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邵淮和商曜都来了, 连煋四面环顾,前方停了三辆豪车,邵淮盯着她的眼, 瞳仁有种奇异的深邃感, 似乎在引诱她上车。
连煋犹豫不决,连烬已经将他们的两个行李箱都提上了后备箱, 又来握住她手中塑料桶的桶梁,没给她选择的机会,径直问道:“姐, 这桶是要放后备箱,还是直接放座椅上?”
连煋的视线从邵淮脸上移开,漫不经心回连烬的话, “放座椅上吧。”
商曜挽着连煋的手臂,“走走走,咱们回家, 都饿坏了吧?”
连烬也过来拉她, “姐, 先回家吧, 姥姥在家等我们呢。”
听到“姥姥”两个字, 连煋记忆里尘封的大门恍若有了微启的趋势, 她在商曜手心按了按, “商曜,我先和我弟回家, 你也先回自己家休息, 明天我再去找你玩。”
“那我也跟着你回你家, 我去你家做客。”
连烬脸色肉眼可见冷了,过去拉开后座的车门, “姐,上车吧。”
连煋拉起商曜的手,“行,那你和我一起走吧,先去我家吃饭,明天再去你家玩。”
“好,就这么办。”
商曜和连煋一起上车,他俩肩并肩坐在后座,连烬坐在副驾驶,面无表情望向窗外。
黑色的宾利缓缓驶离港口,沿着海岸线平稳行驶在途,海风丝丝缕缕顺着车窗微开的缝隙泻进车内。连煋扭过身子,外面的风景一帧帧闯入眼帘。
远处的山头像个做工粗糙的三角草帽,尾端拖出长长一条绿脉,山上的悬铃木、樟子松、柠檬桉漫天匝地铺满山间沟谷,郁郁葱葱,童童如车盖。
连煋看什么都是陌生的,她和陆地阔别了太久,现在看什么都有种虚幻感。在海上是虚浮的,顺水而漂,顺风而乘,和陆地上脚踏实地的牢固感全然不同。
商曜探身凑过来,和她脑袋贴脑袋看向窗外,“有没有想起什么,会不会对这里地势觉得熟悉?”
“没有,好像从没来过这里。”连煋茫然摇头。
商曜和她脸贴着脸,挨得很紧,张口就来帮她回忆往事,“对面那座山叫做沧浪山,以前我们经常去那里约会,你跑得很快,我去追你,追上了我们就牵着手走,到了山顶一起看完日落才回家”
连烬在前面的副驾驶,眼底闪过异样,若有若无发出戏谑的冷哼。
商曜透过后视镜,恶狠狠剜了他一眼,旋即继续和连煋“重温旧梦”。
“宝宝,你再看那边的沙滩,我们第一次约会就是在那片沙滩,还记得吗,你说以后我们要结婚,要一辈子在一起。”
“宝贝儿,你看到山腰上那座姻缘庙了吗,我们以前一起去拜过,在上面挂过一把同心锁,过两天我带你去看。”
连烬沉默地听着商曜的信口胡诌,再次冷哼
连煋遥望远处山陵的横疏斜影,定睛细看,发现山上缀满了灯,这会儿天还没黑,山脚的灯已经稀稀落落亮了起来,好奇道:“山上好多灯,是景区吗,这是谁的主意?”
商曜眯细的双眼迸裂出利刃,用特别瞧不起的语气咬牙切齿骂道:“不知道是哪个杂种弄的,搞这么多灯干嘛。原本这山就挺好看,瞎摆弄这么多灯,画蛇添足,破坏环境,天杀的,迟早要遭报应。”
连煋摸了下他的后脑勺,像给发癫的小公狗顺毛,“别这么说话,被人家听到了,骂我们没素质呢。”
夜幕画卷一样铺开,黄昏最后一丝光亮溺死在海天一线的分界点,车轮滚滚碾过柏油路面,港岸风景被甩在后方,车子正式进入市区。
连煋依旧盯着外头,街道两侧路灯璀璨,高楼大厦林立,正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盛世派像。
一直缄默不言的连烬往后转头,“姐,你饿不饿,估计还要开四十分钟才能到家,你要是饿了,在前面让司机停车,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好呀,我都饿了。”
司机在前方路口停车,旁边有家肯德基,商曜先开了车门,才问连煋要不要一起去,连煋也跟着下车了。
连烬一同下来,三人往肯德基店走去。
看着单子上的菜名,连煋无从下手,自己这是有多久没吃肯德基了,好多名字都是陌生的。
胡乱买了一堆回到车上,连煋吃得很快,什么都想尝一尝,商曜鞍前马后顾着她,心疼得想落泪,“慢点吃,都是你的,没人抢。怎么这么可怜,这三年你都是怎么过的啊。”
“我都说忘记了。”连煋拿着汉堡,嘴里塞得满满当当。
高峪公馆位于市中心,是江州市最贵的楼盘之一,配备了私人电梯、无际泳池、地下车库等高端设施,均价达到30万每平方米。
连煋提着水桶下车,她把大部分钱都放在水桶里,上层用衣服和一瓶没用完的洗发水压着。她没银行卡,钱都在这里了,也不敢随便给人帮忙提自己的小金库,自始至终捏着桶梁,从不让人碰。
这套大平层220平方米,是三年前连烬买的。
那时候连煋还没离开,连烬也还没毕业,姐弟俩基本上是住在邵家,但连煋大半时间都在出海,几乎不回来。
连家自己那套房子自从连烬被寄养在邵家之后,很久没人回去住。后来连煋缺钱,把房子租出去了。
三年前,连烬有预感连煋要离开,他迫切想要离开邵家,单独有一套属于他和连煋的房子。
到处筹钱买了这套房子放在连煋名下,说以后他们就有自己的家了。
可房子还没装修好,连煋就离开了,谁也联系不上她。直到半年后海事局传来海难的消息,说连煋在货船出事了,船上的海员包括船长在内全体遇难。
连烬刚要用指纹开锁,门便从里头打开了,姥姥拉开了门缝,人未见声先响,“元元,是不是你回来了?”
连烬先答话,“是,姥姥,我姐回来了,我带她回家了。”
门彻底打开,连煋看过去,老太脸上皱纹很深,头发全白了,但双目还很清明,不算太憔悴。
连集英一眼认出连煋,一看到她便哭了,泪眼婆娑,几乎要站不住,嗓子里迸出沧桑的哀嚎,一把抱住了连煋。
“元元,你可算是回来了,姥姥想你啊,你这孩子,走了那么久也不给姥姥打个电话”
连煋终于舍得放下自己的水桶,抱住眼前的老人,从没人和她提过“元元”这个昵称,连烬在船上也从没这样叫过她。可这一瞬间,她就是知道,元元是她的小名。
“姥姥,没事啊,不哭了,我回来了。”
连集英手背发颤抹了抹眼泪,牵着连煋的手进门,连煋连忙提起水桶,跟上她的脚步。
“元元,你到底去哪里了,连烬说你出海了,出海哪能去那么久啊。村里人都说你死了,姥姥一个字都不信,每天给你打电话,但你这孩子从来都不接。”
连煋握住老人的手,“姥姥,我在海上没信号呢。不哭了啊,我已经回来了。”
絮絮叨叨说了会儿话,连煋简单和姥姥解释自己失忆的事情。
姥姥起身,盘着她的脑袋心急地检查,“怎么会这么严重,都撞到哪里呢,给姥姥看看,这脑袋瓜子没破吧?”
连煋被小老太这认真的模样逗笑了,“没破,就是撞了下,什么都不记得了。”
姥姥长吁短叹,担忧不下,盯着连煋的脸左瞧右看,“那还能正常吃饭不,拿筷子手抖吗,说话不结巴吧?”
村里有个挺年轻的小伙子,摔坏了脑袋,人都傻了,筷子也不会拿,就会眼歪嘴斜流口水。姥姥就怕连煋摔着了脑袋,也会变成那样的智障。
连煋笑着道:“没有,我正常得很呢,医生说只是小伤,以后慢慢恢复就能想起来了。”
姥姥放心了许多,又安慰她,“实在想不起来也没事,咱也不着急,姥姥现在年纪大了,也总是想不起以前的事情。没事,只要会吃饭,下雨了知道往家里跑就行。”
商曜也坐到姥姥身边,热情地自我介绍,“姥姥,我是元元的男朋友,您的孙女婿,您叫我小商就行。”
商曜心弦密匝匝地绷紧,草木皆兵。
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偷偷给姥姥看过他骂连煋的朋友圈,要是姥姥知道了他以前天天骂连煋,骂到被派出所拘留,那他得完蛋。
好在,姥姥并不认识他,也不知道他干过的那些荒唐事,笑眯眯应他的话,“小商啊,长得真俊,怪不得招元元喜欢,元元就喜欢俊生。小邵也是标志得很,把我们家元元迷得不得了哟。”
家里现在除了姐弟俩和姥姥,还有一位住家保姆。姥姥平时也不住城里,都在乡下养老,这次是连烬说找到连煋了,才把她接来城里。
连煋和姥姥说着话,连烬让保姆先做饭,自己则是推着行李到主卧室帮连煋铺床,整点行囊。
半小时后,连煋来到卧室门口,连烬察觉到她的视线,扭过头来,“姐,怎么了?”
连煋站着,什么也不说。
连烬放下手里的被套,朝她走来,“姐,怎么了?”
“爸妈失踪了很久是不是?姥姥都告诉我了,当年我还没离开时,爸妈就失踪了。”
连煋其实早就猜到些许端倪,还在船上时,每次问起父母,连烬总是藏着掖着,让他打电话给爸妈,他也总说打不通。
“对不起,姐,我是想着回家了再和你说的,在船上时怕影响你情绪。”他握住连煋的手,大拇指指腹在她手背轻轻摩挲,“我这些年一直在找,终于把你找到了,总一天也会把爸妈找回来的。”
一起吃过饭,连煋让商曜先回家去,明天再来找他。
临走前,商曜暗中警告连烬,让他别说自己的坏话,连烬烦躁地“嗯”了一声。
商曜走了之后,连烬带连煋参观整套房子。
220平米的面积只有姐弟俩和姥姥,还有个保姆,显得很空旷。主卧室留给连煋,连烬住在她隔壁的侧卧,姥姥住在另一个方向的卧房。
连煋回到房间,坐在小沙发上,懵懂地张望着屋里的格局。
连烬还在忙里忙外,把提前备好的洗漱用品一一摆放好,又打开了衣柜,“姐,这些衣服都是我买的,你看看,如果不喜欢的话,明天我们再重新买。”
“没什么喜不喜欢的,对我来说能穿就行。”连煋在海上苦惯了,衣能裹体,食能饱腹已经足够了。
连烬手脚很勤快,里里外外又打扫一圈,收拾完了也不见他要走。
连煋催他,“你回去休息吧,不用搞得这么细致,我自己收拾就好。”
“我都习惯了,以前就经常给你洗衣做饭。”
连煋摆摆手,“挺好。你喜欢收拾的话,明天再收拾吧,我现在很困了,想睡觉了。”
“好,有事情你就叫我,我就在隔壁。”
连煋实在是累得慌,在海上都没这种感觉,现在一踏上实心地面了,疲惫感来势汹汹。匆匆去洗了个澡,回来倒头就睡。
一夜无梦,邵淮给她打电话她都没听到。
次日,又是席不暇暖,早上先去派出所报备情况,补办身份证。
中午在外吃了个饭,连烬带她去医院做身体的全面检查,着重做了脑部ct。
医生说没什么大碍,之前估计是因为撞击导致脑部有点小血块,也不严重,这种程度的血块不需要手术,等着血块自己消散就好。
至于失忆的问题,从头部扫描的情况来看,也全不是血块压迫神经导致的,应该是受到刺激导致的短暂性失忆。医生给开了点保健药,让连煋回去好好休息一个月,如果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就来复查。
从医院出来,连烬开着车,连煋坐在副驾驶给尤舒打电话,问她到家了没有。
尤舒说昨晚上就到了,还问她有没有去医院检查脑子。
连煋:“我这刚从医院出来呢,没事,医生说回去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估计就能想起来了。”
尤舒:“那挺好,过两天咱们约一下,一起出来吃饭。”
“行。”
刚挂了尤舒的通话,邵淮又打来了,“怎么样了,还在医院吗?”
“已经出来了。”
邵淮:“医生怎么说?”
连煋把和尤舒的话,又跟他重复了一遍。
接着去补办手机卡,连煋这会终于登上了以前的微信号。奇怪的是,微信好友不多,都不到一百人,她翻看了一圈,聊天记录早没了,只能随便看看联系人,都是些陆地上的朋友。
连煋觉得自己肯定还有另外的手机号码和微信号,可能小号才是自己跑船常用的号码,但死活想不起来小号,拿着身份证号去查也查不到。
问了连烬,连烬说他只知道这个号,不清楚她的小号。
在家待了两天,精气神总是算是恢复了过来,商曜似乎也在忙,会给她发消息,但没有时时刻刻来找她了。
邵淮也在忙,听说是工作上的事情。
最闲的是乔纪年,乔纪年下船后就休假了,他约连煋出来吃饭,问她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连煋道:“先等身份证办下来了,先去海事局补办海员证,查一下之前跑过的航线。我也没什么特长,估计还是继续出海跑船吧。”
“那带上我呗,还和以前一样,我以前经常和你一起跑船。”乔纪年戴起一次性手套,自然而然给她剥虾,“那你弟怎么说,他现在生意做得挺大的,你不想插手公司的事?”
“我让他给我转点股份,这样我也能跟着赚点钱,他说在弄合同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弄好。”
连煋闲了下来,到处走走逛逛,还和在美国的竹响联系了,两人商定着弄一条淘金船,买点专业的淘金设备。等连煋下个月去复查脑子,要是没问题的话,等到五月份她们就开船去白令海淘金。
当了几天的街溜子,连煋有点想邵淮了,想约他出来搞一搞。
邵淮说他在参加个宴会,问她想不想过来玩。连煋答应了,就着一身休闲服空着手就去。
去了才知道,这是上层圈子的交际会,大家打扮得体,推杯换盏地谈生意。
连煋如今心态很稳,也不在乎这些有的没的,进去后找到邵淮,“你这日子真滋润,天天就出来玩呢。”
邵淮打扮得很帅,袖扣都散着精致的流光,朝她眨眨眼,拉她坐到自己身边的沙发,“也没天天出来玩,回国后第一次呢,这不是赶紧把你也叫过来一起玩了吗。”
连煋给自己倒了杯红酒,“唉,我现在不管去哪里,总有种虚无缥缈的感觉,好像和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没法在陆地上生活了,跟个街溜子一样。”
“没法在陆地上生活了,那你该在哪里生活?”秦甄走过来,拿着一杯冰可乐,冰了一下她的脸。
连煋抬起头,“秦小姐,你怎么也在这里?”
“我这不是刚回国吗,总得来拓展交友圈子。”
连煋和秦甄聊了起来,也没聊什么实质的东西,就问问对方的近况。
秦甄很好奇连煋以前是什么人,她一直在国外生活,不了解圈子里这些乱七八糟的八卦,这次回来了,才隐约听到一些闲言碎语,似乎连煋的名声不太好。
她有试探着问,但连煋都不记得了,邵淮也总是故意避开这些话题,秦甄也索性不问了。
有生意上的合伙人经过,和邵淮搭了几句话,问起连煋是谁。
邵淮笑了笑,简单回一句:“女朋友。”
话渐渐传开,大家都知道连煋回来了,就是邵淮以前那个闹得沸沸扬扬的未婚妻,据说坑了邵淮不少钱,钱的事情众人不好得评价,但砍了邵淮手指一事,的确是闹到了警局。
有人私下议论,但看在邵淮的面子,也没真在连煋面前瞎嚷嚷。
宴会结束,邵淮问连煋要不要和他回家看一看,她和连烬以前也是住在邵家,去看看能不能想起什么。
邵家位于城南的富人别墅区,欧式建筑风格,非常气派。
两人打打闹闹进去,邵淮以为家里没人,爸妈早就和他分开住了,这别墅里长期都是他一个人住着。
他搂着连煋的腰,咬她耳朵,“瞧你这点出息,就是想让我伺候你,才来找我是不是?”
