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1
chapter41
覃惟洗完澡躺在床上, 叽叽歪歪地撒娇。
李东歌说:“现在是春天,人的情绪不好是很正常的事,但该吃吃该喝喝, 啥事儿别往心里搁。很快就好了。”
十指连心,她要不是疼得实在睡不了觉, 不至于抓着李东歌陪她聊天。
有贴心朋友的好处就是这样,深埋在心底的事可以讲出来。
李东歌开始听说她喜欢同公司的人, 就想问:“你见到同事,难道不想上去给对方两个逼兜子吗?”
覃惟又补充了一下对方的身份, 也并不经常和她一起工作。
“倒也可以理解了。”李东歌想了想,“虽然说人往高处走,你这未免走得也太高了, 怎么敢想的?”
李东歌的这个反应和覃惟一开始的一样, 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惟惟,我没有贬低你的意思哈,我只是觉得那样的人太高了,”李东歌琢磨着话术:“你有没有觉得,就是觉得……怎么说呢?”
“我不配?”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李东歌点点头。
这个问题覃惟有想过, 但没有给自己造成太大的内耗,她跟李东歌说:“你有没有特别喜欢过一个东西?比如某个名牌包, 它挂在橱窗里特别好看,我很想要。”
“在我很想要却又没有足够的钱的时候,如果不是溢价严重,我会拼命赚钱把它买到手。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 我的价值比不上它, 我不配这个世界上的好东西,”
李东歌瞪大眼睛, 她这样比喻自己喜欢的人?
覃惟以为这个比喻也不算恰当,又打了个比方,“小时候我特想来北京上大学,但是成绩不好,就让爸妈给我找家教提高分数,这不就来了吗?”
很多事情虽然高,但她的习惯是想办法去够,暂时够不到,就再等等。
李东歌只能说:“看来,目前这份工作对你的影响还蛮大的。”
“虽然难,但是没关系,勇攀高峰是我乐意的事。”
覃惟雄心壮志地说这句话,下一秒又被钻心的疼激得眼泪都流出来,她又会感到沮丧,不是也有很多人冻死在攀险的半途吗?
*
林晓蓓给覃惟放了假,让她在家好好休息,现在归林晓蓓管了,排班也是她说了算。
两天后,覃惟的手没有那么痛了才去上班,不好叫客人频繁地看见一个销售手上包着这么大一块儿,要把人吓死了。
晚上的复盘会议,是林晓蓓主持的。
覃惟这个月的业绩其实还不错,但中间的确犯了错,林晓蓓就提了一下她的名字,叫她注意。
然后又说起一些关起门来的话。
“大家以后在给客人推东西的时候,要有所倾向性,你的客单价上不去,是要扣奖金的。”林晓蓓很严肃地说:“尽量不要给客人推便宜的东西,知道吗?”
“知道了。”
这种话之所以叫“关起门”来的话,就是不能给客人知道的。而在一个奢侈品牌什么叫便宜的东西?
在客人的眼里就没有便宜的东西,都是有溢价成分,但是在公司的眼里大概就是低于一定数额。
比如说隔壁的包柜,每天都会有很多客人来问一些入门款的包包,然后销售基本站在门口都可以回答他们:没有。
也确实是没有,然后客人会很失望地离开,亦或再吐槽一下这家店的sales态度很差,再也不要来了。
无论是哪个行业,最难的一定是被夹在公司和客户之间的员工。
Tina补充一句:“这个月里,Vivi开了太多小单值,是要计入考核的,你要注意了哇。”
对每个客人都很有耐心和个人业绩一定会有些冲突,覃惟只能点点头:“我知道了,店长。”
“嗯。”于是Tina没有再看她。
覃惟有些沉默,她不算敏感,但也会考虑到领导对自己的意见。她明显感觉到受伤的这几天耽误了很多工作。
不能创造效益的几天,她只能在后面学习,耷拉着脑袋。
大家知道她丢了单子,气压很低,也不怎么找她开玩笑了。
新店那边马上就要开业了,她想,自己不是真的要带着失望离开吧?
这天覃惟吃过午饭,拿出产品书开始学习,同事在外面喊她,“Vivi,有人找你。”那表情讳莫如深,叫人看不懂。
覃惟喝了口水出来,看见高小姐面色僵硬地朝着她打了个招呼,“嗨,Vivi!”她好像一个做错事的小朋友,或者跟她吵了架的闺蜜。
额……覃惟不知道自己可不可以这样理解.
高小姐身后跟了个年轻男人,穿着一身的潮牌,潮到风湿的那种,长得还挺帅。
“Vivi,这是我男朋友.”高小姐给覃惟介绍道。
“男朋友好。”覃惟也被她紧绷的表情,搞得有点惊慌失措了。
“什么?”她男朋友瞪大眼睛惊了一下。
“哦哦,不是,您好。”覃惟反应过来。
高小姐看看覃惟的手,问:“Vivi,你还好吧?感觉好严重啊!”
覃惟看见对方犹如看见自己的金主爸爸,他们既然回来了就说明还是有机会,这个机会并且很大,赶紧道:“我们进去说吧。”
每一个准备好钱包来买东西的客人,基本都是直接进入主题的。
高小姐的男朋友还等着待会去逛街呢,就有点不耐烦,想赶紧把卡刷了,但是高小姐还是跟覃惟解释了一下那天没有签合同的原因。
“快刷卡的时候我才发现,我的信用卡没额度了。然后这几天一直在忙工作上的事,就没有来得及跟你说。”
她这么有钱,这么美,还这么善良,覃惟觉得自己都快要爱上高小姐了,“没关系啦,还是工作要紧。”
“上次都定的差不多了吧,快点准备合同吧。”她的男朋友催促道。
“好的!”覃惟瞬间开朗了起来。
“那个红酒车还有的吧?一起加上去好了,也没几个钱。”高小姐又说。
覃惟嘴角抽了抽,只觉自己更开朗了,她说的没几个钱就是几万。她清楚客人最后加东西是带有一点补偿性质的,那天是因为给她演示产品,自己的手才会受伤。
其实不用客人负责,是她自己的失误。
但是覃惟也没有多嘴问客人是否真的需要,如果不是真心喜欢可以不用买的。私人的廉价而容易被收买的情绪,在工作面前,一文不值。
她笑眯眯地点头:“好的呀,这些货品我安排售后送好吗?”
“好。”这个客人没什么要求。
签完合同,覃惟把高小姐和她的男朋友送走,这月的业绩超额完成了。
她在这家店的工作也算完美收官。
接下来了,开始奔向新的征程。
*
覃惟要在新店开业前学习新的产品,熟悉店铺流程,她拿到邀请名额后,又开始着手约VIP客人参与开幕活动。
前期的工作还是比较满的,下了班以后,是陈列部门的时间,从晚上七点到凌晨一点。
林晓蓓直接把她和Cloe都叫过去加班了,这两人是她手里最熟悉的了,也算好用。
覃惟不喜欢Cloe,只需要做到不搭理就可以了,Cloe打了个哈欠,“到底给不给我们算加班费啊?店长自己怎么不来?”
覃惟没有说话,她不懂Cloe为什么现在又要计较,明明在林晓蓓面前她很积极的,堪称肝脑涂地。
“哼,假积极给谁看。”Cloe对着覃惟的背影吐槽。
覃惟并不是假积极,她只是单纯的状态不错,开心,因为最近签了单子,不计较加班这件事。
正好她看见了一个认识的人,两人在艺术馆的时候有过交集。
“你的手指怎么了?”Cece看到的一瞬间就皱了眉,仿佛痛在自己身上。
“嗐,没什么事儿,有需要我帮忙的吗?”
“你想要学陈列设计吗?”Cece开了句玩笑,给她一沓设计图纸,说道:“既然你闲着,可以帮我把这些东西大致放在图纸上的片区好吗?大致放一下就行,等会我自己来精细修改。”
这些前期的筹备活动,每天来的领导很多,但是真正干活儿的只有基层员工。
在这个行业,别看她们穿着精致漂亮的衣服,但干着最累最脏的活儿。
展品外包装严密,一批一批地分开放,有对应编号。她只需搬过去拆开包装就好。搭配的艺术果然内有乾坤,每个片区是按照不同的花色,材质,或者货品属性来划分,丰富且有序。
覃惟小心翼翼地把东西搬上展柜,因为站在梯子上,视野很远,所以能看到站在走廊处视察的某个人。
她知道他们最近兼顾这边更多。
避开对视的可能,赶紧撇开了脸,她才不要看。
等以后正式过来上班,就不会像以前那样频繁遇见领导了,反正小地方领导也不爱来。
过了会儿。
一只修长的手伸了过来,递给她另一个盒子,Enzo对上她诧异的眼神,只是平淡地说:“你可以下来,让个子高的男生上去做这件事。”
覃惟抿了抿唇,却不知道回答什么。他总是这样,想和她说话的时候就直接来找,不想和她说话的时候就好像没看见她这个人。
“不用。”她僵硬地回答了两个字。
周珏看着她的手,忽然问:“你刚刚,是在对我比中指吗?”
覃惟看不懂他,但也绝不想被他误会,“Enzo,我受伤的是食指,不可能向你比中指。你会不会看错了?”
“既然受伤了,Wendy为什么还要安排你来做重活?”他又问,幽深的眼睛一直看着她。
“这一点,您应该去问Wendy。”
“你先下来吧,小心摔倒。”他这样说,因为从来不习惯仰着头看人。
覃惟扶着梯子下来,立马比他矮了一大截,Cece就在旁边工作,虽然不是很敢,但是她真的很想侧着耳朵听一听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难堪的只有覃惟,因为她在心虚。
Enzo的表情很是淡漠,又问:“手指怎么受伤了?”还包得这么夸张,他站在外面,隔着玻璃,还层层灯光都看见了。
覃惟觉得他的眼神很奇怪,一直盯着她,那眼神好像要把她的脸看穿一个洞。
然而,周珏的举动并没有特殊的含义,只是想观察一下她的反应。
姑且算是那天她隐晦地表达了心意,然后失败了,他想知道这些天她的情绪是如何的,有没有被影响到。
虽然他并不主张把私人情绪带到工作中来。
但似乎没有,她看上去,至少比他这些天的心情好多了。
chapter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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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珏刚说出口:“等你下班, 我们需要——”
话没有说完,就有一个高个子男生跑了过来,赶紧抢白道:“我来, 我来吧!”
覃惟定睛一看,这人她也认识, 一年多以前她在首次入职培训的时候,这不是内涵她的男生吗?她还记得他的英文名, 叫Aiden。
“Enzo,我先去忙了。”覃惟趁乱说, 假装没有听见他前面的一句话。
覃惟和Aiden去了下一片区域,周珏看她假装匆忙的背影,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没有再说什么。
Aiden自然也认出了覃惟, 笑着说:“是你啊,Vivi?对吧?”
“你是?”覃惟做回忆状,她其实是有那么一点腹黑在身上的,因为记仇,所以假装不认识这个人。
“我叫Aiden, 咱们之前在公司的培训上见过的,还在一个学习小组里, 你不记得了。”
“哦,你在VM的?我以前怎么没有见过你?”
Aiden解释道:“我之前一直负责的是苏南地区,今年才调回来,而且你们总店的设计都是由我们老板亲自负责的。”
覃惟翘着嘴角, 偷偷笑了一下, “那你要加油了啊,在总店工作还是能学到很多东西的。”
“哈哈。”Aiden觉得这个Vivi有点针对自己, 搞不清楚为什么,于是转移了一个话题,“你刚刚是在和Enzo讲话?你认识他?”
那画面看上去有点不可思议。
覃惟摇了摇头,再次说谎了,“我当然认识各位老板了,但是各位老板认不认识我就不一定了。”
Aiden哈哈笑了两声。
周珏走到门口,听见年轻男生女生凑在一起聊天爽朗的笑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带了点回音,他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这天晚上,覃惟弄到一点半才回家,夜晚的风很冷,而她身上只穿了一条长裙,这条长裙只适合逛街的时候美美拍照,并不能在春天的深夜抗冻。
第二天早上起来,毫不意外的小刀喇嗓子了,她匆匆吃了片感冒药赶去上班,并且又在上班期间连灌了两大杯咖啡。
Perla想约她晚上去吃散伙饭,见她这么作死,震惊道:“没事儿吧你,年轻也不能这么造身体啊。”
“那我应该怎么办啊?”覃惟摸了摸自己的嗓子。
“病了就回家休息呗,少赚一天钱死不了人。”
“不行啊,我怕有钱的客户都被你接走了。”覃惟非常认真地说:“看到你暴富,比我自己破产还难受。”
Perla无语:“我他妈……”
过了会儿,她忽然发现了重点:“你今天挺活泼啊,有什么好事儿?”
覃惟其实也说不上来,就是单纯的心情好了,在熟悉的人面前就下意识地想开个玩笑。没什么的,但是她的表情讳莫如深,更是让人猜得抓心挠肝。
晚上和Perla去吃重庆火锅,只有她们两个人,Perla喝了点酒,忽然有感而发,“小妞儿,我忽然意识到一个华点,能言善辩和谄媚功夫并非绝对优势。表面不争不抢,但是做决定果断,行动力强,这样的劲头在职业的发展上,是你的优势。”
覃惟忽然被她夸,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我要怎么回夸你?”
“光凭这两点,你已经可以把很多人拍死了。”Perla歪着脑袋,准备再想想溢美之词,但是没有想到,“算了,反正我看好你。”
覃惟斟酌片刻:“我猜,你对每一个离开的同事都说过类似的话,为什么?”
“好吧,其实更想鼓励你,无论走哪一条路,但凡勤奋踏实,总不会太差。一定要自信起来。”
“干杯吧,别说了。”覃惟用茶杯跟她的杯子碰碰,“与其相信别人,不如相信自己。”
Perla于是笑了笑,“干杯!”
