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九十九加一
温槿其实设想过很多次再见到靳桉的情景。
或许是在南厦市城中村的旧址, 阔别故土多年的少年看着与往昔截然不同的城市景貌,微勾着唇角对她说好久不见;亦或是在某个城市的某个街口转角,两人猝不及防相遇,彼此的眼里都是重逢的惊喜……但却从来没想过是这样的。
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周末, 在京市的商场内的某个餐厅。
她陪着同事前来相亲, 他同样也是陪着好友一起前来。
甚至她还想过, 这么久不见, 她会不会认不出靳桉了。
可能某天人头攒动的路口,他们曾有过短暂的擦肩, 但彼此都没有认出对方。
世界这么大, 能见上一面, 已然是非常难得了。
可能对他们来说, 那场彼此都没有意识到的擦肩而过,可能就是生命里的最后一次交集了。
那些八年前的点点滴滴仿佛随着时间匆匆流逝在脑海里一点点褪色,一些人事物的样子都快模糊不清。
她在等,等到自己有一天早上醒来发觉自己已经完全记不清靳桉的模样。
但直到此时, 她才发现, 自己根本什么都没忘。
怎么可能呢。
怎么可能会在重逢的时候,认不出他来。
“温槿,你手都烫红了!”
秦小月看着她被溅出来的热手烫红了点的手背,招呼来服务生,“麻烦拿一个冰袋过来,我朋友被热水烫到了。”
水杯被从手里拿出来, 秦小月正拉着她的手查看情况。
温槿能感受到后来的男人眼神落到了她被烫红的手背上。
然后男人很快就收回了目光。
她垂下眼, 眼睫微不可查地抖了抖。
服务生很快就拿了冰袋和毛巾过来。
温槿用毛巾裹住冰袋, 按在了自己手背上。
“您好, 请问你们是人到齐了吗?现在是否要点菜了呢?”服务生站在一旁问道。
戴着金边眼镜的男人微笑:“可以点菜了。”
在对面的座椅上落座后, 他作了个极其绅士的手势,温和道,“女士先点吧。”
后面跟着他的男人同样也坐了下来。
位置正好和温槿面对面。
秦小月还在疑惑方才戴着金边眼镜的男人所说的“原来你们也是两个人,那看来我昨天的决定还是正确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现在看着坐在对面的两个男人,她立马就明白了过来。
估摸着对面也是和她一样,被家长逼着来相亲,但自身又不是很愿意所以拉着朋友一起来挡枪的。
但……
这次的相亲对象,好像和以往那些大腹便便的男人都不一样的。
借着菜单的遮挡,秦小月本来想转过头去朝温槿使个眼色,说这次她妈的眼光还不错,结果就看见温槿跟丢了神似的坐着。
搞什么!
秦小月愤愤扭回头,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参闻竹,清了清嗓子打了个哈哈:“那个参先生是……这位也是你的朋友吗?”
参闻竹点点头,嗯了声:“抱歉有些唐突了,没打招呼就把朋友带了过来。”
他介绍道,“这位是我好友,以前在公安局的同事,靳桉。”
“没事没事,我这不也带了朋友过来嘛。”秦小月还挺高兴,“这是我在医院的同事,温槿。”
温槿终于抬起了头。
“温小姐,你好。”
参闻竹朝她笑了笑。
“参先生。”温槿礼貌回应。
她慢慢再朝参闻竹的身边看去,说了声:“……靳先生。”
男人语气同目光一般沉静,喉结微滚:“温小姐。”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温槿面上平静的伪装差点彻底崩塌。
还是那熟悉的低沉沙哑的嗓音,似乎更成熟了些,带着点微微上扬的磁性。
以往垂下来能遮住眼帘的墨色碎发剪短了不少,更加清晰露出眉眼,同八年前少年时期一般的凛冽桀骜,只不过这凛冽里多了些漫不经心的痞性,杂糅成一种说不出来的气质。
少年青涩、略显瘦削的身材已然褪去,肩背宽厚不少,脖颈间、挽起的袖口露出来的小臂肌肉线条都更显流畅有力,肤色也加深不少。
就像是从一头初出茅庐还未学会收敛自己锋锐爪牙的小狼崽,变成了雄踞高位沉敛危险的狼王。
两人目光轻轻相撞,又轻轻移开。
没有“好久不见”,也没有“我很想你”。
八年的时光横亘在两人之间。
尚未发现异常的秦小月凑过来:“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没有。”
温槿听见自己僵硬的声音。
秦小月又把菜单递过去给参闻竹:“我们点好啦,你们再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参闻竹随意扫了一眼,再给了靳桉。
“你点吧。”
“对了。”秦小月努力找着话题,“你刚刚说是‘以前在公安局的同事’,你们没有在公安局工作了吗?”
她妈给她说的是这次的相亲对象是公安局的,她就自发先入为主的代入了以往在八九十年代警匪片里看见的凶悍的警察的模样,没成想这次来的两个人都挺帅的。
“是我没在公安局工作了。”
参闻竹笑着解释,“今年我刚转去检察院,以前我俩都在刑侦支队里,是吧靳队?”他后半句话问的靳桉。
菜单上每道菜品的后面有辣度的选项。
靳桉勾了几个菜,在辣度的选项那里都选的特辣。
闻声,他微抬了下眼皮,语气平静:“是副队长,你再这么喊王队就以为我要篡权夺位了。”
靳队,靳队。
温槿沉默地想着,原来前天在小区外面见到的那个男人的身影,就是靳桉。ȟᒠŝy
两人分别的这些年里,他到底……是怎么过的呢。
他带着靳超毅去了哪里,又是怎么进的警校、毕业正式进入公安队伍,然后再一步步走到现在的位置上……
温槿放在桌上的手指轻蜷。
她没有特意了解过这些,但也知道,刑侦支队的副队长一般是三级警督的级别,公安系统里普通晋升不易,特别还是在京市这种地方,以靳桉现在这种年龄,要想坐在副队长的位置上,手里没攥着几个二等功三等功是不可能的。
心里好像有千万个问题想要问出口。
但兜兜转转,现在她坐在靳桉的对面,才发现无论是什么话都难宣于口。
靳桉……
还记得她吗?
温槿心中酸涩,咬着唇想,原来久别重逢,居然是一件这么让人难过的事情。
点好的菜很快就端了上来,有几道菜红彤彤的一片,一看特别辣。
看着这几道辣菜,秦小月瞠目结舌:“温槿,这你点的?”
温槿正欲摇摇头,就听见靳桉的声音。
“我点的。”
他说。
“你不是不怎么吃辣?”参闻竹扭头问。
“……”
靳桉沉默了下才开口,声音很低,“现在要吃了。”
温槿很轻地眨了一下眼。
一顿午餐下来,基本都是秦小月和参闻竹在说话,估计是对这次出乎意料的相亲结果都比较满意。
温槿默默垂眼吃着饭,夹菜中途偶尔和对面的人夹到同一道菜,两人都很有默契地换成另外的菜。
她最近感冒,还特地让服务生拿了一双公筷过来夹菜。
今早上起来还稍微有点咳嗽,饶是她喜欢吃辣,对于那几道辣菜也没怎么敢吃,怕吃后加重病情,到时候影响到工作就不好了。
做医生这行的,不怕自己出意外,而是担心因为自己的情况导致患者有意外。
所以最后吃完,那几道辣菜还剩下挺多。ȟᒑșў
秦小月拉着温槿去洗手间了。
靳桉目光淡淡掠过桌面,在触及到那几盘还剩很多的辣菜时微顿了下。
洗手间外,水声快要盖不住秦小月激动的声音。
温槿一边洗着手一边听秦小月在她耳边嚷嚷:“满意,这男人我给打一百昏!这么久了我妈终于舍得给我介绍一个好对象了!”
温槿笑了笑:“现在饭也吃完了,你接着打算做点什么?”
“我感觉参闻竹好像对我也有点意思的……”
秦小月扭捏,“刚刚我还发消息问他要不要等会去逛逛街,他同意了。”
说完,秦小月过来抱着她的手:“对不起呀温槿,本来说好了下午咱俩一起逛街买衣服的。”
她当时想的是草草结束这段饭,然后赶快逃离拉着温槿去逛商场,消除相亲给自己带来的阴影,哪成想这次遇见的相亲对象还挺优质。
“没事。”
温槿没多大在意,本来她就是陪秦小月来的,现在好友和对方看对了眼,她还挺高兴的。
“等会我坐地铁回去就行了,你和参闻竹逛去吧。”她说。
秦小月眼睛亮晶晶地说好。
等两人从洗手间出去走到餐厅门口,结完帐的参闻竹正站在外面等着。
没有再看见另一个人的身影。
“你朋友走了吗?”秦小月问。
参闻竹点点头:“他先走了,让我说声抱歉,没来得及和你们说再见。”
温槿垂在身侧的手狠狠掐了一下自己。
眼眶有片刻的酸楚。
告别过后,秦小月和参闻竹走了。
温槿转过身,坐直梯下一楼,准备出去坐地铁。
等了一分多钟,电梯门在她面前打开,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本该早早离开的人又折返了回来。
两人目光相接,皆是一顿。
“怎么回来了?”温槿出声问。
她根本听不出来自己声音是不是颤抖着的。
靳桉移开目光,很低地说了句:“落东西了。”
温槿点点头,靳桉从她身边擦肩而过,应该是返回刚刚吃饭的餐厅拿东西。
这就是两人之间的交流了。
温槿盯着面前敞开的电梯大门,沉默地想,如果就这么走进去,是不是就再也看不到靳桉了。
咳嗽了几声后,她吸了吸鼻子。
电梯大门缓缓合上,又往一楼走。
温槿站在电梯前,没有动。
直到余光看见餐厅里靳桉的身影走出来后,她再上前一步,按亮了电梯的按钮。
靳桉手里拿了把伞,温槿这才回忆起好像他和参闻竹进餐厅的时候都拿着把伞,伞面上还有未融化的雪。
她上午出门的时候并未下雪,所以也就没有拿伞。
所以现在外面是又下雪了?
靳桉站在她身旁,两人一起等着电梯,然后再一起进了电梯。
靳桉按的负一楼,应该是去开车。
按亮了一楼,温槿打开手机,打算看看天气预报现在是不是还在下雪。
她刚打开手机,一条新闻就跳了出来。
【京市交通11月30日通报:11月30日13时20分,受雪天轨滑影响,京市地铁1号线国贸站—中央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站上行区段一列车脱轨,迫停区间。请有出行需要的京市市民另择交通线路】
1号线国贸站,可不就是商场外她即将去坐的地铁站口。
温槿一怔。
商场内的直梯是观光样式的,四周都是透明玻璃。
温槿站在离电梯门近的地方,能看见倒映在玻璃上的男人挺拔的身影。
眼眶忽然又隐隐发热起来。
电梯门在二楼打开,又有一些人走了进来。
温槿后退,和靳桉肩并肩站在了最里面。
男人好像又长高了点,以往她还能够到靳桉的下巴,现在却只能达他的肩膀了。
鼻尖环绕着那股淡淡薄荷味。
温槿忍下心中酸涩,看着电梯慢慢变化的楼层数字,心想,这是不是就是她和靳桉最后的时间了。
电梯缓缓下降到一楼。
电梯门打开,方才挤进来的乘客又走了出去。
那些她自以为被埋在记忆深处的画面又慢慢浮现出来。
被瘸腿绑走后少年沉默护在她身前的背影,躯体化症状发作时语音通话里的安慰,一次又一次风雨无阻地给她送来复习资料,废弃工厂里燃放的烟花……
直到那天凌晨跑到废弃工厂内,她将所有记忆全部回想起来以后,才发现,如果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是一百步,那早在不知不觉的时间里,靳桉已经朝她走了九十九步。
所以现在,能不能让她,也主动向靳桉走出一步呢?
她自诩这么久以来自己已经足够成熟,在遇见任何事后都能保持足够的冷静。
但直到现在,她才发现,自己依旧是那个对着感情懵懂、忐忑的女孩。
电梯门打开着,似乎是逼着她做出最后的决定。
温槿深深吐了口气。
“靳桉。”她叫了声身边人的名字。
好久都没有再叫过这个名字了。
久到一叫出口,心脏上的酸涩之意犹如蔓草漫天疯长。
靳桉垂眼看向面前的女孩,然后又极为克制地一寸一寸移开眼。
“有事吗?”
他哑声问。
温槿扬了扬手里的手机,点开那条新闻,她竭力装作平静的样子:“1号线地铁脱轨了,现在外面下着大雪不太方便……”
她示意自己没拿伞,还穿的带点增高的靴子。
“你有车的话……能不能方便送送我?”她问。
不知道过了多久,停在一楼的电梯大门缓缓闭合,往负一楼走去。
温槿听到了靳桉的回复。
男人低低嗯了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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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雪天路
靳桉车停在地下一层。
出了电梯, 温槿跟着他左拐右拐,终于走到了车前。
一辆黑色的大众,京市本地的牌照,车身有些久了, 前后还有明显的擦痕刮痕, 也不知道是怎么弄上的。
“你自己买的车吗?”
温槿跟着问了句。
在京市这种生活节奏快速、交通情况复杂的地方, 私家车算不上什么必需品, 平时坐公共交通出行有时要方便许多,而且在价格上也划算很多。
“平时出案子, 有车要方便点。”靳桉低低嗯了声, 掏出钥匙打开车门, “二手的, 不贵。”
温槿愣了下。
靳桉先打开驾驶室车门,余光瞥见她还站在原地没动。
“怎么。”男人眉梢很轻地挑了一下,扯了扯唇角,“没见过这样便宜的车, 不愿坐了?”
以温槿以往的条件, 确实是没怎么坐过的。
覃珠和温隽凡虽然对她管束极为严格,但在生活条件上从来没有亏待过她,他们将她视为自己人生的炫耀物品,自然会将她“装饰”得华丽十足。
“没有。”
反应过来后,温槿摇摇头解释道,“我只是……”
只是从靳桉口中听到“出案子”“买车”这类的话语时, 恍惚了一下。
八年时光匆匆, 时过境迁, 如今他们都已长大成人, 有了各自的职业和生活, 仿佛以往那个住在城中村里、犹如野狗一般肆意生长的少年和那个被父母约束不得自由的女孩都已经是很久很久的过去式了。
只不过这段话她并未说出口。
靳桉收回眼神。
走到车旁,温槿犹豫了下,还是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上去。
她知道现在有不少年轻男生的车都有副驾驶只能让女朋友坐的规定……
那靳桉呢?
八年前成人派对晚青涩莽撞的一吻,少年便再也不见踪迹,如今重逢,他身边是不是已经有了其他的女生了?