“不然我还来找你谈天论地啊,这些天没人摸你,你可难受死了吧。”连煋攥着他放在她腰间的手,掐了一把,“老不正经,一把年纪了天天勾引小姑娘,老流氓。”
邵淮按下门锁密码,开门进去,屋里却是亮堂一片,父亲母亲都在,就连年岁已高的爷爷也在。
两人站在原地愣怔,连煋小声问:“你不是说家里没人吗?”
邵淮还没回话,父亲陆洲已是气血翻涌,怒气冲冲过来,脚底下都要擦出火星子,盯着邵淮怀里的连煋,目光毫不掩饰地叫嚣着愤怒和嫌恶。继而又看向邵淮,抬起手,巴掌就要呼向儿子的脸。
邵淮冷静地攥住父亲的手腕,“爸,我心里有数。”
陆洲近乎瞋目切齿,满腔怒火崩发成山,咬牙狠狠骂道:“邵淮,你贱不贱!你这辈子就栽在这个坑里出不来了,是吗!”
母亲邵沄同样怒容满面,但勉强保持理智,走过来道:“老陆,都别说了,我们现在哪里管得了他。”
陆洲并没有平静下来,忍无可忍继续骂邵淮,“事不过三,人犯贱也得有个度吧,我就想不明白了,你非得黏着她不放吗?你是不是受虐狂啊,没人坑你你就难受是不是?”
邵淮握着连煋的手越来越紧,沉默地接受父亲的怒火和谩骂,最后开了口,“爸,妈,我打算和连煋结婚。”
陆洲那一巴掌终于是落了下来,狠狠砸在邵淮脸上,“好,我们就当没你这个儿子,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好言难劝该死的鬼,我们管不了你了。”
说着,他拉起妻子的手腕,就要带她离开,“阿沄,走吧,不管他了,丢人现眼的东西。”
连煋始终愣在原地,还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
第42章
屋内一片寂静, 邵淮父母走了,爷爷也走了,偌大的别墅里只剩下两人。连煋侧头看邵淮, 水晶吊灯白耀的光打在他侧脸, 白皙面颊上红印清晰可见。
在连煋的印象里,邵淮喜欢保持过度的体面, 运筹帷幄,事事在掌控中,几乎不会露出半分让人拿捏的破绽。哪怕是在海上时, 她轻挑地调戏他,骚扰他,他依旧容止可观, 进退可度。
现在眼睁睁看着他被父母这样责贬,连煋总觉得心里怪怪的,说不上是为什么。
“你爸妈不让我们在一起?”连煋问道。
邵淮捏紧她的手, 勉强挤出笑容, “不是, 他们误会了, 上楼吧, 带你去看看以前你的房间。”
连煋怕邵淮尴尬, 没再拔树寻根, 默默和他上楼。
也没什么可看的,连煋父母当初把姐弟俩交给邵家照看时, 连煋已经上大学了, 她一直都在住校, 放寒暑假了,大部分也是在港口混经验, 要么是回乡下找姥姥。
她在邵家待的时间不长,几乎没什么家当,后来她失踪了,连烬搬出邵家,把她的家当也都搬到新房去了。
逛了一圈,邵淮想让她留下来,他尽量语气轻松,想抹去方才的不愉快,但连煋没那个心情了,对他道:“我先回去了,改天再来找你吧。”
“对不起,是我没处理好家事就带你回来。”
连煋也没放心里去,她现在看得开,情爱欢愉就是调味剂,调得不好那就算了,她也没真打算和邵淮长久。
结婚的话也就是说着调情乐一乐,她是要做海员的,出海一趟就是两三个月,万一她这一出去,邵淮在家独守空房,哪天把她绿了她都不知道。
“那我就走了啊。”连煋就要下楼。
邵淮拉住她的手,“你就不想问以前的事情吗?”
连煋无所谓道:“懒得问了,反正你们的话我也不相信。”
邵淮搂住她的腰,和她平淡地对视。
片刻后,连煋主动吻他,像以前一样深吻,不知怎么的,今晚的吻一点儿也不甜,没了在海上那段时间的激情。邵淮继续往下吻,干燥的嘴唇贴着她的下巴,又流连在脖子上。
他们做着往常的事情,连煋坐在椅子上,上身的衣服还是整齐,邵淮去卫生间漱了口,回来在她面前半跪在地毯上,埋头沉默地弄。连煋轻声叹息,手放在邵淮后脑,发愣地盯着天花板。
不知道是邵淮口技退步了还是怎么着,连煋调动不起乐趣,干脆摸出手机玩。
邵淮一直埋着头,也没注意她在干啥,直到听到游戏提示的机械性女声:“失败了,再来一次吧!”
他这才抬起头来,探起身子看连煋的手机屏幕,发现她这种时候居然在玩【开心消消乐】。
“这个比我还好玩吗?”邵淮本就低落的情绪,这下子更郁气蓬生了。
连煋有点不好意思,把手机收起来,“那个,我也不是不尊重你的意思啊,就是今天实在没那个兴致,我们改天再约吧。”
她随手抽起一旁的纸巾擦了擦,起身默然整理好裤子,邵淮一直保持着半跪的姿势不动。连煋觉得没劲儿,递给他一张纸巾,“好了,把嘴擦一擦。”
邵淮接过纸巾,也没动,身子好像僵住了。
连煋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快十点了,“那我就先回家了,改天再约吧。”说完,出门去。
顺着旋梯下楼,来到客厅,前脚刚跨出玄关,邵淮下来了,手里拿着车钥匙,“我送你回去。”
“也行,现在估计也打不到车。”
邵淮开着车,送她回到高峪公馆。
一路过来,两人都没交流,直到连煋要下车了,邵淮才缓声道:“你之前说的那些话,是真的吗?”
“什么话?”
“说想和我谈恋爱,要和我结婚。”他单手放在方向盘上,侧头看她,“还说要和我白头偕老,那些话是真的吗?”
“笑死了,你还当真了啊。”连煋不当回事,笑着解开安全带。
邵淮握着方向盘的手逐渐收紧,“你说让我给你口,就一辈子对我好。”
连煋摇摇头,以为他是在和她开玩笑,“我现在对你不好吗,好得很呢,放心吧,以后还是会一直对你好的。”
她下了车,步伐很自信,腰背永远挺得绷直,快速往6号单元楼走。邵淮坐着车里,点了根烟缓缓抽起来,他没有烟瘾,但偶尔情绪上来了会来上一根,隐藏得很好,连煋至今都不知道他有抽过烟。
连煋回到家里,姥姥和连烬都没睡,还在等她。
“元元,你上哪里玩去了,也不回来吃晚饭。”姥姥面露担忧,絮絮叨叨地说着,“你脑子不好,又不记事儿,以后还是别晚上出去玩了,万一找不着回家的路怎么办。”
“哪有那么夸张,我就出去见个朋友而已。”
连烬给她端了热茶,“喝点吧,暖暖身子,外面还挺冷的。”
“好。”
连烬又问她,“姐,你出去见谁了?”
连煋大咧咧道:“去找邵淮玩了。”
连烬眼底略过不悦,“怎么又和他玩到一起去了?”
连煋对他的语气不太满意,刚想训他,姥姥便先接话道:“小烬,元元是你姐,她比你大,终归是比你有见识得多,她想和谁玩,心里都有数呢,别这么和她说话。”
连煋道:“没事了,姥姥,你也该早点睡了,时候不早了。”
连煋约了尤舒几次,都没约到,尤舒说家里有点忙,等忙完了就来找她吃饭。
又过了两天,终于把尤舒约到了,这是回到江州市后,连煋第一次见到尤舒。尤舒看起来精气神比在船上好很多,没那么疲惫。
现在三月底的天气,还是有些凉意,连煋想去吃火锅,尤舒带她去城北的一家川式火锅店,老招牌字号,味道很不错。
连煋之前在海上馋坏了,现在老是觉得菜不够,点了又点,尤舒都拦不住,菜全部上齐后,看着满满一堆,才懊悔要吃不完了。
尤舒道:“我把我妹妹叫过来吧,她正好在附近和同学玩呢。”
“行行行,你快把她叫来,不然咱俩肯定吃不完。”
半小时后,一个初中生模样的小女生进来,背着书包,手里还提着个很大的袋子,长得和尤舒很像,非常漂亮,留着齐刘海的学生头,粉雕玉琢的一个姑娘。
她估计是来得太着急了,额前刘海翻飞上去,露出一张干干净净的小脸。
尤舒起来帮她卸下书包,让她坐在自己身边,介绍道:“小念,这是连煋姐姐,之前和你说过的。”
尤念很有礼貌地和连煋打招呼,“连煋姐姐好。”
连煋用新碗新筷夹了刚煮熟的肥牛卷,推到她面前,招呼她吃菜,“你好你好,快点吃,不够了我再给你煮。你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就是要多吃肉才能长高。”
“谢谢姐姐。”
三人从下午五点吃到晚上九点多,勉强将点的菜都吃完了,这是连煋回国后最开心的一天,和尤舒聊海上的生活,聊去淘金的事,期间还给竹响打了视频电话。
接下来几天,连煋等身份证补办等得无聊,天天约尤舒出来玩,按网上的推荐到处找美食店。
邵淮等人约她,她都不当回事,全程和尤舒一起闲逛。
过了一个星期,尤舒突然道:“连煋,我后天要走了。”
“走了?去哪里?”
“去意大利热那亚,签了新合同了,这次是地中海航线,不算久,也就17天而已。”
海员属于接单式干活,跑一次船签一次合同,完成一次合同,下次什么时候接活都看自己的打算。尤舒是老海乘了,只要她接单子,面试基本都会通过。
连煋惊讶道:“这么快你就签合同了,这都休息不到半个月,会不会太累了?起码也得下个月再去吧。”
“还好,也不是很累,我都习惯了,邮轮公司已经给订好机票了。”
现在的邮轮公司福利和制服很完善,外地海员前往港口城市的机票都由邮轮公司负责。
这天,尤舒第一次带连煋回她家。
连煋总算是知道,之前在灯山号上,连烬还没上船时,她想着回国后在尤舒家借宿几天,但尤舒为何总回避这个话题了。
尤舒家住在城北的城中村,是租的房子,要走十多米的巷子。家里五口人,尤舒和妹妹、母亲,还有姥姥姥爷。
家里很小,看着格局原本应该是个大单间,被房东隔成两室一厅,姥姥姥爷住一个房间,另一个房间是母亲和妹妹住。
这次尤舒回来了,小小的客厅里加了张折叠床,晚上妹妹暂时睡在折叠床,尤舒和母亲一起睡房间里。
尤舒家里条件并不好,妹妹还在上初中,姥姥腰部瘫痪需要一直坐轮椅,平时姥爷照顾着姥姥,姥爷身体也不好,需要长期吃药,尤舒的母亲在附近超市当保洁。
这一家子的开销,差不多都由尤舒来背着。
房子很干净,但空间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一家子住在这里,转身都困难。
进了客厅,妹妹尤念热情地从卧室里提出一个有靠背的椅子来给连煋,“连煋姐姐,你坐这里,我妈妈在厨房做饭,很快就好了。”
所谓的厨房,不过是在客厅朝阳方向隔出的一条过道,尤舒的母亲正在做饭,看起来有些局促,但还是笑得很开心,“连煋,你先坐一会儿吧,我家小舒难得带朋友回家做客,阿姨给你们炒几个好菜。”
尤念也去厨房洗菜了,尤舒和连煋在客厅聊天。
家里来客人了,姥爷特地换了身老干部装,又帮老伴儿换了身衣裳,帮她梳理好头发,推着轮椅出来,姥姥坐在轮椅上笑容慈祥:“小连,家里比较小,你别介意啊。”
连煋赶忙回话:“也不小啊,我和尤舒在船上工作时,宿舍比这里还小呢,卫生间连个桶都放不下。”
姥姥和姥爷都笑起来,姥爷又问:“在船上工作是不是很辛苦,小舒说她又要走了,唉,又得好久不见了。”
尤舒回话:“也没多累,这年头赚钱干什么不累,当海员工资算是比较高了。”
尤舒母亲在厨房探出头说话,“主要是出海危险,你每次出去,我们在家都担惊受怕的,想给你打电话又打不通。”
“哪里用得着这么担心,现在邮轮安全性都很高,出事的几率比飞机还低呢。”说这话时,尤舒看向连煋,“连煋,你说是不是啊?”
连煋忙不迭点头,“对对对,邮轮还是很安全的。”
聊了一会儿,连煋想去厨房帮忙,但厨房太小了,她根本进不去,只能作罢。
家里没有固定的餐桌,只有一个折叠的桌子,平时吃饭就拿出来展平放开,吃完了得收回角落里,不然占地方。
尤舒妈妈尤兰静做了一桌子的好菜,啤酒鸭、红烧鱼,还熬了鸡汤,很丰盛。
饭桌很小,根本坐不下,姥爷往碗里夹菜,大大方方笑着:“没事没事,你们好好坐着,我带老伴儿上屋里吃去。”
他夹好菜,先放在桌上,就准备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姥姥回卧室。
尤兰静道:“哎呀,你俩一块儿去太麻烦了,让小念去屋里吃吧,她屋里有书桌,她去屋里吃方便些。”
她拿过尤念的碗,把鸭腿和鸡腿都捞进碗里,每样菜都夹一点,“小念,你到屋里吃去,等会儿妈妈再给你盛碗鸡汤。”
尤念被教育得很好,开开心心捧着碗,对连煋道:“连煋姐姐,那我去屋里吃了,你多吃点,我妈妈做的菜可好吃了。”
“好,你去吧。”
屋里的灯不是很亮,侧卧的门微敞,连煋看过去,能看到尤念自己在书桌前吃饭的小小身影。
一家人很热情,不断给连煋夹菜,让她多吃点。
饭后,连煋和尤舒一起在厨房洗碗,尤舒主动提及父亲,“你不好奇我爸去哪里了吗?”
