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要去找她吗?”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过后, 乔纪年开了口。
邵淮没出声,连烬眼若点漆,深邃眼眸黑深得不见一丝光, “当然找, 她都没和我说一声,说不定是被人强行带走的。”
“不是强行带走。”邵淮淡淡回道。
“你怎么知道?”
“她给商曜留了信, 说出去两三个月就会回来。”
连烬眼神又沉暗了几分,“她和商曜又不熟,为什么偏偏给他留信, 是不是商曜故意使诈,把她骗出海报复她?”
他习惯性以最阴暗的角度揣测人心,商曜当初骂连煋骂得那么凶, 怎么可能还会真心对她好,必定是在心里憋着坏招。
乔纪年笑了,“她和商曜不熟?你在说什么屁话, 她最喜欢的就是商曜, 她疼商曜得很, 你不知道罢了。”
众人心里都很乱, 都想要联系连煋, 可连煋一出海, 那便是游鱼入海, 音稀信杳,要想得到她的音信, 无异于大海捞针。
几人中, 最从容不迫的只有商曜, 商曜刚接到了连煋打来的卫星电话,让他平时帮衬一下尤舒的家人, 还让他没事的话去乡下帮她看一看姥姥,并保证自己只是出海办点事,等办完了一定会回来。
商曜心里埋怨连煋不带他一起走,但又不想影响她的心情,没多做纠缠,只是让她每天报平安。
卫星手机能在海上打电话,信号不是很稳定,连煋在手机那头的声音带着滋滋电流声,断断续续道:“信号又不好,我怎么有空天天给你打电话,你去我姥姥那儿,我一有时间就给她报平安,要不你去乡下我姥姥那儿等消息,顺便帮我照顾她吧。”
“宝贝儿,我去找你吧,你想干什么我都陪着你,绝不坏你的事儿。”
“我现在坐的是别人的船,她们不让我带你上船,我也没办法啊。”连煋站在甲板上,耐着性子哄他,“你乖乖的,以后我赚大钱了,有了自己的船就带你一起出海。”
“那我把我的钱都攒着留给你,等你这次回来了,我们去买一艘自己的船。”
“好,你好好在家等我,我会想你的。”
得了连煋的偏宠,商曜忽然觉得自己和邵淮那帮凡夫俗子不一样了,他不能像邵淮他们那样总是幼稚地缠着连煋,他得提高点自己的境界,得高人一等,得有个成熟男人的样子,得做连煋坚强的后盾。
他连夜收拾了行李,开车回乡下,来到连煋的姥姥家,“姥姥,我是连煋的男朋友,她让我过来照顾您,我这段日子就住在这里等她回来吧。”
“你是小商吧,挺好,元元和我提起过你了,快进来吧。”
商曜整日在村里打扫卫生,收拾菜园子,买了几只小鸡小鸭回来养着,希望等连煋回来了,给她补补身子。白天忙活,晚上和姥姥一老一小蹲在卫星手机旁,等待连煋的电话。
连煋也不是每天都能打电话过来,没信号的话会推迟一两天,但绝不会超过三天不联系。
邵淮和乔纪年试图去追姜杳的银鸥号打捞船,他们按照银鸥号的MMSI海上移动识别号、IMO船舶编号、船舶呼号等信息,在内部船舶数据网进行搜索,找到银鸥号现在大致的经纬度信息,之后开船出去找。
两人出海了两次,顺着船舶数据网显示的银鸥号的轨迹走,但根本找不到。
银鸥号只是作业性的打捞船,定位信息延迟性很大,除非是银鸥号自己向海岸基站进行呼叫,才能获得实时位置信息。
在寻找的过程,位置信息模糊是个难题,船舶自身的补给也是个问题,还得考虑中途在哪里补充船油、食物等。
一系列的问题下,乔纪年道:“这样子追根本追不到,连煋想走,就让她走吧。如果她对陆地还有挂念,自然会回来的。”
邵淮也只能点头。“先回去吧。”
乔纪年在驾驶台上把自动舵调整为手动操作,握住手动舵,调整船只的航向,开始返航。
邵淮到乡下找过商曜,询问连煋最近的状况。
商曜正在院子里喂鸡,头也不抬,“想知道不会自己问她吗,你给她打电话啊。”
邵淮沉默地站着,一直等到商曜喂好了鸡,才又重复刚才的问题,“她现在还好吗?”