坐上副驾驶,温槿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圈。
后视镜上简简单单挂着神猴佛牌,温槿认了出来,还是以前靳桉的那条哈奴曼佛牌。
周围也没什么特别的女性化的用品,车门上的储物格里也只是简简单单放着几张揉乱的草稿纸,应该是随手就丢在这里的。
她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
咔哒一声,靳桉坐在身旁驾驶位上,系好了安全带。
热车的间隙,他随手从储物格里掏出盒被捏得皱皱巴巴的玉溪,然后熟练地滚出根烟来咬在嘴里,刚要低头拢火,忽然想起什么,顿了顿,没把烟点着。
打火机蓝绿色的火光短暂跳跃了几秒,最终寂寂消失。
男人就这么沉默的把烟咬在嘴里,也不点燃。
他下颌绷得有点紧。
温槿一直注意着靳桉的动作,知道是因为自己坐在身边,他才没抽的。
想起方才男人在说这辆车价格便宜时近乎自嘲的语气,她想了想,开口:“我现在没怎么用……他们的钱了,都是用的我自己的工资。”
言下之意就是,她现在也只是个普通的工薪阶层,出行朴素,不再像以前都是由家里司机开着昂贵的代步车每天上下接送了。
靳桉忽然掀了眼皮看过来:“为什么不用了?”
目光对上,温槿心小小地揪了一下,轻声说:“现在我在京市有自己的生活了,不想再和他们有太多联系。”
靳桉又转回头去。
车身缓缓启动,驶离停车场。
说完了家里的地址后,车内又陷入了沉默。
温槿垂眼看着自己的指尖,还是开口:“你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这也是自两人重逢以来,她就想问出口的话。
但问完,她又顿了下。
哪有人这样问话的,要是换作有人这样问她,就算是过得不好,也不可能就倒苦水似的把所有糟糕的事情都说出来。
“将就。”靳桉眸光微动,淡声回了她一句。
喉咙有点痒,温槿侧过头去咳嗽了几声。
“刚才你朋友说你现在是在刑侦支队当副队长,工作忙么?”
一个城市说大不大,说笑也不小。
她这八年同样在京市,两人竟然连一面都没有见上。
如果是在刑侦支队,应该跑外勤任务很频繁吧,那为什么……
温槿手指甲无意识陷入掌心,难过地想。
为什么还是见不到呢。
“前年才调来的海安分局。”靳桉解释道,“工作挺忙,出外勤很多。”
海安区就是他们现在所在的这一片区,同样也是温槿医院和租的房子所在的区域。
那怪不得直到上次才在小区外面碰见。
外面路上雪果然下得很大,簌簌落在挡风玻璃上,又被雨刮器刮去,整座城市仿若都被笼罩在白雪里,路上打着伞的行人脚步匆匆,一片萧寒之意。
温槿靠在靠背上,侧目望着窗外继续问:“那外勤的时候……有遇到什么危险的事吗?”
她总是想多问一点。
关于靳桉这些年来的经历,关于当年他为什么要走,一走就是这么久,高考报的哪所学校,毕业后去了哪里工作,工作时认识了些什么人,又经历了些什么危险的位置,才能在不到三十岁的年纪走到刑侦支队副队长的位置上……
仿佛这样,就能把两人之间相隔的八年补回来一样。
沉默了一会儿,靳桉才回她:“有。”
他漫不经心笑了笑,红绿灯间隙,男人一只手懒洋洋搭在车窗上,另一只手扶着方向盘,毫不在意道,“命硬,没死成。”
温槿心骤然揪成一团。
雪天封路,又绕了十多分钟后,靳桉终于将车开到了她小区外面。h|ѕӳ
老式小区并没有地下停车场,就只能停在小区外路边的停车位上。
这应该就是最后一面了。
最后的临别之际,温槿甚至连一句再见的话都说不出来。
她侧过身去拉车门把手,因为手颤抖着,没大多力气,连续拉了四五下才把车门给打开。
夹杂着细雪的寒风在车门打开那一刻劈头盖脸砸过来,温槿只想快一点,再快一点下车,这样就不会被驾驶位上坐着的靳桉看出自己的难过来。
脚甫一踩到地面,她便听得背后驾驶位传来开关门的声音。
温槿还没有反应过来。
下一秒,不断落在身上的雪忽然消失了。
靳桉撑着伞站在了她身旁。
漫天飞舞的雪天里,男人黑色风衣衣角猎猎,肩宽腿长,替她挡去了所有的风雪。hŀsႸ
靳桉垂眼看过来,喉结微动,说了句:“送你到家门口。”
……
一段小路走得又慢又长。
走到单元门外,看着坏掉的门锁,温槿才有懊恼想起来自己还没去给保安说门锁坏了这件事。
靳桉站在她身旁,收了伞,抖了抖,黑伞上白雪簌簌抖落。
她没说再见,靳桉也没说要离开。
“要上去坐坐吗,这么冷,喝杯热茶?”温槿装着镇定问。
靳桉目光落到她身上,沉沉说了声好。
温槿抬脚继续往里走,靳桉同样跟着她。ħļșӳ
两人一前一后,脚步声意外地重合在了一起,慢慢回响在楼道里。
楼梯转角处,住在她楼下的一位大娘穿得厚厚实实地下来,看见她,打了个招呼:“温医生。”
“大娘。”温槿笑了笑,“雪天路滑,您出门慢着点走。”
大娘应了声,目光又落到她身后。
看见这个高大的男人后,大娘愣了下:“哟,温医生,这是你……”
以往碰见基本瞧着都是温槿自己一个人,今天身边竟还跟着个男人。ႹĺšУ
大娘纵横京市媒婆市场多年,还很少见过这样帅气的男人。
这要放在相亲市场上早就被抢着要了。
温槿同样也愣了一下。
该怎么回答呢?
她想。
老乡?朋友?还是八年不见的前男朋友?
那短短的几个月内,他们短暂地互相喜欢,互相陪伴,最终又分别。
温槿垂下眼,低声含糊说了句:“……朋友。”
大娘明显也就是随口寒暄一句,并无真的打探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身份的意思。
她以毒辣的眼光一扫,一眼就看出来温医生和这个男人之间不对劲的氛围来。
大娘眨眨眼,笑:“我昨儿个还在说给温医生你介绍对象呢,现在看来是不用咯!”
说完,大娘迈着轻快的步伐往下走。
是以谁都没注意,在听到大娘的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靳桉垂在身侧的手动了下。
走到五楼,温槿一边从包里掏着钥匙一边说:“租的房子,有点小,你……”
这么冷的天,就刚刚从小区门口走回来的这一小段路,她的手已经冻得有点僵硬了。
刚把钥匙从包里逃出来,她食指忽然僵了下,钥匙滑落地面,哗啦一声轻响。
温槿蹲下身准备去捡钥匙。
却不想身后的人同样也跟着蹲了下来,视线内只能看见靳桉黑色风衣的衣角拖到了地上,然后一只青筋脉络分明的大手就伸了过来。
两只同样冰冷的手触碰到了一起。
冰冰凉凉的。
碰到的刹那,靳桉的手似乎是想躲开。
温槿大脑一片空白,想也没想,用力拉住了男人欲躲开的手。
“躲什么?”
她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
她抬眼去看靳桉。
即使是蹲着,靳桉也比她高出大半个脑袋。
两人手牵在一起,目光相对视,噼里啪啦,在寒冷寂静的楼道里生出火花。
这么近的距离,她能看见靳桉黑沉的双眸,微微蹙起的剑眉,以及因为常年日夜颠倒跑外勤而生出的一点点泛青的下眼睑。
温槿嘴唇抖了抖,还想再说点什么。
她只瞧见面前男人似乎是咬了咬牙,像是再也忍不住了一样,手上用力,眼看着就要把她整个人拉过去抱在怀里。
只不过下一秒,急促的电话铃声切断了一切。
牵在一起的冰凉的手刚升起点温度,马上又松开,一触即分。
靳桉接着电话,眼神很沉很深。
然后又逼着自己将眼神从她身上一寸寸挪开。
“抱歉,局里有急事。”
男人身影眨眼就已经消失在楼道间。
“……”
温槿打开租屋门,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她眼眶发酸,在沙发上坐了很久很久,直到再一次坐到手脚冰凉,然后才慢吞吞回到卧室,把自己埋在了枕头里。
埋在枕头里,她闷闷咳嗽了几声,眼泪慢慢打湿枕布-
靳桉从车门储物格里摸出那根之前被他拿出来半天没点燃的烟,重新咬在嘴里,然后拿出打火机,低头拢火,啪一声,点燃了香烟。
他开了点车窗,抖了抖烟灰,然后再踩着油门离开。
队里最近一直在追捕着一伙流动作案的入室盗窃惯犯,本来这点事还犯不着出动他们刑侦支队,只不过这伙小偷近来的犯罪频率升高,连着几天晚上入室盗窃了好几家人,造成的社会影响越来越大,加上从此前一户被盗的人家家里调取的监控显示,这伙人里似乎有人带了把自制的土枪,于是抓捕的事情就落到了他们刑侦支队头上。
刚刚队里的人打电话来,也是因为搜集到了新的线索。
这伙犯罪分子近来的活动范围有所缩小,似乎集中在了海安区的几个小区里。
开完会后,看着白板上写着的几个小区的名字,靳桉靠在办公桌旁,眸光微闪。
他刚刚分明才从这其中的一个小区出来。
盯着那小区的名字看了半天,女孩的脸又慢慢浮现在眼前。
八年没见,女孩好像长高了点,也更成熟了,一举一动都带着干脆利落的味道。
楼道间彼此冰冷的手瞬间相触,那柔软的触感仿佛还残留着他的指尖,靠近了能闻到女孩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应该是常年待在医院里的缘故。
听她身边那位朋友介绍,应该是在医院麻醉科工作?
靳桉轻轻扯了一下唇角。
所以是顺利进入了中央医科大学,成为了自己想要成为的医生么。
那他所做的一切就没有白费。
现在女孩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身旁也有好友陪伴……说不定也有了更优秀的追求者。
那他现在,还有理由再回到女孩的身边吗。
没有优渥的条件,房是租的车是二手的,工作里也时刻遍布着危险。
“靳副。”
门口有实习生敲了敲门,“王队叫你。”
靳桉收了思绪,抬脚往外走去-
温槿一觉睡到晚上才醒。
窗外雪似乎停了,屋内灯没开,一片漆黑。
她躺在床上翻了个身,甫一张口,喉咙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咳咳——”
温槿趴在床上咳了半天,嗓子干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脑子昏昏沉沉的,身上也在发着热。
完全提不起半点力气。
前几天着了凉,中午回来以后又在沙发上坐得手脚冰凉,药也没吃,就这么倒在床上睡,晚饭同样也没吃,加上情绪激动的原因……温槿抬手摸了摸自己额头。
不出所料一片滚烫。
她闭上眼,头晕目眩地沉沉吐出了一口气。
明天星期天还有两台手术。
温槿想爬起来找点退烧药吃,结果手脚无力,整个人还没挪到床边,就又闷闷咳嗽起来。
这咳嗽声跟破锣响起来似的,扯得太阳穴突突的疼,把她肺都快要咳出来。
整个人脑袋是昏的,脸颊又是热的,背上却在冒着冷汗。
温槿想了想,依稀想起来明天麻醉科里似乎还有几名同事在。
手机同样没在床边,估摸着在客厅充着电。
她艰难咽下一口口水,嗓子眼针扎似的疼,然后扶着墙慢慢走出卧室,去了客厅,找到了在客厅角落里充着电的手机。
她已经好久没发烧了。
甚至连感冒都是不怎么有过的事情。
所以这次发热发得来势汹汹,比普通症状要严重许多。
病来如山倒。
好不容易找到手机,温槿把自己砸进沙发里。
她微眯着眼睛,趴在沙发上,眼眶也是滚烫的,就这么在聊天软件里找着麻醉科室主任的账号。
她点了语音框,张嘴打算发条语音消息过去,说发烧请个病假,明天的手术让主任重新排个医生。
脑子晕沉沉的,温槿嗓子哑得厉害,能挤出来几个字就已经不错了。
她按着语音框:“主任……我发烧请个假,明天来不了医院。”
说完,她举着手机的手无力垂在地上,然后把手机关了随意扔一旁,缓了一下后,再爬起来去药柜里找退烧药吃。
吃完药以后她就趴在餐桌上,迷迷糊糊又打算睡过去了。
她心想着如果醒后能退烧的话,还是接着去上班吧。
不知道在餐桌上趴着睡了有多久,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温槿扫了眼时间,快晚上十点。
这个时间了,谁还来找她?
她现在身上难受得厉害,难得生出了点小孩子心性,不想去开门。
敲门声还在继续,且有越来越急的趋势。
“……”
温槿缓了缓,还是坐起来,然后扶着墙壁慢慢走到门边,想张口问问是谁,奈何发不出一点声音。
租的房子的门没有猫眼,她左右看了看,把放在玄关的水果刀攥在手里,然后打开了门。
打开门看见靳桉的瞬间,她整个人僵住。
“你怎么……”她艰难挤出几个字。
靳桉蹙着的眉心在看见她开门之后终于松开,只不过下一秒又继续皱了起来。
“发着烧。”
他目光扫过温槿身上单薄的衣服,眉心越拧越深,“你就穿这点?”
温槿还是愣着的,她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
屋内有暖气,她就脱了外面的狸绒棉毛的连衣裙,穿着内里的修身厚打底,也算不上很薄。ႹĺȿУ
她还想问靳桉是怎么突然找过来,而且知道自己发烧了的。
下一秒天旋地转。
男人直接把她从地上抱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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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他的月亮
整个人失去重心、被抱起来的瞬间, 温槿惊呼了声。
但她声音太哑,这声惊呼跟闷在喉里差不多。
靳桉单手抱着她,跨进门来,另一只手看也没看就往回关上了门。
靳桉粗略往地上扫了一眼。
没有男人的鞋子。
地上只有一双凉鞋, 明显的女款, 很小, 被他抱着的温槿脚上则穿着毛茸茸的棉拖鞋。
因为挣扎了一下的缘故, 温槿穿着的修身的打底裤往上缩了点,露出一小截女孩瓷白纤细的脚踝, 兔子棉拖鞋摇摇欲坠地挂在脚尖上。
垂眼盯着那截瓷白的脚踝, 靳桉眸光微动。
感觉到拖鞋要掉了, 温槿脚绷得很直。
理智在说不能让靳桉这么抱着, 但因为男人身上冰冰凉凉的让浑身发热的她靠着很舒服,本能又想就这么贴着靳桉。
“你怎么过来了……”
她哑着嗓子问。
靳桉从那处脚踝不动声色收回目光:“嗓子这么哑就别说话了。”
他没穿拖鞋,脱了鞋以后就这么抱着温槿往屋内唯一的卧室走去,“消息发我这里来了。”
温槿一怔。
消息?
她随即想起来方才自己烧得模模糊糊, 在客厅找到手机后给科室主任发过去的请假消息。
现在看来, 应该是误发给靳桉了。
所以靳桉是……一收到消息后就赶过来了吗?