“啊,去哪里了呢?”连煋进门时就想问了,但怕不合适便没开口。
“他是水手,有次出海遇上风暴,船翻了,再也没回来。”
连煋沉默了会儿,“我爸妈也是出海了,就再也没回来。”
尤舒:“对不起。”
连煋笑了笑,“没事,我已经能接受了。”
尤舒送连煋来到路口,连烬开着车在路灯等她,连煋和尤舒告别,坐上了车。
尤舒去热那亚时,连煋闲得没事做,送她到机场。直到她进了安检区,连煋才返回来,正好去派出所取身份证。
她买了点水果去尤舒家。
尤兰静上班去了,家里只有尤念和姥姥姥爷。姥爷打算带姥姥去外面晒太阳,这是个不小的活儿,楼里没电梯,得慢慢扶着姥姥从五楼下走去,再上来拿轮椅。
连煋到的时候,姥爷和尤念正扶着姥姥出门,有人左右扶着,姥姥也能走一走,但基本得三步一停。
连煋把水果递给尤念,“小念,你放家里去,我背姥姥下楼吧。”
姥姥和姥爷一阵推托,“哎呀,不合适,扶着就能下去了,不用背。”
最后,连煋还是背着姥姥下楼去了。
这次出去的目的也不全是去晒太阳,尤念背了个大包,里头是装了一张毯子和一些小饰品。到了公园外面的小广场,姥姥坐在一旁,姥爷和尤念熟练地摊开毯子,摆上小饰品开始摆摊。
连煋想到在海上自己去帮人拎包跑腿的日子,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她去了一趟枫叶路的老房子,连烬还没寄养到邵家时,连家一家子都住在这里。这套房子当年被连煋租出去了,连煋失踪后,连烬又把房子收回来,这些年一直没人住。
连煋从连烬那里拿了钥匙,回来打开屋门,屋里落了一层灰。
按照姥姥和连烬说法。
她是八岁时才从乡下来到城里,后来一直在这里住到十六岁。
十六岁她去上大学,连烬就被父母送到邵家去。之后这套房子就空着,直到连煋毕业后缺钱,才把房子租出去,等她失踪了,连烬又收回房子。
连煋在屋里看了一圈。
这里是老小区的房子,但装修都还很好,在角落里找到大合照,有她和连烬、父母、姥姥姥爷、爷爷奶奶,应该是她小学时照的,脖子上还戴着红领巾。
她进了自己的房间,因为租出去过,她曾经生活过的痕迹已经完全被抹除。
虽然是老小区,但房子面积不小,四室一厅,厨房很宽敞,还有个小阳台。
连煋找人过来将积灰的房子里里外外打扫一番,去超市找到正在打扫卫生的尤兰静。
尤兰静手里的拖把水渍滴答,她显得稍许窘迫,“不好意思啊,我这身上都是清洁剂的味道。”
连煋乐呵笑着,“我最熟悉这味道了,我在船上也是干保洁,咱俩是同行了。”
尤兰静的尴尬瞬间被瓦解,也跟着她笑起来。
连煋言归正传,“阿姨,我下个月也要出海了,我这一走,我家里就没人住了。隔壁邻居老是把东西往我家门口堆,我想找人帮我看着房子,所以想和您商量一下,要不我把这房子租给您呗。”
“租给我?”
连煋用力点头,“我家那房子还不错,挺大,咱们先去看看。”
连煋带她去看了房子。
尤兰静看到房子这么宽敞,迟疑不定,“小煋,这房租,阿姨恐怕有点儿难办。这样吧,你要是想租出去,阿姨帮你联系,找找人脉,你这地段不错,很好找租客的。”
连煋道:“房租呢,就按照你们现在租的那个价位给吧。不给其实也没事,我就是图有人能帮我看房子,不然我出海了,邻居又要在我家门口堆东西,烦人得很。”
见尤兰静还在犹豫,连煋又接着补充。
“那点房租我也不在乎,我就是想找个信得过的人帮我看房子,我不常在家,租给别人,别人把房子糟蹋坏了,我也不知道。我和尤舒是好朋友,你们住这里帮我看着房子,我放心。”
好说歹说,尤兰静暂时应下,不过得等明天打电话给尤舒商量一下,才能做最后的决定。
连煋提前和尤舒打过招呼了,这事儿差不多定下了。
回家时,她一个人走在人行道上,心都轻快了许多。自从上岸后,自己东逛西逛像个漫无目的的街溜子,这会儿总算是找着了点在陆地上生活的踏实感。
第43章
连煋总觉得身后有异样, 轻微的脚步声若有若无,猛地回头看,什么都没有。她继续朝前走了几步, 拿出手机假装拍照, 打开前置摄像头,果然看到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她收起手机, 两手插兜,镇定自若往前走,拐进了条巷子, 能明显感觉到身后的人一直在尾随她。
巷子直走进去就是死胡同,这里是老城区该改造项目之一,人迹罕至, 巷道墙壁斑驳,碎裂的砖块不规则歪七竖八散落在墙角。
连煋加快步伐,踩着墙角累叠的废砖, 两手攀住上方灰尘纷披的墙头, 利落地翻过去, 踩在墙背面的碎石堆上, 匿影藏形, 只在墙头沿面露出一双眼睛, 屏息凝神等待着。
几分钟后, 三个年轻的男人不出所料跟进来了。
看到是死胡同,为首的男人前后环视, 嘀咕道:“奇怪了, 怎么跟丢了, 这是去哪里了?”
“要不要打电话给邵先生汇报情况?”他身后的马仔问道。
男人轻微摇头,“先在附近找一找, 找不到了再说。”
这时,连煋从墙头上跃下,脚下尘土飞扬,她拍落满手的灰尘,在三个男人的后方问冷不丁地开口:“你们在找我?”
三男闻声转过头,看到连煋后,面面相觑,尴尬地笑了两声,领头的手一挥,对两个愣怔的小弟道:“撤了。”
连煋拦在他们前面,她认得出来,领头那男的就是邵淮的跟班,她之前还在灯山号上见过,好像叫什么曹三。
曹三低着头想要绕开连煋走,又被连煋给拦住,“给你们老板打个电话,我和他聊一聊。”
“姑娘,你说什么呢,我都不认识你。”曹三还在装糊涂,闷头就想走。
连煋拿出手机,对着他拍了两张照片,转手在微信上发给邵淮,问道:“你的小弟?”
消息一发出去,邵淮那边就回复了:“不认识,怎么了?”
连煋讪笑,直接给他发语音:“不是你的人的话,那我给扔海里了啊。”
邵淮:“?”
连煋:“这几人在跟踪我,被我抓到了,已经把他们都捆起来了,打算等会儿扔海里去。”
邵淮:“你在哪里?”
连煋:“在码头呢,哎呀,杀人容易抛尸难,先挂了啊,我忙着呢。”
邵淮不相信,但明显是急了:“我去找你。”
连煋:“已经处理好了,你在公司吧,我去找你。”
邵家的生意链中主要以邮轮公司、旅游开发和海运为主,他家老一辈那代一直做的是海运,后来到了他爸妈手里,才拓展出邮轮服务和旅游开发。
连煋来到邵氏集团的总部大楼,一整个二十五层楼高的写字楼都是邵淮公司的,站在楼下,仰视耸峙的大楼,连煋倒是没什么羡慕,在她眼里,这样一幢大厦还不如一艘大船的诱惑力来得大。
进入一层大厅,和前台说了自己的身份,前台立即明了,很快带她坐私人电梯上去。
来到第二十三层,前台送她到董事长办公室就离开了。
连煋站在办公室门口,隐隐找回了点和邵淮的激情,想起自己在船上整天欺弄邵淮的日子,她欲抬手敲门,里面的人好像有预感似的,在她敲门之前先把门给开了,邵淮衣冠楚楚出现在她面前。
两人隔着一扇门的距离对视,对于连煋来说,更多时候她对于邵淮都是陌生的,虽然做过很多亲密的事,抱过亲过,但这种仅限身体上的接触,并没有加深思想上的交流。
更何况,连煋和他的交流不算多,在船上去找他时,来来回回都是那点下三路的勾当。
两人蓦然这么对视,连煋竟然还有点儿尴尬,她打断和邵淮的对视,移开目光,顺着他的肩头看向办公室内部的格局,将垂落的发丝拢到耳后,问道:“你在上班呢?”
邵淮侧开身子,让她进来,语气轻松道:“没,在玩电脑呢。”
“你怎么学我说话?”
邵淮装得无辜,“在船上时,每次我说我在上班,你都说我是在玩电脑。”
几句玩笑话,退散了朦胧的隔阂,连煋也跟着笑了,也开玩笑地问:“对了,你这几天没挨你爸妈的打吧?”
“没有。”
连煋指了指他,“挨打也挺好,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邵淮握起她的手,毫无章法地在她手心揉按,“你不是说你在码头吗,回来得这么快?”
连煋这才言归正传,“对了,我还没问你呢,你让人跟踪我干什么?都盯我好几天了,抓奸呢?”
“你现在还没恢复记忆,担心你一个人出去逛,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能出什么事情,瞎担心。”连煋没责怪邵淮,这段日子她的确是发现除了邵淮的手下外,似乎还有别的团伙在盯着她,连煋心里发毛,猜测自己以前是不是得罪人了,但问了连烬,连烬又说没有。
邵淮试图将气氛拉回如同海上时的暧昧,不着痕迹搂住她的腰,带她坐到沙发上,“你最近都在忙什么呢,约你出来吃饭也不来。”
“你不是都派人跟着我了吗,还在这儿装呢。”
邵淮吻在她下巴,“也不是真的跟踪,就是远远看着,保证你有危险时能随叫随到。”
连煋不以为意,“就曹三那个脑子,还随叫随到,开玩笑。你找几个有真本事的来当我手下行不行,这样我出去也有面子。”
“正大光明跟着你?”
连煋有力点头,“让一群穿黑西装的保镖跟着我,我出去别人就不敢惹我了。”
“好,我尽快给你安排。”
连煋想了想,又问:“咱俩以前应该挺熟的吧,我有没有得罪过人,我以前不是坏人吧?”
邵淮把玩她的手指,“不是,我家连煋是个特别好的人。”
“我才不信,你带我回家,你爸妈都气成那个样子了,我能看出来,他们不喜欢我,不同意我和你在一起。”邵淮父母暴怒的原因,连煋不想多问,主要是问了也没用,这些人嘴里没一句真话,就算是她最疼爱的商曜,同样对她谎话连篇。
邵淮盯着她清净的眼睛,“他们发火,那是他们坏,不是你坏。”
邵淮和连烬千防万防,还是出现了纰漏,连煋当年到处跑,他们不清楚连煋到底在干什么,更没法对她的仇家了如指掌。
连煋去补办海员证,来到海事局提交了基本材料,工作人员录入信息后,让她回去等着,大概等一周到两周的时间,办好了他们会打电话通知。
连煋从海事局出来,日头西沉,金辉在远处海面一点点消散。
她接到个陌生电话,对面是个沙哑的中年男人的声音,“连煋是吧,我听说你回来了,真的假的?”
“真的,我回来了,我就是连煋,你是?”
男人道:“我是钱旺年啊,不记得我了?”
连煋:“不好意思啊,我这刚出海回来,脑子有点儿迷糊。”
男人:“哎呀,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我是钱旺年,龙头造船厂那个。你当年在我这儿订了一艘单甲板干散货船,定金都交了,我这边船给你造出来了,就联系不上你了,这事儿到底怎么办啊?”
听到是以前的朋友,连煋精气神一下子上来了,“不好意思啊,我当年出事后遇上事情了,一直漂在海上没能回来。这船我还要的,你现在在哪里,我去找你。”
“就在码头这边,B18号泊位这儿,那你过来吧,咱们当面聊。”
“好嘞。”
连煋打车过去,愈发亢奋。
到达码头时,最后一丝黄昏已经埋进了云层,海风呼呼作响。她找到B18号泊位,给钱旺年打电话。
钱旺年很快从避风屋里出来,整个人矮胖敦厚,晒得很黑,面相还算温和,“连煋,好久没见你了,这都有三年了吧,我还以为这船你不要了呢。”
“要的要的。”连煋一边和他朝前走,一边迫切地问,“我有点儿记不太清楚了,这船是我什么时候订的啊?”
“三年前订啊,你自己给了我图纸,让我按图纸上造,我这边给你造好了,你人就没影了。”钱旺年走得很快,“你先和我过来吧,我把图纸和当年的合同全都找出来给你看,免得你不认账。”
走了十来分钟,一路来到一个集装箱的仓库间,连煋站在仓库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入,后面一只手用力推了她一把,将她推入仓库,哐当一声巨响,门从后头关上了。
仓库内部稠黑充凝,透不进来一丝光,连煋什么都看不到,下意识摸向口袋里的折叠军刀,这是之前乔纪年用来开古布阿苏果那把折叠刀,她很喜欢,乔纪年就送她了。
随后,“啪”一清脆声响,整个仓库亮堂起来。
在连煋面前坐着一个约莫二十八九岁的女人,女人旁边站着个戴眼镜斯斯文文的男人,这两人身后还围着一群壮汉,从这群壮汉风吹雨打的外貌上来看,像是出海多年的水手。
“你们是谁啊?”连煋喊道,回音在空旷的仓库里阵阵回响。
女人歪了下头,似笑非笑,“连煋,你居然还敢回来,不要命了?”
“我不认识你,你们找错人了吧。”
众人虎视眈眈盯着她,以为她又在耍花招。
连煋紧张地咽了咽口水,“那个,我出海时撞坏脑子了,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了,你们要是有什么账,可以去找我老公和我弟弟,以前的事情都是他们指使我干的。”
“你老公和你弟弟?”
连煋面不改色:“对呀,我和我老公可恩爱了,我弟弟也很好,你们先放我回去,我去找他们借钱还给你们就是了。”
女人狐疑了下,又问:“你弟弟是连烬,你老公又是谁?”
连煋:“邵淮啊。”
女人听到这话,大笑了起来,“你要说是别人给你兜底,我还能信。你拿连烬和邵淮出来说事,你觉得我会信你吗?你都开车把你弟弟腿给撞断了,又砍了你老公的手指,当年卷了他的钱就跑,让他差点坐牢,他们现在愿意替你还钱,开玩笑呢?”
连煋头皮发麻,还是强装镇定,“不是,我老公不是邵淮。我和邵淮离婚了,现在已经二婚了,现在的老公是裴敬节,他也很有钱,你们找他要钱吧。”
女人身侧那斯斯文文的男人扶了下眼镜,慢条斯理道:“找谁也没用,你这劣迹斑斑的狂徒,还有谁愿意给你擦屁股呢。好好配合我们,争取把当年那批货找到,不然把你扔海里。”
连煋手心都在冒汗,“货在我的二婚老公那里,我让他藏起来了,你们先让我给他打电话,马上带你们去找。”
第44章
四周一圈人盯着她, 安静地听她满口胡言乱语,他们越是沉默,连煋越是心里没谱, 这些人看起来对她知根知底, 显然是知道她张口就来的性子。
“再问你一遍,货在哪里, 不说清楚,等会儿把你扔海里去。”女人再次冷声开口,已是动了怒, 没有耐心继续和她瞎扯。
连煋自己也是稀里糊涂,“姐,我是真失忆了, 以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要不您给我点提示吧?”
看她这死赖皮的模样,几个身强力壮的水手浓眉紧横, 暴怒呼之欲出, 个个眼露凶光, 连煋后脊发冷, 冷森森的寒意从心底焦麻而起。她有理由相信, 这些人真能干出把人扔进海里的狠事。
她只能偷隙安慰自己, 要是真把她扔海里了, 说不定她还可以游泳回家。
坐在前方正中央的女人,眯细了眼审视连煋, 缓慢起身朝她走来, “不记得了, 那以前的事情就可以一笔勾销?”
“肯定不是啊,欠债还钱, 天经地义。”
连煋胸口节奏拖沓地打鼓,胡思乱量,自己应当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辈,顶天了就是贪点钱,谋财但不害命,犯不了什么逆天大罪吧。
姜杳轻声嗤笑,语气尤为不屑,“的确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但你有钱还吗?”
“我是没有,但我可以借呀。”
连煋回得胸有成竹,漫天阴沉的黑云层中又泻下了一丝生机的柔光,邵淮那帮男人诓她骗她,让她在船上当清洁工,她现在找他们借点钱,这帮死男人总不至于隔岸观火,袖手旁观吧。
邵淮、裴敬节、商曜、连烬、乔纪年个个人模狗样,装得一副腰缠万贯,高高在上的样子,是时候让他们展现一下自己的实力了。
“哦,借钱?你这劣迹昭著的性子,到处坑蒙拐骗,还有谁愿意借你钱,又有谁愿意和你做朋友呢?”
连煋被她说得臊红了脸,“我哪里有坑蒙拐骗,我朋友可多了,我现在打电话摇人,马上有一大堆朋友倾囊相助!”
姜杳眼中疑云不散,“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失忆了?”