“挺好,昨晚上刚和她通过话。”
商曜手里的活儿不停,喂好了鸡,又到水龙头底下刷洗衣服,这些衣服都是连煋以前留在姥姥家的,商曜问过连煋后,将它们都翻出来,准备重新洗晒。
“她有说她去哪里吗?”
商曜往盆里倒洗衣液,不太熟练地搓洗盆里的卫衣,“去太平洋了,你想去找她,就去太平洋找吧。”
“如果她再给你打电话的话,能不能帮我转告一声,说我会一直等她。”
商曜不停搓洗衣服,冷冷“嗯”了一声,又道:“回去的时候把你的保时捷开走吧,连煋说她不要了。”
姥姥从院子外面提着一箩筐的白菜进来,听到这话后,急忙道:“元元没说她不要啊,她走的时候还和我说,让我帮她看好这车,她回来了还要开呢。”
邵淮上前接过姥姥手里的箩筐,“姥姥,元元离开的时候,是怎么和你说的?”
“她只说她要去远航,要干大事,我也不懂怎么回事,她想走就让她走吧,你们别总是问了。这几天连烬天天问这问那的,我这年纪大了,听你们说话,我都头疼死了。”
“元元她会回来吗?”邵淮又问。
“肯定回来啊,她昨天还打电话过来呢。”
邵淮帮姥姥把白菜都洗了,焯过一遍水,又晒在院子里,各种鸡毛蒜皮的事情都做,把院子收拾得干干净净,想在这里等着晚上连煋的电话。
一直等到九点多,连煋也没打电话回来,姥姥打了哈欠,“今晚不用等了,元元昨晚就说了,今天她那里有雾,天气不太好,可能会没信号,九点之前没接到电话,就不用等了。”
邵淮看了眼腕表,最后起身准备走,“姥姥,要是元元打电话过来的话,您告诉我一声吧,知道她平安,我也能放心些。”
“好,你今晚不在这里睡啊?”
“不了,公司还有事,我得赶回去。”
邵淮开车走了没几分钟,姥姥的卫星手机就响了,是连煋打来的,那边风很大,呼声顺着听筒铺天盖地传来,“姥姥,我很好,你们吃饭了吗?”
“吃过了吃过了,你吃了没有啊,吃的什么?”姥姥对着手机大声道。
“我也吃过了,就吃你让我带来的腊肉和梅干菜,很好吃。”
商曜也急忙插话,“元元,是我,今天怎么样,有没有遇到风浪?”
“有,但没事,姜杳的船很厉害的,十七级暴风都掀不翻她的船,不用担心我,姜杳她们都是老手,不会有事的。”
“我就是担心你嘛,一想到你在海上,我整天提心吊胆,饭都吃不下。”商曜撒着娇,黏糊糊的语气直叫姥姥发笑。
姥姥提醒他,“对了,小商,今天中午我在院子门口的时候,好像听小邵说,让你给元元带句话,你别忘了。”
“哦,差点忘了呢。”商曜提高声线,“元元,邵淮那小子今天来村里了,还让我给你带几句话。”
连煋好奇道:“他说什么了,该不会是让我还钱吧?”
“没,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就算咱真欠了钱,我会帮你还的。”商曜换了语气,严肃郑重道,“元元,邵淮今天说,他累了,非常疲倦。”
连煋一头雾水,“累了就去睡觉啊。”
商曜:“他是说他心累,让我转告你,他说他不等你了,他想尝试新的生活,尝试新的感情,以后就不等你了。”
连煋心底闪过一丝不痛快,随即问道:“那他送我的那保时捷呢,他没要回去吧?”