靳桉正抱着她往卧室走,男人力气很大,单手抱着她脚步也很稳。
发着烧浑身难受,温槿干脆伸手环住他脖颈,把自己脑袋埋了进去,闻到很好闻的薄荷香味。
感受到怀中女孩的动作, 靳桉僵了下。
“吃药没?”
他问。
温槿小口小口吸着鼻尖的薄荷味, 只觉得身上的难受都少了点, 她闷闷点点头, 示意自己吃药了。
既然这么关心她, 那为什么白天的时候又对她表现得那么冷淡。
这么想着,温槿心里那点难过的小情绪又跟探头的小草似的噌噌冒出来。
靳桉现在对她到底是什么感觉呢?
是出于人道主义关怀,所以在收到消息后赶过来看看她是不是还活着,确认她没什么大事后就离开,还是因为其它……
八年前亲过她就走,把一切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就连朱炎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这不是混蛋是什么。
每每当她产生这种念头的时候,以往种种少年对她的好又会浮现在面前。
这次也是一样,就在她以为靳桉已经彻底忘记她,不想再和她有过多牵扯的时候,他又会因为一句简单的语音消息,在这么冷的雪天,出现在她的面前。
靳桉把她放到了床上,然后又扯过被她堆成一团的被子过来给她盖住。
看着男人沉默的动作,温槿眼睫很轻地颤抖着,身上和心里都难受得不行。
果不其然下一秒,给她捻好被子以后,靳桉直起身,似乎是要走。
温槿起身,拉着他的手。
她拉得很用力,倒不如说是拽,拽着靳桉的手,用力到指尖都泛起淡淡的白,是不想让男人离开。
表情也很倔强。
她恍惚想起八年前,好像也是这样。
半山别墅的楼梯上响起覃珠和温隽凡的声音,问她喝完酒后是不是难受得厉害,而房间内,她死命拉着正欲离开的少年的手,两个人的手一个冰凉一个滚烫,都是微微发着抖的。
最后少年还是走了,一走就是八年。
靳桉另一只没被她拉住的手蜷曲了下。
男人侧过身,蹙眉看着她,要叫她松开手:“发烧还敢着凉,不要命了?”
温槿咬唇,不肯松开。
靳桉微躬下身,蹲在了她面前,和她视线平齐。
“乖点。”
他说,“去给你倒热水。”
靳桉去给她倒了杯热水进来。
似乎是怕她被装着热水的杯子烫着,男人还在杯子外面套了一个杯套。
吃过的退烧药慢慢开始发挥作用,困意滚滚而来,又是躺在这么舒服的被窝里,温槿闻着鼻尖始终未曾散去的薄荷味,很快就睡了过去。
靳桉垂眼,看着女孩在睡梦中依旧紧紧抓着自己的手。
他沉默了一会儿,这才轻轻挣脱开来,然后把女孩的手放回被子里,起身从卧室离开。
温槿租的这套房子面积不大,两室一厅,卧室都很小,所以另一间房间就被她作成了衣柜,餐厅和客厅是连在一起的,厨房大概只容得下两个人。
东西都摆放得很整齐,唯一散乱的,大概就是沙发前的茶几和餐桌上都堆着专业资料,摊开的书上红黑色的笔交替做着笔记,看得出来房屋主人平日里没少学习。
记忆里那个住在华丽城堡里的女孩仿佛已经彻底脱胎换骨,成为了能独挡一面的大人了。
这应该是他很欣慰看到的样子。
但好像又不是这样。
靳桉坐在沙发上,沉沉吐了一口气。
他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温槿给自己发消息过来的时间。
如果那个时候女孩就已经发烧了的话,推测一下,应该是没有吃晚饭的。
中午的时候他也一直注意着她没吃多少的东西。
靳桉站起身往厨房走。
方才热水他倒的是暖水瓶里的水,还没怎么打量过厨房,现在走进来才发现,灶台根本就没有什么生过火的痕迹,也就意味着温槿很少自己在家里做过饭。
他打开冰箱门,不出所料,只看到几根绿油油的小葱。
……
温槿睁开眼的时候脑子已经没有那么晕了。
她咳了几声,抬手摸了摸额头,觉得烧应该是退了。
卧室床头的小夜灯是开着的,鹅黄色的光暖洋洋铺满整个房间。
试探温度的手还没从额头上拿下来,温槿突然一顿。
睡前烧得晕乎乎时的画面浮现在她脑海里。
她掀开被子,也顾不得一阵凉意猛地袭来,拖鞋也顾不上穿,就这么走出卧室来到客厅里。
客厅空无一人。
或者说是,又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
温槿慢慢蹲下身,吸了吸鼻子。
不过下一秒,门口传来钥匙转动开门的声音。
出租屋的门再次打开,楼道间昏黄的灯光慢慢洒进来,男人一袭风衣身高腿长,站在门口,手里提着打包好的粥。
打开门就看见女孩赤着脚蹲在地上的场景,靳桉皱眉还没来得及说话,温槿就已经扑过来抱住了他。
靳桉往后退了一小步,一只手拎着粥,另一只手下意识环上温槿的腰防止女孩摔倒。
白天清醒着时,尚有精力来进行久别重逢后的拉扯,维持着成年人最后的体面和理智。
现在夜已深,那些被竭力按耐着的、压抑着的因子通通咆哮起来,是要以这场将人脑袋烧迷糊的高烧为理由,全部宣泄出来。
情绪的关卡全面崩塌,温槿眼泪开了闸似的往外涌,抱着面前男人温热的身体,只觉得自己仿佛好久都没有这样哭过了。
她一边抽噎一边说:“我以为你又走了……”
又像是八年前那样,见了她最后一面,给予了她最后的温存后,便再也消失不见。
“八年前为什么要走,说好了等我考完决赛成年了就在一起,为什么要丢下我离开,为什么再也没有回过南厦回过城中村,今天白天对我那么冷漠,又为什么在知道我发烧后跑过来……”
温槿哭得浑身发抖,只觉得难过和酸楚一浪一浪拍打上岸,席卷全身,要将她拖入悲伤的海洋内全部淹没。
“……”
靳桉哑声,“先回去把厚衣服和鞋子穿上。”
“我不要。”
温槿抱着他不肯撒手。
男人沉默着单手将她抱了起来,进门后把手里打包好的粥放在餐桌上,然后握住她膝弯,往上,温槿腿挂在男人紧实的腰上,靳桉将她整个人托了起来,抱在了怀里。
衣物摩擦发出窸窣的静电声,温槿环住靳桉的脖子,觉得自己就像是被抱着的小考拉。
“靳桉。”她把头埋在靳桉脖颈间,哭着说,“我讨厌你。”
靳桉将她抱得更紧,垂眼低低应了声。
“……嗯。”
他抱着她回到卧室里,在她床边坐下,就着这个姿势,捡起她甩在地上的棉拖鞋。
温槿跨坐在他大腿上,一边吸鼻子一边看着靳桉给自己穿着拖鞋。
穿好拖鞋后,男人又拿过床上的厚睡衣披在她身上。
眼泪砸在手上,面前男人似乎顿了下。
温槿低头看着靳桉给自己一颗一颗系着睡衣纽扣,垂眼闷闷说:“……你知不知道白天你对我那么冷漠,我有多难过。”
“知道。”
靳桉声音喑哑。
“……我以为你有其他喜欢的人了,再也不会理我了。”
靳桉系好了她的扣子。
他低声否认:“没有其他喜欢的人。”
这么久以来,这么多年,都没有,也不会再有。
没有其他喜欢的人。
自始至终,他喜欢的,他爱的,只有那一个。
他爱得小心、自卑、如履薄冰。无论是八年前,还是现在。
喜欢是克制,那爱呢?
爱是想要伸出却又收回的手。
他始终觉得自己配不上女孩,觉得她能和更优秀的追求者在一起过上更好的生活。
小时那年冬夜城郊工厂初见,至此他铭记经年。
她是高悬于天,无论他如何拼命向上也够不到的月亮。
所以那日从警局出来,和覃珠温隽凡见完面以后,他带上靳超毅这个不定时的炸弹远走高飞,希望女孩在获得保送资格后进入心仪的大学,然后忘了他。
但他又仍有不甘。
他拼命学习,考上警校,是因为那日半山会所里,女孩翻到高考志愿填报的书,指着上面的公安大学,眉眼弯弯笑着看着他,说他当警察很合适。
毕业后再拼命工作,从派出所,到地方分局,到刑侦支队,再当上副队长,一路功勋累累,一路鲜血淋漓,是想着若是有一日能再重逢,他已经有了能和她站在一起的资格。
只不过甫一重逢,胆怯、自卑之感又再次涌上心头。
所以白天里重逢,他竭力装作出满不在意的样子。
将雨伞故意遗忘在商场餐厅,转头回去拿伞是假;开车将女孩送到小区门口,借口雪太大,想撑伞送女孩到家门口也是假。
他只是想再多看她一眼,再同她多待一段时间。
她是即使无法接触,也能照耀他一生的月亮。
“既然你都知道。”
温槿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颤抖,“……那,那你还要走吗?”
她眼泪还在簌簌往下掉,断了线的珍珠似的。
靳桉抬手拭去面前女孩眼角的泪水。
他心想。
他终是舍不得让月亮为他伤心的。
有细碎的、轻柔的、小心翼翼的吻落在了脸上。
温槿微微睁大眼。
面前男人声音喑哑颤抖,低下头来吻着她。
“……不走了。”他说。
这一次,他抓住了月亮,就再也不要松开了。
【作者有话说】
——“爱是常常觉得亏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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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互诉衷肠
那句“不走了”传到耳朵里后, 温槿愣了一下。
她手抓着面前人的衣服,用力抓出褶皱,下意识反问,又像是在反复地确认:“……真的不走了吗?”
“不走了。”
靳桉仔细吻着她脸上的泪水。
温槿吸了吸鼻子, 分明是应该高兴的事, 现在却觉得更委屈了。
靳桉越要帮她把眼泪拭去, 她眼泪就流得越多。
她嘴巴一瘪, 抽噎道:“你知不知道你走了以后我在南厦找了你好久,我去城中村找了你好多次, 朱炎也不知道你去哪里了, 我给你发消息你也不回我……后来城中村也变了, 我都不知道去哪里找你……”
她越说越伤心, 只觉得世界上再没有这么坏的人了。
说好了要一起考大学,说好了等她成年以后就在一起,结果等她成年以后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心里虽然还在讨厌着面前的人,但突然想起自己感冒发烧未愈的事, 温槿又推开还在亲着自己脸的男人, 生怕传染给他。
她把头埋进靳桉颈窝,听到男人沉沉说着对不起。
爱人之间,最难开口的不是我爱你。
而是对不起。
爱可以基于表象,基于华丽的甜言蜜语,但对不起不能。
这意味着要将自己最不堪的、最狼狈的、最赤|裸的一面呈现在对方面前,剥开所有的伪装, 露出那颗赤诚脆弱的心脏。
“所以你当时为什么要走?”温槿声音闷闷问他。
靳桉喉结上下滚动了下。
“……那天决赛, 本来是想去和你爸妈说清楚的。”他低低说。
十几岁的少年尚有一腔孤勇, 在帮助心爱的女孩做到了想做的事情以后, 就想着去找女孩的父母摊牌说明一切。
去说明他们的教育方式并不适合他们的女儿, 去说明自己有能力和女孩在一起,并好好保护她。
“临出门前……”
靳桉顿了下,才开口,“从朱炎口中知道了靳超毅要做的事情。”
若他仍是孑孓一人,靳超毅对他来说自然是没有什么好可怕的。靳奶奶已经走了,他不管靳超毅,也不用怕靳奶奶会因此伤心。
但从喜欢上女孩的那天起,那个冷漠暴戾的少年有了软肋。
他可以不畏靳超毅对他的威胁,但不能不畏靳超毅对女孩的威胁。
有句话怎么说的,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靳超毅这个人一旦撕破脸,就会像是一只赶不走的癞皮狗一样,使出各种手段胡搅蛮缠。
也就是这时,少年才发现,原来自己还并没有能够完完全全保护好女孩的能力。
“所以你……”温槿呼吸加重,眼睫轻轻颤抖起来。
这是她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事情。
“所以我带着靳超毅走了。”
那时他一无所有,除了带着靳超毅离开以外,再找不到其它更好解决的方法。
“但现在应该是好一点了。”
靳桉声音沉沉响起在温槿耳侧。
男人似乎是微吐了口气,声线紧张,还有点颤抖:“我有份还算像样的工作,这么些年手里攒下来的钱也能够凑出一份京市房子的首付,也没有喜欢过其他的人……”
“温槿。”他声音有点哑,“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从南厦离开后,他漫无目的带着靳超毅流浪了几所城市,中途靳超毅有发狂过,有试图跑回南厦过,但都被他给拦了下来。
他平静绝望,靳超毅歇斯底里,两人在屋内打得头破血流是常有的事。
直到某天再一次将靳超毅打服以后,他喘着粗气坐在地上,忽然瞥见了出租屋门下不知道谁塞进来的传单,一些不正经的高考补习机构的宣传。
……于是他又重新参加高考,有惊无险通过政审,报名了京市的警校,带着靳超毅北上。
再后来,靳超毅老了,以前那些酗酒熬夜在身体里埋下的炸弹终于爆发,再也没了能反抗他的力气。
温槿原本还闷闷埋在男人颈窝内。
她慢慢起身,看着靳桉的脸。
“我……”甫一开口,话语又被哭泣的哽咽打断。
她本来还打算说不愿意,“报复”一下男人的不告而别。
但看见男人垂着的深眸,知道那些他在背后偷偷为自己做的那么多的事情后,这句“不愿意”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温槿轻轻蹭了过去,两人额头抵着额头。
靳桉额头还有点凉,也有可能是她的额头太烫的缘故。
感受到女孩的靠近,靳桉身体僵了下。
今晚上好像要把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干净一样。
温槿哽咽道:“我要。”
她想,这辈子再也找不到有比面前的男人对她更好的人了。
话音刚落,靳桉伸手将她搂入了怀中。
男人的拥抱克制而有力,像是在拥抱着一场随时会醒的美梦。
他声音喑哑:“……那你就得做好一辈子都不许离开我的准备了。”-
买回来的粥还是冷了。
温槿抱膝坐在餐桌前的凳子上,听着肚子咕咕叫,饿意后知后觉地涌上来。
她看了一眼挂着的时钟,都已经凌晨两点了。
从白天中午和靳桉重逢,其实才十二个小时,她却觉得好像过了很久,发生了好多事。
出租屋里没有微波炉,靳桉正在厨房里,把粥倒进锅里开火给她热着粥。
温槿拿着手机,想起自己发错的请假消息,犹豫着还要不要重新给科室主任发请假的消息过去。
“反正烧都退了,还是回去上班好了……”
她正小声喃喃着,“咯”一声,靳桉将热好的粥放到了她面前。
“病成这样。”
靳桉眼神从她脸上扫过,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似乎看到男人眼底划过一道微不可查的笑意,“还想着去上班?”