“肯定是啊,我骗你干嘛,我这还有病例呢,之前去医院看了,医生说我撞坏了脑袋,现在脑子里还有血块呢。”连煋怕她不信,点开手机就想要给她看病历。
姜杳耐心逐渐耗尽,打开她的手机,“我不管你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总之那批货要是找不到,你就可以实现你的理想了。”
“什么理想?”
姜杳皮笑肉不笑,“你不老说自己是海的女儿吗,我把你沉海里去,让你真正当一回海的女儿。”
连煋暗骂自己是乌鸦嘴。
不过对这女人的身份更为好奇,海的女儿这句话她是会挂在嘴边,但也只和亲密的朋友多次絮叨,这女人能够下意识拿这句话要挟她,说明女人和她以前至少是有一定密切关系的。
连煋迫切地想要知道自己的过去,道:“我是真不记得了,你得先把事情告诉我,给我指点迷津,说不定你这一说我就想起来了。老藏着掖着,我也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货。”
姜杳凌厉的眼风瞥向一旁的斯文男人,“阿瞒,跟她说一下。”
阿瞒扶了下眼镜,打开手里的纸质笔记本,轻咳一声,大致和连煋说了以前的事情。
姜杳手底下有个打捞公司,主要做沉船沉物打捞,以及港口航道工程施工的水下爆破、水下地形勘探等。她的公司偶尔也会去找一找海中宝藏,寻搜以前的古沉船。
三年前,连煋自己找到姜杳寻求合作,说她在东西伯利亚海发现了一艘16世纪的沉船,船骸就卡在海沟里,她想和姜杳合作,把船里的东西捞上来,大家一起发财。
姜杳答应了,花费了大量人力物力,和连煋一起去了东西伯利亚海。确实找到了沉船,打捞上来六十多吨的黄金、银锭和各类珠宝。
打捞过程艰辛,内讧不断。
公海打捞沉船的归属权很复杂,至今全世界内也没有统一的管理规定。
我国的民法典只规定了我国海域内的沉船财产属于国有,对于公海的沉船宝藏并没有详细律法的规定。
而对于以美国为首的美洲国家,则是遵循“先占”原则,谁先发现宝藏,谁就有占有权,但打捞上来的东西需要缴纳10%以上的税收。
对于英国等欧洲国家,则是认为在公海上打捞上来的东西,应当属于船籍国所有,打捞者只能获取一定的打捞费。
联合国曾针对公海沉船宝藏,出具了一份《水下遗产保护公约》,但这份公约并不是每个国家都同意签署。
当时,众人将大量黄金打捞上来后,有人认为该上交给国家,有人认为把涉及文物部分上交就行了,金锭和银锭应该私分。
但问题又来了,他们的打捞船的船籍国是巴拿马,倘若要上交国家,按照欧洲那边国家的规定,也应该是上交给船籍国巴拿马。而从沉船残骸的痕迹来看,像是美洲那边的船。
当时的情况便是,一群中国人驾驶着一艘船籍国为巴拿马的船,打捞上来了一艘美洲沉船。
大家都想做到利益最大化,到底是要把宝藏怎么处理,成了一个难题,整日内讧,尔虞我诈不断。
当时风浪很大,姜杳决定先把打捞上来的东西运回港口再处理,期间,团队里出现了叛徒,叛徒联系了海盗过来劫船,情况愈发糟糕。
混乱中,姜杳把船长的手枪给了连煋,让当时只有三副证书的连煋担任船长,叫她带上一名轮机长和六名水手,把载有几十吨金银珠宝的散货船开走。
而姜杳自己则是开着另外的打捞船,去引开海盗的火力。
姜杳联系上了俄罗斯的海警,解决了海盗,之后在原定的海域等待连煋。
然而,等来的只有轮机长和六名乘着救生艇的水手。
轮机长告诉姜杳,说他们被连煋给骗了。
连煋带他们开船走了两个小时,船身突然颠簸振动,烟囱冒黑烟,轮机室的主机和副机发出异响,主机温度急遽攀升。连煋说是因为螺旋桨缠上了渔网导致,情况严重,轮机室随时可能会起火爆炸。
她放下救生艇,让轮机长带着水手先下船离开,她自己则留在船上,说要先倒几次船,把渔网给甩掉。
一艘船舶中,船长具有最高指挥权,加之一路上,连煋都显得经验老道,轮机长毫无生疑,当即听从连煋的命令,带着六名水手转移到救生艇上。
大家眼看着连煋把船越开越远。
轮机长用对讲机联系她,问她要开多久。她说再开十分钟,十分钟后就倒船回来,这样才能甩开渔网。
轮机长又等了十分钟,远处的船舶在风浪涌起的海面,逐渐变成一个小点。轮机长察觉到不对,继续联系连煋,然而二者的距离,已经超出对讲机的呼叫距离。
轮机长这才意识到,他们被连煋骗了,连煋自己将载满六十多吨金银珠宝的远鹰号给开走了!
不过,连煋还算是良心未泯。
两个小时后,附近一艘渔船来到快艇跟前,说是远鹰号的船长连煋发出了求助,让他们过来把轮机长等人送到港口去
简单听完男人的叙述,连煋反而有一丝否极泰来的庆幸,她现在身上背负着六十多吨的金银珠宝,姜杳再生气也不可能把她沉海。
她要是死了,以后谁带他们去找远鹰号?
一想到自己曾经还干过这等胆大包天的事,连煋自己在自己心中的形象瞬间伟岸,她这样的人才,当真的世间罕见。
连煋按耐不住心动,想要知道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艘载满宝藏的远鹰号,被她开去了哪里呢,这个是了不起的过往,她失去的那段记忆可谓重逾千金!
她正了下衣领,朝姜杳伸出手,“我确实失去记忆了,什么都不记得,怎么称呼?”
“姜杳。”姜杳冷冷说了句。
“姜小姐,你好,既然事情是这样,那我们就继续合作。医生说我这是短暂性失忆,过段时间肯定能想起来,等我想起来了,我就带你们去找远鹰号。”
这套说辞对姜杳并不管用,她将刚过肩的短发撩至脑后,戴上了一个棕色瓜皮帽,“等你想起来,那得等到猴年马月,走,现在就出海!”
“现在就走?”连煋被打了个猝不及防,没想到姜杳如此急促就要带她出海。
她正愣怔,姜杳已经走出仓库。两个水手分别将连煋的手扣在腰后,押着她一块儿出去,仓库里只有沉重的脚步声在踏响。
连煋在恍惚中,被押上了一艘名为“银天鹅号”的打捞工程船,船体长五十五米,有两层甲板,共分为六个船舱,在后甲板上配有吊机、起重机等打捞设备。
连煋怎么也没想到,姜杳动作如此迅速,快到她都没反应过来。
船舶要出海,需要和港口进行报备,上报船舶信息、航线、船员名单等,港口还会派检查人员上来检查。
连煋被收走了手机,暂时被藏在最底层放置电焊切割装置的船舱里。检查人员上来时,并没有发现她。
船长还在办理出海手续时,连煋环顾四周,舱门被从外面锁上了,舱门厚重,锁道复杂,没有钥匙很难打开。
但连煋知道,这样子的船舱里都会有一个小救生门,救生门通常设置在舱门下方,或者在舱壁角落。救生门只是一个方框形的门洞,需要匍匐着爬出去,门外就连接着救生通道和救生梯。
连煋找了一圈,终于找到右侧舱壁下方找到了救生门,因为船还没开动,救生门是关闭的。
她在舱室里找到一把扳手,撬开救生门备扣的链接槽,丢下扳手,爬进门里,出来就是救生通道。
顺着救生通道一路小跑,来到尾舷的甲板,救生梯就挂在船壁上。
现在应该是晚上九点多了,这块区域是作业型工程船的泊位,来往的船舶不算多,四处光线很暗。连煋也不顺着救生梯往下爬,脱下外衣和鞋子,扔进水里,人便跳下了水。
四月初的天气,就算是江州市这样的海滨城市,夜里水还是很凉。
连煋往岸边游,游至防波堤,远处的灯桩照不到这里,她脚踩在消浪孔,手攀着凸石黑灯瞎火爬上去。
爬了五米,终于要到岸头了,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腕,也不拉她,就这么握着,“谁呀,你不拉我上去,我就拉你下水了啊!”
那人打开手电,直接照亮连煋的脸,连煋被晃得刺眼,偏头躲开白耀的光芒,用余光看到,岸头上的人竟是姜杳,她身后还站着那个叫阿瞒的斯文男人。
连煋干笑着,“我没想逃,我就是来游泳的。”
姜杳坚韧的手臂用力往上一拉,将浑身湿漉漉的连煋拉上了岸,声音很冷硬,“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你要是还想不起来,我们就直接出海。”
“下个月才走,那你刚才把我弄上船干什么?”连煋坐在地上,两只手绞着湿发,水滴顺着她发尾滴落。
“吓唬一下你而已,记住了,下个月五月一号出海,如果找不到那批宝藏,你就等着。”姜杳摘下自己头上的瓜皮帽,精准扔在连煋头上,又把手机还给了她。
连煋焦急地追问:“姜杳,可以告诉我一些我的过往吗,我什么都不记得了,身边也没一个人告诉我。”
姜杳的眼睛在手电筒光芒的反射下,明亮似火焰,她道:“邵淮他们没和你说?”
“没有,谁都不告诉我,故意耍着我玩呢。”
姜杳想了想,稍微捋了思绪。
“我只知道你把你弟弟的腿撞断了,这事儿是当年你自己和我说的;绿了邵淮,还砍了他的无名指,无名指这事是他爸妈闹到警局去我才知道;还坑了裴敬节不少钱;你好像还把海运商会会长的一条货船给弄沉了。”
她两手一摊,“有些是我听人说的,有些是你自己和我说的。你这些破事儿可太多了,我说也说不清楚,你还是尽快治好脑子,自己想起来吧。”
话毕,姜杳和阿瞒往另一个方向走,头也不回挥了挥手,“再见了,海的女儿。”
连煋坐在石板上呆坐了会儿,越想越头疼。
她用姜杳的瓜皮帽擦了擦手,打开手机,现在是九点四十五分,上面未接电话一大堆,邵淮几人追债似的给她打电话。
翻看了下,给商曜回拨,“喂,你这小子,舍得找我了啊,你这几天都去哪里了?”
商曜这段时间没再天天粘着连煋了,他有事要做,到处找医生治疗隐疾。刚才邵淮给他打电话,问他连煋是不是和他在一起,他都吓坏了,生怕连煋又出事。
“宝贝儿,你在哪里,有没有受伤?”商曜带着哭腔说道。
连煋:“我在港口,你现在有空吗,能不能找人来接一下我。”
商曜连声答应,“我这就去接你,我的乖乖,你要吓死我了。”
挂了电话,又看着微信上不断弹出的消息,连煋索性在微信拉了个群,把商曜、邵淮、连烬、裴敬节、乔纪年都拉进群里。
商曜急着出门接连煋,没注意这个群是连煋建的,以为是那几个贱人又要建群审判连煋,不假思索在群里发语音大骂,“有病吧你们,天天建群干什么,没事干就去做个阉割手术吧,神经病!”
连煋听了语音,打字回复道:“@商曜,你在发什么羊癫疯?”
商曜脚步顿住,才发现是连煋的群:“宝宝,我不是骂你,我是骂他们呢,对不起。”
连煋发了个抱抱的表情包,随后@全体成员:“一直给我打电话干嘛,要债?”
裴敬节:“”
乔纪年:“刚才连烬和邵淮说你失踪了,是怎么回事?”
邵淮并不在群里回复,而是和她私聊:“你去哪里了,打电话一直不接。”
连煋不想一一回复,没回邵淮的消息,而是在群里道:“我来港口有点事情,已经叫商曜来接我了,都散了吧,大惊小怪,我手机要没电了,不聊了。”
连烬的电话又打来,连煋接了,“怎么了,别总是找我好不好,我也很忙的。”
“是姥姥在担心你。”他总能找到连煋的软肋。
“等会儿我自己给姥姥打电话。”
连煋先给姥姥报平安,才顺着防波堤朝灯桩的方向走。她浑身都是湿的,还光着脚,身上唯一干的东西就只有手机和姜杳那顶瓜皮帽。
这里人很少,她光脚走了半个小时才来到堆场。从堆场到港口外面的停车场还有很长的距离,连煋走得脚板发疼。
工人问她,来这里干什么。连煋说自己来找人,结果不小心摔海里去了。
工人见她光着脚,浑身还都是湿的,又问道:“你来找什么人?”
“钱旺年,他也在这里工作。”
工人点点头,让她上了一辆运货小叉车,把她送到港口外面的停车场。
连煋在停车场的角落等了快两个小时,商曜才开车来到港口,一见到连煋这样子,心疼坏了,“怎么搞成这样,衣服怎么都湿透了,鞋呢,你的鞋呢?”
“没事,先上车吧,冷死我了。”
商曜拉开车门,开了空调暖气,皱眉道:“不行啊,你这衣服都是湿的,会生病的。”
“现在也没衣服可以换啊,先回城里。”
商曜身上只穿了长袖薄衫和一条休闲裤,他脱下上衣递给连煋,“你先把湿衣服都脱了,穿我的,可不能继续穿湿的了,会生病的。”
“那你不穿衣服开车没事吧,会不会被交警骂?”连煋比较担心这个问题。
“交通法有规定必须要穿着衣服开车吗,没事,你快换上我的。”
连煋钻进后座,将黏在身上的湿衣都脱下来,内衣也脱了,换上商曜的薄衫。商曜生怕她会感冒,又问:“裤子呢,裤子也脱了吧,穿我的。你把内裤也脱了,用纸巾垫屁股下,将就一下,回到家就好了。”
“我不穿你的裤子,就这么着吧。”
商曜赤着上身拉开副驾驶,目视前方,依旧放心不下,脱了自己的裤子往后递,“你不穿也没事,用来盖着腿。先把你湿裤子脱了,内裤也脱了,不能这么捂着,海水不干净,这样捂着要生病的。”
连煋觉得有道理,当初她把商曜悄悄带上灯山号,两人窝在宿舍住了那么久,她的内衣内裤都是商曜手洗的,宿舍那么小,两人换衣服也不怎么避着对方,没什么可避讳的。
她将湿裤子全脱了,用纸巾铺在屁股下,拿商曜的裤子盖在腿上,总算是暖和了些。
探头朝前张望,“商曜,你只穿着内裤开车,真的没问题吗?”
“没事,再开过去二十分钟有个小集市。我刚过来的时候看到集市里灯还亮着,到那里了再买几件衣服。”
“好,我刚应该让你直接从城里带干衣服过来的,忘记了。”
商曜就这么坦坦荡荡坐在前面开车,身材劲实强壮,转动方向盘时手臂肌肉跟着迸紧,线条完美,蓄满了健壮力道。
劳斯莱斯幻影在夜色中急速驱驰,凉气沿着流畅的车身化为风线,将棕榈树斑驳的影子踩在后头。
来到集市外头,商曜停了车,就准备下去买衣服,连煋匆匆将他的裤子递过去,“你出去好歹把裤子穿上,只穿着内裤,等会儿被人揍呢。”
“还是你最关心我。”
他接过裤子,坐在座椅上穿起来,空间太小,没法伸直腿,裤子卡在膝盖不上不下。外面也没人在走动,商曜索性推开车门下车,站在外头将卡在膝盖处的裤子往上提。
连煋趴在车窗上看他,觉得有点儿丢脸,眼巴巴地催促,“你快点穿,有人来了,等会儿人家连我一块骂怎么办?”
“人家看不到你,没事,我穿着内裤呢。”
有两辆车在黑夜中穿梭,径直停在商曜的劳斯莱斯跟前,黑色宾利的车头大灯将他照了个透彻。
商曜裤子是提上来了,但还没扣好,他手忙脚乱拉上拉链,皮带都没扣上,就指着宾利大骂,“有病啊你,没看到我在穿裤子吗,碍着你了?你非得照我?”