*
覃惟的感冒一直持续到开业,为了不把感冒病毒带给别人,她特意戴了个口罩。
当天的营业额数据很好看,因为邀请来的都是相当有实力的VIP客人,出手必定阔绰。从林晓蓓言笑晏晏的脸上,就能看得出来,她对这天的业绩很满意,想必也会受到她的上层领导的褒奖。
开幕活动来了很多明星和重要人物。
覃惟见到了中国区的大老板刘钦源,当然只能是远远地觑了一眼,他平日里很少在下面露面,之前见到他还是年会上,闪现了不到五分钟。
刘钦源的个子不算特别高,但身上有一种位高权重的掌控感,年龄在四五十岁,穿着简约款式的西装,白衬衫,并没有打领带,戴了副黑框眼镜,有点上一代港星的味道,脸上没有笑,更没有多余的表情。
即使是Enzo,站在他旁边,也显得年轻稚嫩了很多。
覃惟延展出更多的想法,其实这几年的奢侈品牌内部高层领导,换帅频繁,跟销量挂钩。
消费市场是千变万化的,主要还是看人怎么做,能者上位,平庸者下台。基于每个国家和地区的文化背景不同,营销策略必然也大相径庭。
到2020年的时候,中国的网购交易额已高达10万亿人民币,虽然西方市场并不认同网红营销,但也必须顺应这股潮流。
Enzo上任以后,把超过三分之一的营销预算用在了Digital上,事实证明也很有成效,去年的销售额是实现了逆势上涨的。
他也的确是一个很有广阔视野的人,并不拘泥于自己的傲慢里。
Perla跟她说过,高层的竞争比下面的竞争要残酷百倍。覃惟不禁思考,如果刘钦源要往上走,下一个中国的大老板会是谁?是Enzo?还是Stella?亦或是空降的别人?
想着想着,覃惟就有点头皮发麻了。虽然她说会勇攀高峰,但是这山太高,她太弱,必然是要死在半路上的。
嗐。
别人纵然有千条路,可她还得在这卖豆腐。
已经从大店出走了,她在这要是干不好,那就是真的堵死自己的最后一条路,永无出头之日了。
覃惟不由皱了皱鼻子,压力骤增。
“你在想什么?”活动已经结束,Cloe看见她在发呆,猛地过来拍了她一下。
覃惟转过身,克制住自己翻白眼的冲动,对Cloe说:“在想,我什么时候能做到中国的CEO。”
“哈?”
“哈哈哈,Vivi,我从来没有发现你原来是这么幽默的一个人。”Cloe的嘲笑是真情实感的,笑得特别开心。
“那你现在知道了,开心吗。”覃惟眯着眼睛笑了笑,快速走开了,但是她没有怪Cloe嘲笑她,因为她本来就是在开玩笑。
*
覃惟照顾好最后一个客人离开,时间已经很晚了,胃里想吃东西,但是一些领导却还没有走。
她最近不想,也有点害怕看见Enzo,因为那天的告白失败搞得她特别尴尬,所以今天看见他,有点躲着的意思。
尽管她的躲避,在他眼里是很可笑的小把戏。
下午的时候,林晓蓓拿了一点酒会上的蛋糕和水果到办公室给她们垫肚子,茶歇很精致,也昂贵,是给客人准备的。
她也不是那么没有人情味,只有自己的员工有状态,才能创造更好的服务。
覃惟不习惯吃很多甜的东西,她现在比较想吃自己家楼下的那家鱼汤面。只是老板总是关门很早,不知道今天下班回去的时候,还能不能吃到了。
覃惟收拾完东西,看没有自己的事情就回了办公室,喝了点水,检查今天的合同,数据上比较可观,也给了她一些信心。
做生意的有个概念是:开张第一天要讨个好彩头。她希望在这家店,自己真正地能有所成绩,而不是仅仅苟住。
做完一些基础性的工作,她又给客人一一发去了礼貌性的关心讯息,才去换衣服,掐着点儿准备离开。
好在林晓蓓没有叫大家刻意加班,叮嘱他们:“早点回去休息吧,今天都辛苦了。”
“再见,店长。”
覃惟想着那碗鱼汤面,脚步走得飞快,心想今天这么累,晚上就不节食了吧。地铁卡都已经从小包包里拿出来,员工通道是直通地铁站的,但需要走个五分钟。
夜色有点朦胧,她看见有个黑色的大高个影子站在那儿不动,只是风把他的头发和衣服吹乱了一点。
“Vivi。”
听声音,竟然是Enzo在喊她,覃惟只能用惊吓来形容自己的心情,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啊?Enzo?”她脚下瞬间刹住了车,才不至于撞到人身上去,“有事吗?”
“我们谈一谈。”
覃惟不明白所以,“谈什么啊?”
Enzo已经朝着前面走去,又回头,“上次没有谈完的事。”
那天早上她的一阵输出,对于被动输入的人来说,是极度不负责任的。
他们走着去了附近的一家吃饭的地方,并不十分高端,堂食的客人吵吵嚷嚷,所以他跟服务生要了靠近角落的位置,没有开空调,一开始坐进去的时候还凉飕飕的。
“你要跟我说什么啊?”该说的不是都已经说过了吗?覃惟缩了下肩膀,眼睛看向他很不自然。
“先吃东西吧。”
“哦。”
这家店上菜很快,但覃惟正好也很饿了,她先是吃了一口前餐的烤面包片,嚼起来味道还不错,于是把两片都吃掉了。
服务生接着端来主菜,不知道谁点的烤羊排,放在她面前。反正覃惟没有点,她皱了皱眉,没有立即去碰。
很快,那个盘子就被他换走了。
对上她讶异的目光,他表现淡然,说:“你不是不吃羊肉?”
覃惟很震惊,她总共就和他吃过两次饭,而且还是去年的事了,他竟然还记得, “您的记忆力真惊人。”她由衷地说。
“只是不差而已。”
覃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想一想陆观雾那种松弛的人,在尴尬的时候会干些什么呢?哦,就是该干什么该干什么,不把人放在眼里。
她闷头使劲儿吃东西,一顿胡吃海塞,不知不觉就想打嗝儿了。
吃完了东西,她再度看向他。
等着被宣判。
周珏对上她的目光,安静而专注,却有些奇怪。他看过动物世界,知道食肉动物看猎物的眼神。在锐利的欲望中又夹杂着那么一丝无辜,还有天真。
而这样的眼神,她连藏都不会藏。
“对于你向我透露的信息,这些天,我有过认真考虑。”他终于开口。
“哦。”
“你才二十几岁,还小,我理解你的重感情。”他看看她的脸,“这样的重感情,势必会影响你在工作上理性的甄别和判断。”
覃惟想辩解:“我没有。”
如果要问自己是想和他睡一觉、还是谈恋爱,她的回答是both!两者都有。她肖想他一年多了,秘密也深埋在心底一年多,一定是理智的。
可是明显,他不相信她。
周珏根据她这些天的反应,大致判断出了她出走的原因,是想要躲避他。
她气得脸有点红了,“Enzo,你是觉得我很弱吗?”
他的答案不置可否,难道不弱吗?
“我要坦白,被你隐涵弱小的时候,我不服气。”也很受伤,覃惟小声而用力地抗议:“但是每个人都有弱小的时候,我只是在这个位置上的时间短,不代表我的脑袋是笨的,会一直低微下去。”
“Vivi,你冷静一些。”周珏把水向她面前推了一下,那个神态,直接把她秒了,“我们来理性地解决这个问题。”
“不用解决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她说。
虽然她没有跟人表白过,但是也知道,拒绝的方式不过是杀人头点地,从没见过他这样的,把人捆在案板上,摁着剁。
她的沮丧也是藏不住的,直接自闭了。
这顿饭吃完已经接近凌晨一点,夜里的风很冷,覃惟咳嗽了好几声,她不好意思只能戴上口罩,“我回去了。”
“现在打不到车。”他说。
“什么意思?”
“坐我的车送你回去吧。”他说:“不过得你开车,我下午喝了酒,没有代谢掉。”
覃惟:“……”
她确信他是真的看不上她,否则不会如此自然地相处。
覃惟接过他递来的车钥匙,他的车子停在商场的负一楼,须要跟岗亭的保安说一声刷卡才能下去。
两人一路沉默地下去,再沉默地坐进车里,覃惟问:“什么方案?”
周珏已经阖上眼,又睁开,“先开到你家,我叫了代驾,在那等着。”
“哦。”她启动车子了。
覃惟今天是九点半上班,七点半起床洗漱,坚持到现在已经累极,但是周珏比她更累,他繁杂的事情多,每天是五点半起来,这样才能保证在每个同事上班打开电脑的时候,看见他的邮件批复。
所以上了车不久后,他就闭上眼睛睡着了。
新的工作地点距离她家比稍微远一点,所幸这个点路上的车不多,她开得也快点。到的时候Enzo并没有醒。
她没有立即叫醒他,而是侧着脑袋四周看看有无代驾模样的人,看了半天,对方应该是还没有到。
于是她又去看身旁的周珏,他双手抱臂,表情依然很严肃,微微皱着眉,只是脑袋往右边侧了一定的角度,额角被安全带勒住了。
覃惟伸手,数次想把安全带拨开,但是手臂不够长,又怕把他吵醒。
她犹豫了。
难得有这样单独相处在一个空间里的机会,她也不是那么正直。
身体侧过去的时候,靠近一些,她闻到他身上的香。她抿了抿嘴唇,呼吸也不自觉变得紧凑一些。
她想,今日所有的烦恼全部来源于一开始的见色起意。脑袋发痒了吧,就这么奇怪的姿势,贪婪地多看了会儿他的脸。
周珏似察觉到凑近的呼吸声,转过头来。
她的嘴唇擦过他的鼻尖,不到一秒的触碰,他的鼻尖是清爽的,凉的,也是坚硬的。
覃惟立即坐了回去。
他们都没有讲话,但是她的一颗心已经七上八下,咚咚乱蹦,几乎要涌出嗓子眼儿了,呼吸都变得极为困难。
她不敢去看Enzo的脸,但是知道此刻他的沉默代表的是生气的态度。
怎么办?要怎么解释?
“Vivi,你这样没有礼貌。”他说。
“啊?”她深呼吸一口气,“怎么呢?”
“携带感冒病毒,亲别人,非常不礼貌。”他为上一句补充。
chapter43
chapter43
“对不起。”覃惟为自己的行为道歉, 但没有解释她不是故意的,如果他认为自己是如此的色胆包天且没有素质,那么她干脆坐实好了。
反正得不到了, 她也不介意对方的误会。
周珏没有继续指责她,而是拿出手机, 看见代驾正在靠近,很快就打了电话过来, 跟他确认车辆的位置,是不是在某小区门口。
周珏刚醒来, 对现在的位置不熟悉,“接一下。”他把电话递给了她。
覃惟气息不稳地匆匆交代,挂了电话, 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坐实自己的罪名有更严重的后果,Enzo不会控告她性骚扰吧?
下属如果控告上司道德法律问题,可能比较困难,但是上级如果想制裁下属,那简直轻而易举。
她咽了咽口水, “那个,刚刚……”
“代驾来了。”
“嗯?”
“你可以下去了。”他下了逐客令。
“哦。”覃惟逐步拿起自己的包包, 手机,外套,下了车。
果然代驾师傅穿着马甲往这边赶,走进小区的时候, 车子还没有开走, 她扭头看了一眼,Enzo从副驾驶下来, 拉开后座的门。
她跑进家里,粗劣地喘了口气。
平日里尚且要躺在沙发上磨蹭一会儿才去洗澡的,这天她的动作很快,卸妆,洗头,洗澡,热水冲刷过身体的时候,她无意识地摸了摸嘴唇。
她的嘴唇当然是柔软而温暖的,她甚至希望因为自己的嘴唇是舒服的,而没有给Enzo造成太大的困扰。
忽然,她又有点想哭了。
纠结失眠到凌晨五点才睡着,又在模模糊糊中听见闹钟的声音,是要起床上班了。
开完早会,覃惟的眼睛就像沾了胶水一样打起架来,她去茶水间煮了一壶高浓度的咖啡,给自己灌了一大口。
这时,林晓蓓走进来看了她一眼,“你没有睡好?”
“有一点。”覃惟低下头,拨了下耳边的碎发,又敏锐地问:“很明显吗?”
“这样的状态工作可不行。”林晓蓓毫不留情地指出:“今天下班后你去做个脸吧,给客人展示你的专业和服务,而不是你的黑眼圈和疲态。”
“知道了,店长。”
这就是林晓蓓,她的安慰和人性是限量发送的,售罄关门。宁愿叫员工下班后把脸搞漂亮,而不是叫人去多休息。
覃惟对她的作风不奇怪,“你要来点咖啡吗?”
林晓蓓把杯子往覃惟面前一推:“来一点吧。”她说,表情有些犹疑,“你昨晚——”
“嗯?”覃惟眼神不解。
“没什么,记得把你的脸弄弄好,再早点睡。”
“好。”覃惟在心里叹了口气,拿了个小镜子出来,脸色真的很差吗?
*
她总有点担心自己和Enzo之间的矛盾会牵扯到工作上面,忐忑了一段时间。
后来一段时间没有音信,就确认这事儿不会发酵了。
正因为没有发酵,反而她又有点郁闷。
而她也连续两个月没有再和他碰面,果然,除了总店,领导不会轻易下凡。
这家新开的店前两月的生意着实是不错的,热度在第三个月有所回落,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任何东西都不会一直处于峰值。
一直到了八月份,进入所谓的淡季。因为天气太炎热,walk-in的客户减少了很多。覃惟以前在大店的时候对此没有什么感觉,因为流量始终保持在一定的高点,再怎么掉,对个人的影响也不算大。
但是现在完全依赖新客户,多少显得落寞了。
当然,淡季也有淡季要要做的事,稳住心态,调整陈列,员工培训,还有让员工赶紧把年假休掉。
覃惟休了五天的假期,回家陪爸爸妈妈。
虽然表现得很快乐,但是一直有股淡淡的焦虑压在心底,她比较想快点回去上班。
这种焦虑,已经存在于她心里两年了。
回来以后发现大家都很闲,这种悠闲中隐隐带着焦灼,晚上开会的时候,林晓蓓通报了几个数据,总KPI的完成情况,还有个人的完成情况。
这种会议,叫人听了非常想死,无论你的完成情况好不好。
林晓蓓说:“由于前面三个月太忙,现在把你们手里的客户再整理一下发给我,还有一些沉睡客户,总之,使出你们的十八般武艺,叫我看看你们个人的本事有多大。”
散会后,有人开始怨声载道,“Wendy真的好严格啊,明明这个时候大家的KPI完成情况都差不多,到80%已经很好了啊,她到底要跟谁争?”