“他打算开走的,但我不同意,把车留下了。你放心,车的钱我会给他,就当是我跟他买,没事儿,这车以后还是你的。”
“那行吧,我现在忙得很,没空管这些,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你就帮我打理吧,等我回去了再说。”
“行行行,我会在家里帮你打理好一切,也会照顾好姥姥的,你什么都别担心,只要平平安安就好。”
“嗯,谢谢你,商曜,你放心,我以后会对你好的。”信号不好,连煋几句简单的话说得磕磕绊,“就先这样了啊,明天或者后天有信号的话我再给你打。”
正告别时,邵淮又回来了,商曜刚一看到他踏进门槛,匆匆对连煋道:“元元,那你先忙,拜拜,记得想我哦。”说完,把电话挂了。
邵淮大步进门,抢过商曜手里的手机,回拨过去,显示无法接通,又没信号了。
商曜暗中得意,表面装得平静,“对了,刚才我说了你今天来这里的事,元元让我转告你一声,她说让你别等她了,她和你不是同一条路的人,不适合。”
姥姥疑惑道:“元元有说这话了吗?”
商曜面不改色,“说了啊,姥姥,您年纪大了,耳朵不好,没听清楚。她刚才说了,说她忙得很,不想应付这些事情,让邵淮去过自己的日子,把保时捷留下就行。”
姥姥确实听力不太好,加上连煋那边信号很弱,她方才也听得稀里糊涂,也不和商曜争辩了,只是对邵淮道:“小邵啊,你别担心,元元她没事,挺好的。”
“谢谢姥姥。”邵淮离开了。
连煋几人花了半个月的时间,总算来到白令海。
经得姜杳的同意,连煋从银鸥号上下来,转移到竹响的应龙号淘金船上,姜杳告诉她,“我们的打捞船会一直在白令海上工作,帮人搜寻打捞潜水艇,你只要别离开白令海就行,别耍花招,知道没?”
“知道,我就跟着竹响,哪里也不去。”连煋抱着旅行背包道。
姜杳带着银鸥号,在白令海南部的阿留申群岛周围工作。
连煋和竹响则是开着淘金船在白令海峡附近淘金,这里是淘金热的圣地,来淘金的人不在少数,很多是夫妻模式,或者家族群模式,一家人都在这里淘金。
进入淘金海域后,琳达打开船尾的船舱,将各种淘金工具都拿出来,随后丢给连煋一把猎/枪,问道:“你会开枪的吧?”
连煋摸着枪托,莫名的熟悉感顺着指尖袭来,胸有成竹地点头,“会的,这是莫斯伯格M500系列的半自动式霰/弹/枪?”
琳达点头,“对,从现在开始,我们三个人晚上要轮流守夜,守夜时带着枪和子弹,以防不测。”
“好,我知道了。”
竹响端起望远镜往远处看,“还好,今年人不算太多,前几年我来的时候,到处都是人,连个下水的地方都没有。”
琳达也望向远处,“人少了,说明底下的金子不多了,估计更加难淘。”
竹响过来搭连煋的肩,“没事,咱们慢慢淘呗,主要是咱们三个得团结一条心,不要起内讧就好。”
连煋赶紧表忠心,“对,咱们一起努力,能赚多少算多少,遇到事情好好解决,绝对不要吵架。”
琳达看向连煋,“淘到的金子四三三分,我和你三,竹响四,这条淘金船是她弄来的,她应该多拿一份,有问题吗?”
“没问题!”