宾利驾驶位的车门开了,连烬从车上下来,怪异地看着上身赤坦、下身裤子尚未安顿好的商曜。紧接着,邵淮和乔纪年从旁侧的迈巴赫也下来了,目光同样诡异。
商曜这会儿才觉得不太体面,背过身去整理裤头。
乔纪年笑意怪腔怪调,“商曜,你在干什么?”
“关你屁事。”商曜将裤子整理好了,这才转过来。
邵淮定睛看过去,能看到坐在劳斯莱斯后座的连煋,连煋穿着商曜的上衣,头发半干半湿,一缕缕搭在头上,能看到她光着腿,座椅上还有不少散着的白色纸巾。
邵淮目光转移到商曜脸上,“连煋在你车上?”
“你不都看到了吗,烦不烦。”商曜往回退两步,坐回驾驶位,扭头看连煋,“宝宝,邵淮和你弟弟他们来了,怎么办?”
连煋摸摸发热的耳垂,“来都来了,就打声招呼呗。”
连烬大步走过来,弯身查看车里的情况,敲了敲车窗,“姐,你怎么样了?”
连煋降下车窗一条缝隙,“我能有什么事啊,不小心掉水里了,衣服湿透了,商曜把他的衣服给我穿了。他正要去集市里买新衣服,你们就来了。”
“你下来吧,坐我车上。”连烬道。
“我现在不太方便,我先坐商曜的车,他会送我回家的。”
邵淮双眸沉暗,眼底看不出情绪,朝集市走去。
这是附近渔民的小夜市,吃的不少,也有卖衣服的摊子。他在摊上买了几件衣服,又到小超市里买了一次性内裤和卫生巾。
速度很快,回到商曜的车子边上,一个袋子丢给还在驾驶位的商曜,另一个袋子顺着半开的车窗递给连煋,嗓音很低,“这里买的一次性内裤不知道干不干净,先用卫生巾垫着。”
“我知道。”连煋嘀咕着回话。
商曜打开袋子,里面是一件地摊货的男式白衬衫,他将白衬衫胡乱套在身上,又扭头看连煋,“宝贝儿,他给你买了什么?”
“就是衣服,你先下去,把门关上,我穿衣服。”
连煋先把卫生巾垫在一次性内裤,穿好了,又翻找袋子,里面还有一件运动裤、一件背心、一件T恤。她只穿了运动裤,上衣还是穿商曜的,穿戴完毕,光着脚从车上慢吞吞下来。
“你们一块儿来找我干什么?”
连烬的担忧昭彰在目,“姐,你怎么会掉水里了,来这里干什么?”
“我想了一些事,记起来我在码头好像有条船,就过来找一找,不小心就掉水里去了。”
连煋不打算把姜杳的事情公之于众,打捞宝藏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更何况,从姜杳那里得知,她当初撞断了连烬的腿,砍了邵淮的手,似乎还绿了他,还坑了裴敬节,弄沉了海运商会会长的一条货船。
在众人看来,她就是个劣迹斑斑的罪人,她现在不能将什么事情都全盘托出给这几个人男人知道,保不齐这些人都在心里憋坏要报复她呢。
第45章
连煋有点儿避着邵淮和连烬的意思, 看向他俩时,高悬的路灯倒映在她瞳面,灯影在眼里跳跃, 她眨了眨眼睛, 眼底倒映的光一闪一灭,不容置疑地道:“我坐商曜的车, 大家都先回去吧,别在这里待着了。”
连烬还想说什么,连煋转头又坐上商曜的劳斯莱斯后座, 语调亲密,“商曜,我们走了。”
商曜上了车, 系好安全带,启动了车子,转动方向盘, 车轮不疾不徐转动, 碾过地上的砟硌碎石。车子要拐走时, 连烬乍然握住车把手, 跟着车子跑, “姐, 我也要上去!”
商曜紧急刹车, 头伸出车窗破口大骂,“小畜生, 不要命了?碰瓷呢!”
连烬用力拍打连煋这面的车窗, 哀切可怜的眼睛牢牢盯着她, “姐,我要和你一起, 让我上车吧,求你了。”
商曜嘴里骂个不停,“有病啊你,这么大个人了,天天盯着你姐干什么,再不滚我开车撞死你。”
“姐,你就让我上去吧,求求你了。”连烬还在祈求,眼圈红得要滴血,一张脸近在迟尺贴在玻璃上,俊朗的五官隔着一层玻璃,恍若画中人。
连煋眉头皱得很深,终究还是抵不过他这可怜兮兮的样子,推开车门让他上来。连烬跻身上了车,紧紧贴着她坐,和她肩膀贴着肩膀,脱下自己的外套,往她身上盖,“姐,你冷吗?”
“不冷。”车里空调开了暖气,连煋身体早已回温,把连烬的外套拿下,搭在他腿上。
商曜扭过头,嫌恶掠视了一眼连烬,“可以走了吗?”
“走吧。”连煋回道。
商曜重新开动了车子,他特地透过后视镜左右观察,生怕邵淮或者乔纪年也一样来碰瓷追车,还好,那两人比连烬正常些,只是站在原地目送他们。
连烬看向连煋光着的脚,将刚脱下的外套折了折,弯身把衣服往她脚下垫,“姐,你踩着这个吧,这样舒服些。”
连煋不拒绝,就这么踩着了。
连烬追着车跑一事让她不悦,又想起姜杳对她说的话,说连烬的腿是她撞断的,不知不觉,一道诡异的鸿沟徒然在心中横生而起,将她和连烬隔开了。
“连烬。”车里一顿令人窒息的沉默中,连煋的声音打破了平静。
连烬压抑的情绪随着连煋的出声而泛起波澜,十峮1⑤2②7五二八①他微微偏过头,低下头靠近她,“姐,怎么了?”
连煋目光向下游移,落在他的腿上,因为是坐着,裤脚往上跑了一小节,露出的小腿肌肤还能看到一条骇人疤痕蜿蜒而下的尾巴。她弯身,手伸下去,扯住连烬的裤腿往上扯,疤痕显露的扭曲触目皆是。
“姐,一点儿也不疼了,都好全了,你别担心。”连烬握住她的手,不着痕迹放下裤脚,往下扯了扯,将露出的疤痕遮得严严实实。
“谁把你的腿弄成这样的?”连煋抬头,对上他的眼睛。
连烬言辞闪烁,遮遮掩掩,语气故作轻松,“就是之前和你说的,是乔纪年撞到的,不过也不能全怪他,也是我不好,是我没注意看路。”
商曜在前头草木皆兵,警惕地竖起耳朵听姐弟俩讲话。
他赶紧接了连烬的话,和连烬心照不宣地将责任推到乔纪年身上,“就是乔纪年撞的,那孙子专门喜欢玩阴的。不过,连烬你也不是个好东西,当时你就不该追车,你要是不追车人家能撞你吗,你俩算是狗咬狗了,谁也别怪谁。”
面对商曜的指摘,连烬头一回没反驳,反而是态度端正地承认自己的错误,“确实是我不好,以后不会再犯了。”
“说屁话呢,光会嘴上说说?那你刚才追我车干嘛,又想碰瓷?当年你就是故意碰瓷的。”
连烬暗里恶狠狠剜了他一眼,没再开口,担心连煋是不是回忆起了什么,又看向她,“姐,你在想什么呢?”
连煋疲惫地将头往后靠,模棱两可道:“没什么,我还以为你的腿是我撞的呢。”
连烬和商曜浑身绷紧,眼神露出异样,不敢轻易开口,静默地等着连煋的下一句。
但连煋没了下文,只是闭上了眼睛,转移了话题,“连烬,你上来这车了,你的车就放那里了?”
“车上还有个助理,让助理开回去就行。”
进城后,途中商曜把车停在路边,让连烬下车帮连煋买鞋袜。等连烬走了之后,他扭过头恶作剧地对连煋道:“宝贝儿,我们现在直接开车走,把你弟弟扔在这里怎么样?”
连煋当然不同意,“干嘛要这样,不要干这种败坏道德的事情。”
“哪有,我开玩笑的,咱俩关系这么好,我怎么可能干这么下作的事,这不是坏你的名声吗。”
商曜嘴皮子利索,心底却慌得没边儿。
他们这一圈人中,最会败坏连煋名声的就是他,如今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当初怎么那么想不开,天天在朋友圈骂连煋呢。
他当年那些话肯定被人截图了,要是有人拿给连煋看,他还怎么面对连煋?
胡思乱想着,连烬带着新鞋和新袜子回来了,他坐在连煋身侧穿弄鞋带,又卷开袜子,自然而然抬起连煋的脚放自己腿上,就要帮她穿袜子。
连煋莫名起了鸡皮疙瘩,猛地收回脚,抢过连烬手里的袜子,自己穿了起来。连烬窘迫地回正身子,弯下身继续整理新鞋的鞋带,当做无事发生。
商曜一直开车送姐弟俩回到高峪公馆,连煋下了车,又趴在车窗和他嘀嘀咕咕说了会儿话,才和连烬一起上楼。
都十二点多了,姥姥还没睡,一直在等连煋,看到连煋平安回来,拉着她左看右看,确认她没事方放下心来。
姜杳的话盘旋于心,连煋对姜杳有种直觉性的信任,觉得姜杳的话比起邵淮等人的可信度要高得多。
连煋这几日心里堵着一块巨石,郁闷突然间砸门破窗而来,不想见到邵淮等人。
她砍了邵淮的手,还绿了他,卷走了他的钱;连烬的腿并不是乔纪年撞的,而是她撞的;此外,还坑了裴敬节不少钱,裴敬节口中的那八千万,估计就是她以前坑的钱。
又联想到那艘载着六十多吨黄金的远鹰号,连煋思虑重重,越深思越难受——
她以前真是那么坏的人吗,是不是真的劣迹斑斑,到底谁的话是真的?
如果她真的干过那些事,邵淮几人是不是恨透了她。
这几个男人到现在还瞒着她,是不是暗地里组成了复仇者联盟,偷偷在筹谋着什么针对她的惊天复仇计划?
连煋思维如脱缰的野马,撒野似的胡奔,一会儿考虑和竹响去淘金,一会儿思量和姜杳去北冰洋找远鹰号,一会儿又在揣摩邵淮等人的“复仇者联盟”。
果然,人知道得越多,反而心事就重了。
乔纪年给她发消息,她也拖拖拉拉不回复,还记得在邮轮上时,乔纪年说过,以前有个和她同名同姓的人骗了他五百万。
现在细思,乔纪年那五百万,应该就是她骗的。
这些事情盘踞脑中,愁思闷绪挥之不去,连煋整个人精气神下降了不少。也没再去找邵淮了,甚至在家里,她也刻意避开连烬。
连煋盘算了一圈,真正的朋友就只有商曜了。
商曜总是事事为她着想,她把他藏在灯山号的宿舍里时,他一整天都闷在小小一隅天地,肯定是辛苦的,可他从来不抱怨。
这么看来,她以前应该没做过什么对不起商曜的事,不然商曜也不会这么温顺地和她同甘共苦。
连煋这些日子忙着补办各种证件,她作为甲板部的高级船员三副,等海员证补办下来后,还要再去补办船员服务簿、专业四小证、雷达两小证、GMDSS适任证书(无线电操作证书)等。
除了这些专业性证书外,健康证、国际疫苗接种证书、车辆驾驶证、护照等证件,也得一一去补办。
在等待各种证书补办期间,她还要去帮尤舒一家人搬家,尤舒出海工作了,算起来她家里现在就只有尤舒妈妈一个正经的劳动力。
连煋忙里忙外地帮她们搬家,制备新家具。因为她的驾驶证还没补办好,没法开车,出门每次都带上商曜,让商曜当司机。
商曜家里还有个哥哥,和一个姐姐。
家里的企业都是姐姐和哥哥在管理,他如今就是个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除了四处找名医治疗不举之症,剩下的时间都和连煋到处跑。
商曜要跑医院,连煋也得跑医院,两人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商曜去的是男科,而连煋去的是神经科。
那晚上吓唬了连煋一通后,姜杳就出海了,她公司接了打捞任务,她得跟着一起出海指挥。姜杳走后,让手下阿瞒留在江州市看着连煋。
阿瞒也不是跟在连煋身后盯梢,而是天天押着连煋往医院跑,接二连三找医生来给连煋治病,甚至是把美国一个专门治疗失忆的医生请了过来。
一帮人围着连煋转悠,想方设法让她恢复记忆。
连煋不堪其忧,躲在家里不想出门,阿瞒在楼下给她打电话,“我在楼下呢,今天该去复查了,下来,我带你去医院。”
“没用的,你就让我休息一下吧,我现在估计是营养不良才想不起来,等身体恢复了,应该就好了。”
“我给你煲了补脑汤,下来喝。”他强硬地下命令。
连煋听得头疼,“我不想喝,求你了,给我点时间吧。”
男人说话像个机器人一样毫无感情,“六十多吨的黄金,你当是开玩笑呢,少废话,赶紧下来。”
连煋挂了电话,懒懒散散从沙发上起来,胡乱套上外套,踩着拖鞋就要出门。
今天是周末,连烬也在家,他正在厨房做饭,听到客厅的响动后,手里还拿着刚洗的西红柿就出来了,“姐,你去哪里?”
“我下楼扔个垃圾。”
姥姥正在垃圾桶前剥橘子,扶着老花镜往垃圾桶里瞧,“没啥垃圾啊,不用扔。”
“躺得我脚麻,我到楼下溜一圈就回来。”
连烬焦急地叮嘱:“那你快点啊,二十分钟后就能吃饭了。”
连煋已经走到门口,朝他挥挥手,“我知道,马上就回来了。”
来到楼下,身穿黑衣,头戴渔夫帽的男人提着保温盒在等她了。阿瞒冷漠地盯着她,将其中一个保温盒就递给她。
连煋都习惯了,阿瞒除了不间断带她去看医生,还天天给她煲汤,盯着她喝完才行。
这让她愈发犯怵,这些人费尽心思地想要她恢复记忆,这万一她一直想不起来,一直找不到远鹰号,这些人会不会恼羞成怒真把她扔海里。
连煋不想这么站着吃东西,她提着保温盒,带着阿瞒绕过绿化带,蹲在一株榉树后方,打开保温盒,闻了下,问道:“这是什么汤?”
“莲子八宝乌骨鸡汤,补脑的。”他说完,顿了片刻,又补充道,“全部喝完。”
汤的味道很不错,连煋喝完了汤,用汤勺捞出鸡腿吃,“这些汤到底是谁做的,厨艺还行。”
“我做的。”阿瞒又打开另一个保温盒,“这份是绞股蓝红枣汤,也得喝完,我先给你吹一下。”
“行。”
两人这样蹲在角落里吃东西,着实怪异,一袭黑色影子在地面不断延伸,最终定在连煋跟前,裴敬节双手插兜,歪头看他们,“为什么要蹲在这里吃饭?”
连煋抱着保温杯站起来,“你来这里干什么?”
“来要债啊,你欠我的钱,到底什么时候还?”
连煋别开脸躲避他的审问,含糊不清回话,“我还没去查账,等我查到了账,确定我是真的借你钱了,肯定会还你的。”
裴敬节嘴角挂着淡笑,“哦,那怎么不回我消息,也不接电话,我以为是你不想还钱了。”
连煋喝完两份汤,把保温盒还给阿瞒,阿瞒只是告知了她一句,“后天去医院,我来接你。”他至始至终没正眼看过裴敬节一眼,提着保温盒目不斜视离开了。
“去什么医院?”裴敬节问道。
连煋找出纸巾擦嘴,迈大步往回走,“去医院看脑子啊,还能干什么。”
裴敬节跟上她的脚步,“医生怎么说?”
