这么泼辣的。


    “你也凶我!我叫你来是叫你来劝我的吗!没出息的东西!”


    沈知杳心口急跳,面上紧绷着,站在张玉芳身前半步不让。


    这泼妇三天两头到门口叫骂,一跟张玉芳讨要沈建民,二称沈建民骗了她的钱,本就是无脸见人的丑闻弄得街坊邻居人尽皆知。


    沈建民索性连家都不回了,不知道躲在哪里‘逍遥’,苦了张玉芳,脾性软任人欺凌,还无可奈何叫了沈知杳回来。


    “好了别吵了!”沈知杳抓住冲上前来要撕扯的女人,很是嫌恶。


    看着也是五十来岁的年纪,除了身材比张玉芳丰腴些,会化点妆,其余的沈知杳还真的不知道沈建民看上这女人什么了。


    “你还敢打我!臭表子,你还敢打我。”


    沈知杳根本没有动手却还被恶人告了状,那将近百十来斤的重量突然撞在她身上,她哪里能扭动这疯女人,吃力地后退了两步,直接被顶在了防盗门上,门把手杵在腰间,痛感一下子蔓开来。


    许是沈知杳倏白的脸色终于让张玉芳有了反应,也许是她根本没想到真的会动手,就也不敢不顾地上前来拉扯住那个疯子。


    混乱中,沈知杳觉得自己的头发被扯得生疼,脖子也被掐住,生理性的眼泪忍不住滑落


    几乎喘不上气来。


    是啊,人家是带了儿子来的。


    她们孤女寡妇,要真动起手了,怎么可能弄得过。


    被扯了头发,就扯回去,被扇了耳光,就扇回去,喘息中,沈知杳觉得自己可能也疯了,被这些荒唐的人荒唐的事包裹着,逐渐孕育出了另一个丑陋的自己。


    可能这个不知名姓的女人说的是对的,她从这么一个烂臭的家里出来,其实也早就是个烂臭的人,平时的温和冷静包藏着的也是疯蛮狠戾的心,最终在这样的情形中展露无疑。


    蓦得,余光之中,她看见了一个人正上楼来。来人是那么的熟悉,只需那么半秒,就能认出她来。


    错愕、羞愧、难堪、委屈,一并侵袭而来的时候,她竟然觉得这比眼前这个女人猝然冲上扭打自己还恐怖。


    她本可以求救,本可以欣慰,那个爱极的人终于还是放不下她来救她了,可那颗早已绝望的心却在一瞬比理性比感性比一切都来早一步地觉得,她想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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