连煋跃跃欲试,别说给她三成了,给她两成她都同意,她喜欢这样的生活,不仅仅是为了钱,也是为了一份踏实感,来到海上,一切都自由了,像是回归到真正属于她的世界。
第51章
诺姆港位于白令海峡东部海岸, 是属于美国阿拉斯加的一个小港口,常住人口只有三千人左右,也就是夏季来临, 淘金者过来时, 这里才会热闹点。
今年天气热得早,现在才五月下旬, 就有不少淘金人来占据位置了。
琳达让竹响和连煋在船上收拾东西,她自己上岸买物资,打算下午出海勘探位置。
这艘淘金船上的条件比姜杳的银鸥号差很多, 在银鸥号上连煋还能住单人宿舍。但在这里,只有一间船舱是宿舍,里头放了两张上下铺的床架, 连煋就睡在竹响的上铺,琳达睡在对面床架的下铺,上铺用来放杂物。
琳达出去买了足够三人五天用量的水果蔬菜, 回来放到船上的库房。
第一天出发时, 竹响正好是生理期第一天, 她留在船上调试机器和做饭, 连煋和琳达下水。三人之前约定好, 谁碰上生理期, 前两天就留在船上看守机器和做饭, 另外两人下水。
连煋和琳达穿上潜水衣,带上金属探测器下水。
七八米深的水底下, 岩石层和泥沙混杂, 这里的水下矿脉草蛇灰线, 伏脉千里。经年累月的水流冲洗,海底金矿被冲刷出来, 金粒和泥沙杂糅在一起,只要细心找,就能找到金沙。
琳达经验丰富,经过两个时间的摸索,找到一处适合吸沙的地方,她对连煋打了个手势,连煋立即会意,将手里的红色尼龙绳递给她。
琳达把绳头上的铁钩钉在适合淘金的地方,用来做标记,之后慢慢不断放绳,带连煋重回水面。
两人回到船上,竹响问道:“怎么样,这里可以吸沙吗?”
琳达点头,“可以,不过石块很多,会麻烦一些。”
换了新的氧气瓶,连煋和琳达带上吸沙管再次下水。
这次使用的吸沙机,是专业性淘金的吸沙机,比起当初在灯山号上那台,要大很多,吸沙管更大,吸力也更强。
吸沙机如果吸入太大的石块,会卡住管子,在吸沙过程,需要两人相互配合,一个负责清理石块,一个负责控制吸沙管吸沙。
连煋主要负责清理杂石,琳达负责吸沙。
随着机器的开动,吸沙管的吸头翁动起来,强大的吸力将海底的泥沙不断吸入管中,直接吸送到船上的电动洗沙筛网。
电动洗沙筛网只能进行粗洗,洗出来的并不是纯粹的金子,这一阶段过后,还需要人工用洗沙盘手动清洗金沙,最后才能清除所有杂质,得到可以出售的金粒。
连煋和琳达在水下忙活了两个多小时,直到氧气瓶发出警报,两人才返游。
竹响拉她们上船,关掉机器,嗡嗡作响的发动机停止响动,四周安静下来,只有轻微的风浪声。
竹响去打开筛网,用铲子铲出两大桶粗细过的金沙,蹲在旁边用手扒拉沙子,能够看到金灿灿的金粒就混在泥沙之中,“这么两大桶,我们得洗到天黑才行。”
琳达到船舱里脱了潜水衣,换上加绒冲锋衣出来,也蹲在水桶边上查看情况,“还行,估计能洗出十克以上,你去做饭吧,我和连煋先洗。”
“行。”竹响起身,抬手拍在连煋的肩上,“快去换衣服,我先去做饭。”
“好。”
连煋进入宿舍旁边的小库房,这里算是她们的衣帽间。
竹响批发式买了很多衣服,囫囵吞枣塞在这里,现在是五月底,白令海这个地方气温只有十度左右,风很大,竹响买的衣服都是以保暖为主。
连煋在成堆的衣服里翻找,翻出一套保暖内衣穿上,套上一件毛衣,再穿上冲锋衣外套。
她到外面的甲板上,和琳用洗沙盘清洗金沙,竹响在厨房做饭,船上是用柴油发电机,为了省电,大部分时间她们都不会选择用电磁炉做饭,而是用自带的炭块。
竹响其实不会做饭,她带了一堆火锅底料,每次做菜都是煮一锅水,底料放进去,再将配菜放进去一通乱煮,煮熟了就能吃。
连煋和琳达也不挑,在这样冷意料峭的天气,一锅热腾腾的火锅反而能暖身子。
“过来吃饭了,煮好了!”竹响在厨房门口喊话。
连煋放下洗沙盘,能闻到番茄火锅的味道,“来了,我早就饿了。”
三人把一大锅番茄味的菜吃得一干二净,来不及休息,趁着天还没黑,又赶紧去洗沙。
洗完了,点起小锅炉,把湿漉漉的金沙放进去蒸干水汽,最后才称量,比预想的还要多,一共24g的金粒。按照现在的市场金价,1g黄金550元人民币,算下来,这一天也能够13200元的收入。
竹响很高兴,把蒸干的金粒都装进玻璃瓶,“开张大吉,来得早就是好,要是等到七月份才来,汤都没得喝,明天我们继续!”