“好得差不多了……”温槿喝了一口粥,暖呼呼的,还没辩解完,侧头咳嗽了几声。
本来就因为哭过声音有点哑,喉咙干干的,现在突然一咳嗽,喉咙疼得厉害,跟要把肺咳出来似的。
直到靳桉过来轻拍她的背,温槿咳嗽才停止下来。
“但现在和主任请假也来不及了……”
哪有凌晨才给人家请假的道理。
温槿低下头小口喝着粥。
“让你同事帮你请过了。”靳桉说着,又把她放在餐桌上的退烧药拿起来看了看用药说明,然后极其自然道,“等会儿喝完粥再吃一次药。”
温槿猛地抬起头。
“同事?”她愕然睁大眼。
目前她能想到的,两人之间唯一的共同联系,也就是白天中午相亲的时候,靳桉知道秦小月是她同事。
但两人并无联系方式,如果靳桉要找到秦小月帮她请假的话,那还得先经过参闻竹,然后再联系上秦小月。
不知道联想到什么,温槿脸红红的:“那,那不就被秦小月还有你朋友知道……”
靳桉哼笑了声,突然伸出手来,把她试图避开目光而转过去的脑袋扳了回来,单只手抬着她下巴。
“怎么。”男人扯唇,漫不经心笑了笑,“刚才确认了关系,现在就想不认人了?”
温槿脸涨红。
确认关系……
方才就忙着哭和伤心了,现在才慢慢反应过来。
所以她现在和靳桉是……男女朋友的关系。
读大学以来,也不是没有男生向她表白过或者传达过心意,甚至还不少,但她都没有心动的感觉,也没有答应过他们。
抛开成年前那段和少年青涩又懵懂的相处时光,她其实还没有正儿八经和喜欢的异性相处过,更别说是正儿八经地谈恋爱了。
她的思绪还停留在以前,只能偷偷摸摸谈恋爱不被其他人知道的时候。
温槿红着脸不说话,从靳桉抬着她下巴的手里挣脱出来,扭回头去闷头咕噜咕噜喝着粥。
成年人之间的恋爱能做些什么?
可以在光天化日下肆无忌惮地相拥相吻,可以在人声鼎沸之时互诉衷肠,还能……
一些限制级的画面突然出现在脑海里。
“咳咳咳——”
被嘴里喝着的粥呛着,温槿“duang!”放下碗在桌子上,扭头就要跑,语无伦次结结巴巴道,“我,我要回卧室去了……”
靳桉又把她按回到凳子上:“吃药。”
他把药和倒好的温水放在她面前。
只扫一眼女孩通红的脸大抵也能猜出来她在想些什么。
这就能被吓到?
靳桉勾了勾唇角。
等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能将心爱的女孩追到身边,他的心思可要比女孩想象得还要……
男人喉结无声滚动,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靳桉伸手,把盛粥的餐具收拾好进了厨房。
温槿捧着杯子吃完药,将盘着的腿从凳子上放下,在地上试探着点了点,没找到自己的拖鞋。
随即她一顿,才想起来,刚刚自己是一边哭一边被靳桉抱着出来喝粥的。
拖鞋还在卧室里睡着呢。
温槿不动声色往厨房里瞧了一眼。
靳桉洗好了碗筷,像是在拧着什么毛巾,背对着餐厅这边。
她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踩到地上,打算就这么赤着脚跑回卧室。
结果踩到地上还没感觉到凉意,下一秒又被男人从背后抱了起来。
温槿小小惊呼一声,不好意思:“你放我下来……”
靳桉抱着她往卧室走,语气揶揄:“现在知道不好意思了,方才抱着我哭得不肯撒手的人是谁?”
不是我。
温槿红着脸在心底默默反驳。
回卧室要路过卫生间,她被靳桉抱着,一扭头,刚好能对视上卫生间镜子里的自己。
“!”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温槿突然一怔,旋即飞速明白过来刚才靳桉在看到自己的脸的时候眼底那一闪而过的笑意是因为什么。
镜子里的女孩眼睛明显是哭肿的,红得不像话,睫毛湿湿润润地耷拉着,鼻尖也是红的,完全是无法见人的样子。
温槿双手遮住自己的脸,呜了声,声音闷闷从指缝间泄出来:“你怎么,怎么不提醒我的眼睛这么肿!”
靳桉将她在床上放下,轻笑着要来拉开她的手。
“好看。”他安慰道。
“一点也不好看!”
方才只顾着趴在人怀里哭了,什么形象都没有,现在甫一清醒过来,温槿的那点什么羞耻心的面子就全冒上来了。
她一只手死死捂着脸不肯把手挪开,另一只手胡乱伸出去扒拉着靳桉的手,想要把男人的手挡开。
靳桉方才洗碗的时候将风衣袖口挽了上去,还没来得及放下来。
温槿扒拉着扒拉着,忽然在男人小臂上碰到一道浅浅的凸起的痕迹。
学医这么久,她一下就摸出来这是道疤痕增生。
察觉到她的触碰,靳桉僵了下,随即准备收回手。
温槿这下不用手捂着眼了。
她转去拉着男人准备收回去的手,视线落到靳桉小臂的疤痕上。
疤痕不深,但很长,近十五厘米。
像是被什么利器割伤以后愈合的疤痕增生的样子。
温槿猛眨了一下眼,从医生的角度,完全能想象出来这道疤痕在愈合以前是什么模样。
以往在医院接触过各种各样的病人,见识过各种各样的伤口,她都能眼睛不带眨一下地淡定工作。
但这伤一下子落到靳桉身上,她却忽然觉得疼起来。
“这是什么时候……”她话还没说完。
靳桉另一只手里拿着的湿毛巾覆在了她眼睛上,冰冰凉凉的一片,消肿用的。
男人避重就轻:“敷着,消肿。”
温槿没被他岔开话题,她把湿毛巾从眼睛上拿下来,声音有点抖:“这是怎么弄的?”
靳桉沉默了下,才开口:“去年和邻市警局联合抓捕一伙毒|贩,抓捕过程中不小心伤到的。”
那日抓捕的激烈程度,毒|贩拿着砍刀红眼冲向一边的同事,他将同事推开,自己硬生生挨下了这一刀……被他一句话轻描淡写地揭过。
温槿眼睛又不争气红起来,她扯着靳桉的手:“除了这里,还有没有其它的伤处?”
说着,她就要去扒拉男人的衣服,颤声,“你都给我看看……”
以往那些独自拼搏的岁月,受过的训练,挨过的伤仿佛在此时都得到了回报。
孑孓独行了这么多年,终于等来了一个光是看着他愈合的伤口都要难过眼红的女孩。
靳桉眼眶难得酸涩,哑笑了下,将挽起的袖口折回去:“没事了。”
轻轻揉了下温槿的脑袋,他故作不正经:“就这么迫不及待想看你男朋友衣服下是什么样子?”
温槿被他弄得又难过又羞。
看着男人故意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她恶向胆边生,突然蹭起来在靳桉脖子上咬了一口。
男人身体骤然绷紧。
温槿咬了一口算是出了气,看着自己咬出来的印子,她又觉得是不是咬重了一点,突然心疼起来。
“这道伤痕愈合以后——”
她所说的“伤痕”,就是自己给靳桉咬出来的这个印子。
其实根本都算不上什么伤痕,硬要形容的话,倒还是有点像亲密之人相处时留下的情趣痕迹。
不过温槿完全没想到暧昧这点上去。
咬了人,她底气有点不足,但还是凶巴巴着道:“这就是你身体上最后的伤痕了,从此以后,都不能再多出来其它的伤痕。”
她知道警察这份工作的危险性,尤其靳桉还是在刑侦支队里,出任务时受点伤经常是避无可避的事情。
但她就是想让他知道,除了他自己以外,还有一个人在意他,会因为他受伤而难过。ћʟŝΫ
所以,要保护好自己。
靳桉喉结滚动,垂下眼应了声。
得到了保证,温槿刚想缩回去。
结果下一秒,她忽然被人按着肩膀倒在了床上。
视线猝不及防一片黑暗,是靳桉将湿毛巾重新覆到了她的眼睛上。
靳桉扯着她的手,让她碰到了刚刚被她咬着的地方。
温槿指尖一颤,靳桉握住她的手,强硬又不失温柔地不让她松开。
“礼尚往来。”
双眼被覆盖住的黑暗之中,她听到男人略带喑哑的声音,“现在,是不是该我回礼了。”
【作者有话说】
离完结不远啦,大家有什么想看的甜甜日常、番外、if线可以在评论区或者来大眼仔给我说哦~
第55章 女朋友
温槿第二天睡到快中午才起床。
工作以来……应该说是从上大学开始,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起晚过了。
大学里每天她都雷打不动地早起,有课就提早去教室占前排,没课就泡图书馆,室友还笑着说过她是不是陀螺转世, 每天都忙着转个不停, 工作后也同样早出晚归上班。
总想着要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不能空闲下来。
因为一旦空闲下来, 那种茫然和无措的感觉便会瞬间席卷全身。
但好像,现在不会了。
盯着天花板再出了会儿神, 温槿才从床上坐了起来, 汲着拖鞋去卫生间洗漱。
她捧水洗着脸, 凑近镜子打量了一下自己。
镜中女人肤色偏白, 两鬓碎发被洗脸水打湿了一点,沾在脸侧,眉毛修理得很整齐,眼睛略有红肿, 但比起昨天晚上已经好很多了。
巴掌大的脸, 也怪不得昨晚上能被男人轻而易举地握住。
温槿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太瘦了,要不然昨晚上也不至于一丁点反抗挣脱的力气都没有。
她正细细思索着,目光无意识落到自己脖颈上。
下一秒她一顿,盯着颈侧某几处,耳根子慢慢发烫起来。
昨夜冰凉的毛巾覆盖住眼睛的那刻,她还不明白靳桉口中所说的礼尚往来的“回礼”到底是什么意思。
直到双手被男人单手轻而易举地举过头顶压住, 下颌被男人另一只手牢牢掌住动弹不得, 带着薄荷味的滚烫气息吐纳在脖颈之间的时候, 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以前从来不知道那个冷漠凶狠的少年还有这样的一面。
视线一片黑暗, 耳边只有黏糊糯渍的亲吻声, 她被靳桉咬得浑身颤抖,藏在被窝里的脚趾头也无意识蜷曲。
直到男人在她脖颈间咬够了亲够了,那滚烫的气息又靠近她唇瓣的时候,她终于挣脱出一只手来,捂住嘴巴不肯亲,颤声说感冒会传染给他。
最后靳桉还是放弃了亲她嘴巴,转而隔着冰冰凉凉的毛巾开始细碎地啄吻她的眼睛、额头、太阳穴、鼻尖。
再后来,靳桉是几点走的,她已经迷迷糊糊记不大清楚了。
现在她烧已经完全退了,感冒症状也不怎么明显,只是偶尔还会咳嗽一两声。
餐厅饭桌上放着一笼小包子和豆浆,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买回来放在这里的。装着小包子的蒸笼上还放了张纸,上面的字迹遒劲有力,让她热一下再吃。
温槿轻轻勾了下唇角。
把东西热了吃了,温槿想了下,还是决定去医院继续工作。
快要出门时,一只靴子都已经在脚上穿好了,温槿撑着墙壁,打算换上另一只鞋子。
她无意识往门口的镜子上瞥了一眼。
“……”
女人身影突然消失在门口。
一分钟后,温槿又红着脸从卧室里出来,脖子上多了一条没怎么戴过的围巾-
走到楼下,看着坏掉的单元门门锁,温槿又想起来自己要去和保安说门锁坏掉的事情。
这都拖了几天了。
她转头朝着小区保安室走,结果保安室里空无一人,老大爷不知道又去哪里溜达去了。
温槿无声叹了口气,又从保安室出来,想着晚上回来再看看。
然后刚好碰到楼下的大娘走过来。
“大娘。”温槿开口问,“您有看到保安去哪里了吗?”
“就在咱隔壁楼一楼呢!”大娘回她。
“隔壁楼?”
温槿一怔。
这保安好端端地跑到他们隔壁楼一楼去做什么。
瞧她这样,估计也是什么都不知道,大娘哎哟一声:“温医生,你难道还不知道呢?”
“知道什么?”ԧʟડў
温槿忆起她刚刚走出单元门的时候,好像是听到隔壁楼一楼传来点人声,不过她没大在意。
“昨晚上咱隔壁楼一楼被撬门偷东西了!”大娘语气夸张,“一家三口就娘俩在家,听说那小孩半夜醒了,还差点被进门的贼掐死呢!”
“我赶着去买菜,就不和你多说了哈……”
说完,大娘朝她挥挥手,然后快步走掉了。
温槿这才想起,前几天买药的时候听徐榕说过,说这一片区发生了好几起入室偷盗的事情,没成想都偷到他们小区来了,还就在她出租屋的隔壁楼。
那得赶快点和保安还有物业说他们单元门门锁坏了的事情。
温槿想着今天晚上下班就回来说,为此还专门在手机里记了个备忘录。
昨天秦小月已经帮她请过了假,她今天的两台手术都被科室主任排给了另外的医生。
温槿去销假的时候,医务科的工作人员刚好过来通知今年医院义诊的事情。
他们医院每年都有两次公共健康义诊的活动,要求的是每个科室至少都要派出去一个人,作为今年麻醉科内唯一新进来的医生,这次的义诊名额自然就落到了温槿的头上。
从工作群里下载好报名表格,温槿刚想打印出来填上信息,才发现麻醉科的打印机坏掉了。
这里离妇产科最近,她走了个楼梯,去借了下妇产科的打印机。
刚好碰上同样拿着表格来打印的秦小月。
看见她,秦小月还挺激动:“我就知道!”她兴奋笑起来,“我还准备发消息问你是不是也被选上了。”
秦小月同她一样都是今年新入职的,自然也没跑掉这次的义诊活动。
“听说这次义诊是去社区养老院,我还记得大三的时候参加过一次学院组织的义诊,去的一家私立养老院,老豪华了我跟你说……”
打听到点消息,秦小月叽叽喳喳分享着。
妇产科的空调温度调得要高一点,温槿有点闷,就往下拉了拉围在脖子上的围巾。
注意到她的动作,秦小月好奇问道:“你室内怎么还不把围巾取下——”话说到一半,她突然顿住,然后目光惊异地盯着温槿耳朵下面,没有被围巾遮住的某一小片皮肤。
敏锐察觉到什么,温槿作势要把围巾重新往上拉。
秦小月小声尖叫了下,扑过来制止住她拉围巾的手:“温槿!”
近距离看着好友脖颈上暧昧的红痕,秦小月瞪大眼,不敢置信道,“这是什么!?”
温槿耳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蹿红。
“蚊,蚊子咬的……”她目光躲躲闪闪,没好意思和秦小月对视上。
秦小月可不相信这话。
“好啊……”秦小月叉腰,质问,“你知道昨天我收到参闻竹的消息的时候有多震惊吗?”