“鬼知道呢?”另一个人说:“我真的要死了,该不会是跟总店吧?”
“我们什么体量啊?就跟人比?”
林晓蓓端着水杯从她们身后走过,死亡眼神看着,“你们有意见可以跟我说。”
“没有的,店长。”两人赶紧道歉,然后侥幸地走开了。
覃惟叹了口气,心说她们还是太年轻了,这点压力算什么啊,只要脸皮够厚,就没人能给得了压力。
她的心态比别人好了那么一点,没别的原因,因为她去年曾经有一个季度都不开张,谁有她惨?
这个月她的KPI已经完成了,正在考虑下个月的来源。她跟Perla学习到了一定的经验——未雨绸缪。
做业绩就像理财,提前把下个月的基础收益做好规划,才能不慌不忙。
但是sales要是仗着跟客人的关系好,直白地让对方给自己冲业绩,时间长了必然消耗掉信任,且讨厌。
她在自己的系统里拉出来,一些客户的定制货品是由售后服务部的同事送去客人家里的,但是她会一一记住每个客户的情况,酌情联系。
酌情联系的一般都是跟她沟通良好的女性客户,她们也愿意配合拍一下照片,给sales做宣传。
今天是高小姐家送货 ,覃惟跟她约好了,今天去她家里拍一点照片。
约了两点钟过去,覃惟在仓库里找了些产品,准备带到高小姐家拍照。
公司的车已经在下面等着了。
“店长,我出去一下哈。”她跟林晓蓓打了个招呼,“大概两个小时之后回来。”
“去哪?”林晓蓓从办公室里走出,狐疑地看着她,身上还背了个相机,拎着包。
“去客户家啊。”她昨天已经报备过了。
“哪个客户?”林晓蓓对她没有足够的信任,平日里有事出去摸鱼也就算了,但是碰上她心情不好,那就别想。
“高小姐。”覃惟说:“我和她约好了,去拍一点返图回来。”
林晓蓓想了想,说:“高小姐是VIP客人,你一个人去搞不定,我和你一起去吧。”
“哦,好。”
门店上门为客户服务,送货的情况已经屡见不鲜,这个圈子卷得很,林晓蓓开自己的车带覃惟过去的,她的车也是一辆保时捷。
覃惟就想,什么时候自己也能凭借个人能力,买一辆车啊。
高小姐的家是五百平的独栋别墅,她妈妈是一位非常富态的家庭主妇,为人挺和善,知道她们是品牌方的人,很热情地请了进来,“天气很热,辛苦你们了,还上门来。”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高太太。”覃惟笑着说,“我能拍一点作品的照片吗?”
“可以啊。”
于是覃惟做完陈列,很快拍了起来,自己拍的比售后部同事传过来的有质量多了。
林晓蓓在那负责陪着客人聊天,时不时看她一眼,还真是在认真工作啊。
覃惟拍好了图拿给客人检查,并没有触及隐私,高太太说:“你们的服务真的很负责任,是不是有什么回访评分?”
如果有,她会给打五分好评的。
“没有的,不需要做什么。”
“这几个毯子和台灯在这儿还挺好的,干脆留在我家吧,多少钱,我转给你。”高太太看了一会儿搭配,忽然兴起道,不是多少钱的东西,对他们这个阶层的人来说顺手买下的事儿。
覃惟说:“这个我们不卖。”
“啊?你不卖还带过来给我眼馋?”高太太笑着佯装生气道。
“您可以定期货,因为这件是店里的样品,要在橱窗展出的。”
高太太表示理解,又看了一会儿,“好吧,但是被你这样搭配我真的挺喜欢。明天你上班的吧?”
“上班的,那我准备好咖啡在店里等你。”覃惟跟高太太加了微信,在她的注视下把东西打包进箱里。
她能有什么坏心思,只是一个想好好为客户服务的小女孩罢了。
于是就这样完成了客人的二次回购。
回店里的路上,覃惟把返图发给了客人,顺便聊了几句,语气很轻松。
基本上就能敲定了。
林晓蓓开着车一路都没有说话,心里倒是颇有点感触,Vivi不是一个那么会来事儿的销售,不算讨喜。
“Vivi,你怎么想到亲自回访的?”林晓蓓第一次这么亲切温柔地和覃惟说话,是看在她又为店里创造业绩的份儿上。
覃惟从手机屏幕里抽身,一脸懵地说:“销售培训课上不是说了吗,利用适当的机会创造回购。”
既然天气炎热,客人不来,那她就亲自去呗,反正是VIP客人。
林晓蓓笑了笑,“嗯,你挺勤奋。”
覃惟顺势说:“我没那么有天分啦,只有勤能补拙。”
这是一句谦虚的话,但是林晓蓓听出了内在含义。
仔细回想一下,她的业绩是一直能保持住的,说明有点东西,她可不是什么笨蛋。
她该重视起这位在敌对阵营的幸运儿了。
chapter44
chapter44
这天, 覃惟在客人来之前就初步拟定了合同清单,因为前面接触久了,她心里有那么一点谱。
林晓蓓路过她的工位, 覃惟在专注地盯着电脑没有看见她,林晓蓓看了一眼她的电脑欲言又止。等她再次折返的时候, 覃惟终于注意到,于是问:“店长, 有事吗?”
林晓蓓说:“你合同标注的日期是几号?”
覃惟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反问:“这个月的店营业额还差十几万是么?”
“嗯。”林晓蓓心思也不藏着掖着了, “你签到这个月来吧.”
“好的呀。”覃惟笑眯眯地对她说,看见林晓蓓终于放心地走了。
这个月的店业绩还差一点,但是覃惟个人可不差了, 店铺业绩对目前的她来说也没有什么关系。
这个单子她是准备留给下个月的, 但是她并不介意送给林晓蓓一个“人情”就当做投名状。
覃惟下午把这个单子签下来以后,正好填补了其他同事的空缺,林晓蓓可以完美交差了。送走客人,林晓蓓刚想把覃惟叫到办公室谈会儿话,就见门口进来几个人。
林晓蓓于是赶紧迎了上去, 而覃惟只瞥了一眼就想回销售办公室,这已经成为她看见Enzo的条件反射。
这个店自开业至今, Stella来的次数屈指可数。
虽然很少来,但是每周的数据都会发送到她的邮箱里,从侧面也说明了生意还暂时不用她担心。
今天过来,Stella随口问了句这个月情况如何, 林晓蓓非常自信地回答:“就在半个小时前, 领导给定下的KPI百分之百完成了。”
“哦?不错啊。”Stella的脸色比刚进门的时候好看很多。
林晓蓓说:“你们要喝点什么?”
“你坐下来开会,叫Vivi准备吧。”Stella说道:“我刚刚是看见她了吧, 为什么她没有主动上来打招呼?”
林晓蓓帮覃惟找了个借口,“她去仓库帮客户找货了,这个客户很急,就没有来得及吧。”
说着,林晓蓓就把覃惟喊了过来。覃惟没有想到,自己已经是SSA了,换到这家店,还是逃脱不了给领导端茶递水的活儿,就挨个问了下,到周珏,他眼睛都没抬还是回答了两个字:“照旧。”
“好的。”她也面无表情地回答。
虽然Enzo和Vivi全程的接触,也就那四个字的对话,但是林晓蓓却有些愣神。
照旧?
照的什么旧?
Vivi每天遇见那么多人,她该记住Enzo的口味吗?
现在是工作时间,她就不再想这个问题,而是听领导宣布“十一”的促销活动,Stella说虽然这边她不怎么来,但是很关心他们的。
林晓蓓表面上笑嘻嘻,实则内心嘀咕我才不相信领导的鬼话,要是我这个月的指标没有完成,你早就对我劈头盖脸地骂了。
九月份的业绩还完全没着落,Stella看到了希望于是叫林晓蓓有所突破,Q4的整体目标又进行了调整。
林晓蓓也不是白痴,给我加指标可以,但是需要给足够的支持,无论是店铺分到的货品,还是市场部那边给到的活动支持和资源,不能什么好的都给总店。
她直接在会议上给其他部门的领导们施加压力,商品部对接人只能说好吧,但这要看你们九月份的整体表现,我们的压力也很大的。
市场部的人看了眼Enzo的表情,他没给反应,于是一直是沉默的状态。
林晓蓓最终还是背了任务。
覃惟在展台前给客人手写生日贺卡,全神贯注,没有注意到领导们已经从会议室里出来。
店里出现一个小小的错误,玻璃柜上不知何时被客人放了一个纸杯,没有被收走。这个纸杯被走在最后面的Enzo拿起来,Stella也看见了。
覃惟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儿了,心想糟糕,赶紧走了过去,小声说:“您给我就好。”
Enzo到底什么都没讲,只是垂眼看她一秒,平静的眼神已经将人评判。
然后把纸杯放在她朝上的手心里。
基层员工除了被直线领导劈头盖脸地骂,还怕大领导默不作声的审视,那是真正的死亡凝视。
杯子虽然不是覃惟放的,但是都有责任,于是大家回忆起来这到底是谁的锅。
覃惟已经做好被林晓蓓责难的准备,但是她送完人回来,把覃惟叫到办公室里,并没有提起刚才的小事故。
林晓蓓直白地告诉她:“Q4的业绩目标提高了百分之二十。”
二十个百分点是多少万,不用算,足够把人压死。
覃惟在心里叹了口气,但是脸上一直是淡淡的,这才是让林晓蓓看不懂的地方。
“尽量做呗。”她只能说。
林晓蓓的手指轻轻点了下桌子,店内的办公空间都不大,所以她可以很清楚地观察到覃惟的微表情,忽然问道:“你和Enzo有私交?”
覃惟吓了一跳,“怎么可能,你怎么会这样想?”
林晓蓓看她的神情竟然不像说谎,就补充了一句:“我没有别的意思,去年你在艺术馆,和市场部的人接触应该很多?”
“只是工作上的一些交流。”覃惟的回答也很谨慎,她和Enzo之间微妙的牵扯,不应该被同事知道。
这话,林晓蓓半信半疑。她记得开业的那天晚上,所有人都下班了,她有事耽误了一会儿,出来的时候看见Enzo和Vivi站在一起交谈。
一开始她以为自己看错了,多看了几眼,看见他们走入隔壁的餐厅,确认无误。
Enzo是谁,一个极度高高在上的人,除了工作必要,他很少下来门店,更不要说跟下面的人有接触。
“你第一次签的大单子,是Enzo打电话通知Stella过来帮你的。”林晓蓓告诉覃惟:“他对你的客户情况都了解。”
“怎么会?”覃惟更是惊讶了。很多事情的细节她不太记得清楚,但是她确信周珏不至于记住她手里的一个客户。
而且后来他们在快闪店碰见,她像个开屏的孔雀似的跟他炫耀这件事,行为非常幼稚,他还表现得很惊讶,然后夸奖了她。
林晓蓓不好多问,只能暂且把这个话题摁在心底。上面领导层面的沟通,所说的内容,必然不会同步到一个基层员工的耳朵里。
“你现在手里有多少客户?”林晓蓓换了一个话题,指标是要分配到每个人的肩上去扛的。
覃惟把自己手里的客户情况汇报一遍。
“看来,你手里有充足的存货。”林晓蓓笑了笑,“我一直很好奇,你为什么会选择来这个店?”
“为什么不呢?”
林晓蓓说:“你留在总店的发展应该不错,被Stella记住一个普通销售的名字可不容易,何必来吃苦?”
“每个人都觉得我该感到荣幸,但单纯作为一个服务生被领导记住,也不是什么好事吧?”覃惟知道,Stella这样记住她,但是在提拔人的时候绝对不会把她放在考虑范围内。
“你对自己的职业发展很有自己的想法。”林晓蓓开始觉得有点意思了。
“做鸡头还是凤尾,每个人选择不一样。”覃惟也看着林晓蓓,“店长,你来这个店是为了什么?”
林晓蓓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先出去吧。”
*
过了几天,市场部分过来一个客户名额,是设计师。林晓蓓考虑了一下,在开会的时候宣布:“这个设计师就让Vivi去跟吧。”
Cloe说:“店长,为什么是Vivi,我也想接触设计师的案子。”
林晓蓓驳回了她的要求:“Vivi有做设计师案子的经验,以后再分给你。”
Cloe不太高兴,散会的时候第一个走了出去。
覃惟加了设计师的联系方式,对方姓谢,看头像是个中年男人,应该是有点资历的,当然谱也大。
前期维持了还算良好的沟通,主要是覃惟单方面的配合和讨好,她理解设计师都有自己的性格。
只是这人比陆观雾还要任性一点,说话不好听,找人不分时间。覃惟忍着脾气,心想客户资源的确是掌握在对方手里的,他有资本牛。
也得亏覃惟的忍耐力超常人,在别人手里都要摔手机了。
快到月末的时候,林晓蓓问起了这个客户的情况,覃惟汇报目前暂时没有特别的困难,只是进度全被压在对方手里,自己完全没有主动权。
“你约了他几次来线下?”
“两次。”覃惟前期铺垫的工作已经做足。
“那也差不多了,对方的方案你看过了吧?”
“看了,产品和方案本身是没有问题的。”覃惟判断,隐晦地表达:“问题大概出在三方的协议上,所以他故意拖着我。”
“我明白了,这样,周一你把他约过来。”
覃惟用了点话术将人约来,她在前面打头阵,姿态做足,林晓蓓才作为管理者登场。
覃惟看她的谱似乎比设计师还要大,就在心里笑了一下。
去年在拓展家居产品销售线的时候,和设计公司签订了特许经营协议。但是具体的细节落实到零售部一对一的服务,门道可就太多了。
对方自然想要一个零售价之外的满意折扣,品牌也不能轻易放。谈生意么,消耗彼此的耐心和时间,是很有必要的一环。
覃惟和林晓蓓几乎不用排练,就一个唱红脸一个白脸。
在对方耐心耗尽的时候,林晓蓓又要说一点“关起门”的话了,我必然是想做你这笔生意的,但是公司不给权限我也没办法,倒是可以给你想办法。但是你也得给我一定的诚意,叫我心里有底。
对方就问:“什么诚意?”
林晓蓓伸出几根手指头,“您今天先付给我这个数的定金,没问题吧?”