连煋端起装着金子的玻璃瓶,放在灯光底下看,金灿灿一片,让人热血沸腾。
琳达先去洗了热水澡,回来吹干头发,把霰/弹/枪拿出来,“需要轮流值夜,九点到十二点我来值夜,十二点到三点换连煋,三点到早上六点换竹响。明天晚上再轮换顺序,你们有问题吗?”
连煋是第一次来,算是新人,赶紧表态,“我没问题。”
竹响:“我也没问题。”
连煋和竹响都洗过热水澡后,为了省油,琳达就去轮机室把发电机关了,船上只留两盏电池灯,一盏在船头,一盏在船尾。
连煋今天一直下水,累坏了,抓紧时间睡觉。竹响精力还好,躺在下铺墨水阅读器看小说。
半夜十二点,琳达准时从船尾的值班室回来,摇醒睡在上铺的连煋,叫她起床,把枪给她,“值夜的时候不要打瞌睡,注意力集中点,遇到危险了直接开枪。”
连煋跳下床,套上冲锋衣外套,接过枪,“好,你快睡吧,我去外面守着。”
她带上枪来到船尾的值班室,值班室就是船的驾驶室。
坐在椅子上,面前是电子海图、磁罗经、自动识别系统等设备,这淘金船是用小货船改装的,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自动驾驶船舶该有的设备,这里都配备得有。
前方的钢质玻璃窗视野很广,能看到四周水面的动静,连煋不敢放松,抱着枪盯着远处漆黑的海面。一个小时后,实在是无聊,她拿起手机尝试着给姥姥打电话。
很快打通了,对方接起来,却没声音。
姥姥这会儿肯定是睡了,连煋猜应该是商曜在接电话,道:“死鬼,干嘛不说话?不说话我挂了。”
那边沉默了几秒才出声,“连煋,是我。”
“邵淮?”连煋轻咳一声,坐正了身子,“怎么是你接电话,我姥姥呢?”
“她睡了。”
“商曜呢?”
“他也睡了。”
连煋揉揉干涩的眼,不知该说什么,顿了一会儿才问:“这手机怎么在你这里?”
“姥姥把手机放在客厅了,我一直在守着,想和你说说话。”
连煋:“哦,你最近怎么样,还好吗?”
“我很想你。”邵淮的声音听起来很低落,沉闷沙哑地问,“怎么这么晚打电话来,是不是出事了?”
“今晚是我值班,得值三个小时,等到三点才换人。”
邵淮:“可以告诉我你在哪里吗,我很担心你。”
连煋望向在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水面,“我在海上啊。”
“哪里的海?”
“太平洋。”
邵淮又问:“你去那里干什么?”
“出来玩啊,来钓鱼,过段时间就回去,我钓一条大鱼回去送给你。”连煋不想告诉他真实情况,怕他会深挖,万一查到远鹰号的事情就不好了。
“我很想你。”他嗓音更沉了,“连煋,为什么要悄悄走,为什么总是骗我?你想做什么,我又不会阻止你,为什么总是一声不吭就走。”
连煋心里不是滋味,握紧了手机,“邵淮,你在哭吗?”
“没有。”他迅速否认,抬手擦掉眼角细细的泪痕。
第52章
四面呼呼风声从话筒那边传来, 邵淮眼圈发红,整理了下情绪后,才又道:“我想去找你。”
“找我干什么?”