“说让我静养,好好休息,不要刺激我。尤其是不要催债,越催我越慌,越是想不起来。”
裴敬节上前一步,横在她面前,拦住她的去路,“之前在墨西哥的时候,你说想和我复合,我现在答应了,要不要和我谈个恋爱?”
“你当时不是拒绝了吗,我才不吃回头草呢。”
“跟我复合,钱就不用还了。”裴敬节不正经地挑眉,像是在引诱她,“男朋友的钱可以随便花哦。”
有了前车之鉴,连煋可不吃这套,裴敬节看起来就是一肚子坏水的小人,嘴上说着男朋友的钱可以随便花,然后等分手了,立马把前任告上法庭要求还钱。
连煋讪笑:“谁敢和你谈恋爱,谈完了不怕被你追着要债啊。”她现在的打算是,既不复合,也不还钱,看他怎么办。
第46章
裴敬节和连煋一起上楼, 他有事要找连烬,好像是生意上的事情,进门后便和连烬到书房谈话了, 连煋也没多问, 自己和姥姥待在餐桌上吃饭。
裴敬节和连烬谈完事情就要离开,连烬从他出门, 连煋坐在沙发上瞥他,故意道:“连烬,咱家以前好像是欠了裴先生一点儿钱, 你问一下他具体情况,该还的钱就赶紧还了吧,省得人家说我们是老赖。”
连烬疑惑的目光投在裴敬节脸上, 眼神询问他的意思。
裴敬节用往常一样含笑的眼风隔空和连煋对视,朝她挑眉,而后回正视线回答连烬, “欠钱?没有的事, 连煋脑子不清楚, 记错了。”
“哦, 是我记错了啊, 我真的没有欠你的钱吗?”连煋拿着手机, 走过来道。
“没有。”
连煋朝他扬了扬手机, “我已经录音了啊,可别总是趁着我不记事儿, 就胡乱往我头上添债务。”
裴敬节笑着, “你这么聪明, 谁敢坑你?”
一个星期后,连煋去海事局拿补办的海员证回来的路上, 遇到了邵淮。
也不是偶遇,是邵淮专门在路口处等她,路边停靠着一辆崭新的保时捷911,他站在车身左侧面,微微靠着车,低头看手机,侧脸在树缝泻下的细碎金光中,劲削分明,成为街道上惹眼的一道风景。
连煋远远看着他,萌伏的悸动飞速疯长,她还是喜欢邵淮这款,肩宽腿长,英俊疏朗,外面气质冷冽,内心却很骚,想到这样衣冠楚楚的男人,会在办公室的角落里跪下讨好她,连煋心底又腾升起热火。
感情的事情不好说,但邵淮的外在,是真合乎她的心意。
连煋悄然走过去,潜步至他身后,垫起脚蒙住他的眼睛,故意压低嗓子在他耳边道:“长这么帅,还出来抛头露面,你老婆应该把你锁在家里,省得你天天出来勾搭良家妇女。”
“那你买锁了吗?”邵淮一早就猜出是她,听到连煋这熟悉的调戏语调,他豁然放松了许多。
“什么锁?”连煋放开手,跃步跳到他面前。
邵淮眼中含笑,潋滟流光在瞳面闪烁,“不是说要把我锁在家里吗,那你买锁了吗?”
连煋笑得前仰后合,捧住他的脸,狠狠亲了两口,“等会儿我就去买,等我出海了,就把你锁在家里,省得你给我戴绿帽。”
“好啊。”邵淮从口袋里拿出保时捷的车钥匙,在她眼前轻轻晃动,“刚在路上捡到了把钥匙,挺好看的,送你当礼物要不要?”
连煋粗鲁地车过车钥匙,蹙眉冷目,怨道:“好呀你,开始学我了是不是,这是准备报复我了?我当初是因为没钱,才从垃圾桶里翻东西送你的,才不是故意送你垃圾。”
她将车钥匙扔在地上,转身就要走,“小气鬼,就会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我才不要从垃圾桶里翻出来的礼物。”
邵淮弯腰捡起车钥匙,拉住她手腕,将她扯到自己怀里,搂住她的腰,轻柔的吻印在她光洁额间,“不是捡的,给你买了辆车。”他下巴一抬,指向旁侧崭新的保时捷。
连煋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黑色车身线条流畅,泛着金属冷光,当之无愧的豪车,不禁在心中懊恼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嘴角咧开笑,推开邵淮,绕到车头摸了摸车标,“真的是给我买的吗,不是你从垃圾场捡来的吧?”
邵淮走过来,又搂住她的肩,哭笑不得,“哪个垃圾场能够捡到这样的车?”
连煋笑容愈发灿烂,“我的意思是,你是全款买的吗,该不会让我还车贷吧?还有是不是自愿赠与的,赠与协议也要出示一下。”
有了裴敬节这个心机男的前车之鉴,现在不管谁送她东西,她都得好好问清楚,是不是真的自愿赠与?免得以后又莫名其妙背上了债务。
“当然是全款的,你想要赠与协议的话,我明天让秘书弄一下。”
连煋催着他,“别等明天了,今天就弄吧。这种事情宜早不宜迟,拖着拖着哪天就忘记了。”
“行,知道了。”邵淮拿出手机,在微信上给秘书发消息要求弄个赠与协议,将聊天界面给连煋看,“这样子放心了吧。”
“这就对了,送东西就得这样,才能表现出送礼人的心意,也能让收礼人安心。”连煋笑得憨气,又捧住邵淮的脸,暖心地用力揉搓,“你真是我最贴心的小宝贝。”
“那是唯一的小宝贝吗?”邵淮傲娇地抬高下巴,不让她亲。
“肯定是啊,就是我唯一的最贴心的小宝贝。”连煋推着他的后背往车门方向走,“来来来,先看看我的新车。”
邵淮拉开驾驶位的车门,让她坐进去,“试试看。”
连煋坐进去,系好安全带,欢欣雀跃准备启动车子,忽而想起来,她的驾驶证还没补办好,无奈地丧了脸,“哎呀,烦死了,我的驾驶证还没补办下来,不能开了。咱们是正经人,可不能无证驾驶。”
“那我来开吧,先出去逛一圈。”
邵淮开着新买的保时捷,一路来到城里有名的豪华小区,带连煋进去,坐电梯来到十六楼,这是他新买的婚房,是套大平层,特地选了较高的楼层,连煋喜欢站在高处,她曾说过,站在顶楼往下俯视时,会有总回到海面的错觉。
进入屋内,装饰还不是很齐全,但贴了几个滑稽的囍字。
“这是谁的房子,要结婚吗?”连煋问道。
“对,是准备结婚了,这是你的房子。”邵淮握住她的手,带她走到落地窗前,拉开厚重的窗帘往下看,底下车水马龙,川流不息,“站在这里往下看,有没有觉得自己像个船长?你可以把流动的车子当成是小船,把行人当成是鱼。”
“这区别可太大了,海上哪有这么拥挤。在海上大部分时间里,一眼望去,什么都没有。”
连煋侧头看他,“这房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送你的礼物,也是我们的婚房。”邵淮在她跟前,缓缓单膝跪地,手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戒指盒,他打开戒盒,露出里头熠熠生辉的钻戒,“连煋,我们结婚吧,我们以前本来就订过婚的,但你都不记得了。”
连煋垂眸盯着戒指看,一时之间手足无措,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没说出话来。
“连煋,过去的事情,既然你不记得了,就让它过去吧,我们重新开始。”
连煋视线从钻戒转移到他的无名指上,即便他一直在想方设法除疤,但毕竟是重新接上的手指,疤痕不可能完全抹除。连煋伸出手,没有摸上戒指,指腹轻轻磨蹭过他的无名指,“你的手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事啊,之前不小心受过伤而已。”
“是我切了你的手指,对吗?”连煋语调很沉,很慢,模糊碎片的画面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同样耀眼的钻戒,邵淮依旧是跪着,一把寒光凛凛的潜水/刀,连烬的抽泣声,以及接踵而至的风浪声
她想起了什么,又抓不住飞速消失的画面,脑子莫名充了血,太阳穴一下一下鼓动,发涨的疼痛顺着脑神经呼啸,惊得她出了一头的汗。
邵淮看她脸色不太对,匆忙起身摸她苍白的脸,“怎么了,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你的手指,到底是谁弄的?”连煋再次恍惚地问。
“不小心受伤的,没什么大事,都接上了,没事的。”邵淮抱住她,抱了很久。
连煋没答应邵淮的求婚,随便找了个理由,说他爸妈不接受她,结了婚以后也是一地鸡毛,还不如不结,闹心。
隔天,连煋和阿瞒去医院复查回来,回到家里,发现邵淮的母亲邵沄竟然就在她家里,正和姥姥眉开眼笑地聊天,仿佛换了个人,和那天晚上怒骂邵淮时天差地别。
见到连煋回来了,邵沄起身和她亲昵地打招呼,“连煋,你终于回来了,阿姨都等你好久了。”
连煋把刚买的水果放到茶几上,有些尴尬地和她打招呼,“阿姨好,您怎么过来了?”
邵沄牵着她的手坐下,脸上笑意不减,“那天晚上吓着你了吧,真是不好意思,邵淮他爸精神有点问题,就喜欢在家里大吼大叫,阿姨已经教训过他了。”
“没事,我也没那么容易被吓到。”
邵沄:“听小淮说,你之前撞坏了,脑袋失忆了,有去医院看了吗?医生怎么说?”
“去看了,医生说脑子是没什么大问题的,但能不能恢复记忆,这个有点悬,得看后续情况吧。”
邵沄在她手背拍了拍,“你和小淮也算是一对苦命鸳鸯,经历了这么多波折,以前恩恩爱爱的,后来你在海上出了事,可把我们大家都急坏了。小淮呢,也是个痴情种,一直在找你,现在可算把你给找到了。”
邵沄说了点以前的事情,说连煋一直在和邵淮谈恋爱,已经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连煋突然失踪,对邵淮打击很大,得了抑郁症,差点还自杀了,深情得很。
最后还说,希望他俩结婚,以后和和美美过日子。
连煋安静地听着,一个字都不敢相信。
邵沄离开后,连煋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姥姥问道:“元元,你要结婚啊?”
“没有的事。”
随后,连煋接到了竹响的电话,竹响在那头很兴奋,“连煋,你的脑子怎么样了?有没有问题啊?”
“去检查过了,但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竹响那边风很大,呼呼地响,她放大嗓门对着电话喊,“那你这脑子,还能出海吗,还记得我们的计划吗,要去白令海淘金呢,淘金船我都准备好了!”
连煋的郁闷一扫而光,眼睛瞬间亮起来,“出海肯定没问题啊,什么时候去?”
“五月份,我这边直接开船从旧金山出发,横跨太平洋去接你,需要个二十天的,去接了你,咱们就出发往白令海。”
“好好好!我就在江州市等你!”
两人聊了好久,连煋和竹响说了点最近的事,说总感觉邵淮他们都在骗她,自己以前好像做错了很多事,欠了不少债,竹响不当回事,“就为这点事你还郁闷呢,管欠什么债,等咱们出海了,有谁能找到你,让他们去海里找你要债吧!”
挂了电话,连煋心情好了不少,又接到了邵淮的来电,她笑意盈盈,按下接听,“喂,深情哥,有什么事吗?”
第47章
邵淮在手机那头顿住, 迟疑须臾,才问道:“为什么要这样叫我?”
“刚才你妈妈过来我家了,一直和说你是如何如何深情, 我觉得她口才很好, 我都要感动了,就这么叫你了, 深情哥。”
邵淮假装不知情,“我妈去找你了?她去找你干什么,怎么也不提前和我商量一下, 我都不知道。”
“原来不是你叫过来的啊,我还以为是你让你妈过来催婚的呢。”
“不是,我就不知道这事儿, 再说了,我结不结婚也和他们没关系。”
连煋心情舒畅,也不钻牛角尖儿寻根问底, “对了, 你打电话给我干嘛?”
“就是想和你说, 车子和房子的赠予协议弄好了, 你什么时候有空, 我们去公证处签署协议。”
说到这个, 连煋兴致高涨, 连声应下,“什么时候都可以, 我现在就是个无业游民, 游手好闲的, 有的是时间。”
“那明早我去接你?”
“好呀。”
连煋回房间找出一份航海地图,铺在茶几上研究, 现在是四月初,竹响从旧金山穿越太平洋来找中国,需要二十天的航程,如果顺利的话,她和竹响的约定就是五月份去白令海淘金。
不过还有个问题,姜杳也说五月份要带她出海,北上去东西比利亚海寻找远鹰号。
连煋分析自身情况,觉得光靠四月份一个月的时间,她完全不可能恢复记忆,姜杳要带她这样一个脑袋空空的二百五到茫茫大海中,去丢失了三年的船舶,无异于驴生戟角,难如登天。
她暂时摸不定姜杳的心思,姜杳手底下那帮水手各个凶神恶煞,面露凶光,阿瞒也是,眼里时常藏着一把冷刃,看她时,近乎是咬牙切齿。她总有预感,若是她没办法带他们找到远鹰号,阿瞒会在汤里给她下一包毒/鼠/强。
连煋想丢掉一切恩恩怨怨,丢掉往日的“劣迹斑斑”,甩开所有烂债和烂桃花,直接和竹响去白令海淘金。竹响的淘金船是她自己用散杂货船加上淘金设备,改装成的淘金船,船上连AIS定位装置都没有,等她们一出海,水鬼都找不到她们。
连煋反复研究航海图,但又不太敢真甩开姜杳,偷偷和竹响走。
看来看去,似乎还有一条两全其美的法子。
东西伯利亚海和白令海,都是要顺着太平洋北上而去,从江州市出发,先向东航行抵达日本,再继续北上进入公海就能到达白令海,而白令海和东西伯利亚海是由白令海峡连在一起的。
也就是说,要去东西伯利亚海,也得经过白令海。
反正都是顺路,是不是就代表着,出海后,她可以先和竹响在白令海淘金,淘完金了,再跟着姜杳的船继续北上,穿越白令海峡,前往东西伯利亚找船。
如果能把姜杳也拉入淘金团伙,那简直是一举两得。
连煋有了这个想法,先给竹响打电话,“竹响,我们的淘金队伍有几个人啊,如果我想再叫个朋友入伙,可以吗?”
“我这边还有另外一个白人女生,叫琳达,加上你,一共就三个人。你还想带谁啊,男的女的?”
远鹰号的事情过于扑朔迷离,连煋在没弄清楚状况之前,也不好得和竹响明说,只是道:“是个女生,她手下有个非常专业的打捞团队,五月份我要和她去一趟东西比利亚海打捞点东西,反正去东西伯利亚海也得经过白令海,我的想法是,问问她愿不愿和我们一起淘金,她愿意的话,咱们就顺路一起干。”
竹响先是问:“那女生是谁,你先说名字,江州市专业的打捞团队,我基本认识。”
“姜杳,她手下有条打捞工程船,叫做银天鹅号。”
竹响惊喜道:“姜杳啊,我知道,几年前我还在她的打捞船上打过工呢!不过我没和她说过话。”
“那可太好了,大家都是熟人!”
竹响沉吟片刻,又道:“你先问问吧,我们去淘金是小生意,我猜姜杳可能看不上这种小钱,她那个打捞队,接一次单子打捞费都是一百万起步的。”
“好,那我先问问。”
连煋知道姜杳现在是在海上,普通手机没信号,她回房间找出自己刚买了几天的卫星手机,给姜杳打了电话,知道姜杳时间宝贵,她没弯弯绕绕,开门见山说出自己的意图,“姜小姐,我想去找远鹰号的路上,顺便在白令海淘金,和朋友都约好了,想邀请你一起,好不好?”