这笔订单真的要下,最起码得是明年的一季度了,合同不签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双方在一顿在商言商中,对方按照她的方案刷了卡。
覃惟毕恭毕敬地把客人送走。
林晓蓓耸耸肩:“这不就解决了?钱在谁的口袋里,谁就掌握一定的主动权,你以后不用被牵着鼻子走了。”
覃惟大致了解,“谢谢店长。”刷完卡以后,客人的态度反而好多了,大概是怕她收了钱不好好服务。
“但是我建议你,适当的时候要强硬一些。”林晓蓓看着覃惟:“的确,sales的社会地位低,当然比不上专业技术型的岗位。但是你也有你的专业。”
“嗯?”覃惟去给林晓蓓倒了杯水,静静听她说。
“你的专业就是你谈生意的套路,技巧,让别人在你面前都是弟弟。”林晓蓓打开电脑查了点东西,继续说道:“我们被客人压制,说难听的话,做小伏低,并没有什么关系,因为我们挣的就是这份钱。但,一定要把关键的东西抓在手里。”
那就是钱。
对方把钱刷进来,就相当于让渡了一部分的主动权,只是在刷卡的瞬间自己没有意识到而已。
至于后续签多大的单子,就看覃惟的本事了。
覃惟看了眼定金收据,还不少,于是嘴角忍不住翘了一下。
“你也不错啊,不用我使眼色就会配合了。”
“主要是店长教得好。”覃惟正在努力学习拍马屁。
“我先恭喜你,九月份的业绩,你应该又是店内第一?”她新鲜拉出来的数据是这样显示的,“不会拍马屁可以不拍,我不介意。”
“额。”
“做这种生意的时候不用害怕,也不用觉得愧疚,销售部是赚钱;但前期的投入,对方该得到好处,市场部已经砸下去了。这该是你的底气。”
“哦。”
“我有事先走了,再见。”林晓蓓对她笑了一下。
覃惟仍旧坐在自己的椅子里,发了会儿呆,虽然双方嘴上都没有说什么,但是应该心知肚明,这算是隔阂的化解。
既然她们的目标是一致的,那么一个店的优秀店长和top sales的成长必然是相辅相成的,她能展现给林晓蓓的是自己超强的执行能力,林晓蓓看见价值,才会愿意培养她。
而能让领导着重培养她,就是她的手段。
*
第三季度终于完美收官,她拿到了一笔不菲季度奖金,在这里不会再被谁叫做小朋友。
但是覃惟觉得自己快累死了,脸色也不好看,于是下班后抽空去做了下脸,做到一半就睡着了。美容师没有叫醒她,让她一直睡到打烊。
她走进小区大门人忽然有点恍惚,时间已经很晚。心里有那么一点感触,也有那么一点悲凉,却不知道跟谁说,她最近真的太忙了。
这样的状态有点像气球,一个季度用力吹到膨胀,爆炸清零。然后下一个季度再重新吹另一只,继续开启艰难模式。无穷无尽。
十月初,公司开了个联名的餐厅。因为要做活动,她被借调过去工作了两天,见到了许久不见的Perla。
虽然分开的时候说好了休息日约着玩,但是大家的工作都非常忙,真正能凑的时间很少。
Party结束,两人坐下来聊了一会儿,Perla很是嫉妒地说:“看你在新坑混得不错,难道你要跟Wendy变成好朋好友了吗?”
覃惟赶紧澄清:“那不能够,我永远跟你天下第一好。”
“Vivi,你现在不乖了。”Perla指控她,服务生端来酒一人分了一杯。
覃惟口干舌燥地灌了一口,“我不乖的地方可多了。”
Perlq还想继续跟她聊聊最近的生活,但是被一个电话叫走,临走前说:“你明天上班吗?不上的话一起出来吃饭?”
“行的,我下午给你打电话。”
Perla摆摆手离开了,覃惟独自在露台坐了坐。这里很繁华,风景也很好,就是室外有点冷,她坐不了多久就得走了。
她在玻璃的倒影里看见Enzo,他在跟人说话,或者说是社交。但是他永远不会应酬到自己这边来。
她还看见他的手指上戴了个戒指。
覃惟觉得这个世界可真难,在喜欢人这方面,她自动把自己比喻成一头驴,面前悬挂着永远吃不到的胡萝卜。
她简直要急死了,但越急越吃不到。
和Enzo的目光隔着玻璃门无意间碰撞,但是她没有立即躲开,看到他移开视线,才扭过头来。把杯中的水喝完,狠狠放到桌子上,小声咕哝了一句:“你才是驴呢!”
骂完,她又有点想哭了。
过了会儿,她所在的那张小圆桌对面站了个人。
Enzo竟朝她走了过来,他今天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利落的剪裁,但是覃惟一直盯着他的手指看。
“还不回去?”他隔着桌子坐了下来。
“我工作完了,不能在这坐会儿吗?”
“可以。”他点头,这边是一个露台的角落,因为覃惟喜欢让自己待在角落里,而不是众人的目光之下。
“但是我建议你早点回去,因为你喝酒了。”他只是建议,听不听他无所谓的。
覃惟这会儿不管他的审视,“上次你建议我,不要太感情用事,会影响工作。可是事实证明没有,我在Q2、Q3的业绩都做到了店内第一。”
周珏看着她,没有说话。
覃惟也没懂自己为什么忽然要说这些对他来说没有意义的东西,闭了闭嘴,却还是忍不住问:“你不表扬我吗?”
周珏用她曾经说过的话,回复她:“你的事归你的line manager管,我无权干涉,让她表扬你吧。”
“可是我努力工作,为公司赚钱了,你没受益吗?”你们老板享受的每一分优越生活,都是我们打工人的血和泪。
周珏没有见过她这一面,这话莫名其妙耍赖,倒是有点可爱,也有点可气,一阵儿没理她。
但是她那种可笑的,像看猎物的眼神仍旧在盯着他。
他手边没什么东西,在大衣兜里摸了摸,也没有,就把小指上的戒指脱下来给了她,“奖励你,回去吧。”
“你还真奖励我东西?”她惊诧道:“我说的是口头表扬就行。”
“你不想要可以还给我。”
覃惟赶紧把戒指套到自己的手指上了,给了她就是她的。
“我只是想证明,你的话是悖论,在我这里不成立。”她冷笑了一下,“你明明就是不喜欢我,却还要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让我觉得你是个好人。”男人都是很虚伪的。
“你喝醉了,我找人送你。”
覃惟先一步站了起来,绕过桌子走到他面前,“你上次误会我了,我没有想亲你,是想帮你弄一下安全带,你的鼻子往我嘴上凑的。”
这像话吗?
周珏干脆说:“你还有什么要澄清的,一起吧。”
覃惟侧着脑袋,“我今天没有携带感冒病毒,只是喝了点酒,所以……”可以亲你吗?这算不算不礼貌?
她是站着的,而他坐在高脚椅子上,腿抻着地,至少减缓了身高上的差距,他们的视线几乎持平。
覃惟说完,人就往他跟前凑了凑,保留了一定的距离,并没有完全贴上去,因为她想让他自己贴上来。
两年前她第一次见到他,紧张害怕到呼吸困难,怎么也不会想到今日是如此的大无畏。
颇有壮士赴死,日子不过了的意思。
带着酒气的呼吸交缠在一起。
“你说的口头表扬,是这个意思?”
“不行吗?”她挑眉。
周珏的手捏着她的肩膀,也许一开始是想把人抵出去的,但是他没有这么做,微微侧头,印上她的嘴唇。
男女第一次接吻会带点试探性,都没有张嘴。
他的气息很干净,嘴唇凉但是很软,刚刚他们喝过酒,还有残存着酒精和甜味,不同的酒,所以是不同的果香。
覃惟的心脏跳得厉害,怕这不是真实的,下意识抿了抿,很贪婪,也并没有被阻止。而原本微凉的唇瓣随着磨蹭逐渐热了点,有更真实的触感。
为什么会接吻呢?
城市里没有善男信女。
所以,上司和下属接吻,也是正常的,对吧?
不知是谁的电话响起,他们错乱地分开,哦,是她的手机。
覃惟喘了口气,接起电话,手还搭在他的风衣上。
*
周珏走到花坛边,往楼下扫一眼,看见她抱着外套钻进出租车。
他走回来,把剩下的半杯水喝完。
过了好一会儿,叶文邵在露台的角落里找到独坐的周珏,“干嘛呢?”
“没事。”他没什么表情。
叶文邵见他没兴致,坐下来跟他说:“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什么?”
于是叶文邵打开自己的手机,点开相册。尽管刚刚的一切是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发生的,但还是被人看见了,还拍了照片。
周珏眼神很冷,说了两个字:“删了。”
“挺好看的啊。”叶文邵还多欣赏了几秒。那女孩儿的脸很小,被他的手捧着,遮住了,几乎分辨不清是谁。
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得删掉。
要是流传出去,不仅会给她,也会给他带来一些麻烦。
“你不送人回去?”他有调笑的意思,更想说,为什么不跟姑娘回家。
“我原本,”他顿了下,微微叹气,“这两年不考虑感情的事。”
女人需要陪伴,但是他并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做这种事。
“她看上去很喜欢你。”叶文邵删除照片之后,觉得可惜,“多纯粹。”
周珏没有搭腔。
“其实也很简单,小女孩的感情真挚但也害怕被否定。你只需要告诉她:你不喜欢她,也不会喜欢她。她绝对会死心很快。”
“你最擅长的就是拒绝人了吧。”听着朋友的分析,他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对方这样,难道不是你一直以来的纵容?”
chapter45
chapter45
覃惟因为喝酒, 一觉睡到大天亮,最后被一阵电话声音吵醒,“起床了没有啊?”
竟然是Perla。
“干嘛?”她揉着惺忪的睡眼看一眼时间, 才九点而已。
“出来吃饭啊!”Perla在电话里说。
“不是说我下午给你打电话吗?”覃惟都无语了,“谁家好人上午就把人约出来啊?”
“给我起!”
“姐, 你让我在休息日有种上班的感觉,这和驴在半夜里硬要起来拉磨有什么区别?”
覃惟愤怒地挂了电话, 也再无了睡意,于是起床洗漱, 化妆,挑衣服,出门。
这个时间北京已经有些冷, 但是到供暖的时间还远着。
覃惟走到铁站感觉嘴有点干, 唇上都起皮了,于是她对着玻璃把口红擦掉,重新涂上一层润唇膏。
上午十一点和Perla见了面,在她们昨天工作的地方附近。覃惟本来心情挺好的,但是上班久了, 就有种一到商场附近就想吐的感觉,这和店铺是不是非常奢华没有必然的关系。
“来这儿干嘛?”
“你昨天不是说, 想吃这个餐厅的菜吗?”Perla狡黠地挑挑眉。
“啊?”覃惟对此感到惊讶,她未免太霸道了。
品牌联名餐厅刚开业没有几天,不少网红潮人都来打卡,人气很高, 但相对的预约很难。
Perla见她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神通广大的我, 搞到预约了,现在带你进去吃。”昨天来当工作人员, 今天就当上帝了。
覃惟坐下来的时候,还感觉有些不真实,挖来的米其林星厨,好不好吃不知道,但是人均消费并不低。覃惟不太自信地跟Perla叹息:“你知道吗,我的好朋友经常跟我说一句话。”
“啥?”
“山猪吃不了细糠。”覃惟倒也没有反驳,她与其在这吃黑松露套餐,不如去重庆老火锅实在。
Perla翻着精致的菜单,说:“吃不了细糠?就硬拱呗。我还不信我就吃不了。”
“谢谢你,我的朋友。”覃惟没话了,慢慢铺着餐垫,现在她要开始装腔作势,准备拍照了。
Perla约她出来主要也是想体验一下,然后拍拍照发朋友圈,工作嘛,还是要适当装点门面的。
拍完照两人才开始正常地聊天,“你过去有半年了,有没有人欺负你?”这里特指Cloe,她很担心覃惟被对方吃干抹净。
“那倒没有,如果阴阳怪气,我顶多不搭理就是了。”
Perla说:“这样做是对的,就算嘴上会开炮也要提防小人。”这个行业免不了勾心斗角,没办法,最切实的利益相争。
“不至于吧?”覃惟说道。
Perla则持有不同的意见,“你觉得不至于,是因为以前还没有动过别人的蛋糕,但今后你肯定会往上爬,就非常至于了。”
“那怎么办?”覃惟放下了叉子,认真听她说。
“不用怎么办,就是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不要违规操作。”Perla能教给她的,是自己的一些经验,也是吃亏换来的,“过手的钱财一定要留下票据;不要存侥幸心理隐瞒失误;不要擅动客人的利益即使TA跟你关系很好,一个积分都不要碰。还有,不要卖假货。”
覃惟听到最后一个觉得夸张了,“我上哪儿搞假货去?”
“事实上,真的有类似的事件,动歪心思,绝对会让你在这个行业混不下去。”Perla的做人准则,销售的套路千千万,但最基本的诚信要保持住。
“我知道了。”覃惟正了正神色。
“你是我带出来的,我当然希望你能走得高高的。”Perla看出来了,覃惟已经初露锋芒。
“我可是销冠带出来的,那必须的。”覃惟恭维地跟着说了一句,又颇有感触地抱抱她的手臂:“Perla,你对我太好了,我也无以为报。”
“嗯哼?”
“要不,我喊你一声妈吧?”
“那你会给我养老吗?”
覃惟叉着撒了黑松露的温泉蛋,小心放进嘴里,研究起来:“妈妈,可以把你在三环的房子过户一套给我吗?我真的很想要,求求你了。”
“你还是吃饭吧。”小朋友成长起来也不是那么好,非常会气人了。
覃惟吃了会东西,要去上厕所,路过一张桌子,看见有几个外国人坐着小声聊天,她觉有点儿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但是想不起来了。
她甩了甩脑袋,去洗手间。这家餐厅真的细微到了极致,餐食一应用具都是品牌的,就连盥洗台的抽纸盒,也是带LOGO的。
这让覃惟想起一个议题,如果奢侈品不把过剩的库存烧掉,而是送给穷人的话,那么坐着宝马香车、穿着花了6000美金买来的大衣的富家太太,将会和路边的乞丐拥有同款。
那么,奢侈品的品牌价值,还存在吗?