“我想你。”
气氛如暴风急速沉凝, 连煋只觉得手机沉甸甸的, 她不喜欢这种肃穆窒闷的感觉,转换了语气, 故意轻松地开玩笑,“不愧是深情哥,这么深情啊, 都这么久了还想着我,好感动。”
开玩笑的语气并没有让邵淮卸下忧悒,声线更沉郁了, 还是重复刚才的话,“我想去找你。”
连煋能听出他那头极度压抑的哽咽,尽管他竭尽全力克制了, 涓埃的悲腔还是不可控地丝丝缕缕涌出, 连煋轻声叹气, “我都这么疼你了, 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邵淮没出声。
连煋继续道:“当初在灯山号上, 我都舍不得带你去搞卫生, 怕累着你, 我多疼你啊。现在不带你来,还不是海上太危险了, 我怕你跟着我出来会出事, 一点儿也不明白我的良苦用心。姥姥就不想我吗, 连烬就不想我吗,商曜就不想我吗, 他们都能好好在家等我,就你哭哭啼啼的。”
“可你都能给商曜留告别信,我什么都没有,甚至是商曜打电话来问,我才知道你走了。”
连煋苦口婆心,“这不是因为我疼你,你这么深情,我要是提前和你告别了,你得多难受啊,长痛不如短痛,我选择不声不响离开,这都是为你好,你都这么大年纪了,别不懂事。”
被连煋这么教训,邵淮莫名脸红,但也委屈,“商曜也不懂事,你还不是对他那么好。”
连煋也气了,“你还好意思说,他比你懂事多了,我出来这么久,他也不闹,好好在家帮我打理后方。你呢,你做了什么啊,我在外面累死累活的,你打个电话过来,也不关心我怎么样,就会哭。”
邵淮无地自容,极力否认,“我没哭。”
“没哭最好,以后不许哭。”
“嗯。”邵淮抽过纸巾擦了擦脸,语气舒缓了些,“真的不能告诉我你在哪里吗?”
“你就别问这个了,我有事要忙,等我回去再和你解释。”
“你一定会回来的,对吗?”邵淮最在意的是这点,他很怕,怕连煋会一走就是好几年,会像以前一样不回来。
连煋再三保证,“我肯定会回去,等我办完事情就回去。”
“那我等你,一直等你回来,我很爱你。”
连煋靠在椅子上,怀里抱着枪,舒坦了许多,轻轻笑起,“我也爱你啊,你乖乖的,等我回去了,会对你好的。”
邵淮不再追问她去了哪里,关心起她的近况,“你要值夜三个小时,怎么这么久,你们人很少吗,那明天呢,明天还得干活吗,累不累?”
只要对方乖顺,连煋的嘴就能甜如蜜,“不累,有你关心,我就算再累,心里也是暖的。”
“那你想我吗?”
“肯定想啊,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每天都想你,想和你亲嘴,想抱你,想和你睡觉。”说实话,连煋是真想,她对男人的审美和冲动大部分都在邵淮身上,如果有一天邵淮不那么装,心甘情愿每天在家里等她,她真愿意对他好。
邵淮坐到沙发上,语气变得富有磁性,“我也很想你,想亲你,抱你。你那边现在可以打视频吗,想看看你。”
“我现在在海上,只有卫星手机才能打电话,等过几天我到港口去,那时候估计就有信号了,到时候给你打视频。”
“那你也给商曜打吗?”邵淮发觉自己现在越来越矫情了,只要连煋一离开,他就没了主心骨,只会和商曜几个人拈酸吃醋内斗,他以前从未发现自己居然如此锱铢必较。
连煋笑着道:“不给他打,只给你打,我爱你呢,最心疼的就是你。”
两人聊了很久,在海上的枯燥日子更容易寂寞,尤其是夜深人静下,原始的悸动蛰伏在血液里蠢蠢欲动,邵淮很想关心连煋最近的生活,连煋回的话则是专门往下三路拐。
“你今天吃了什么?”邵淮问。
“吃的火锅,味道一般般的。”连煋撑起下巴看向窗外,“可能是太想你,吃什么都没味道,好想你,想让你给我口。”
邵淮拿着手机回自己的房间,他住在二楼的客房,还是今天姥姥让商曜新收拾出来的房间,进了房间,把门锁上,上了床才回连煋的话,“是不是想要了?”