姜杳拒绝得干脆,“不要,淘金能挣几个钱。”
“那反正都是顺路,我能不能和朋友提前出发,先在白令海一边淘金一边等你,等你们到了,我再和你们一起去东西伯利亚海?”
姜杳淡淡吐出几个字,“一起走就行。”
“什么意思?”
姜杳:“我们的打捞船会在白令海停留一个月,帮人打捞一艘潜水艇,等打捞作业结束了再去找远鹰号,那个时间段你想去淘金就去淘金吧。”
连煋眼里的活光愈发炯炯明亮,万万没预料到事情如此顺遂,她这一趟出海,既应约了竹响,也不失约于姜杳,当真两全其美,皆大欢喜!
如此更是坚定了连煋要出海的心,只要一选择出海,便是时运亨通。在陆地上,反而干啥都不痛快,她天生是被大海眷顾的人。
连煋放下航海图,再望向窗外,外头煦色韶光,春和景明,天空似乎更明亮了。
姥姥坐在沙发上,戴着老花镜纳鞋底,扶着眼镜望向笑容不止的连煋,“元元,你今儿个这么高兴啊,都和谁打电话呢?”
“姥姥,我想出去远航,和我朋友一起。”
“又想出海啊?”
连煋用力点头,“是的。”
“要不,还是别去了吧,这万一去了,又不回来,姥姥可怎么办?”姥姥放下手中针线活儿,哀婉的目光扫着她,眼底瞻顾两难,“真这么想去啊?”
“嗯,我想去,我这样的人就得在海上干大事。”
姥姥想了很久,连煋要做什么,她都支持,她知道连煋就喜欢大海,不愿拒绝她,只是叮嘱:“那离开之后,能不能每天给姥姥打电话报平安啊,姥姥实在是担心你。”
“到时候我给你买个卫星手机,每天给你打电话!”连煋黑白分明的眼珠子转了转,“姥姥,我要出海这事儿,你别说出去,不然连烬肯定要阻挠我,那小子不想让我出海呢。”
“姥姥知道,咱们不和他说。”
敲定了计划,连煋心里亮堂,今天是四月七号,她还有二十多天的时间做出海前的准备工作,可以先放松放松,犒劳犒劳自己。
这次一出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从江州市出发到白令海,也得半个多月的时间,她先在白令海和竹响淘一个月的金子,竹响离开了,她再跟姜杳的打捞船前往东西伯利亚海,姜杳说,如果在东西伯利亚海找不到远鹰号,就继续往北冰洋走,找不到就不回来。
虽然连煋知道姜杳可能是在吓唬她,但按照行程,至少也得找两三个月。
作为离别前的享乐,连煋这些天不再避着邵淮几人了,管她以前欠了什么债,撞了谁的腿,砍了谁的手指,卷走了谁的钱,反正都要离开了,乐得几日算几日。
邵淮带她去约会,她爽快应约,乔纪年约她吃饭,她也去,连烬带她去玩,她也去,还把商曜带在身边,整日吃喝玩乐,醉生梦死。
邵淮最近要往婚房添购家具,叫上她一起,连煋乐乐陶陶赴约,两人在店里选床垫,邵淮很挑剔,左挑右选,什么都要精益求精。
连煋看上一款进口天然乳胶床垫,她上手用力按了按,“这个不错,要不就要这个吧,感觉睡起来对腰好。”
邵淮也摸了摸,“尺寸是不是有点儿小了?”
“还好吧,我睡觉又不折腾,咱俩一块儿睡正合适,要那么大干嘛,你在上面装深情呢?”
邵淮笑意抹开,暗暗往她腰上掐,“我可没装深情,就要这款吧。”
当天晚上,邵淮就让店员把床垫送到了新家,他铺上新床单,精洗后又经过暴晒的被子散着阳光的气息。等他把床铺好时,连煋趁他不备,从后头将他扑到在床上,坐在他腰上,趴在他胸口,手指戳他的脸,“大帅哥,你以前和我订过婚?”
邵淮拿出手机,找出两人以前的婚纱照给她看,“我还能骗你不成?”
“你本来就一直都在骗我,在船上时,明明早就认识我,还不认我,我工作那么累,你都不认我。”本来快要放下的事,连煋想想又不甘心,邵淮这小肚鸡肠,就算是她砍了他的手,卷走了他的钱,用得着这么故意报复吗,有本事他也砍她的手啊。
邵淮抱着她,什么都没说,他是存有私心故意对她袖手旁观,他质疑她的失忆,怕落入她三番两次的陷阱,他其实很怕她,害怕那种被耍得团团转,又得挣扎于一次又一次原谅她的痛苦中。
他不想解释,要怎么解释呢,一旦揭开了尘锁的大门,就得牵一发而动全身说出来,他不愿再提及订婚前一天,他酒店里抓到她和商曜在约会,商曜当时还脱着裤子;不想再回忆起,当救生艇只能救一个人时,她义无反顾放弃了他;不愿再提及,她都答应和他结婚了,却用潜水/刀切了他的无名指
太多事情,他没法提,也不想再提,一问下去,自己不好受,连煋也不好受。
他觉得连煋的失忆或许是上天的意思,一切都重新开始,是上天对他俩的眷顾。
“邵淮,如果我是个坏人,那你也不是好人,我这么喜欢你,你也不拒绝,那你和我就是一丘之貉,狼狈为奸。”连煋指着他的胸口说,“你是个坏人,所以我才不愧疚呢。”
“你不是坏人,我也不是。”邵淮吻住她,在新买的床垫上拥抱,亲吻,没做到最后一步,因为商曜打电话过来打断了他们,说他肚子疼得厉害,不想一个人去医院,也没人陪他。
连煋放开邵淮,对商曜骂骂咧咧,“怎么没人陪你,你的小弟不是一大堆吗,就会麻烦我。”
她嘴上骂着,但穿上衣服要走。
“你要去看商曜?”邵淮坐在床上问道。
“嗯,他说他肚子疼,我得去看看。”
邵淮没起来送她,连煋走到门口时,他才问道:“把这里当我们的婚房,你喜欢吗?”
“喜欢啊,我喜欢死你了,你放心,等以后结婚了,我这心啊,就定下来了。主要是现在朋友多,多个朋友多条路,我这个人讲义气,不能耍朋友玩。”
邵淮笑了下,阴阳怪气道:“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老公多个家。”
连煋有种原形毕露的尴尬臊羞,指了指他,“就瞎说,恶意揣测我,我走了啊,明天再来找你玩。”
邵淮在床上坐了很久,试图开导自己,只要她原地留在陆地上,还有什么不可原谅的呢。他最怕的是,她觉得陆地没意思,又要捣腾着想出海,如果有商曜能够牵制住她,那也没什么。
连煋开着崭新的保时捷去商曜的家,商曜围着围裙在做饭,连煋走过去,从后面不轻不重给了他一脚,“不是肚子疼吗,吃饱了撑的?”
“就是想让你回来吃饭而已,省得你在外面泡男人。”商曜用汤匙从砂锅里舀了一勺浓郁的排骨汤,吹了几口送她嘴边,“尝尝咸淡,小心点,别烫着嘴了。”
连煋喝了一口,“还可以。”
连煋和商曜在家吃过饭,临时起意去ktv玩,正好乔纪年也给她打电话,约她去音乐酒吧玩,她索性让乔纪年跟着她和商曜去唱K。
三人点了一大堆东西,在KTV里疯玩,商曜唱歌很好听,拿着话筒唱《漂洋过海来看你》,和连煋深情对视,把自己都唱哭了。
乔纪年推开商曜的话筒,贴着连煋的耳朵问话,“你有要出海的打算吗,如果去的话,带上我,咱俩和以前一样做搭档。”
商曜拿着话筒嗤笑,“带上你干嘛,我家连煋只会带我。”
连煋笑着说好,说一块儿带上,叫他俩都跟着她混。但实际上,她不可能拖家带口,姜杳也不允许她带闲人,姜杳对远鹰号的保密性很强,多个人知道就多个人分钱,还多一份风险。
连煋和乔纪年,还有商曜玩到凌晨,连烬过来接她,眼神恶毒地扫过乔纪年和商曜,扶起喝了点酒的连煋,把她背起来,一步步带她下楼。
“姐,永远不许离开我。”他背着她来到停车场,偏头贴着她的耳朵说话,“求你了,不要离开我。”
连煋迷迷糊糊趴在他背上睡着,呢喃了几声,叫了一句妈妈,之后睡着了。
四月二十七号,竹响来了,她提前给连煋打电话,说她和琳达把船就停在凤泽港的B12号综合散港,正在办上岸登陆手续,让连煋赶紧来接她们。
连煋开着保时捷去了,竹响和琳达面色疲惫地站在她面前,竹响跑过来没骨头似的搭着她的肩,重量都压在她身上,“我俩自己开船从旧金山过来的,穿越了太平洋啊,半条老命都没了。”
“太辛苦了!我都给你们定好酒店了,等会儿带你们去好好休息!”
竹响拉起她的手腕,“走,先带你看看我自己改装的淘金船,那是我们发财致富的利器!”
第48章
竹响这艘淘金船, 算得上一艘小型干货船,总长45米,宽8.5米, 有1800吨。
这样的小型干货船只需要一名二类驾驶员和一名二类轮机长, 两个人就能开。这种船型在国内通常为夫妻档货船,夫妻俩一个担任驾驶员, 一个担任轮机长,就可以下水运货。
“我这艘船取了个名字,叫做应龙号, 好听不?”竹响得意洋洋地炫耀。
“好听!”连煋使劲儿夸赞,“为什么要叫应龙?”
“文盲。”竹响敲了下她脑袋,“应龙是《山海经》中的异兽, 《山海经》中有言:‘应龙出河岳之间,其状如江,赤青黄白黑相杂, 角目鳞文皆同兼, 全身赤而近墨黑, 有翼, 其状如鸟。’, 它是云雨雷霆之神, 水系中的神怪都归它掌管。”
连煋敬佩地点头, “原来如此,你懂得可真多。”
连煋看向应龙号, 原本货舱的位置被拆除了, 安装上了一套大型吸沙机, 配有挖沙斗、水下机械臂,吸沙伸缩管等, 以及组合型的金沙自动筛洗装置。
她看得热血沸腾,恨不得现在就和竹响出海淘金。
竹响和琳达一路上舟车劳顿,连煋开着保时捷,带她们回城休息,“竹响,你们走的哪条航线,这一路上有遇到风浪吗?”
“走北太平洋航线,船是在旧金山是买的,我们开着船北上,到达阿拉斯加补给了一次,才向东往日本开,在日本停留一个晚上,第二天就继续开了。很累,但很好玩,这还是我第一次开船走太平洋航线呢。”
“以后我也要当船长。”连煋兴奋道。
连煋自己出钱订了五星级酒店,用的是连烬给她的卡。
三人在房间里,竹响和琳达先后去洗澡,连煋坐在房间里给她们点外卖,打算先让她们吃点东西,再睡一觉缓一下精神,晚上再带她们出去吃。
竹响洗澡很快,冲两下就裹着浴巾出来了,又轮到琳达去洗。
连煋在手机上翻开外卖软件,问道:“你想吃什么,琳达呢,她是不是要吃西餐?”
“全部点中餐,她也爱吃中餐,就点江州市比较有名的招牌菜色就行了。”
连煋自己都不知道江州市的招牌菜系是什么,她先百度了一下,才切换到外卖软件上,点了三个人的量,她自己也没吃午饭呢。
三人就在房间里吃饭,吃完之后,琳达拿起纸巾擦嘴,用十分流利的中文道:“味道不错,很好吃。”
连煋抬起头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琳达说话,她还以为她不会说中文呢。
竹响还在扒拉餐盒里的菜,“琳达就那样,特别高冷,很少说话,但人很好。我们认识好多年了,我小学时刚搬到旧金山,就已经认识她了。”
“哦。”
今天连烬在家,连煋懒得回去,给姥姥打了个电话,就和竹响她们一块儿在酒店睡觉。一觉醒来,天都要黑了,她又带她们出去逛,在外面解决晚饭。
竹响精力很足,吃完饭还要去酒吧逛。
连煋对江州市也不熟悉,按着导航走,七百万的保时捷911让她去哪儿都赚足了面子,竹响手痒,让连煋换到副驾驶,她也要体验一把豪车的感觉。
她启动了车子,缓缓开起来,“在灯山号上时,我以为你是个穷光蛋,没想到你这么有钱啊,买这样的车子,厉害。”
“借钱买的。”连煋笑了,璀璨夜灯照进了车里,绚烂地投在脸上。
竹响眨眨眼睛,“我懂我懂,借了钱,等咱们出海了,就不用还了。”
连煋眼里亮晶晶的,和她一样笑得狡黠。
一直在后座闭目养神的琳达,终于睁开眼,不疾不徐道:“别整天动这种歪脑筋,有多少本事就花多少钱,不要提前消费。”
竹响游刃有余地转动方向盘,抬起下巴,“这车起码得七百万吧,普通人能借到七百万吗,连煋能借到这么多钱,本事大得很呢。”
今天是四月二十七号,姜杳说五月一号晚上十点钟出发。
连煋这边也和竹响通过气了,到时候应龙号就跟在姜杳的打捞船后面走,姜杳这次的打捞船是大型工作船,船长有136米,接近4万吨,是瑞士的工程师设计,船型先进,面对17级的暴风都没问题。
竹响的淘金船最多能抵抗12级的暴风,她们跟在姜杳后面走,也比较安全。
这几日,连煋除了带竹响和琳达出去玩,还将自己的钱全部去拿买金条了,把所有的金条都存在银行的保险柜里。
连煋犹犹豫豫,问竹响,能不能把商曜也带上,商曜人挺好的,可以帮很多忙。
平时挺好说话的竹响,却一口回绝。
“不行,绝对不行,你要带别人,如果是女的,我也就答应了,但男的绝对不行。在船上很枯燥,人员又少,如果是男女混着,万一发生性骚扰呢。除了邮轮、客滚船、作业性工程船,还有公务船这些外,普通货船就不适合男女混着,要杜绝性骚扰,就得从根源做起,咱们三个都是女的,怎么能带个男的上来,不方便。”
“我都没想到这层,你说得对。”
连煋有点儿羞愧,的确是她儿女情长了点,考虑问题不够全面。
女海员会遇到骚扰是一个不容忽视的问题,考虑到这种情况,现在大部分远航货轮都不招女海员,都是全男团队,女海员基本都是在邮轮和客滚船上工作。
连煋想着,如果以后自己买货轮当船东和船长了,那就招全女团队,才能给自己手下的女海员带来彻底的安全保障。
就像竹响说的,要在船上杜绝骚扰,就得从源头做起,以后她的船上只招女海员,就可以从源头上解决这个问题,也能让女海员有更多工作机会。
连煋至始至终没让邵淮他们知道自己要出海一事,必须要藏着,不然这帮人必定会阻挠她。
出发前一天,连煋去婚房找了邵淮,打算为自己接下来一段枯燥的生活作个告别。
她来到时,邵淮叫人搬了新的沙发上来,还在摆弄,连煋问:“怎么换沙发了?”
“之前那个不好看,换个喜庆点的。”
连煋走到他身侧,手搭在他后腰,“都这么晚了,差不多得了,让他们回去吧,我都困了,今晚在你这里睡。”
“在我这里睡?”
“是啊,懒得回去了。”
邵淮低头吻她的脸,“是不是等到新婚之夜比较好?”
“老男人这么保守啊,那我走了。”
邵淮把她拉回来,“我是挺保守,但你硬要,我也没办法。”
几个工人把沙发组装好,就离开了。
连煋去洗过澡,正趴在床上玩手机,邵淮从浴室回来,坐在她边上,拉开她的浴袍,吻在裸白的肩头,慢慢往上,咬住她耳垂,“确定在今晚弄吗,都快结婚了,还是留在新婚之夜更有仪式感吧?”