如此极端处理库存的方式,即使被新闻爆出来,受到社会各界的谴责,但这情况至今仍不鲜见。
商业的最终走向,必然是和一些“正确”价值观相悖。
水龙头一打开就是温的,覃惟冲了冲手,又用纸擦干。转身走出去的时候,她看见一个身影一闪而过,很像是Enzo。
她快步走了上去,发现的确是他,但是周珏却不会注意身后的人。
直到他快走到自己的位置,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才转身看一眼,看见了覃惟。
“你?”他的眼里有些惊讶,意思是你怎么在这?
“我和朋友来的。”覃惟迅速说了这一句,脸蛋莫名有点烫,快步走开了。
清醒状态下的她比喝醉时怂包多了。
他只说了一个字,不知道是不是覃惟的错觉,他今天似乎没有用那种审视的眼神看她。
回到自己那桌,已经完全看不见Enzo了,她坐下来喘了口气。Perla看见她撑着桌面的手,以及手指上的戒指。
“诶?你买了这款?”
“怎么了?”
其实不是她买的,是昨天晚上Enzo从自己的手中脱下来送给她的。虽然他的手指很细长,但是男性的骨架就是比女性的骨架大很多,他原本戴在小指上的,她戴在食指上才正好。
今天早上,她只是从首饰架上随手抓了一个。
但看见这个戒指,让她又想起了昨晚的事儿,她现在有点想去跳楼。
Perla已经从她的手指上将戒指拿了下来,放在灯光下看了看,但是她并没有试戴,只说了一句“太男款了”就还给覃惟了。
“随便戴的。”覃惟只能如此解释。
Perla捂着嘴笑,“这么贵的东西你随便买,好啊,今天的账单你来付吧。”
“也不是不行。”
Perla赶紧拦住她的手:“等你今年拿到店铺的top sales,再请我在同等级的餐厅吃大餐吧。”
“我们走吧。”
两人于是懒懒地起身,覃惟摽住了Perla的手臂,却不想出门的时候碰见Enzo那群人。她终于想起来了,那几个外国人是他的同事,昨晚在party上,他们就站在一起说话了。
覃惟若有所思,心想虽然在同一个公司,可是她和Enzo除了工作上的一些遥远的联系,他们的社交圈子不重合。生活也完全不一样。
这家餐厅是在一个艺术馆的三楼,进门处很窄,是一条幽暗的长廊,弯弯曲曲,两边的墙壁都是暗色的装饰,只在高处有两盏壁灯。
人一多,难免就会挤在一起。
Perla和那些人认识,就聊了几句。虽然office和门店有壁,但是足够优秀和耀眼的人会打破这种壁垒。
他们聊起这家餐厅的口味如何,用餐体验感,顺延的话题有很多。覃惟一言不发地盯着地面,即使被别人cue到,她也只是浅淡地笑笑,又继续沉默,非常依赖Perla。
这个时候,真正会社交的、和伪装开朗的一下子就见分晓了。别看覃惟刚刚和Perla吃饭的时候侃侃而谈,因为已经足够熟悉。
在陌生人的面前,她就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说什么都尴尬。
此刻,她多想退回五岁的时候,挂着妈妈的手腕,心安理得地沉默,也不会有人来为难她。
而和她一样沉默的,还有Enzo。
他不讲话,纯粹是因为对话题不感兴趣。
下楼梯的时候,覃惟走在最后面,看见前面高大的他,今天他的手上空空如也,因为戒指已经在她的手指上了。
他的手很白,也很修长,她忽然有那么一丝急切。昨晚只是亲了一下嘴,今天的覃惟却有一种奇怪的占有欲,觉得自己可以牵他的手。
事实上她并没有那么做,只是下台阶的手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西装袖口,硬状袖扣还打了下她的手指。
Enzo回头,看了看她。覃惟觉得抱歉,想说她不是故意的,耸了耸肩,“sorry……”声音很小。
下面来了几个女孩子,说着话,一边用手机拍这里的环境,和刚刚的她们两个一样的动作。下来的人都在往旁边避让,只有她还傻乎乎地站在中间。
周珏盯了她几秒,然后探身伸手,拉住她的手腕,往扶梯边扯了下。
这个接触的动作很短暂,快到她来不及感受他的体温,他就松开了手,继续若无其事地往下走。自然,这个动作也没有被第三个人察觉。
别人还要回去办公室工作,Perla和覃惟今天是休息,摆了摆手:“再见。”
周珏已经坐进车里。
覃惟尽量忽略自己内心的感受,再次摽住Perla的手臂:“走走走,去你家看狗。”
Perla家养了两条狗,一条柴犬,还有一条雪纳瑞。虽然雪纳瑞非常漂亮,但是覃惟还是比较喜欢柴犬,因为抱起来非常治愈,敦实。
她进门一换了鞋子就冲上去把柴犬抱在怀里,使劲儿揉。
小柴也喜欢身上香香的美女,很愿意舔的。
Perla的妈妈前两年动了个腰上的手术,都不能起床的,但是现在已经康复得差不多了,平日就待在家里种种花,养养宠物。
阿姨看见覃惟坐在地板上和狗狗竟然可以玩半个多小时,又亲又抱,觉得很好笑。Perla嫌弃了一声:“Vivi,你这样真的好像一个变态啊!”
覃惟今天想亲但没亲到Enzo,只能亲狗了,说:“我对喜欢的东西,就是很变态的。”
chapter46
chapter46
覃惟的人生里很少有涉及重大问题的苦愤, 比如叶晓航和她父母的矛盾,她小的时候,有随时被扫地出门的风险。
覃惟的困扰最大的是失恋, 工作不开心。但这些均有化解之法,甚至可以轻易地解决。
她的学生时代是开心的, 恋爱也该是快乐的。
只是,现在她对这种事有点束手无策, 也有点茫然。
很快,短暂的情绪被繁杂的工作填补。
零售行业有个说法叫:金九银十。虽然八月份的淡季叫人苦恼, 但是旺季的忙碌也叫人喘不过来气,既然工作都是让人不开心的,何不多赚点钱呢?
覃惟隔天上班就再次忙成了一头驴, 她约了客户, 八点多就到店里开始准备了,搭配产品,谈判细节,一直忙碌到早会结束。
覃惟请了另一个同事帮自己代做日常事务。
Cloe甩下了白手套,眯了眯眼睛说:“Vivi, 这个月的神访还没来,你就松懈了, 是在搞特殊吗?”
“什么特殊?”
“你自己心里清楚。”Cloe语焉不详。
两人没有吵得起来,林晓蓓就来了。她手里端着一杯咖啡,大衣挂和包包挂在手臂上,高跟鞋踩得“咔咔”响, 一副来势汹汹的样子, 都不用开口,大家自动安静下来。
林晓蓓看看Cloe, 面色不悦:“你是想让客人见识你们吵架有多厉害吗?”
“不是的,店长。”
林晓蓓:“既然不是,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
Cloe于是离开了,林晓蓓过去问了下覃惟客户的情况,做大致的了解,又问:“今天确定能签下来吗?”
覃惟说:“我直觉会有百分之六十的可能性,但不确定。和客户面聊我会尽力的。”
林晓蓓点点头,又问:“需要我帮忙吗?”
覃惟尝试着说:“你和我一起的话可能性会更大。这个客户喜欢被重视的感觉。”有的时候,也不是全然看技巧,而是需要一个管理者的身份。
林晓蓓说:“如果你需要,我就留下来。”
合同最终在两人的配合下顺利签下来,单值比覃惟预判的多了百分之四十,这是她没有想到的。
也让她清楚地意识到,在工作中,林晓蓓的配合对自己非常重要。
这样的搭档,会伴随她很久,直到一方顺利升职。
覃惟晚上约了朋友,有些事情,跟林晓蓓请了假,不参与下班复盘会。
今日的营业额好看,林晓蓓的心情不错,没有多做为难就答应了,“去吧,明天再过来下订单吧。”
“谢谢店长。”
她换了衣服,又去隔壁拿了蛋糕,今天是顾雯的生日,寝室四个人约了晚饭。
毕业以后大家越来越忙,假日错峰,能真正聚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但是这种重要的日子,是底线,不想错过。
所以覃惟即使可能会得罪领导,也得请假。
顾雯默默许愿,然后吹灭了25根蜡烛,覃惟赶紧问:“许了什么呀?快说快说。”
“放心,绝对有你们的份儿。”顾雯老神在在地笑着道:“最后一个愿望是,我的姐妹们都非常有钱,且有满意的x生活。”
覃惟拍了一下手,“说得好!”
“的确,这很实在。”李东歌也暗戳戳赞同,这姓顾的,果真是她们的好姐妹。
无论过程获取什么,最终目的是幸福。
毕业以后虽然忙了,但是大家的经济条件已经不似学生时代那般的艰难模式,也可以送给姐妹很好的礼物。
叶晓航说:“好吧,既然你们都赚了点钱,我也要宣布一件事了。”
“什么?”
“我开始着手准备,申请国外的学校了。”
“啊,这么突然的吗?”覃惟之前都没有发现叶晓航有这方面的意向,但其实是她们很久没有躺在一起谈心了。
叶晓航说:“不突然,我很早之前就有这个想法了,只是实现起来过于困难。”
“那现在怎么可以了?”
叶晓航喝了点酒,脸色也有点复杂地说:“我爷爷上个月过世,他把房子留给我了。”
叶晓航的爸妈分开得早,她小时候过得很可怜,这个房子算是对她的补偿。只是他们都不知道,叶晓航是个物欲很低的人,她虽然没有自己的家,但甚至都不需要房子。
这笔钱,可算作她出去看世界的启程基础。
虽然人人的梦想都是变得有钱,在这个地方有车有房,也得允许叶晓航是不一样的。
“这是好事,小航,你准备考试的这段时间住在我那里,我在家很少,每天就回来睡个觉。你可以安心学习。”覃惟说。
好朋友和亲人的区别是,亲人之间可以有直接的金钱给予、索取;而朋友不可以。
叶晓航变得有钱,比她自己有钱会让覃惟更加开心,也觉得更加幸运。
好运终于降临到叶晓航的头上了。
覃惟今晚很开心就多喝了一杯,绝对没有到醉的程度,但是手机没有电了她都没发现。
回到家已经十点,她给手机充上电,刚开机就连环炮似的有消息进来,嘟嘟嘟响个不停。
她尤其受不了这个声音,每震动一次,她的心脏就漏跳一拍。
赶紧点开,有领导和同事给她打的电话,还有发的微信。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覃惟迅速打开电脑,把林晓蓓要的文档发了过去,又说:“抱歉,手机没电才刚看见。”
过了会儿,林晓蓓发来一个“OK”的手势,没有说什么。
覃惟总算把一颗心放下,又划拉一下屏幕,聊天列表里有十几个工作群,每个群都有红点点,她一一检查有无错过的消息。
滑到最后,才看见通讯录那里,也有个红点。
她点开了,很简单直白的提示,Enzo。
让她的心再次狠狠一跳。
*
周珏下午在总店开会,都在忙,他自己倒过一次水。Pantry里面不可能像外面永远保持漂亮整洁,茶水台旁边有个杯架,有点乱,放着sales们不用的名片盒,Vivi的还没有被收起来。
他拿了一张,放在自己的衣服口袋里。
晚餐时间,他有两个小时的空闲,但是错过也就错过了。
今天的工作不算特别多,周珏的时间很宝贵,包括睡眠时间。手机响的时候他正坐在床边喝水,然后准备睡觉了。
覃惟说,晚上没有看到是因为在过生日,今天是她的25岁生日。
又发来一张蛋糕的照片,也正是25根蜡烛。
*
覃惟守着手机好几分钟,都没有等到任何回复,她感觉到自己的傻气,不想再浪费时间便去洗澡了。
女孩子洗澡的时间都很长,要洗两遍头发,涂抹身体乳,清洁口腔,护肤 。从浴室里出来已经是四十分钟以后的事情了,但是头发还没有吹,只是用毛巾包了起来。
她不急着吹头发,却下意识走向在桌上充电的手机,点开看了看。
周珏回她的消息了。
说在她家小区门口。
于是,她的心脏又猛跳了几下,虽然是带有胜利的意味,也夹杂着心虚。
她很想化个全妆,让自己完美无瑕地出门见人,但太刻意,也怕他等久了直接走掉。
踟蹰几秒,还是决定自然的状态去,她只是摘掉了头上的干发帽,把湿的头发梳顺。晚上室外太冷了,又拽了件兜帽卫衣套在睡裙外面。
周珏的车停在路边 ,红色的车灯一闪一闪,像野兽的眼睛。
她越走近,又越恐慌。其实这种行为师出无名,没有任何理由,真到这会儿也不知道该以什么状态跟他相处。
但是谎言,说了也就说了。
她的身体有些抖,还未走到车边时,车门就已经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
她不做声地坐进去,看见Enzo的样子,很庆幸自己没有做作地化妆。因为他们的状态差不多。
他穿着休闲的衣服,发丝垂着,鼻梁上架了副眼镜。看来是准备休息了,又出来。
哦,他也近视,只是工作的时候不戴眼镜罢了。
覃惟想到这里,嘴角不自觉勾了一下。
“笑什么?”他问。
“没什么。”她不想回答。
于是,车里安静半晌,谁也没有开口讲话。不知道在等待什么。
覃惟侧过身,见他一直在看自己,有些闪躲地低下头。
周珏抬手,来到她耳边,把她卫衣的兜帽摘掉了。她的头发还是半湿的状态,有几缕贴着面颊。
他把那几根头发拨到耳后,又缓缓地揉了揉她的耳朵。
覃惟的脸跟他的手比,的确很小,她一开始有点愣,过后脸颊主动去蹭了蹭他的掌心,像个求抚摸的小动物。
他的手也便没有立即松开。
“想要什么生日礼物?”他问,根本没跟她说生日快乐,也不说自己这么晚来见她到底是为什么。
“我要,你就会给我吗?”
“你可以提。”周珏的目光仍旧深沉,非常严肃。
覃惟说:“我想要你亲我。”
这话,周珏难免愣了一瞬,似是在思考。然后捧着她的脸,低头碰了碰她的唇瓣,她刚从外面进来,唇很凉,但他的却是暖的。
先是啄吻,慢慢熟悉彼此的温度和气息,再辗转,吻得密不透风,撬开齿关。
他的身上总是很香,却不浓烈,淡淡的,接吻的感觉也是如此的好。覃惟喘息有些困难了,身体几乎躺在他怀里,他的手指穿插她的头发,轻轻摩挲着。
分开时,她的脸颊和耳朵都很烫,眼睛却是亮亮的,瞅着他。
“然后呢?”他并不觉得一个吻,可以作为生日礼物。
同时又意识到,她身上有种极大的矛盾,明明在人场里内向而羞涩的女孩子,连眼都不抬一下,私下里在他面前,却又是如此狡黠。
也许正如朋友所说,其实直白地拒绝,可以杜绝一切麻烦。但是他没有那样做,便是在纵容,任由事态发展下去。
“对不起。”她忽然又说。
“为什么道歉?”