昨天刚结束完和参闻竹的第一次美好约会,她还正躺在家里沙发上回味,思索着如何开口约定下一次见面,参闻竹就给她发了消息过来。
她兴冲冲打开手机,结果发现是参闻竹发来的请她帮忙给温槿请病假的消息。
问清楚之后才知道,是参闻竹那位叫靳桉的朋友让参闻竹帮忙的。
但关键是——靳桉又是怎么知道温槿发烧的?!
“我和参闻竹这才刚认识上,你们俩就……”
秦小月目瞪口呆看着温槿脖子上的红痕,各种生命大和谐画面从脑子里闪过。
看着温槿成天清心寡欲,只知道一头扑在工作上,对于示好的男生也不搭理,她还担心过自己这位好友的情感状态。
现在看来,哪里还需要她担心!
这才认识不到二十四个小时吧,脖子上已经星星点点的一片了!
温槿耳廓连带着整张脸一起红起来:“我没有!”
她解释,“我和靳桉……”她顿了下,才轻声说,“我们以前就认识。”
秦小月又哦了声。
“所以你俩这是久别重逢,死灰复燃?还是——”她斟酌了下,八卦道,“还是就这么419完了继续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温槿不懂她说的419是什么东西,但看着秦小月的神情大概也能明白过来。
她脸红否认:“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摩挲了下垂落在身前的围巾,毛茸茸的,声音挺轻,“反正,我不会再和他分开了。”-
快下班的时候,温槿刚准备收拾东西坐地铁回去,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就震了下。
她抬头扫了手机一眼,微微愣住。
靳桉:【几点下班?】
在看见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头像时,她竟然有一瞬间的恍惚。
这八年时间里,她无数次点开这个头像,又无数次顺着头像进入这人的朋友圈,那条唯一的朋友圈的照片和文字她甚至闭着眼都能画出来。
但她始终没有再和顶着这个人的头像聊过天,因为她知道即使发送消息过去,也不会得到回应。
但此刻,这个戴着小熊面具的双人合照的头像再次亮了起来。
就像是她沉寂了八年,终于又鲜活跳跃起来的心脏。
温槿眼眶微微酸涩,垂眼打字回复:【马上了,在收拾东西了】
对面几乎是秒回。
靳桉:【医院外面等你】
医院外有专门停车的地方,一辆黑色大众正静静停在路边,不少进出的人都朝那边投去眼神,尤其是年轻一点的女孩。
但若是辆普通停在路边的车,自然是吸引不了这么多眼神的。
温槿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此时正值医院进出人多的时候,攒动不停的人影中间,一道凌越颀长的身影正懒懒散散靠在打开的车门前。
刚开完会下班就赶来的缘故,男人还穿着未脱去的警服。
一身蓝色警服将他整个人衬得又高又帅,肩宽腿长,劲道的窄腰被利落收束进裤腰内,制式衬衣一尘不染勾勒出挺括的身形。
男人一只手上挂着脱下来的常服外套,另一只手漫不经心插兜,袖口挽起,露出精壮有力的小臂。
剑眉星目,俊俏得过了头。
是她从来没见过的,但又和想象中毫无二致的,少年本应意气风发的模样。
温槿目光微滞。
像是察觉到她的走近,靳桉直起身,撩起眼皮瞧了过来。
“走了。”
男人散漫勾起唇角,朝她微扬了扬下巴,深邃眉目中盛满柔和的笑意,“女朋友。”
【作者有话说】
靳哥:一点点小小的制|服|诱|惑,拿捏下女朋友,这简直就是易如反掌啊易如反掌啊
第56章 许愿树
顶着一众人好奇的目光, 其中还有几位眼熟的同事,温槿把下巴往围巾里埋了埋,耳朵尖红红的,坐上了副驾驶。
“你怎么来接我了?”
还埋在围巾里, 温槿声音闷闷的。
“男朋友接女朋友下班, 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靳桉睨她一眼, 视线在触及到女孩就连上车也不曾取下的围巾后, 眼底划过丁点笑意。
男人熟练打动方向盘,踩油门驶入主路, 黑色汽车如鱼般灵活挤入这所城市下班高峰期的车流里。
男女朋友。
闻言, 温槿耳朵尖尖更红了点。
她现在, 好像是在和靳桉谈恋爱。
恋爱到底该怎么谈?
方才在打印室里, 秦小月这个母单才拉着她噼里啪啦探讨了一大堆关于这个的问题。
两个人谈恋爱的话,应该就是成天黏糊在一起,然后亲亲抱抱,就算没在彼此的身边, 也是时时刻刻发着消息联络的。
但参照她和靳桉两人的职业, 似乎都不是能闲下来的那种,日夜颠倒是常态。ԧŀšႸ
亲亲抱抱的话……
温槿偷偷睨了一眼身旁驾驶位上的靳桉。
要论认真的亲昵,其实只有她十八岁那天,少年闯进半山别墅里,低下头来克制而疯狂吻着她。
昨晚上她感冒没让靳桉亲,男人眼底似乎是有一扫而过的失落。
现在她感冒好得差不多了, 是不是能……
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 靳桉侧过了点头来。
正好红灯间隙, 男人挑了挑眉, 看着她莫名其妙越来越红的耳尖:“在想什么?”
在想亲你。
“没, 没什么!”温槿装作无事猛地摇头。
靳桉无声勾唇,又问她:“晚上想吃点什么?”
温槿刚想说随便,话都到了嘴巴边上,她突然改了想法,开口问道:“你学校离这里近吗?”
京市这么大,高校也很多,她不是很清楚公安大学的位置。
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靳桉还是回答:“开车要四十分钟左右。”
那就不算很远。
“要不我们……”温槿看了眼时间,眨眨眼,“去公安大学外面逛逛吧?你们学校外面应该也有很多吃的吧?”
靳桉微怔了下。
心里似乎隐隐猜到了女孩为什么提议去公安大学外面吃的原因,但他还是问了句:“怎么突然想着要去?”
温槿把围巾往下压了压,轻声道:“想去看看你曾经待过的学校。”
想去再多了解一点,再多知道一点。
去看一看他曾经待过的校园,去吃一吃他曾经吃过的小吃店,去走一走他曾经走过的道路-
堵车的原因,最后到公安大学外面的时候,还是用了快一个小时。
正常的饭点已经过去了,不过对于学生们来说,还正是一天的学习结束,三三两两结伴出来觅食的时间。
这附近不仅只有公安大学一所学校,还有京市大学的几个学院,以及几所重点中学。
此时华灯初上,几所学校外的路口人头攒动,青春洋溢的学生们结伴而行,到处都是欢快的人声。
车稳稳当当停在停车位上,温槿正打量着外面的场景,余光瞥到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的靳桉,她想起自己纠结了一路的某件事。
“等,等一下!”
正要推开车门的手忽然被背后女孩拉住。
靳桉回过头去,还未开口问怎么了。
独属于女孩的清香味扑面而来,唇上忽然传来柔软的触感。
靳桉身体猛地一僵。
只不过这片柔软与他一触即分。
最后落在男人微错愕的眼底的,不过是女孩通红的整张脸,以及亲完他后仓惶逃下车的背影。
温槿只来得及结结巴巴说一句“开车这么久的奖励”,就狼狈跑下了车。
看着还在车内久久未下来的靳桉,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后,站在车门边,她脸红得和煮熟的虾米有一拼,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方才在开车来公安大学的路上,她一直想的是秦小月在她耳边念叨的“情侣之间亲亲抱抱有益于增进感情”的事,以及昨晚靳桉想亲她没亲成,微微失落的目光。
再然后,就是刚刚那样了。
她第一次鼓起勇气,蜻蜓点水般亲吻了喜欢的人。
温槿红着脸站在车旁,几乎要把自己想熟透了。
靳桉也就是这个时候走到她身边。
男人像是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脸色平静自然,牵起她的手:“走了,看看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温槿脸上的温度一点点褪去,被靳桉牵着走往前走,打量着男人毫无波澜的样子,她又开始疑惑。
难不成刚刚没亲上?
还是靳桉嫌她只轻轻亲了一下?
现在街上人来人往,她就算再厚脸皮也不可能再凑上去亲靳桉一下了。
也就等到两人走了半天,终于找到一家还有位置的面馆坐下,趁着面馆老板转头过去交待厨师的时候,温槿突然又微蹭起身,飞速在靳桉嘴上亲了下。
吧唧一声。
这下温槿是真确定自己亲上了。
她心跳微微加快,抬眼打量靳桉神色,却发现男人还是一副平静自然的样子,甚至还若无其事从筷筒中拿出两幅竹筷,撕开包装放在她面前的碗上。
怎么回事。
温槿神色有点黯淡,收回打量的眼神。
是以她也就没注意,男人另一只放在餐桌上,青筋凸起,捏得紧紧的手。
公安大学不许校外人员随意出入,吃过晚饭,靳桉就带着她沿着公大的校园围墙,在学校周围逛了圈。
哪里是早起晨跑的地方,哪个老师是打分最严的,哪处的餐馆是份量最大的……
听着男人的介绍,温槿只觉得这八年来,那个她曾经错过、没有见到的少年的形象又慢慢丰富立体了起来。
就好像这八年他们并未分开,一直陪伴在彼此身边。
说得差不多了,最后,靳桉又带着她走到一处围墙前。
这里人比刚刚少了很多,灯光稍微暗一点。
一棵半人高的小树静静矗立在围墙外的土地里。
“这棵小树。”
靳桉轻轻笑了下,“当时被我们称为许愿树。”
这棵树已经在学校外种植了很多年,久到它周围的树都长出粗壮的枝干,节节拔高,遮天蔽日,唯有它没有任何变化。
每个学校多多少少都有些传说。
最开始大家都说这棵树其实是土地神的化身,后来,又渐渐传成了是由校内无数已经毕业、英勇牺牲在公安一线的学长们的精神所筑成的树。
不会拔高,也不会枯萎。
永远静静矗立与此,见证着一届又一届的公安新面孔来临,守护着公大这片土地。
靳桉淡声说着:“以前每次体测、期末考,这里总是放满了各式各样的东西。平时路过这里的学生也会停下来许个愿再走。”
“那你有许过什么愿望吗?”
温槿挺好奇,又不敢朝前踩着泥土,只能踮脚望着那颗半人高的小树。
目光无声息落在身前女孩的头顶。
靳桉很轻地勾了一下唇角:“有。”
端详完小树的全貌,温槿眨巴着眼,一边退回靳桉身边一边说着:“如果你曾经许下的愿望已经实现了,那就真的好神奇!但如果还没有实现——”
她想说的是,如果还没有实现的话,以后就由我来陪你实现。
只不过后半句话还未说出口。
手臂忽然被扯住。
她整个人被带到了靳桉面前。
男人低下头来,以唇封缄,将她后面的话尽数吞咽。
“!”
温热的唇覆盖上来的那一刻,温槿身体下意识往后缩,结果靳桉由抓着她的手改为搂上她的腰,用力继续将她压近。
这附近人少,但并不代表没有人。
似乎有轻微的脚步声响起,温槿吓了一跳,侧头躲开靳桉吻过来的唇,想挣脱开。
“现在想躲了?”面前男人哼笑,落在她耳底的声音喑哑含笑,“刚刚下车和饭店里亲人的时候怎么没想到?”
说完,他偏头,继续凶猛地吻下来。ћլѕƳ
靳桉一只手掐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抵在她下颌强迫她抬起头来,鼻腔里满是好闻的薄荷味,男人正凶狠而热烈地吮吸、舔舐着她的唇瓣,温槿节节后仰,避无可避,等到靳桉滚烫的舌尖撬开她唇瓣挤进来的那一刻,她浑身一抖,脚下发然彻底失去力气,又被男人掐着腰站起来。
这个吻凶猛而暴烈,温槿口腔里里外外,上上下下被扫了个遍,感觉靳桉好像要把她整个人吃下去一样。
不知道过去多久,耳边若有若无的脚步声似乎消失,只余下黏渍暧昧的水声、唾液吞咽声。
温槿舌尖被吸吮得发麻,大脑快要缺氧晕过去的时候,男人终于舍得给了她一个喘气的片刻。
氧气甫一回到大脑,温槿嘴唇又麻又肿,腰上一紧,又被靳桉拉着靠近,低头吻下来。
这次的吻缠绵而悠长,津液亲密交换,两人贴得很近,近到温槿甚至能细细数清面前人的睫毛。她一点点学着适应,在这个缱倦温柔的吻里,开始试探性回应靳桉。
睫毛在男人眼睑投下淡淡的青翳,得到回应的刹那,靳桉呼吸微滞,又继续温吞而沉默地吻着她。
“当年许下的愿望。”
唇齿相接的间隙,靳桉抵着她,轻声开口,“已经实现了。”
这似乎才是两人之间第一个正式的吻。
带着缱倦、温柔、安抚的一个吻。
一个跨越了八年漫长时光,终于得到回应的吻-
“早知道就来公安大学找你了……”
最后回到车上,温槿垂着眼,还在着闷闷道,“当时我怎么没有想到呢。”
明明两人都在京市,可这么多年却从未见过面,直到一场朋友之间的相亲,才阴差阳错让彼此重逢。
靳桉一边发动车一边看她一眼。
他忽然伸过手来很轻地揉了一下她的脑袋:“现在也不算太迟。”
索性还是让他等来了他的月亮。
温槿眨了眨眼,脸莫名微微烫,视线看向窗外,结结巴巴哦了声。
她趴在窗边,用手垫着下巴,才发现竟然又开始下雪了。
好像每一次看见雪都能给她带来不同的意义。
第一次是初次察觉自己喜欢上了靳桉,第二次是同靳桉重逢,第三次,则是现在。
温槿朝着车窗轻轻哈了口气,用手指在上面画了一个小小的爱心。
透过爱心向外看去,整座城市的霓虹夜景慢慢划过,高楼大厦陆陆续续亮起了灯,万家灯火尽收眼底。
莫名让人有一种……归属感。
从读大学开始,来到京市这么多年,她对这座城市也并未生出多么深切的感情,只是将其当作了自己目前暂时停留的一个地方。
可能是下个月,或者是明年,她又会因为一些原因离开,前往下一个城市。
但现在,因为某个人的缘故,她好像开始对这座城市产生期待了。
期待着同他一起在这里生活,手牵手漫步在大街小巷,期待着同他拥有一个……独属于他们自己的家。
但现在就说这个会不会太早了点?
温槿在心底默默想,要是真说出口,靳桉会不会认为进展太快了点?