“嗯,好无聊的,一天都在干活儿,手机没信号,也没人聊天。”
邵淮压了压嗓音,声线低沉性感,“要不要自己摸一摸,像我之前给你弄的那样,想象着我在给你弄。”
“不行,我在值夜呢,哪里能搞这些。”
“那等你回宿舍弄一下?”
“不行,我是住在集体宿舍,还有别人呢。”连煋拍拍脸,清醒了些,“我一个人在外面好枯燥好可怜的,等我回去了,你要好好让我舒服,知道吗?”
“好,等你回来,你想怎么做都行。”
两人聊了很久,直到手机发烫,连煋才挂了电话,提高警惕继续守夜。直到三点,准时回船舱叫醒竹响,竹响哼唧了几下,也很快起床了,揉揉眼睛起来接过连煋手里的枪,“你快睡吧,我出去守着。”
“好。”连煋脱掉外衣,爬上上铺,沾上枕头就睡过去。
翌日,她和琳达继续下水,竹响在船上调机器和洗沙。
中午接到了尤舒的消息,尤舒说她刚做完一个合同,现在就在阿拉斯加,想要过来白令海找她们,竹响当即同意,让尤舒快些过来,四人的淘金团队正在形成。
第53章
尤舒这次的合同是阿拉斯加航线, 终点港在阿拉斯加州的首府,朱诺港。按原定计划,她应该下了邮轮后, 从朱诺坐飞机前往西雅图, 再从西雅图转回国内江州市。
但因为连煋和竹响在白令海淘金,她便直接从朱诺坐上前往白令海海岸的诺姆机场。一下飞机, 坐车驱向诺姆港口,到达港口时,连煋和竹响开着快艇在等她了。
一面五彩缤纷的旗帜被连煋握在手中摇晃, 旗面随风翻飞,醒目灿然。
竹响翘起二郎腿,坐在码头的石墩, 歪头和竹响通电话,“你过来就看到了,18号泊位这里, 连煋拿着一张彩旗在那儿摇呢, 你一过来就能看到了。”
司机只送尤舒到码头入口, 尤舒下车, 拉着行李箱一路走过来, 四处找18号泊位, 这里人很少, 大多是外地来的淘金者。
这个时候大部分人都出海淘金了,连个问路的人都没有。
尤舒找了二十来分钟, 才看到远处飞扬的彩旗。
连煋眼睛尖, 远远就看到穿着棕色羽绒服的尤舒, 旗杆一扔,跃下石墩, 放大嗓门喊道:“尤舒,尤舒!我们在这里,这里!”
尤舒也看到了她,朝她挥手,“来了,我马上过去!”
连煋欢欣雀跃跑去帮她拉行李箱,尤舒是她失忆后遇到的第一个朋友,两人在宿舍同吃同住差不多三个月的时间,感情偏于致密亲昵。对于竹响,连煋是抱有不谋而合的相见恨晚,于尤舒,则是细水长流的惺惺相惜。
一个多月没见着尤舒了,分外想念,连煋一手拖着她的行李箱,挽住她的手臂,“我还以为你走完地中海航线就回家了,结果又来阿拉斯加了,这一天天也不休息,身体熬坏了怎么办。”
“还好了,这两个航线都是短途,也没有多累。”尤舒握住行李箱拉杆,“还是我来拉吧,看你冻成这个样子。”
“没事儿,一点儿也不冷。”
竹响也跑了过来,一把夺过尤舒的行李箱就跑,催她们道:“快快快,超时了,等会儿他们要来收停泊费了,我们先走。”
“好,快点快点。”连煋拉着尤舒小跑起来,“上了快艇咱们再聊。”
竹响先跳上快艇,叫连煋把行李箱提起来给她,她在底下接住,让连煋和尤舒赶紧跳下。
她火烧眉毛地套上救生衣,按下按钮,降下机头,插上安全扣和钥匙,挂上空档打火,对连煋喊话,“连煋,快去解开缆绳。”