“我对你撒谎了。”她仰头盯着他的下巴,很勇于承认:“其实今天不是我的生日,我的生日在下个月。”
周珏意识到自己被骗,眼神冷却。
而她又迅速抓住他的大手,贴在自己的脸上,继续蹭蹭,胆小又懦弱地说:“我只是想让你亲亲我,抱抱我。”
“Vivi。”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起伏。
“不要生气,好不好?”她的语气似是下一秒就会哭出来,好委屈,即使是这样说着,又主动凑上来亲了亲他的下巴,身体小小幅度地摇晃,连带着他的手臂,“好不好呀?”
chapter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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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惟对自己有那么一点自信, 毕竟她有长达二十多年做“宝宝”的经验。
“你不该对我说谎。”周珏说这句话的时候,眼里并无半分柔情。这又让覃惟产生了一丝几不可察的自我怀疑。
四目相对着,她的眼里出现一丝恐慌。
周珏端详着她的面庞, 若有所思,顶着湿漉漉的头发, 未施粉黛的女孩子,像被雨淋湿的小动物。深更半夜朝着他跑过来, 看似纯粹,但也极具欺骗性。
他又摸了下她发烫的耳朵。
很快, 那只被她小心翼翼捧住的手,毫不留情地抽了回去。
覃惟的心凉了半截,听见他说:“信任是难以建立的东西, 无论工作, 还是一段关系。”周珏安静片刻,似是做出一个决定,对她说:“你先回去吧。”
覃惟看着周珏的车开走,融入了午夜的车流,迅速消失在黑夜里。
她差点忘记了, 他并不是一个可以轻易被开玩笑的老板,也不是可以被欺骗和戏弄的男人, 他有着绝对冷静的头脑,他习惯掌控一切。
认识到这个现实,覃惟有一点兴奋,也有那么一点失落。
她这是把事情搞砸了吗?
刚刚和他接吻时有多温暖热烈, 现在就有多空虚落寞, 覃惟孤单地站在原地,眨了眨眼睛, 只觉口干舌燥。
小区门口有一家便利店,灯光惨白,只有店员坐在后面昏昏欲睡。她走进去直奔冰柜,犹疑片刻,拿起一板养乐多。
付了钱,她问店员:“有吸管吗?”
“这儿。”
于是站在店门口,一瓶接一瓶,把一板养乐多都喝光了,最后狠狠丢进垃圾桶里。今天晚上摄入了大量的劣质糖分,真是该死,又要长胖了。
可是,生气归生气,就不能给她亲够再走吗?
*
头天晚上的失败,让她隔天早上去上班的状态都不是很好。
林晓蓓可不会管你在生活里遇到了什么事,既然来上班了,就得给我保持最好的状态。
但既然是人,就不可能总是毫无情绪地耐心微笑,她不想把这种低落带到和客人的沟通中,留在办公室做了会书面的工作。
把昨天的订单做掉,但是突然发生了一件,她最害怕,也最棘手的事情。
合同出现了失误。
覃惟目前还没有完全摸清这个失误带给自己的影响有多大,所以才会感到慌乱。
昨天签下来的客户很大,产品也比较细,附件表格都拉了两页,其中一个品没有出现在合同里。
这个产品客人也没有付钱,但是在覃惟之前给客人签字确认的清单里。
一般来说,客人买完东西是不太会再去研究销售合同,之前确认了清单,所以会以为自己是买了这个东西的。
此时,覃惟坐在电脑前仔细回忆,这个产品是什么时候被从合同里删掉的。她很清楚,自己不可能主动删掉,因为是一开始就定下来的。
她看了看四周的同事,只有两三个人在,并没有人在看她的反应如何,而其他人都出去了。难道是有人动了她做合同的电脑吗?
不太可能,怎么可以拿这种原则性的事开玩笑。
这件事处理起来,问题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
只是看合同的话,文字上是完全没有任何问题的。送货的时候客人发现了不对,即使计较起来,她也完全可以拿合同说事。
但,这是完完全全的欺骗。
那如果现在就跟客人坦白呢?毕竟在她这里付了几十万的账单,t熏群吧仪斯八衣流九六散发布此文可不是随便在路边买斤橘子称错了吵吵了事的,是甲方对乙方专业性的要求。
势必会怀疑她的专业和诚信,然后再推翻长期建立起来的信任。“上帝”的情绪是不可以被忽视的,说不定会主张撤销合同。
顿时,覃惟有些烦躁了,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又在合同上犯错。
林晓蓓找覃惟,但是在外面没有看见她,就推开了门,问道:“你在做什么?”
覃惟皱了皱眉,还是决定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林晓蓓,一起商量如何妥善地解决。
果然,林晓蓓的眉头皱得比她更深,问她道:“不论这个项目是不是被删掉的,但是你在签订前没有再一次确认清楚,这是你在工作上的失误,无法狡辩。”
她原本想说,第一页附件她在客人来之前就检查了三遍,因为没有任何改动,所以她才没有浪费时间重复地做这个动作。
的确,她是第一责任人,“是,我的粗心造成的。”覃惟也没有想狡辩什么,只是想尽快解决这个问题。
“你认为怎么做比较好?”林晓蓓又问她。
覃惟说:“订单还没有下到产品部,我想先联系客人,最好让她过来补齐;或者再签一个补充说明,附件清单上的失误。”
听她说完,林晓蓓脸色更加难看了,“你不可能左右得了客人的想法,万一对方不开心了,想撤销合同呢?”
服务方出现失误,客人是完全有这个权利的。
覃惟说:“我觉得应该尽快坦白,拖得越久发酵得越大。不排除一种情况,客人对品牌的选择也是在谈判时一时上头签字的,过后回家就会冷静下来思考。”
她们在这儿猜客人的心思,毫无意义。但又不得不这样做,昨天那个客人来待了几个小时,林晓蓓也见识到了,一个中年女人,做外贸生意的,精明强干,并非好糊弄的人。
事实上,每一个有钱的客人,在客气的时候非常客气,较真的时候也会让你难受一百倍。
林晓蓓最终拍板决定:“订单正常下,暂时先不要告诉客人,等送货的再说。”
覃惟看着林晓蓓,她并不认同对方的主张,“店长,你要考虑到被客人发现可能带来的后果。她不会管合同细节,只在意自己花了一笔钱买到全部的东西。”
就算是来店里吵一场,也能让她们名誉受损,甚至被公司通报处罚。
“送货要到明年了,那就明年再说。”林晓蓓说:“反正,书面合同是没有错的,对吧。”
覃惟明白过来了。这笔单子虽然只是几十万,却是林晓蓓的整年绩效的组成部分,这是她在Rossi当店长的第一年,势必要做出亮眼的成绩。所以她只争朝夕。
但,明年就不过了吗?
覃惟记得Perla提醒自己,不要企图隐瞒错误。
Perla不会害自己。
“我还是想今天联系客人过来。”
“不要。”林晓蓓站起来阻止她,语气已经有点凶了,又说:“这个产品不贵的,是不是原价只有三万?”
覃惟愣住,林晓蓓是疯了吗?她不会让自己去填补这三万块的窟窿,平息事件吧?她又不是来付费上班的。
两人争辩的声音不由变大,不知何时,已经有其他同事站在门边看了起来。林晓蓓转头瞪了他们一眼:“都站在这里干什么?没别的事干了吗?”
其中一个人小声道:“那个…店长,今天徐经理会过来的,应该快到了。”
“知道了。”林晓蓓叹了一口气,“先出去!”
覃惟也没有继续争辩什么,这件事最好还是不要让上面的领导知道,她觉得自己可以解决,于是把桌面收拾干净。
刚走出办公室,就看见区域经理已经到了,她身后还跟着面无表情的Enzo。
真是令人头大,不知道他来干什么,这个店不是平时不来的吗?
徐经理看大家都站在办公室门口,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笑着问了句:“在分享什么八卦吗?”
没人说话。
徐经理又说:“我昨天在别的地方忙,但是听说Vivi签下一个不小的单子,恭喜你呀。”
覃惟看见对方脸上的温和笑意,只觉更加心惊。微笑只是一张完美的脸谱,在这个公司里,在零售部,每一个女性领导都是把体面笑意旱在脸上的。
鬼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
Cloe看没人说话,就开了口,“刚刚我们就在说这件事。昨天的单子出了点问题,Vivi把客户的合同漏了一个东西。”
她竟然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当着领导的面,说了出来,过后又若无其事地道:“徐经理,这个情况要怎么办啊?”好像她也非常为Vivi担忧似的
覃惟现在只想原地消失,但是她竟又下意识地看向Enzo。
果然,Enzo的视线也落在她的脸上,说不出的意味,但肯定不是和煦的。
要是放在平时,徐经理是站在他们这边的,有什么事儿都会在Stella那边帮下面的人顶着,但是事情既然都摊到领导面前了,她再怎么想护短也不可能。
可是能说什么呢?
于是,徐经理又眼风观察了这位的意思。
Enzo只是站在那里,就让人感觉他周身冷飕飕的。半晌后,他看着覃惟,说:“在我的记忆里,这已经是你第二次在合同上出错了?”
听上去只是一句毫无语气的指摘。
平日里领导一个眼神,就够下面的人揣度半天的了,又何况是压迫感十足的质问。
覃惟没有辩解的理由,是的,上一次她把陆文心的合同搞错了,也被他抓住小辫子,然后他厉声斥责了她。
她工作一直都是小心翼翼,没想到唯二犯的大错都叫他撞见,真是倒霉。
覃惟点头承认。她看着Enzo的眼睛,心里有些难受和悲凉,他此时的冷漠,和昨晚亲吻她时的温情,有着巨大的割裂感,好像那个以为她过生日,深夜开车来找她的不是同一个人。
他的话一出口,就没有人说话了,大家各自心怀鬼胎,Cloe不知道刚刚自己的告状,有没有起到实质上的作用,还是只是一个空响炮。
林晓蓓也正在纳闷,从覃惟开始独立她就一直在带着她了。而Enzo说这是第二次合同出错,那么上一次呢?她为什么不知道?
果然,Enzo对Vivi的客户情况了如指掌,难道他们之间真的有私交?
场面一度陷入僵硬。
而Enzo却没有进门的意思,他扫一眼众人,说:“你们在这表演罚站没有意义,想想怎么解决问题吧,各位。”
不知道是对覃惟不专业的不屑,还是对店内错乱人际关系的不满,他说完就离开了。
覃惟吊着一颗心回到办公室,闷着头沉默许久,她心想,这才是Enzo的底色。在绝对的权利面前,任何柔软和示弱都起不到作用。
chapter48
chapter48
周珏没有想到围观了一场闹剧, 但是他今天过来的目的并非日常巡店,而是跟商场的运营负责人碰个头。
这个商场隶属于一家港资地产企业,也是第一次入驻北京。
周珏以前和对方接触不深, 但是店要开下去必然要进行一些关系的维护,于是约了一次中午的简餐。
对方四十岁左右, 姓罗,面相斯文, 内有城府。
每个品牌方和商场之间总是存在各种掣肘,利益的计较。品牌在数字媒体上的投入越来越多, 势必缩减传统推广的预算。一线品牌更是有种傲气,再大的商场活动都谢绝参加。
对方内含深意地跟他聊着这些东西,并无很强的目的性, 品牌方不参与活动, 商场的引流和获利就变少,下一次续签合同,可就不一定有这么好的位置了。
但周珏要切实考虑的是转化率,一个品牌市场营销的预算是极其有限的,并不如外界想象的那样多, 大笔的钱砸下去,也不会马上出结果。
市场部作为一个公司的花钱部门, 每一笔预算,他势必要权衡计较。
这顿中饭虽然称之为简餐,但吃的时间却有些久,算是建立了社交。
罗总也在心中盘算, 这位周总为人如何。
*
覃惟中午没有吃饭, 她根本没有胃口,只喝了一点咖啡。
虽然在如何处理上她和林晓蓓产生了分歧, 但是既然被经理知道了,就不能私自解决。犯错很正常,但是隐瞒错误的罪过可就大了,就是故意的。
最终,她还是联系了客户过来。
在客户来之前,她再次核对合同细节,又跟林晓蓓商量了一下对策。
不久后,客户就进门了。
重新规划了分工,她和林晓蓓扮演着不同的角色,覃惟先是艰难地跟客户解释了,一开始对方肯定是不开心的,数次让覃惟的解释难以进行下去。
但,也没有她们预料的那般糟糕到要撤销合同。
等客户气消,然后林晓蓓上场,合同和产品的各种细节由她做最官方的解释。
相继聊了半个多小时,客户的脸色终于软了下来,同意再次刷卡,不追究这次的失误。
客人并没有出口责怪她,虽然一开始过来表现得很强势,但是后来还反而安慰覃惟,不要太愧疚了,就是气氛还有那么点僵硬。
办完了事情,顺便在店内逛一逛,覃惟的一颗心终于落下,陪对方聊了会儿。
覃惟就差像摽住Perla一样,摽住这个客人的手腕,柔声说:“王姐你人太好了,还好你没有责怪我。”
“能解决的都不是大事。”王姐今年五十岁出头,和覃惟妈妈年龄差不多,看见小姑娘撒娇,她能再板着脸吗?
覃惟翘着嘴角,眼神又亮了起来,感觉可以有讲情的余地,继续说:“我们领导狠狠斥责了我一顿。说您对品牌这么信任,买了我们这么多东西,我却用这么不专业的方式做您的合同,真是太不应该了。”
“哎哟。”王姐看她可怜巴巴,感叹了一声。
终于有正常聊天的气氛了。
覃惟:“我今天早上上班发现了这件事,一直在忐忑,中午饭都没有吃呢。”
“啊,你现在饿不饿啊?”