她抿了抿唇,还是决定过一阵子再说。
车很快驶到小区外面。
在公大外面待得有点久,现在已经不早了,靳桉本来还想送她到出租屋门口,被温槿给阻止了:“几步路就到门口了,不用送,再说,还有保安呢。”
虽然俩保安加起来还没凑够28颗牙。
“你快回去吧,不早了。”温槿开门下车。
“最近这片有流窜作案的小偷,晚上把门锁好。”
靳桉同样跟着她下车,出声提醒了句。
“知道啦。”
温槿点点头。
都走出去半步了,她又回头看了一眼靳桉。
男人没半点上车的意思,反而抱胸倚靠在车旁,撩着眼皮瞧着她。
温槿以为这人还是放心不下想送她,她退回半步,推了推靳桉的手臂:“你也快上车回去吧……”
话音刚落,就着她推他手臂的姿势,靳桉又把她拽了回来。
温槿呜呜咽咽,又被男人嘴巴堵得说不出话来。
好在这次没有亲太久,靳桉舌尖探进来粗略在她口腔内扫了圈,低笑了声,抵着她鼻尖道:“晚安。”
温槿的脸红在快走到单元门前的时候才稍稍褪去。
她这才发现单元门门锁居然直接被卸掉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楼里其他人终于去找物业反应了这个问题,白天物业来卸掉了门锁,然后等第二天带来新的装上。
温槿抬脚跨进单元门。
上楼梯的时候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来点人显示是覃珠。
温槿愣了下才接的电话:“妈妈,有什么事吗?”
她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
电话那头的覃珠斟酌了下,问:“小槿,今年过年……你回来吗?”
现在已经是十二月初,今年过年的时间较早,一月中旬就到年三十,也确实是到年假回家的时候。
去年温槿寒假留校,并没有回南厦。
于她而言,现在的南厦也并没有什么好值得留念的。
温槿刚想说不回,但她又突然想起靳桉。
这么久了,靳桉是不是也一直都没有回过南厦?
不知道想到什么,温槿慢慢开口:“可能要回来。”
覃珠明显开心了点:“爸爸妈妈都好久没看见你了,过年要回来就好……”她话音一转,“刚好你陈叔叔的儿子今年在国外读博毕业也准备回来了,陈叔叔你还记得吗?和爸爸妈妈一起在南厦市剧院……”
温槿面无表情打断母亲的话:“不用了。”
她说,“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覃珠一顿,随即有点期待地问她:“有男朋友怎么都不和爸爸妈妈说?是在医院的同事,还是大学的同学,一定要找到优秀的——”
温槿出声:“靳桉。”
覃珠的话停在嘴边。
“我男朋友的名字。”温槿一字一顿,“叫靳桉。”
说完,没再等覃珠的反应,她挂断了电话。
手机黑屏了几秒,紧跟着,覃珠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温槿没接,就这么把手机拿在手里,调了静音震动,然后转弯走上五楼的最后一层楼梯。
手机震动停止片刻,温槿低头看了一眼,又是父亲温隽凡的电话。
她没再理会,刚想掏钥匙开门。
注意到出租屋门开了一道缝的瞬间,温槿掏钥匙的动作停在原地。
她早上出门绝对是将门关上锁好了的。
温槿愣了片刻,然后试探性打开出租屋大门。
映入眼帘的是被翻得东倒西歪的客厅,她的各种学习资料和文件被抛洒地到处都是,储物柜的抽屉也被拉开,一片狼藉的景象。
下一秒,有一只脚从她卧室里踏了出来。
温槿寸寸抬头,和陌生的男人对上视线。
男人脸上原本还挂着笑,一见到她站在门口,笑容立马僵在了嘴边。
“你站这儿干嘛,都给你说了别他妈瞎担心,这间屋我们摸了有段时日了,就住了个年轻的女孩,晚上上班经常不回来……”
卧室里再走出来一个男人,推推搡搡的,体格还挺壮。
紧跟着他声音一滞,同样也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温槿。
温槿脑子一片空白。
半夜偷盗、隔壁楼一楼、差点把小孩掐死、被卸下的单元门门锁。
她反应迅速关上门,扭头就往楼下跑。
“艹,她是不是看见我们脸了?!”
“你妈,快追啊!让她报警就完犊子了!”
楼道间脚步声砰砰作响,温槿本想大声喊有小偷,但极度害怕下她居然发现自己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凭着求生的本能抬腿往楼下跑着。
她一边跑一边点开手机想报警,结果因为手抖得厉害,拨号键盘点了好几次才点进去。
“妈的……”
身后两个男人跑得很快,特别是体格很壮的那位,眼看着离她的距离越来越近,伸手几乎都要扯住她的头发。
也就是温槿跑出单元门,身后体格壮实的男人面色凶狠伸出手来准备扯住她头发的时候,一只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垃圾桶砸上了体格壮实的男人的脑壳。
砰一声巨响,男人被砸了个猝不及防。
垃圾桶里还有白天清洁工没收拾完的垃圾,各种果皮残渣哗啦啦淌出来,顿时流了男人一身。
飞来的垃圾桶砸上男人脑壳又弹开,在地上咕噜噜滚了一圈,随即不可言状的怪异味道骤然弥漫开。
温槿心里一紧,下意识朝着垃圾桶飞来的方向看去。
靳桉神色冷漠站在路边,刚刚放下砸出垃圾桶的手。
他另一只手里燃着烟,已经抽了大半截,看样子是在她楼下站了有一段时间了。
靳桉抬起夹烟的那只手,朝她招了招,是示意她站过去,站到他身后。
紧跟着,他视线又重新落回到追着她的两个男人身上。
“你们。”
靳桉声音平静得吓人,“找死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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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有惊无险
被垃圾桶砸中脑袋, 那个体格健壮的男人转过头来,怒目圆睁,恶狠狠开口:“老子草你——”
他的话在看见靳桉后又自动消音。ᏥļಽУ
靳桉目光在躲过来的温槿的身上扫视了一圈,确认女孩没有伤到哪里后, 懒懒散散往前走了几步。
方才他站在一旁, 还叫人瞧不太真切。
现在走到小区路灯下, 不算太明亮的灯光却将他一身警服勾勒得明显。
“想草谁?”
靳桉掐了烟, 漫不经心笑了笑问道。
他脸上分明是带着笑的,可那笑意半分未达眼底, 一双深眸黑得吓人。
温槿站在身后, 眼睫轻轻抖了一下。
平常的话, 她对说脏话的男生印象都不是很好, 也很少听到靳桉说脏话。
但现在靳桉突然这么反问了句,她非但没觉得讨厌,反而还觉得……有点帅。
与此同时,温槿不动声色打开手机, 按下了110报警。
“持凶入室盗窃十余起, 从雄淀区跑到海安区,是你们吧?”
靳桉慢慢收敛了笑意,声音冷了下去。
健壮的男人和后面赶上来的同伙对视了一眼,大概也看出了这不是警察专门的埋伏,现场只有靳桉一个警察在。
两人互相使了个眼色,紧跟着就拔腿往一边跑。
靳桉闪电般追了上去。
报警电话接通, 手机里响起“您好京市公安局”的声音。
温槿一边紧张地看着靳桉, 一边报出小区地址和现状。
从前她就没见靳桉打架输过, 现在也是一样。
经过警校几年的训练, 男人身手更为敏捷凛冽, 拳脚招式更成体系,加上从警这么久以来练就的下意识反应,一对二根本就没有任何问题。
后面的同伙早就被他肘击背部痛得倒在了地上无法站立,吃肉来腾旭裙死二儿贰捂九以斯柒,每天更新po文海废文清水文体格健壮的那位被追上,似乎是还想挣扎,一拳朝着他挥过去,结果被轻轻松松躲过。
紧跟着靳桉面无表情抓住男人手臂,腰腹发力,直接将二百来斤的男人以标准过肩摔的姿势压在了地上。
□□砸在地上发出砰一声闷响,男人痛苦嗷叫了声,和他的同伙一样,只剩下了躺在地上疼得哭爹喊娘的力气。
温槿还正在和报警中心的接线员沟通着,了解完现场情况后,接线员还在叮嘱着她:“请您保持电话通畅,保护好自己避免受到伤害,我们马上就派人——”
靳桉接过了她手里的电话。
刚刚才一对二撂下两个作恶多端的成年男子,他气息都还是稳稳当当的,没有任何变化。
“不用叫那么多人。”靳桉声音挺淡,目光冷漠扫过倒在地上的两个男人,“让赵翔带着家伙过来压人就是了。”
接线员在那边愣了一秒,才听出来这个声音是谁。
接线员讶异道:“……靳队?!”-
警车很快就开了过来。
车头亮晃晃的警灯照亮小区大门的时候,还把门口俩老保安吓了一跳,高血压都吓得差点当场发作。
温槿检查了一遍,除了出租屋被翻得有点乱,以及房门的锁被撬坏了以外,没什么重要的东西损失。
银行卡和装着首饰的首饰盒都还被两个小偷带在身上,靳桉把两人撂倒以后就给她拿回来了。
卧室内资料文件还有衣服什么的洒了一地,有点难以下脚。
温槿蹲在衣柜前,把被翻乱的衣服拨到一旁,然后打开了一道暗柜,从里面摸出一个小盒子,然后转过身来笑着道:“还好这个没有被拿走……”
靳桉靠在一边墙上,抱胸垂眸看着她,脸上说不清是什么神色。
温槿愣了一下。
好像从看见她被两个男人追着下楼,撂倒两个男人,再到跟着她一路回到出租屋内,靳桉都是这个沉沉的表情。
“你怎么了?”
温槿疑惑问了句。
靳桉没回答她,反而朝她手里的盒子扬了扬下巴,问:“盒子里装的什么,宝贝成这样。”
温槿笑了笑,从衣柜前站起来,她把盒子递到男人面前。只见盒子里装着的,赫然是一颗眼熟的黑色耳钉。
从大学到工作,她一直把这颗黑色耳钉带在身边。
温槿还在解释着:“装的这个呀,我一直都放在暗柜里,就是害怕被拿走了……唔!”
话音刚落,忽然被男人扣着腰抱住。
靳桉抱她抱得很用力,一只手揽着她的腰,另一只手紧紧扣住她的肩膀,甚至能感觉到男人的身体有些微微颤抖。
“如果。”
他哑声开口,“如果我今天不在……”
没有人知道他在看见温槿被两个男人追赶着下楼的时候,心里有多么的害怕。
就像是很久以前,城郊废弃加工厂内,他被瘸腿提醒着摘下面前人的黑色头套,发现头套下是女孩的脸的时候。又像是从朱炎口中知道靳超毅要带着人去绑架女孩的时候。
温槿这才明白过来刚刚男人面色沉沉是因为这个。
被靳桉抱在怀里,她勾了下唇角,抬起手来安抚性地摸了摸男人的脑袋:“我这不是没事嘛。”
说完,像是觉得摸摸头还不够,她又踮起脚来,在靳桉唇边轻吻了一下。
“……”
靳桉抿唇,沉沉呼了口气,终于慢慢松开她。
“不会再有像以前那样的情况了。”
温槿当然知道他想起了什么,她牵起靳桉的手,把那颗黑色耳钉放进了男人的手心,“你看,就像是这个耳钉,最后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你手里,所以……我们以后也再不会分开啦。”
靳桉将那颗黑色耳钉握在了手里。
他胸膛起伏了几下,下颌绷得很紧,伸过手来抬起了她的脸。
眼看着男人就要低下头来吻她。
刚才在出租屋内取证完毕、京市公安局海安分局刑侦支队队员赵翔同志手上还拿着相机,一步踏进来:“温小姐你再检查一遍还有没有什么……靳哥你怎么也在里面?”
温槿红着脸出去配合其他警察调查取证了。
赵翔嘿嘿笑了声,靠近靳桉:“靳哥你说我今天带队出警的速度是不是很快?一听到你的吩咐我赶忙就叫着人过来了……哎靳哥你干嘛对我臭着脸?!”-
来到公安局做好笔录,温槿走出房间,就见得年轻男警察站在外面,似乎是在等她。
她还记得这个警察,叫赵翔,靳桉在电话里说让带着人过来的就是他。
上次小区外车祸现场,帮忙把她放在地上的呢子大衣递过来的也是这个年轻男警察。
“嫂子。”
看见她出来,赵翔对着她笑笑,“靳哥还有点事,让你在大厅等他一下。”
温槿点点头刚要应下,突然一怔。
她抬起头去看赵翔,有点懵:“你叫我什么?”
“嫂子啊。”赵翔摸了摸脑袋,“靳哥刚让我们这么叫你的,我应该没记错吧?”
温槿脸微红:“没,没叫错。”
只是没想到靳桉居然这么快就在局里说明了两人的关系。
赵翔嘿嘿一笑,带着她往大厅走,一边走一边说道:“我就说靳哥怎么对那俩小偷下手那么重,原来把嫂子你家给偷了。”
他们一群人从公安局出发赶往现场的时候都很轻松,毕竟已经知道了靳桉在那里。
只是看到那趴在地上疼得哭爹喊娘完全没站起来的力气的两人时,大家还是没忍住咋舌,心道靳队这下手忒黑了点。
赵翔明显是个话多的:“这俩小偷我们队抓了快大半个月了,这次还好有靳哥在。”他话音一转,“话说,嫂子你能把靳哥给拿下可真厉害啊哈哈哈,就咱们局里,谁提起靳哥不是闻风丧胆花容失色……”
“靳桉他。”
温槿犹豫了下,还是问,“每一次出任务,他都很拼吗?”ԧļŝγ
“嗯哼。”赵翔肯定地点点头,“我就没见过有比靳哥更拼命的了,现在稍微好了一点,据说靳哥刚进刑侦支队的时候一天只睡两三个小时,抓犯人永远冲在最前面,有一次为了确保行动完成靳哥五十多个小时没合眼……”
说到这儿,赵翔顿了下,“还有靳哥手臂上那道伤,就是去年一次抓捕行动中,本来那砍刀应该是落到我身上的,结果靳哥把我推开了。”
温槿眼睫猛地一颤,心瞬间被紧紧揪成一团。
她一直都知道这八年来靳桉很努力,却没想到男人能拼到这种地步。
关于这些,靳桉从来没有主动和她提起过,就算她问起手臂上那道伤,他也是轻描淡写地揭过。
“所以我相信以后靳哥一定能越走越远的,他是名真正的好警察。”赵翔坚定道。
温槿同样低低嗯了声。
毕竟,要放到十多年前,谁也不会相信那个城中村出身,冷漠又暴戾的野小子会成长为光荣的人民警察吧。
她好像终于看到了那个曾经的少年本应意气风发的样子。
……
将两个犯人压进审讯室,提供证据、资料、汇报材料……等靳桉把手头一系列事情忙完出来,已经快十一点了。
他一走出来,便看见坐在大厅长椅上乖乖等着他的温槿。
女孩像是有点困了,坐在长椅上,一下又一下地点着头。
靳桉弯腰,长手一捞,将温槿直接抱了起来。
等温槿醒过来的时候车都快开到小区外面了,她这才发现原来自己能睡得这么沉,被人从公安局大厅抱到车里,又在车里睡了这么久才醒。
走回到出租房,靳桉朝守着的老保安点了点头,保安大爷在询问后得到没有什么损失的回答后松了一口气,然后慢悠悠地走下了楼。
温槿进屋,看着满屋的杂乱,有点不知道该什么下手。
靳桉走在她背后:“收拾东西。”
温槿嚅嚅嘴:“我等明天再收拾吧。”
她现在好困,只想倒下去睡觉。
“明天?”靳桉撩起眼皮来看她,“你还打算在这里住?”