“难道我们以前没做过?”
“当然做过,只是你失忆了,一切重头开始,是不是该换种形式?”
连煋丢掉手机,把邵淮推开,让他仰面躺在床上,拉下他浴袍的腰带,捆住他双手,捆得很紧。又去打开衣柜,窸窸窣窣找了一会儿,找出邵淮的领带,回来蒙住他的眼睛。
“你什么都看不到,这样就可以当做是一场梦,等我们结婚了,在新婚之夜上你还是可以保留自己的仪式感。”连煋坐在他身上,摸着他光洁白皙的脸,“深情哥,你皮肤真好,这么大年纪了,还这么注重保养啊。”
指腹擦过他上下滑动的喉结,继续往下,嬉皮笑脸道:“身材也很好,老色鬼,不正经,天天就会勾我,我满脑子都是你,做梦天天想着你。”
“你好像每次夸我,就只会夸这几句,长得帅,皮肤好,身材好。”邵淮挣动了下手腕,连煋很会打结,根本挣不开。
“这还不够吗,你就是靠这些吸引我的。”连煋吻他,衣衫尽落,又问,“对了,套呢,糟了,我忘记买套了。”
“有,在衣柜最底下的抽屉。”邵淮被蒙着眼捆着手,只能让连煋自己去拿。
“小邵,不老实啊,说要保留到新婚之夜,结果提前把套都准备好了,该当何罪?”连煋下床去拉开抽屉。
“这是在灯山号时你自己送我的,忘记了?”
“对哦,这还是竹响给我的。”
连煋从抽屉里拿出那盒安全套,暗叹,竹响还真是为她的幸福着想,当时在邮轮上,她寂寞了,竹响就帮她把商曜偷偷带上船,现在,竹响送的这安全套,也解了她的燃眉之急,当真的挚友,值得珍惜!
从头到尾,连煋都把邵淮蒙着眼,捆住手,邵淮让她解开,她也不,嘻嘻哈哈抱着他亲,恶劣地折腾他。事至半途,连烬给她打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回家。
连煋还抱着邵淮,歪头夹着手机,“今晚不回去了,我在邵淮这里过夜。”
“什么意思?”连烬的声音突然沉下来。
“连烬,你是不是管得太多了,我是你姐,我做什么还需要和你一一汇报?”
“我知道了,记得戴套。”说完,连烬把电话给挂了。
连煋丢掉手机,“有病。”
她和邵淮折腾了半宿,天快亮才睡。
九点钟,连煋准时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道:“老帅哥,我姥姥今天要回乡下,我开车送她回去,在乡下陪她两天,后天再回来。”
“不是说明天去拍婚纱照吗。”邵淮起身帮她穿衣服,“行吧,推迟几天拍也行,我和你一起送姥姥回去吧。”
“不用,你好好装饰婚房,我后天就回来了。”
“那我后天去接你。”
连煋吃了邵淮做的早餐,穿戴完毕后,走向门口,脚步刚要踏出去,又扭头道:“邵淮,其实我挺喜欢你的,我说的是真的,刚看到你第一眼,就很喜欢你。”
“骗我的吧。”邵淮慢悠悠过来,吻在她额头,“一直骗下去,好吗,就喜欢你骗我。”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连煋笑着,抱住他亲了良久才离开。
她先开车来到枫叶路的老房子,给了尤念一封信,“尤念,帮姐姐一件事情好吗,明天下午你放学后,帮我把这封信交给商曜,上次我带你去他家玩过的,还记得他家的地址吗,和你们学校顺路的。”
“记得!”尤念如同接收到了什么光辉的任务,眼神坚定,“连煋姐,我一定会办到的。”
“谢谢你。”
连煋开车回家,姥姥把东西都收拾好了,絮絮叨叨道:“哎呀,可算是回乡下了,我就不爱待城里,菜园子的草都要长了吧,我得赶紧回去收拾。”
连煋:“您种什么菜啊,多累,村头都有个小菜市呢,让舅舅他们帮你买。”
“不干活儿,我一天待着也无聊啊。”
姥姥身子骨很硬朗,自己提着小行李就出门,连煋只背了个黑色旅行背包,证件都收齐全,只带了两件换洗衣服,和简单的一套洗漱用品。
开着保时捷,花了三个小时的车程,把姥姥送到乡下,保时捷就停在院子里,嘱咐姥姥,“姥姥,这是我的保时捷,豪车呢,就停在这里了,帮我看着点,我回来还要开。”
“行行行,知道了。”
姥姥给她做饭,一桌子都是她爱吃的菜,不停往她碗里夹,“乖元元,多吃点,姥姥年轻时候也天天出海打鱼,知道船上苦,你多吃点,出海了就吃不着了。”
“姥姥,别担心,你那个年代的船哪里能和现在的比,现在的船上还有热水器,都能随时洗热水澡呢。”
吃完饭,还有时间,姥姥又忙里忙外把家里的梅干菜、竹笋干、鱼干装起来,装了一蛇皮袋给连煋,“你都带上,注意些,别进水了,够你们吃好久了。”
“好好好,我带着。”
村是个小渔村,就在海边,日落西山,天边染上金辉,远处海天一线,蔚为壮观,竹响开着快艇来海边接连煋去港口。
姥姥送连煋到海边,拉着她的手,“元元,记得给姥姥打电话啊,每天都报平安。”
“我知道了,姥姥,不用担心,没事的,不会有事的,我夏天的时候一定回来。”
姥姥溢着泪花的眼睛逐渐模糊,“元元,你出去了,也打听打听你妈妈。你妈妈这都好多年没回来了,你出去的时候找一找你妈妈,说不定有一天能够找到呢。”
“我会的,我这次出去也是要找我妈的,我打听过了,有人说她和我爸最后一次出海就是去的北冰洋,我这次也是去北冰洋。”
“风大,您快回去吧。”连煋抱了抱姥姥,沿着栈道走,竹响就在栈道那头的快艇上等她。
她踩着细碎的夕阳金光,背上是黑色的旅行背包,手上提着鼓鼓囊囊的蛇皮袋,走到栈道尽头,转过身朝姥姥挥手,“再见了姥姥,今晚我就要去远航了,我一定会回来的,我会带着妈妈回来的!”
“好,姥姥在家等你,元元,千万千万注意安全,一定要回来!”
姥姥也挥着手,她曾经也这样一遍遍送过自己的女儿,如今再次送着自己的孙女,她生了连嘉宁,连嘉宁又生了连煋,她们流着一样的血,那是属于大海的血。
她站在原地看着连煋跳到了竹响的快艇上,快艇急速激起水花,在万里晚霞中走远,成了一个黑点,直至再也看不到。
第49章
快艇顺着海岸线疾驰, 呼呼风声如龙吟海啸,连煋扭头望去,姥姥的身影越来越小, 逐渐融在夜色中, 晚霞最后的光一点点消匿,天空夜幕拉开, 夜色也开始起航了。
竹响开快艇和她的生活习惯一样毛躁。晚上九点进入凤泽港时,两人浑身都湿了个透彻。
琳达站在岸上,一手拿着手电, 一手拿着伸缩钩船镐,把快艇勾过来,皱眉问道:“你俩游泳过来的?”
竹响帮连煋把装满干菜的蛇皮袋抛上岸, “赶时间,就开得快了些。”
琳达面无表情道:“你平时开得慢也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冲浪。”
她伸手把连煋和竹响都拉上岸, 再用缆绳把快艇固定在带缆桩上, 这快艇是竹响临时租的, 还得还给艇主。
三人顺着步道, 来到姜杳的打捞船停靠的泊位。
姜杳和阿瞒等人已经在等着了, 从港口出海的船只都需要向港口报备, 包括船名船号、船舶信息、船东、船上人员信息等。
姜杳这艘大型的打捞船叫银鸥号, 她让连煋以银鸥号船员的身份在港口登记信息,让她先上银鸥号, 等到了白令海, 她要淘金就去淘金, 但到抵达白令海之前,她不能离开银鸥号。
“我又不跑, 我就和竹响她们在一起而已。”连煋嘴里嘀嘀咕咕,填好自己的出海登记信息。
一切信息报备完毕,港口的检察人员上船做例行检查,之后就可以出发了。
连煋把那一大包装满干粮的蛇皮袋交给竹响,让她们留在应龙号上。
晚上十点钟,团队准时出发,升旗、收锚、起航!姜杳的打捞船银鸥号率先出发,在拖轮的牵引下离开泊位,竹响的应龙号紧随其后,跟在银鸥号后方。
银鸥号共有三层甲板,总共65名船员。
连煋被安排在第二层甲板的单人间,环境居然出奇不错,宿舍比在灯山号上时小一点儿,一张单人床,一个桌子,一个小小的衣柜,她将自己带来的两件衣服和洗漱用品,都放进衣柜。
开门出去看,她对面和隔壁都是女士,大部分上了年纪,都是打捞方面的专家,以及海洋环境监测类的教授。连煋走了一圈,看到几个老教授站在走廊里讲话。
她也凑过去听,她们在讲关于封舱抽水打捞法,和白令海的洋流之类,专业性很强,连煋什么也听不懂,挠挠脑袋离开了。
一个四五十岁的教授叫住她,“你想起来远鹰号在哪里了吗?”
“没想起来。”
教授点了头,摆手让她回宿舍去。
连煋回到宿舍,趁着手机还有信号,先给姥姥打电话,“姥姥,我已经在船上了,船都开出港口了,我和我的好朋友一起,不用担心我。”
“那就好,有热水不,用热水泡一泡脚再睡。”
“有的有的。”
挂了姥姥的电话,竹响又用对讲机呼叫她,“怎么样,姜杳给你安排宿舍没,我看她那个人挺不好惹的,该不会让你睡在甲板上吧?”
“没有,我有宿舍呢,还是单人间,可舒服了。”
竹响:“那就行,我买了好多换洗的衣服放船上了,过两天找机会给你丢几件过去。”
“好的,谢谢你。”
“有什么好谢的,有你在,我们能等在姜杳后面走,这下子再大的风浪也不怕了。”
连煋在床上躺了一会儿,邵淮给她发消息:“在乡下好玩吗,要不我明天还是去找你吧,想你了。”
“有多想?”
邵淮坐在沙发上,盯着屏幕不自觉地笑,“就是很想。”
他拍了张手腕的照片发过去,昨晚上连煋用领带捆了他好久,都磨出红印子了,这会儿还没消,反而显出轻微的清淤,“瞧你给我弄的,还挺疼。”
连煋:“找点药擦一擦。”
邵淮:“不知道该用什么药。”
连煋看着信号格越来越低,匆忙道:“太晚了,我先睡了,晚安,亲一下。”
“睡这么快吗,要不打一会儿视频再睡吧。”邵淮发送了消息,石沉大海,一直没得到回复。
次日,连烬一大早开车来到村里,看到一辆保时捷停在姥姥家院子,他知道,这是邵淮送给连煋的。
他将自己的车停在外头,走进院内,看到姥姥在摆弄院子角落的盆栽,“姥姥,我姐呢,她起床没?”
“起来了,出去玩了。”
“去哪里玩了?”
“和朋友开着快艇出海了,好像是去钓鱼吧,不清楚。”
连烬走到姥姥身边,帮她把几个盆栽搬到墙头上,“那她什么时候回来?”
“说是晚上回来。”
连烬在村里帮姥姥打理菜园,一整天给连煋打电话都打不通,姥姥让他别打扰连煋钓鱼,她晚上会回来的。
所有人都联系不上连煋了,电话打不通,发消息不回。
直到下午尤念放学后,来到商曜家外头给他打电话,“商曜哥哥,连煋姐姐让我交给你个东西,我现在就在你家外面,你方便出来拿吗?”
“我这就去。”
商曜下楼,走出小区,尤念递给他一封信,“这是连煋姐姐让我给你的,我就先回家了啊。”
“等一下。”商曜接过信,从口袋取出钱包,所有的现金都塞尤念手里,“拿去买糖吃吧,对了,她什么时候让你给我的情书?”
“昨天中午她来找我,说让我今天下午放学后,把信给你。”
商曜眉飞色舞,“这不是叫信,这叫情书。好了,你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他坐到绿化带的水泥墩上,小心翼翼打开信封,取出信纸,一点点展平,上面是连煋潦草的字迹。
“商曜,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在公海上了,我有事要出海一趟,大概两三个月回来。”
“本来我也想带你一起走的,但船长不让,所以我只能先走了。你放心,我会回来的,海上没信号,可能没法随时保持联络,一旦手机有信号了,我一定会给你打电话的。”
商曜拿着信纸的手都在抖,旋即给连煋打电话,一直无法接通。没办法,又打给邵淮,劈头盖脸就问:“连煋什么时候出的海,为什么不会告诉我?”
“她出海了?”邵淮还在办公室,猛地从椅子上起来。
“你不知道?”
邵淮沉默着
商曜骂道:“你能干得成什么事,她已经在公海了,你都没发现?你的保镖呢,不是说派人跟着她吗?”
前段时间是有保镖跟着连煋的,最近这一个星期以来,也没出什么事,加之连煋为这事和他吵了,他便让保镖暂时退下。
“你怎么知道她出海了?”邵淮沉声问道。
“她给我写信了啊,在信里说她出去一段时间,两三个月后才回来。”
“把信拍给我看看。”
商曜在那头翻了个白眼,将信拍给了邵淮,颇有点儿炫耀的意思,这么多人中,连煋只跟他告别了。
邵淮让人去查昨日的船员出海名单。
很快有了消息,连煋上了一艘名叫“银鸥号”的大型工程打捞船,船东是一个叫姜杳的人。
他对姜杳不熟悉,只在以前的生意交谈中听过几次这个名字,但他都没见过姜杳这个人,也不知道连煋和姜杳到底是什么关系。
银鸥号是昨晚上十点出发,这种打捞船的船速一般在20节以上,也就是20海里每小时,距离海岸线200海里之外,就属于真正的公海。银鸥号昨晚十点出发,现在是下午六点多,已经航行了20个小时,早在公海了。
邵淮徒然浑身无力,有种被巨浪卷入水底的窒息。
手里的玻璃杯被捏碎,碎片扎进肉里,血流了满手,一次次的抛弃让他无所适从,失望和失落愈演愈烈,她这段时间嘴上轻巧,说要和他结婚,甜言蜜语不要钱的往外撒,到头来都是假的。
她甚至不屑于和他告别,在她眼里,他连商曜都不如,他连一封告别信都不配得到。她就那么轻飘飘地走了,来去自由,她谈过的恋爱,说过的承诺,完全不用负责。
连烬找了过来,怒不可遏,“你对我姐做了什么,是不是你把她逼走?”
邵淮坐在椅子上,手上被玻璃片扎出的血还在流,好似周围都蒙了一层隔罩,他听不到连烬的质问,看不到他的愤怒。
过了半晌,他才抬起头来看向连烬,问道:“她走了,没和你说吗?”
“她怎么会和我说,她早被你蛊惑了,都不认我了。”
乔纪年是最后一个知道消息,火急火燎来到邵淮的公司,“连煋走了?她和谁出的海,去哪里?”
邵淮抽出纸巾擦了擦手掌的狼藉,“只查到跟着一艘叫银鸥号的打捞船走了,银鸥号在港口报备的信息是去公海进行作业性打捞工作练习,具体位置现在还不清楚。”
这种私人的作业性船舶出了海,并不会像货轮一样按着既定航线走,也不会实时反馈位置信息。海上又不像陆地上随时有信号有摄像头,一艘船到了公海,只要它想隐藏定位信息,几乎没人能够找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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