“还好啦,就当减肥。”覃惟非常一本正经地说:“但是这件事顺利解决,我终于放心了,晚上估计就有胃口了。”
王姐拍拍她的手背,安慰她道:“你们年轻人爱拼是好事,但是也要顾念身体。等你到了我这个年龄就知道健康是多难得的事,年轻的时候多会造,老了就多后悔。”
“不行的呀。”覃惟顺势就挽住了王姐的手:“竞争太大了,我不努力在这儿混不下去,还是好好工作吧。”
“混不下去你就来找我吧!”王姐半真半假地说:“听口音你是南方人?”
“对的呀。”
“你家是哪儿的,我看看有没有分公司。”
“真的吗?你好厉害啊!”覃惟也煞有其事地震惊,准备把客人送出门,走到外面,看见Enzo站在门口和人讲话。
Enzo看了她一眼。
……
他怕是把她刚刚和客人撒娇又做作的对话都听到了。
她顿时有点尴尬,但是想想也无所谓了,既然错误已经犯下,印象无法挽回,那不妨跟客人撒个娇。
她还年轻,善良的客人讲人情味,可以原谅她的稚嫩。
覃惟为表达歉意,送给她一个小礼物,“上次过来,你不是说你女儿很喜欢这个限量版的小熊吗?是我私人珍藏的,送给小妹妹吧。”
“这怎么好?”
“您在我这儿买了这么多东西,还原谅了我的失误,可不就算救了我一次?”覃惟笑得特别甜,“收下这个小熊,您可就别怪我啦!”
“哎呀!”
“可不可以嘛?”
王姐于是收下了,可以拿去讨好女儿,眼里也笑开了花儿,对她说:“不怕的啊,都跟你说了不是事儿。这样,你以后缺个业绩什么的,尽管跟我说。”
“不管我缺不缺,我都先谢谢您啦。”
覃惟心情愉悦地跟客人摆了摆手,事总算完美解决。
Enzo和人也聊完了,目光寻究地正看着她,她不解他的意思。
看什么呢?
公司有规定,sales不能跟客人撒娇吗?她的确是犯了错误,可她自己也能解决。
周珏在她进办公室时收回了目光。他之前一直不理解,她的性格怎么会留在零售部,其实更适合在办公室,现在算是明白一点。
也许,不需要把性格这件事看得太重要。她是一个绝对聪明的女孩子,很会动脑子,具有很强的模仿能力。
*
做完合同以后,覃惟就去了林晓蓓的办公室,又像早上的争端根本不存在一样,讨论起了这个客户回购的可能性,很大。
成熟的职场人,要表现的是自己解决问题的能力,而不是个性。
“无论如何,今天也算开了个小单。”林晓蓓说:“这个王总对你还是很信任的,后续好好跟进,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
事情既然解决,覃惟就有机会跟林晓蓓讨价还价,“我可以保证我在合同的操作上没有失误,至于项目是怎么消失的,我还拿不出证据。”
“Vivi,这是什么意思?”
覃惟说:“平时的小事就算了,可是这次未免玩得太大。如果今天这个客人没有那么好说话,店里损失几十万的业绩是有可能的。”
林晓蓓想了一下,说:“我明白了,我需要想想,你先去忙吧。”
晚上的会议上,林晓蓓拿进来一个盒子,她当着众人的面拆了包装,是一个监控。众人都很惊讶,这是要干嘛?
林晓蓓没有把话说得太明白,“Vivi的合同出现错误,但是找不出是哪一个环节出的问题,估计大家也都会有类似的问题,为防止各位误触自己的电脑,或者别人的电脑。”
“店长,这太侵犯隐私了吧。”
林晓蓓说:“办公室属于公共场所,不算侵犯隐私。你要是想做什么私事可以去更衣室,洗手间。”
“好吧。”
林晓蓓做事的路数和Stella一样,不在乎员工内斗,竞争可以激发斗志。但是如果下面人的竞争损害了自己的利益,消耗公司的资源,才会让她们上心。
既然林晓蓓这次不追究了,那么覃惟也不想耗费心神。
比起争端,她更关心自己今年的业绩,到底能在店内排第几,在区域里排第几,年终奖金能拿到多少。
手机里忽然蹦出一条消息,打扰她在会议上的发呆。
覃惟点开,竟然是Enzo:【客户的事解决了?】
她都可以想象他冰冷而带有责问性质的口吻,于是也冷冰冰地回了一个:【是】
之后手机又响,她不想再看了,无论他怎么样的指责,说她不成熟也好,不诚实也罢。总之他的态度很伤人,总是认为她不好,不够高明。
闲暇时她有那么点挑战的心思,可今天她很累了。这份工作本就消耗精力,负面的纷争更是会把人拖入抑郁的沼泽。
她不是一个那么开朗健谈的人,对客户的热情需要调动全身的力气,哪怕是撒娇也掏空了她的精气神。
为什么这个时候还给自己找不痛快。
十月份快过完了,接下来又是十一月份的各种指标和活动。林晓蓓在上面说了一些话,她没有听清楚,糊里糊涂地点点头。
“好了,时间已经很晚了,大家回去的路上小心。”林晓蓓最后做总结陈词。
同事们纷纷离开会议室,换衣服,回家。
但是覃惟还不可以,她需要为今天的错误写一份情况说明。如果经理不知道的话就不用写,可是都被他们撞见了就必须有个交代。
外面的灯都关掉了,只留下她工位一盏。
她对着电脑,键盘敲得飞快,带着愤恨,心里到底是有点委屈的,肚子又很饿,心想家楼下的鱼汤面馆可不要关门啊,等着她,马上就来!
仔细斟酌措辞,终于把情况说明写好,发到了林晓蓓和经理的邮箱,她才去换衣服。
更衣室外面发出一点声音,覃惟理解的是保安在巡逻,但是又不太像,因为不可能一直在一家店面的门口徘徊。
她匆匆换好了衣服,跑出去察看,被一个高大的黑影子吓了一跳。
“Enzo?”她恭恭敬敬地喊人,还没有从工作的角色中脱离出来,眼里也满是惊惶。
周珏站在办公室门口,看着她,他已经换了衣服,外面是浅色的大衣,比工作状态松散一些。
“有,有事吗?”她心想,还没骂够吗?不至于大晚上还追过来骂吧?
“我给你发消息,你没有回。”周珏说。
“刚刚在忙,我现在来看。”覃惟知道了,要回办公室拿手机,走过他身边。
可是她的手,又被他轻轻拉住。
chapter49
chapter49
覃惟确实被吓到了, 迅速甩开了他的手,着急去看手机。
周珏却拦住了她,声音很平静, “不用看了,你吃饭了吗?”
他的表情有些不自在, 这种表情几乎从来没有出现过在他的脸上。
答案在她坐进他车里的时候揭晓,她没有看到的第二条, 便是问她吃饭了没有。
所以,他是专门来找她吃饭的吗?
覃惟现在的确非常饿, 大脑无法思考。所以就没有在一些问题上过多的纠结,比如既然生她的气,为什么还要回来找她。
周珏没有带她走远, 而是在附近的繁华地带选了一家还在热闹营业的餐厅。
下了车, 走进餐厅还有一段不算明亮的小路,脚下也不平坦,覃惟走得很慢,原本他在前面,回头看了她一眼, 脚步放缓似乎有等待的意思,然后伸手, 再次拉住了她的手。
覃惟不习惯被他牵手。
好在很快到了,店内有许多食客在喝酒聊天,气氛很好。
他们找到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周珏拿过菜单, 直接给她点了一份轻食, 还有一杯果汁。覃惟看着他的动作,愣住了。
“等等!”覃惟着急地伸手压住菜单。
她早上就只吃了一份早餐, 上午因为惊吓又窘迫,所以中午只喝了点咖啡,下午又忙着给客户赔笑、受训、写报告,好不容易熬到十一点,是只给她吃一点草的意思吗?
“怎么了?”
“我能自己点吗?”覃惟没有透露更多自己切实的身体感受,重复着话语:“我自己点。”
“你自己来。”周珏于是把菜单带给了她。
覃惟把轻食点掉,换了看上去更有食欲的肉酱面,还有汤,“好了,你还要点吗?”
周珏摇头,表示:“我不吃。”
“你为什么不吃?”
“……”
周珏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但是覃惟可以猜到原因,时间太晚了,他对自己亦是有严格的管理。
食物很快上来,几乎和他的手机来电同时响起,周珏快速地对她说了声抱歉,然后站起来,走到旁边去接电话。
覃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跟自己说抱歉,只是目光呆呆地看着他走到窗边,那里有一盏落地灯,还有一株植物,他特意距离植物有些远距离站着,和人通话。
说的也是工作上的事情,但是他已经有点不开心了。
覃惟扒拉面进嘴里,又抬头,他仍旧背对着她在讲话。
她觉得这样的画面很熟悉,有点像小时候的每周五,爸爸会亲自去接她放学,然后在市中心的必胜客吃一点东西。
她在吃东西的时候,会想分享一些趣事。她因为性格原因,在学校里偶尔会被同学欺负,并无太多可以聊天的伙伴,可爸爸总是在旁边没完没了地接电话。
吃完坐进车里,爸爸叮嘱她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妈妈。但是每次都会露馅,要么是她晚饭吃不进去了,要么是妈妈在她的书包里发现餐厅送的玩具。
小时候,爸爸想好好爱她,但是没有时间,所以会夹带敷衍和哄骗,用快餐讨好她。
可是覃惟已经长大了,她并不愿意把自己矮化成小朋友,被另一名成年男性如此对待。
任何的关系中,或许有心机,有手段;但都该是平等的。
等覃惟吃完东西,周珏的电话刚好打完,回到位置上,眼神中略带疲倦,再次轻声说了句抱歉,但这次声音轻到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覃惟刚想说点什么,又有电话声音响起,他们都各自看了一眼手机,但这次是她的。
叶晓航给她打电话了。
“喂,小航?”
叶晓航今天在覃惟的家里,她知道覃惟每天的下班时间,再晚也不至于这么晚都不回去,于是打电话来询问,“惟惟,怎么还没到家?”
覃惟捂着电话听筒,阻止外来嘈杂的干扰,她告诉叶晓航:“小航,我这边有点事要晚一点回去,你先睡觉吧。”
“好吧,你别太晚了。”
“我知道了。”
覃惟把手机放在桌子上,服务生把她的餐盘收拾走了,又端来两杯柠檬水,周珏端起水轻轻抿了一口。
两人对视的瞬间,一闪而过,空气中蔓延着丝丝缕缕的尴尬。
她在打电话的时候,他一直在看她,包括听到了她打电话的内容。
覃惟想了想,觉得自己刚刚的话可能会造成误会,于是身体往桌前面凑了凑,想要距离他更近一些,解释道:“刚刚是我的好朋友,她还在上学,有的时候会来我家陪我。今天是看时间太晚了我还没回去,所以就……”
“嗯。”
覃惟犹豫了一下,又说:“她是个女孩子。”也许她的名字听上去有点像男孩。
周珏淡淡点头,表示了解。
他选的这个位置很好,靠窗,而且是在一个角落里,不会轻易被人打扰。如果覃惟自己,她一定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再一次开口打破平静的人是他,他问她:“你们店里,那个短发的女生叫?”零售部的女人太多了,他也不经常下来,自然认不全。
店里短发的只有一个,就是Cloe.
“你们有矛盾?”他记得在总店的南门,他亲眼看见两人在吵架;今天也是她率先开口报告了Vivi的工作失误。
上面的领导怎么会不知道那是一个可以被轻易解决的问题,也不喜欢打报告的人,但职场却必须有一些政治正确,对犯错的员工也必须表示一些态度。
覃惟听见他如此询问,眼神瞬间敏锐起来,剑拔弩张的状况仍旧历历在目,她还被当众点名了。
“没,没有矛盾!”她不想给自己,还有门店带来任何麻烦。
周珏却是不怎么信的,略作思考,“性格不合拍?”
这个世界上必然不存在性格完全契合的两个人,又不是生产线出来的螺丝帽,她在调来的时候就预料了一些问题。
很自然而然地说:“性格要那么合拍做什么?我又不和她谈恋爱。”
这句话是下意识说出来的,但脱口而出的瞬间,她呆住了。
他们做的很多事情,一起吃饭,接吻,包括在门外他拉了一下她的手,都是顺应着身体的自然反应。
可以归咎于生理需求,荷尔蒙,和她本人无关。但是一些话语,还有须要不断试探才能捅破的窗户纸,并不具有良好的条件。
周珏用喝水掩饰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但覃惟还是发现了玻璃杯后,他眼里笑了那么一下。
“笑什么?”
“我在笑你。”他直白地说,笑她是一个矛盾的女孩子。
“……”她心里痒痒的,迅速把话题转移到工作上,此地无银三百两地道:“我们只是良性的竞争,不存在勾心斗角的。”
“良性竞争?”
覃惟没有揣度出来他这句重复是什么意思,又迅速说了一句:“很正常啊,就像你和Stella不是也瞄准——”
说到一半她迅速刹住了,因为意识到自己内心过于雀跃,才说话不经大脑思考。对于Enzo这个身份,有些话可以说,有些话不可以。
自然,周珏也没有搭腔她的口无遮拦,“你明天几点上班?”
“我十二点到就行了。”她挺喜欢晚班的,不用早起对抗寒冷的天气,睡到日上三竿。晚上也不会浪费时间玩手机,因为一直要工作,回家就得洗澡睡觉了。
她在心中思忖着,既然他问了她,那么自己也来关心关心他好了,只是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事,“你呢?”
周珏仍旧没有回答她的这个问题,因为他每天五点钟起床,而现在已经十二点。他们的作息完全不同,甚至睡觉时间大部分都是错峰的。
但这些不需要被Vivi知道。
“就算可以晚起,现在也已经很晚了,我们该走了。”他站起来拿了外套,宣布这件事。
覃惟不是很理解这有什么不好回答的,也只好跟着站了起来。
……
“我到了,那,再见?”她心里觉得可惜,为什么这段路会如此地短暂呢?
心里隐隐不安,似乎有些事没有做。
“去吧。”他侧头看她。
覃惟穿上自己的外套,拿上手机、包,推开门下去。看着漆黑的四周,而只有寥落的路灯,她才意识到的确太晚了。
冷风扑面而来,似要把脸吹得皲裂,她抱着自己的小包包,快步向小区里跑去,路过保安亭。里面是亮着的,保安亲切地跟她打了个招呼:“加班到现在啊?”