温槿眨了眨眼。
她还真是这个打算。
靳桉示意她看向已经被两个“技艺高超”的小偷撬坏掉的门锁:“就这么住?”
“那我……”温槿想了想,“我收拾一下,找个酒店住着吧。”
靳桉没说什么,然后跟着她一起收拾起来。
等收拾好以后,温槿才发现自己其实没多少的东西。两个行李箱,一个里面装着衣服之类的,另一个行李箱里面装着她各种的医学书,就算是收拾完了。
靳桉左右手各提着她一个行李箱,装进了轿车后备箱里。
温槿坐副驾驶上,拿手机搜了搜附近的酒店,找到家性价比高的,她给靳桉说了酒店的名字,让靳桉把她送过去。
靳桉懒洋洋应了声。
温槿又点开和房东的聊天,正纠结着要怎么说小偷闯进来还把门锁给破坏了的事情,突然看见她说好的酒店的名字好像从车窗外一闪而过。
“酒店是不是开过了?”她出声提醒靳桉。
靳桉从后视镜里瞥了眼落在车后方的酒店,随即又收回眼神。
温槿看着导航,确认靳桉是真的开过了。
但男人没半点要停车或者掉头回去的意思。
“要开去哪里?”她疑惑问。
靳桉淡淡出声:“我家。”
【作者有话说】
小槿:既然出租屋门锁坏了不能住,那我先找个酒店住着吧(开始拿起手机搜索酒店)
靳哥:……生气了让老婆自己猜
第58章 如愿以偿
反应过来的温槿呆滞住。
其实她想过要不要去靳桉家凑合一晚, 但没好意思说。
她是成年人,又是医生,一些生理知识都是懂得,甚至还比平常人多了解一点。
在医院她见过各种各样的患者, 有未成年私尝禁果后来做人流手术的、有滥|交感染上性|病的……总之都不是什么好的事情。
这也就导致了她对某些事情其实并不感兴趣, 甚至还有点厌恶和害怕。
但一想到对象是靳桉, 她又突然觉得, 也不是不行。
她是能接受的。
并且可能还有点……期待。
温槿抿了抿唇,低下眼睛, 结结巴巴哦了一句。
一旁驾驶位上的男人在听见她同意后, 不动声色放松了些紧紧握着方向盘的手。
温槿给房东编辑了信息, 简单说了一下今晚上的情况。
有点晚了, 房东没有回复她。
又开了十多分钟,终于到了靳桉家外。
同她和大多数北漂工作党一样,靳桉也是一直租的房子住。
车在地下车库停好,靳桉从后备箱里提出她的行李, 温槿站在一旁, 忽然瞥见男人侧脸好像有一道浅浅的刮痕,明显是才受伤不久,刚刚形成的血痂。
“这里……”
温槿伸手去碰靳桉的脸,“什么时候弄伤的?”
靳桉无所谓抬手擦了一下:“按住那俩小偷的时候。”
刚刚动手的时候确实脸上有瞬间的刺痛,应该是那个体格健壮一点的男人挥拳过来想打他的时候,男人袖口的金属纽扣划到的。
这点小伤在他眼底根本不算什么, 睡一觉醒来说不定就愈合了。
“小擦伤, 不用管。”
说完, 他拎着两行李箱就要朝电梯口走。
“不行!”温槿扯住他衣袖, “怎么能不管呢!”
她可见过太多不在意小伤口, 结果最后酿下大毛病的。
温槿又想起刚才在公安局里,赵翔给她说过的那些靳桉的往事。
是不是以前男人也是这样,根本就不在意自己的身体呢?
她气得皱眉,凶巴巴道:“任何伤口都必须要好好处理,靳桉,你知不知道?!”
虽然伤口小,但万一造成这个伤口的是艾滋病患者,或者是带着其它传染病和病菌的人事物,这可不仅仅是小伤口的问题了。
被用力扯着衣袖,靳桉勾唇,无奈:“知道了。”
温槿看着他脸上的伤口,出声问:“家里有绷带消毒水棉签之类的吗?”իĺಽy
“……没有。”
靳桉咳了声,老老实实回答她。
连这些最基础的医药物品都没有!
温槿蹙眉,更生气了,她抢过靳桉手里提着的她的两个行李箱重新放回后备箱里:“先去药店买药,刚刚我看见小区不远处就有一家药店。”
她要和他好好科普一下家里常备一些紧急医药物品是多么必要的事情!
黑色轿车又驶出地下停车场,开到了温槿所说的药店外面。
这一路段不能长时间停车,温槿先下了车去买药,让靳桉去前面路口掉个头再回来,刚好就能接到她。
进了药店,除了处理伤口的东西,温槿还把一些日常必备的药品都买了些。
她料想靳桉也是在家里没有准备这些的。
收营台结账的时候,营业员还笑着问她是不是医生。
温槿点头嗯了声。
“怪不得。”营业员将药品一件一件扫着码,“我看你说这些都挺专业的呢。”
温槿低头刚想拿出手机付钱。
余光无意识扫到收营台下面摆着的几排东西,她拿手机的手突然顿住。
半响,她红着脸说了句:“再帮我拿两盒这个。”-
靳桉掉了个头,回来又把温槿接上,两人再返回了地下车库。
男人一边打方向盘一边扫了一眼她抱着的袋子,挑眉:“买这么多?”
温槿刚想展示一下里面的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又突然把抬起塑料袋的手缩了回去,耳廓无意识红了点,含糊嗯了声。
靳桉租的是高层公寓,配置有电梯,小区的安保也还行,看起来要比温槿的租房高级一点。
但要论租金的话,其实还是更靠近市中心的温槿更贵。
在舒适和便捷之间,这座高速化发展的城市里的年轻人基本上都选择了便捷。
电梯叮一声到了十五楼,两人走出电梯。
在输入门密码的时候,温槿下意识要扭头看向别处避开。
却不想靳桉滴滴滴输下密码,瞥她一眼,直接淡声开口:“密码零五二零。”
温槿一顿。
零五二零……可不就是她生日的数字么。
她慢慢挪进房间内,靳桉站在玄关处,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女士的拖鞋,拆下标签放到了她面前:“穿这个。”
温槿又是一顿,好奇问:“你家里怎么会有这个?”
她指的是这双崭新的女式拖鞋。
靳桉沉默了下,开口:“很久以前买的了。”
也就是很久以前,具体是哪天都记不太清楚的时候,他在商场买生活用品,逛到家居区,给自己拿了一双男士拖鞋后,又突然鬼使神差地放一双女式拖鞋在购物车里。
那时距离他和女孩分开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距离两人重逢也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应该说是他根本就不知道还会有重逢。
他将这双女式拖鞋放进了购物车,继续逛下去,然后按照自己买的标准,又全部买了一套女士专用的。
最后他把东西全部带回了出租屋内,将东西整整齐齐收拾好放在某个角落,隐秘又痛苦地期待着能等来女孩使用它们的一天。
索性还是等到了。
温槿穿上拖鞋进屋,先是抬眼打量了一下四周。
同样也是两室一厅的房型,一间卧室一间书房,餐客横厅。
东西都收拾得很整齐,抱枕乖乖巧巧叠在沙发上,地面干干净净,就连角落里也没有灰尘,完全没有大家口中所说的单身男生公寓那样杂乱邋遢。
“你一个人住也打扫得……”温槿刚想开口说房间好干净,突然想到只有一间卧室这件事。
她话没说出来完,脸就已经先红了大半。
靳桉正撩起眼皮看着她等她的下文,突然看见女孩通红的脸,大抵也是猜到了她想的是什么事情。
男人哼笑了声,向前一步靠近她,带着薄荷味的气息有一瞬间扑到了温槿脸上。
“来之前……”
他垂眼看着她,眼尾微挑,深眸里透着不怎么正经的神色,“没想过要和我一起睡的事情吗?”
男人声音放低,沙沙哑哑的,像是小火炙烤着似的,又像是带着把小钩子,勾人得要命。
温槿眼睫猛地一颤,往后退了一步,脸更红了:“我没有……”
虽然心里也做了点准备,但靳桉突然这么大喇喇地明说出来,还是让人忍不住面红耳赤。
温热的唇瓣在脸上轻轻地碰了下,靳桉勾唇又退了回去。
他转身朝着卧室走去,声音含笑:“给你换了床单睡卧室,可别想着和我抢沙发。”-
温槿洗完澡出来,看着在把枕头和被子往沙发上搬的靳桉,抿了抿唇,催了句:“你也快点去洗澡……等下还要擦药。”
屋内暖气开得挺足,她就穿了件修身的小吊带睡裙,两根细细的吊带系在脖颈后,头发挽了个简单的马尾,露出女孩天鹅般修长的脖颈以及圆润白皙的肩头。
因为刚刚洗完澡的缘故,肩头还在泛着淡淡的粉红色。
靳桉放好东西,转过身来似乎想说点什么,在触及到女孩的穿搭后,男人眸色明显暗了点。
温槿还毫无察觉,站过来问他沙发会不会睡着小了点。
视线从女孩白皙脖颈上一缕发丝挪开,靳桉声音哑了点,说了句不会。
趁着靳桉进卫生间洗澡的工夫,温槿终于有机会收拾一下买回来的药品。
她搜寻一圈,把等下擦伤口要用的放在桌子上,然后把常备药品放进了一处空柜子里。
最后,袋子里就只剩下了两个浅蓝色的盒子。
——durex,经典超薄凸点,持久延时三合一。
方才在药店只顾着瞎指一通让收银员拿了,完全没留意是什么款式和牌子,她也不是很懂具体的作用。
温槿双颊滚烫,将两盒子拿了出来,左看看右看看还没想好要放在哪里,下一秒,卫生间的门打开,靳桉走了出来。
“!”
她手一抖,坐在沙发上把俩盒子使劲往沙发角落里塞了塞。
靳桉上身就穿了件白色背心,直肩括背,肌肉线条流畅悍厉,坐在了她身旁:“擦药吧。”
浴室的热气夹杂着薄荷味慢慢蔓延至客厅,温槿拿过来碘伏和棉签,往靳桉脸上涂着。
靳桉坐着也比她要高一截,她仰着脸,凑得很近,近到男人几乎是无意识地向下一瞥,就瞥见女孩睡裙领口中间一大片起伏的旖旎。
靳桉喉结滚了下。
发尖未擦干的水渍滴下,顺着男人锋锐的下颌线往下淌,又滴落到锁骨上。
温槿涂完碘伏,顺手就用大拇指擦去了那颗水滴。
视线内,男人凸起的喉结突然剧烈滑动。
温槿顿住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碰了哪里。
她指尖轻蜷,耳廓微红,故作淡定道:“涂好了……”
然后想把手不动声色收回去。
靳桉拉住了她的手。
男人只需轻轻用力,就又把她扯近到了身前。
温槿仓皇抬眼,对上靳桉一双布满侵略性和占有欲的眼睛,往下,男人薄唇轻抿,喉结滑动,腹肌起伏。
温槿张了张口,还没说出话来,靳桉就已经低下头,垂眸吻上了她。
现在夜已深,只有屋内暖气片还在小声轰轰响着,餐厅开着的灯晃晃照过来,在男人脸上投下阴影,温槿没闭眼,雅羽似的睫毛一颤一颤的,就这么看着面前的靳桉。
两人挨得很近,体温通过相贴的手臂源源传递,彼此渐渐变沉的气息相交、相融、相缠绵。
沙发下陷,温槿头枕在了靳桉抱出来的枕头上。
耳边是暧昧嚅湿的唾液交换声,温槿挽着的马尾散开,靳桉手指顺着她发尖一路往上拨,有力的手掌住她后脑勺,不让她逃脱。
这个吻漫长而深入,久到温槿都感觉自己身上沾满了薄荷味。
有什么东西抵上了她。
彼此穿的衣物都太薄,很容易就能感受到。
温槿脸涨得通红,僵了一秒,很轻地动了一下腿,靳桉身体同样僵了下。
两片因为亲吻而变得通红水润的唇瓣分开,其间一根细细的银丝牵连,然后再慢慢被扯断。
甫一分开,靳桉又靠过来亲住她,喊住她唇瓣上下吸吮了片刻后,才重新退开。
男人撑着手臂起身,声音沙哑:“……我去洗个澡。”
温槿再次拉住靳桉的手臂。
刚好她伸手拉着的是靳桉的右臂,掌下皮肤略显粗糙,是碰到了那片砍刀伤害过后的疤痕增生。
刚刚在给男人脸涂药的时候,温槿还近距离瞧见了他身上很多不明显的暗伤。
她的心仿佛被无数只小蚂蚁啃咬一样,痒得厉害,又疼得厉害。
“不用再去洗……”她声音越说越小,脸也越来越红。
闻言靳桉动作一顿,咬了咬牙,没敢再看她。
他说:“我让你今天住过来不是因为这个……”
温槿当然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她轻声说着,伸出一只手攀上靳桉的脖颈,另一只手从沙发的缝隙里摸出来才去药店买的淡蓝色盒子,然后将其递到了男人的手中。
摸出来那是什么,靳桉猛地僵了一下。
温槿脑海里其实闪过了很多个片段。
从后往前,从雪天里身材凌越挺括的男人站在路边抽着烟、十八岁生日那天闯进来的少年热烈而急迫地亲吻她的嘴唇、大年三十的夜晚少年在手机视频里给她放烟花、到游乐园里少年垂眸看着她说出“我第一眼就认出你了”、躯体化症状发作时少年的安慰、第一次送她去参加化学竞赛初赛、再到城中村里少年吊儿郎当看着她问她拿什么来赔他坏掉的仓库门……最后回到很多年前的那个冬夜——她哭着摇醒了躺在地上的男孩,男孩仰起脸,故作凶巴巴地说“小爷我还没死呢”。
命运好像自那一刻起有了牵连,那时年幼的她尚且不知道,此后余生,她都会和这个叫靳桉的男孩联系在了一起。
“靳桉。”
温槿轻轻喊了一声面前人的名字。
她双手攀上了靳桉的肩背,借力微微起身,女孩纤细柔弱的腰肢在空中折出好看的弧度。
“我好像比你认为的,还要多喜欢你一点。”
喜欢到这辈子心底再也装不下其他人,喜欢到可以不顾一切。
她眼底带了点泪水,微微颤抖着,吻上了男人的喉结。
……
夜深,屋外一场大雨要落不落。
屋内花洒簌簌的水声响了又关,关了又响。
温槿微躬的背撞在了灯开关上,将室内关得一片漆黑。
背脊撞上冰冷的墙,激起一片冰凉,偏偏男人轻柔慢捻的指尖又滚烫得要命,温槿受不住,偏过头去发出小猫般细细碎碎的哼唧声,又被靳桉空着的另一只手扳了回来,男人眼底情|欲翻滚,让她大声点。
转过头来温槿死咬着唇不肯松,靳桉哼笑着亲上来,灵活的舌尖很快撬开她唇瓣,如愿听到想听的声音。
没几下过去,指尖连带着掌心都是湿淋淋的一片。
靳桉撤开手,将温槿双腿盘上自己的腰,抱着女孩往床边走。
柔软床铺下陷,女孩乌黑的头发与才换好的浅色床单对比鲜明。
有塑料包装被撕开的声音,温槿在泪眼模糊中隐约看见靳桉似乎是顿了一下,正低头看着浅蓝色盒子上的介绍。
没过几秒,他撕开包装,凑上前来,一字一句念着广告词:“经典超薄凸点,持久延时三合一。”
靳桉声音低哑含笑,“就这么看不起你男人?”