“哈哈哈,是。”覃惟随意应付了一句。
不知道为什么,她在转弯的时候忽然回头,也许是想在真正分别前再看一眼吧。
周珏的车还停在路边,他人却从车上下来,看着她。
是要确认她到家吗?覃惟时常搞不懂他,明明昨天晚上那样冷漠,白天在工作的时候还对她那么凶,今晚忽然又温柔,可以说是温柔吧?
她站在原地踟蹰了片刻,又忽然跑了回去,她不确定这样做对不对。
周珏看见她折返,问:“有东西落下了?”而不是问她怎么了?
“不是。”覃惟站得这样近,需要仰头才能看他,话到嘴边又满是迷茫和焦虑,“就是……”
“什么?”周珏没有听清楚,于是稍微低了点头,耳朵朝她侧了侧。
覃惟抿了抿唇,天太冷了,好想躲到他怀里啊,也好想被他抱着。
她盯着他的大衣,想必很温暖,“昨天我对你撒谎了,我知道你不喜欢这样,但,可以原谅我吗?”
周珏很意外她竟是为了这事儿跑回来,半晌无话。
覃惟有点等不及,小心翼翼地揭开他的大衣的前襟,一双手穿插进到衣服里。
大衣里面是一件黑色的毛衣,她用掌心摸了摸,很舒服,也很柔软地贴在他身上。然后她放肆地抱住了他的腰,果然和想象中一样,看上去窄细,真正抱起来却是结实稳固的身躯。
他的身体好暖,也好香。
周珏被她的举措震惊到了,下意识没有推开她,但也没有抱她,低头看着贴在自己胸口的脸蛋。
见他不排斥,她眼里是得意洋洋,熠亮着,狡黠地问:“原不原谅嘛?”
“如果我不原谅了。”他的防守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开始松懈,虽然他非常不喜欢被威胁,“你要怎么做?”
覃惟脸上沮丧,嘴角也耷拉了,下巴低着他的胸口,用力磕了磕他,“那我就……强迫你,原谅我。”
“哦。”他的嘴角翘起一抹笑,抬手在她的发丝上摸了摸。
chapter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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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惟此时已经完全躲到周珏的怀里, 男款大衣用料足,而她今天为了漂亮穿少了,被档去了冷风, 一下子就感觉到暖意。
她也并不管周珏的原谅或者不原谅,反正抱住他了。
“你没生气了?”她都看见他笑了, 于是嘴上假惺惺地道。
“我看,你不是来让我原谅的。”他拆穿她的谎言, 掌心抚摸着她的头顶,毛茸茸的似乎很可爱。
这才把她搂进怀里。
覃惟仰头看了他片刻, 无形的线牵引着,她微微踮脚,朝他噘嘴, 意思很明显是要做更进一步的亲密举动。
周珏抬手掐她的脸颊, “你只是找理由想亲亲,是不是?”
“被你看出来了……”她心想,如果不行的话他也可以把她推开啊,可是他没有,“你同意了, 对吗?”
周珏思考了一下,手下滑搂住了她的腰, 把她塞进了车里。大衣再暖到底也是室外,在寒风中接吻并不是一个美妙的体验。
车内没有开灯,只有夜色微黯的光落在她脸上。她的皮肤很白,因此有种冷冷亮亮的色调, 他的手抚上来的同时, 唇也压了下来。
比前两次激烈很多,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接吻, 不再浅尝辄止。线丝勾连,会发出濡湿暧昧的声音,也会让人脸红心热。
覃惟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他的腿上,车里很热,她的外套脱了,丢在一旁,还有她的包包,搭扣也被不小心打开,包口敞着,滚出来一只气垫粉饼,还有半张卫生巾。
这些都是无足轻重的小事,她并不因此感到羞耻。
此时,她搂着他的脖子,和他接吻的感觉当然很快乐,但是想到一些事还是很愤愤不平,也委屈。
因为他白天凶了她,现在的纵容大概有安抚的意味。
他们的关系还没有熟悉到把工作和私生活混为一谈,突然,她眼里有点任性,对准他脖子咬了一口。
她咬的有些疼,他的手便也掐紧了她的腰,互相掣肘,最后才发出一道闷闷的痛声,可他始终没有阻止她的行为。
“解气了吗?”他如此问,竟然知道她在想什么。
“差不多。”
“回去吧。”他的手抚摸着她的脸,指腹摩挲着唇瓣,低声叮嘱了句:“回去好好睡觉吧。”
覃惟再不舍也得走了,因为时间已经很晚,他又陪她浪费了将近一个小时。“拜拜。”她慢吞吞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突击在他唇上“啵”了一口。
周珏站在原地,看她快速跑进小区,链条包在屁股上颠了颠,他不由笑了声。
*
她到家的时候,叶晓航已经睡得很沉了,给她留了灯。
为了不吵醒晓航,她蹑手蹑脚地去洗澡,换睡衣。头发是早上出门前洗的,今天没有去乱七八杂的地方,所以就没有再洗,冲澡的时候用毛巾包了起来。
虽然没有开暖气,但是叶晓航已经帮她把被窝暖好了,揭开被角,里面又暖又香。
覃惟笑了笑,感觉还挺幸福。
这不是从一个怀抱,迅速投入到另一个怀抱里了吗?
“快睡吧。”叶晓航睡得迷迷瞪瞪,帮她展开被子。
“晚安。”覃惟怕冷,于是往她怀里钻。
叶晓航的鼻子敏锐地嗅到不一样,睁开眼睛,问她:“你今晚抱男人了?”
“你怎么知道?”
“你的身上沾了TA的香水味。”男款香水,呵呵。
那估计就是头发上沾的,覃惟承认:“我今晚就是和他一起吃饭,还有刚刚在楼下,我亲他啦。”
叶晓航伸手打开了床头的灯,顿时睡意全无,“说说看,进行到哪一步了?”
好朋友之间分享自己的感情状态很正常,上学的时候,甚至互相当分析师。覃惟一向是对她们没有秘密的,从床上爬起来。
“你果然得手了。”叶晓航替她开心。
覃惟在灯下凝神思索,“下一次,我就要捅破窗户纸了。”她告诉叶晓航,她很喜欢周珏,对他有欲望,想和他做|爱,和他在一起。
她需要明明白白地行使自己的权利了。
“不要。”叶晓航持不同意见,很严肃地说:“最后一步,你得让对方来。”
“可是,如果他一直不说呢?”覃惟忽然有点迷茫,不那么自信了。
三次的暧昧都是她主动的,因为她想要他,而周珏每次都纵容了她,所以她认为周珏是喜欢自己的。
叶晓航:“你和我说说具体的情况。”
毫无疑问,覃惟是一个很会爱人的女生,无论是对朋友还是对喜欢的人。她同样也是很会恋爱的,有一些小手段和小心机。
可是她的经验,只在同龄人身上实践过。
她才多大点儿,对方都多大了?
三十几岁的男人,一直单身,距离最高权利只有一步之遥。爱情和权力对他的吸引力哪个更大,显而易见。
或者说,他可以被她的热情吸引,但是在权力面前,这种感情又算得了什么?
覃惟听叶晓航的分析,恍然大悟,可是又有些不甘心了,“为什么不可以兼顾呢?”她和他的前途又不冲突。
“很多事情是身不由己的。”叶晓航虽然没有上过班,但是她懂现实,她可不像覃惟一样活在父母给垒建的温室里,“你们不是在两个部门的么,真的会一点影响都没有吗?”
覃惟沉默地思考着。
叶晓航叹了口气,“不排除一种可能,他是喜欢你的,但你们在一起的方式只限于性。”
“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他只接受你做炮|友。”
覃惟眉头皱了起来:“这个词听起来很怪异,我们只在一起做那件事,互不干涉对方的生活,是open的状态,对吗?”
“大概是这样吧。”叶晓航只是猜测。
“可是如果我只要性|行为的话,那我买个小玩具不就好了?”覃惟越想越觉得过分,“我前期的努力,主动,委屈;只得到一个更委屈的结果?”
“你想得到什么?”
“我当然要得到他的全部。”覃惟对恋爱的态度一直很明确,“无论是工作,还是恋爱,我都习惯于全情倾注,自然要得到相应的回报。”
“那如果对方以‘不宜在公司里公开关系’呢?”
“这和公开不公开没关系。”覃惟也不是那么幼稚的人,为了恋爱而不要工作。不止是对方,她也非常看重职业发展,“前提是,他必须全部属于我。”
覃惟的目的是享受恋爱,不可能委曲求全去做谁的炮|友。
“所以啊,我让你不要太上头,静观其变。”叶晓航又重新躺下,“其实感情也是有意思的吧,类似于生意场上的博弈?”
“你说得对!”覃惟也跟着刚躺下了,和晓航讨论完,她的逻辑是越来越清晰。她知道自己有年轻的优势可以充分利用,可是和周珏比还是稚嫩得很。
“怪不得我一直看不透他呢。”她抱住叶晓航的肩膀,安心地说:“小航,还好你把我拉回来了,不然我彻底上头就完蛋了。”
*
周珏上午有些忙,午饭没有来得及吃,一点半要开会看今年圣诞节的营销方案,agency讲得很认真,时间并不长,他手指撑着下巴,神情已经不耐,只问了一句:“你们自己觉得,这个片子好看吗?”
负责供应商对接的同事脸色也不怎么好了,紧张地看着他。
于是对方停下来了。
Enzo很少讲难听的话,但大家却一致认为他是一个非常难伺候的甲方。
今天Stella也在公司,参与了会议,他看了眼Stella,把问题抛给她:“你有什么想法?”
圣诞和元旦对Retail来说,是非常重要冲销量的节点,因此她很上心,“想法么倒是没有,只是觉得你们做的这个画面太丑了,丑也没丑出新意,放在电视上,我会立即换台的程度。”
Stella讲话有的时候很刻薄,因为她的日常工作又不用对接这些人,只服务客户,所以不怕得罪,过后她又说了句:“不要用老一套的思维,怀疑消费群体的品味,这真的不行,现在的消费者都很聪明的,要求也很高的。”
周珏微微挑眉,“那就先这样。”
说完,他就走出了会议室。
Stella看了他的背影一眼,Enzo这人心机深沉她早就领教过了,自己不愿意得罪人,借刀杀人这招总是被他玩得很溜。
虽然在这件事上,他们的确是利益共同体。
她跟去他的办公室,准备聊聊另外一件事。Enzo开门的时候侧了一下头,她看见他脖子上的东西。
他今天穿了件高领毛衣,也许是特意为了遮盖,但还是能看见一个浅淡的肿胀痕迹,像是牙印。
他的感情状态从来没有人知道,有伴侣也是正常的。Stella听说过他的时间安排紧凑到变态,他们也没那么熟,不知道他私下是如何的,倒是没有想到玩得还挺开。
“下午我要去一趟晓蓓那里,你要是去看场地的话,跟我一起?”Stella说:“我的车今天送去修了,坐你的车?”
“可以。”
“什么时候?”
“晚饭时间?”周珏说了个时间。他没有坐下来,桌子上有个东西,他迅速拿了下去放进抽屉里,Stella都没有看到那是个什么,只看见一团白色的影子。
她无心窥见别人的隐私,笑笑离开了。
等Stella带上门,周珏才把抽屉里的东西又拿上来,只是一个毛绒玩具,Vivi似乎很喜欢在包上挂一些东西,他见她几次都是有稀奇古怪的。
昨晚他们在车里的时候被不小心扯掉了,她收拾东西也没有看见。
周珏揉了揉额角,今日工作进展不太顺加上睡眠太少,他感觉有些疲倦。
昨晚他把她送回去,再回到自己家,已经是凌晨两点多,因为要早起所以没几个小时好睡了,应该抓紧时间休息,但是他竟奇怪地毫无睡意。
她是个表面上话不多的女孩子,但到底是年轻,私下里很闹挺、胆子也大。
他很清楚,目前的阶段,没有那么多时间考虑私人的问题,但有时候也难免失去自控力。
那天她说是自己的生日,距离十二点还有不到两个小时。
他也可以在微信里说一句祝福了事,或者直接不回应。可还是鬼使神差地开过去,当面问问她想要什么,他可以给她实现。
结果是被她骗了。
小女孩骗骗人,也不是什么大事。他只是不喜欢自己被支配的感觉,不像三十几岁的男人该干出来的事,智商也直线下降。
人一旦被感性支配了理性,很多事都会脱离原来的轨迹,是他年轻时就习得的道理。
周珏站在落地窗前,目光平静地看着窗下的景色,他该尽快重新规划时间。
*
周珏和Stella坐在车里,谈论在商场中庭开设限时的pop up,这次他过去就是要去谈场地的问题。
国内的快闪已经是非常成熟的商业模式了,不对客户质量有要求,但非常吸引流量。一个新奇的造型空间,你不会知道里面在卖什么,自然想前往一探究竟。
周珏想一想,问她:“你安排谁负责?”
Stella:“怎么了?”
“这家快闪开在正店门前,我不希望Wendy产生任何抱怨,否则我的手下永远做不到你满意。”周珏想一想,“她对生意的管理,过于浅视。”
Stella默默叹了口气,的确有一些问题。
又听见他说:“我们都清楚,打破成本和功能之间关系的最直接办法,就是足够高的定价。下面的人认为你在足够高的位置,就会忽略监察之责,但其实你是知道的,对吧?”
同样的,很多基层的问题,有人以为他不知道,但其实他很清楚。
Stella看向他,“Enzo,你有话不妨直说。”
……
覃惟从办公室里出来,看见几个人朝着会议室走去,还有一段距离。但是她并不想上去打招呼,而是默默地观察了一下。
Enzo自然也没有看她。
覃惟面无表情地去做自己的事情,大家都在忙的时候,还是不免被喊去服务。他们似乎在开一个很严肃的会议,她进去时会议中断了。
覃惟把一瓶水放到周珏面前的桌子上,闻到他身上和昨晚一样的香味,只不过当时她是躲在他的大衣里闻到的。
他像往常一样眼皮都没有抬,今天甚至都没有说谢谢。
当然,她并不需要被说谢谢。
但这似乎完整契合了她的猜疑,他是一个能把工作和生活分得很清楚的人。但既然是人,就能做到绝对的理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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