温槿呜呜咽咽刚要摇头,说自己是随便买的,下一秒她整个人一颤,鼻尖连带着眼眶都酸胀起来。
泪水沾湿睫毛顺着太阳穴往下流,淹没在发间。
视线中只能看见男人晃动的肩背,她吸了吸鼻子,疼得一口咬了上去,直至在嘴巴里尝到血腥味。
靳桉闷哼了声,俯下身来在她耳边哼笑:“看来力气还剩很多啊,咬人都这么大劲。”
温槿一边哭一边摇头,全身没力气,等烟花稀稀落落在脑子里炸开那刻再次对着靳桉咬上去。
她躺在柔软的床榻内,重重而颤抖地呼吸着,大脑空白一片,只想把自己蜷缩成一团。
只不过还没来得及蜷缩起,就再一次被靳桉逮住了脚踝。
男人眼神黝黑深沉,嘴里咬着刚撕开的一包,又抬手冲她晃了晃手里的盒子:“夜还长,公主殿下。”
他极为痞气地笑了起来,“买了这么多,可别浪费啊。”
第59章 尘埃落定
不知道荒唐到了几点。
最后温槿被靳桉抱着走出浴室的时候, 她已经昏昏沉沉睡过去几次了。
今晚上,从沙发到卧室,又到浴室,好不容易冲洗完一遍准备睡觉了, 又被男人扯着脚踝将她腿抗上肩, 最后又进到浴室, 温槿已经全身发软毫无力气了, 像是团软趴趴的果冻。
闻着鼻尖好闻的薄荷味……现在她全身上下、里里外外几乎是薄荷味了,跟被薄荷糖腌入味了一样。
趴在靳桉怀里, 温槿懒洋洋张嘴打了个哈欠, 下巴垫在男人宽阔有力的肩膀上, 走动过程中感觉自己好像要滑下去了, 慢吞吞伸出手回抱住靳桉。
手搭在男人后背,她记起方才被激得受不了的时候自己也迷迷糊糊将手搭上了靳桉的后背,仿佛是摸到一些疤痕。
温槿指尖轻动,顺着靳桉背脊摸索下去。
果不其然摸到了伤疤。
都是一些陈年的旧伤了, 愈合已久, 每一条,都象征着过去时日里男人的拼命。
感受到女孩指尖在自己背上摸索,靳桉低头看了温槿一眼,低声:“做什么?”
温槿摇了摇头,眼眶微酸,将靳桉抱得更紧。
她把脑袋埋在靳桉胸前, 闷闷出声:“以后不要……”
不要再受这么多伤, 不要再那么拼命, 不要再离开她了。
她吸了吸鼻子, “你要是再一声不吭就离开我, 我就,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靳桉胸腔振动,沉沉嗯了声。
走到床前,温槿被他放在床上,紧跟着男人拎膝半跪在床边,一手撑在她身侧,一手抬起她下巴,两人在旖旎气息尚未散去的卧室内接了一个没有掺杂任何情|欲的,温柔的吻。
“温槿。”
靳桉含着她的唇瓣,低低说,“把那边的租房退了,搬来和我一起住吧。”
温槿正闭着眼沉浸在这个细腻的吻中,闻言睫毛抖了抖。
她睁开眼,只对上男人近距离的深眸。
“不是在这里,这里离你医院太远了。”
深吻结束,靳桉退出她唇齿之间,改为一下又一下,蜻蜓点水般啄吻着她。
“我看了你医院附近一些新开的楼盘,都还不错。”他轻声说,“我手里还有些钱,能凑齐首付,等那边交房了,我们就搬过去,好不好?”
搬过去,不是出租屋,也不是父母的房子,而是拥有一个真正的,属于他们自己的家。
两人额头抵着额头,鼻尖对着鼻尖,气息相交。
恍惚间,温槿好像又回到那个大年三十前一天的冬夜,烟花簌簌绽放。
“其实……”她垂眸笑了笑,“我很早也就有这个想法了。”
只是觉得可能会太过突然了点,害怕面前的男人会认为进展太快。
却没想到其实靳桉和她早早就有着同样的想法。
得到了回应的男人眉眼微弯,凑过来继续亲着她。
“不用担心我的想法。”
落在耳底的声音虔诚炙热,温槿听得靳桉低声,似乎是含着笑,学着她今晚上对他说过的话:“因为我好像比你认为的,还要多爱你一点。”
所以怎么可能会觉得进展太快。
他等了好多年,又错过了好多年。
如今如愿以偿,只会觉得太慢-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温槿和那边小区的房东协商好,退了租房的押金和剩余的租房钱,将行李全部搬到了靳桉这边来。
靳桉的本意是在交房之前,两人再重新租一个新房子,离她上班的地方近一点,但温槿嫌搬来搬去太过折腾就没答应,反正现在住在这里坐地铁也方便,只是比以前多出了半个小时左右而已。
两人本职工作都比较忙,聚少离多,加上近年关,能够待在一起的时间其实并不多。
但偶有休息的时候,两人总会在家里做好晚饭吃完,然后牵着手漫步在京市的大街小巷。
从中央医科大学,到公安大学,又到曾经没有陪伴在对方身边时常去的地方,把这些地方再重新一点一点打上烙印。
这期间,两人还参加了彼此身边同事好友的聚会,彻底认识了对方的朋友,生活圈紧紧相连。
十二月下旬,正好是医院里去社区养老院义诊的日子。
温槿今天提早了一会儿起床,得赶到医院外集合坐大巴车。
靳桉昨晚出外勤,直到天刚亮的时候才回到家,她起床的时候身旁男人几乎刚睡着。
端详了一会儿男人的睡姿,温槿轻手轻脚掀开被子准备下床,却被闭着眼的男人伸手准确无误地握住了手腕。
“起这么早。”男人声音还带着熬大夜过后的沙哑。
“今天医院出义诊,要早点去赶大巴车。”温槿解释着说。
“哪里的义诊?”
靳桉趴在床上,眼睛都没睁开,出声问她。
男人侧脸陷入柔软的枕头内,上半身光裸着,背脊肌肉线条流畅明利,被子的一角堪堪搭在背上。
“就咱们区的社区养老院。”
温槿话音刚落,便见得趴着的男人忽然睁开了眼。
“怎么了?”她感觉靳桉神色有异。
男人沉默了下,然后摇头说没事。
说完,他又把她手扯过去,直起上身凑过来似乎是想吻她。
“不行!”温槿紧紧捂住嘴,声音从指缝间泄出来,“还没刷牙……”
最后靳桉轻笑着在她额头上亲了下:“桌上有买回来的早餐,记得热了吃。”他又倒头睡了下去。
看得出来男人确实是很困很劳累了。
温槿慢慢走出卧室,看见了放在桌上的早餐。
早餐都还没有冷,还在慢慢飘着热气。
是有一次两人晚上出门散步的时候,碰巧路过某家早餐馆前,她对靳桉说自己以前很爱吃这家的早餐,只不过工作以后就没什么时间专门跑过来吃了。
她当时也就是顺口说了一句。
没想到靳桉竟然给她买回来了。
还是在熬夜出外勤之后。
温槿眨了眨眼,抬手擦了擦眼角,摸到一星半点的湿润。
她侧头往卧室内瞧了一眼,男人趴在床榻间,已经睡得很沉了。
“……”
她又慢慢收回视线,然后坐在餐桌前,垂眸吃完了早餐。
坐地铁来到医院,离规定好的集合时间还有十多分钟,温槿上大巴车找了个前排的位置,然后再给发消息给她的秦小月占了身边的位置。
过了会儿,秦小月踩着点来了,又开始叽叽喳喳和她聊天。
大巴车缓缓驶动,开往社区养老院。
海安区社区养老院是公立养老院,除开部分被子女送进来的,还住着不少没有后辈、只能靠政府接济被送来养老院的老人。
养老院的工作人员昨天就已经在院子里搭好了问诊台还有遮阳棚之类的,见到医院的大巴车来了以后,就引导医生们坐下,然后去叫来了老人们。
“奶奶您请坐,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最近我这心脏啊老是跳得厉害……”
“医生你快给我看看,老头子我是不是腿脚出了点问题……”
拄着拐杖蹒跚走来问诊的,看热闹的,扛着摄像机作报告采访的,现场一度非常热闹。
问诊台主要都是心内消化内还有骨科的医生,温槿其实也是因为规定每一个科室必须派出一个人才来的,就在现场到处打打下手帮帮忙,时不时也能回答老人提出的一些基础问题。
刚刚帮着搬了一下桌椅,手上沾了点灰尘,温槿问了一下养老院工作人员附近的洗手间在哪里,工作人员给她指了一个方向:“沿着屋内这条道走到最里面就是了。”
她点头谢过,朝屋内走去。
洗手间修在了走廊的最里边,途中温槿穿过走廊,左右的房间都是老人们的居住的地方,门口还挂着牌子,上面写着每一位老人的身份信息,还贴着有图片。
温槿无意探究,走得很快,却在余光忽然瞥见一张熟悉的照片时顿住。
她停下脚步,后退了几步,看着面前房间门口挂着的老人的身份牌。
白底黑字,写得清清楚楚,老人的名字叫靳超毅,旁边还贴着有照片。
照片上的老人面黄肌瘦,两颊深深凹陷下去,眼底也无甚光彩,和她记忆中那个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的男人完全不同。
温槿愣住。
“哎,谁在那里!”远处有工作人员跑过来,瞧见她的脸后,又笑着喊了声,“是温医生啊,有什么事吗?”
“我来洗个手。”温槿犹豫了下,指了指身份牌,“这里面的老人,是叫靳超毅吗,我怎么没有在院子里看见他?”
今天几乎养老院里所有的老人都出来了。
“这位老人……”工作人员提起也是脸色不太好,“身体不是很好,无法下床站立太久,而且脾性也比较奇怪,所以就没有安排他来。”
看得出来,靳超毅在这所养老院里的名声也不太好。
温槿斟酌了下:“我能进去看看他吗?”
工作人员还以为她要帮忙看看靳超毅的病,便打开门让她进去了。
温槿本来还抱着有可能只是姓名一样的看法,毕竟那张照片和她记忆里的靳超毅的形象相差太远。
但当她走进单间内,她又忽然确定了,这就是靳超毅。
外貌形象会改变,但给人的感觉却不会。
此时这个瘦得皮包骨头躺在床上,一深一浅艰难呼吸着的人,就是当年那个肥头大耳,胖得能流油的靳超毅。
温槿目光有瞬间的怔忡。
迎着靳超毅惊疑的目光,她低声问:“他是怎么被送进来的?”
工作人员简单解释了一下。
大抵就是这个老人是很久以前就被儿子送过来的,父子俩的关系似乎是不太好,儿子每年来交一次钱后便再也不会现身,而老人也成天骂骂咧咧,拒绝任何的治疗手段,只想着玩扑克牌,现在身体情况俞下,连扑克牌也拿不稳了,只能这样瘫倒在床上。
说完,工作人员出去接了个电话。
温槿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对上靳超毅投过来的视线。
“你是……”
像是看着她的脸很熟悉,但又想不起来她是谁,靳超毅拧眉看着她,说话间喉咙里卡着浓痰。
“还记得我吗?”温槿面无表情,“我叫温槿。”
靳超毅眼睛陡然睁大,这是想了起来。
他手脚动了动,但由于实在是没力气的缘故,只能干瞪眼嘶哑着出声:“那个死逼崽子的姘头,你来做什么?”
温槿语气听不出情绪:“我来,是想告诉你。”
她直直看着靳超毅,“我和靳桉在一起了,我们现在都过得很好。”
一听到“靳桉”这个名字,靳超毅反应明显剧烈,枯朽的手无力地抓住身上的床单,身体都颤抖起来:“不可能……”他脸上再次浮现出恶毒的神色,“他一辈子就是和老子我一样的命,只能在阴沟里烂着……”
话没说完,被喉咙里的浓痰卡住,他向一旁弯腰猛咳嗽起来,涨得满脸通红。
温槿没半点想伸手上前去帮他的意思。
“不,他不是。”
她垂眼,勾着唇角笑起来,“他现在已经是一名人民警察,是刑侦支队的副队长,有一群要好的同事和朋友,我们也已经在京市买了房子,以后也会一直幸福的生活下去。”
她一字一顿,在工作人员进来之前,落下最后一句话:“而你,只能永远都是一条阴沟里的臭虫。”
“不……不可能!”
靳超毅已经被她气到呼吸都急促起来,用脑袋一下又一下地砸着床。
工作人员打完电话进来后,只能看见她站在床边,而床上的靳超毅表情扭曲。
“温医生,还是算了吧。”工作人员以为是靳超毅又开始耍脾性了,这养老院里一圈谁没有被他骂过,“您还是出来吧,等会伤到您就不好了。”
温槿最终慢慢走出了房间。
她又回到院子里,帮着其他医生做起了问诊。
直到快走的时候,靳桉的电话打了过来,问她义诊结束了没有。
只要是有空,靳桉都会开着车来接她下班。
“快了。”温槿看着现场,“大家都在收拾东西了。”
靳桉嗯了声,语气与往常无异:“那我在养老院外面等你。”
温槿就没有再坐医院的大巴车回去,秦小月见了羡慕得不行,嚷嚷着什么时候才能和参闻竹修成正果让参闻竹也来接她。
笑着告别过后,温槿一个人朝着街道上走,看见了靠在黑色轿车旁等着她的男人。
她这才终于明白过来,早上的时候知道自己要去社区养老院,靳桉脸上为什么会忽然划过异样的神色。
但都已经过去了。
靳超毅、覃珠、温隽凡……那些曾经她以为至死都跨越不过去的障碍,终究还是被他们跨越了过去。
没有多说什么,她笑着走过去,径直扑进了靳桉的怀里。
男人同样有力地抱住了她。
“靳桉。”
温槿忽然扬起脸,笑着说,“今年过年,我们回一趟南厦吧。”
【作者有话说】
下章就是正文最后一章啦,可能会早点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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