连煋探过身子解开艇侧的缆绳,收回船上,远处穿着黄马甲的收费员朝这边走来了。
竹响十万火急地挂上倒档,驶离泊位,舵角回正后,换为前进挡,直接将油门打到底开出去,速度提得太快,连煋和尤舒没稳住,两人一块儿栽倒在舱内。
已经跑到栈道的收费员指着她们骂了几句,无奈地转身走了。
竹响依旧是油门打到底,话语夹在呼啸风声中,“还好跑得快,就超时不到十分钟,还想多收我五十美刀,太坑了。”
没得到回应,她扭头一看,连煋和尤舒双双摔到,和行李箱栽成一团,又催道:“你俩没事吧,快起来,把救生衣穿上,安全要紧。”
连煋先爬起来,坐在甲板上,扶着围栏,穿上救生衣,又把另一件救生衣塞给尤舒,“尤舒,你也快穿上。”
“好。”
从港口到她们淘金的地点,差不多一百五十海里,竹响电子海图也不看,仅靠一个指北针,连续开了三个小时,就准确地找到了她们的淘金船应龙号。
她一路把油门打到底,开得太猛,调方向时调得也很急,尤舒这样常年在邮轮上工作的海乘,中途还吐了一次,连煋稍微好点,这段日子习惯了竹响这种嚣张的开法。
琳达坐在甲板上洗沙,看到她们回来后,一如既往淡定,轻微点头,站起来用镐勾把快艇勾过来,连煋先爬上淘金船,对尤舒道:“把行李箱给我。”
尤舒用力举起行李箱给她,自己也爬上船。
竹响将钢缆的挂钩勾到快艇的首尾,这才上船,按下吊机的操纵杆,把快艇钓上船尾的艇架上。
连煋热心地介绍,“尤舒,这是琳达,竹响在旧金山的好朋友,一起过来淘金的,以后就我们四个一起做队友了。”
尤舒对琳达伸出手,“你好,我是尤舒。”
“欢迎你。”琳达和她握了手,她一下午都在洗沙,手很凉,碰了一下尤舒就放开了,又对连煋道,“你先带她去宿舍吧,被子我拿过来放床上了,让竹响去做饭,等会儿就能吃了。”
来到船中的宿舍舱,连煋指向右侧上铺,“尤舒,你睡这里,琳达睡在你下铺。我和竹响在左边这里,我睡上铺,竹响睡下铺。”
说着,她脱掉外衣和鞋子,爬上床去帮尤舒铺床,又扭头道:“你的行李箱可以放在后面的架子上。对面还有个小舱房,我们当成衣帽间了,里头有衣架,你可以把衣服都挂到那里去。”
尤舒打开行李箱,将几件换洗的衣服都抱出来,“好,我想先去放衣服。”
连煋在后头提醒,“衣帽间里有好多衣服,我们都是混着穿,你想穿哪件就穿哪件,自己挑!”
“好的。”
尤舒来到作为的衣帽间,被里面的场面吓了一跳,各种衣服堆积如山,羽绒服、冲锋衣、保暖内衣全堆在一起,衣架也是随意扔在地上,乱得没法下脚。
琳达在外面探过头,似乎不太好意思,笑着指向左侧角落的立柜,“那个衣柜是我的,我的没那么乱,你的衣服可以放我的衣柜里。竹响和连煋太乱了,我才不和她们挤一起。”
尤舒也露出笑容,“没事,等会儿我收拾一下就好。”
琳达靠在门口,撇撇嘴嫌弃道:“你收拾不过来的,你今天收拾好,第二天她俩就能弄乱。”
琳达走后,尤舒看着杂乱无章的衣服,小心翼翼绕过去,打开琳达的立柜,立柜整齐有序,和柜外的蓬乱恍若两个天地。
她捡起几个衣架,把自己的衣服暂时挂在琳达的衣柜里。
回到宿舍,连煋帮她铺好床了,蓬松的羽绒被盖满整个床铺。
连煋和竹响不仅是放在衣帽间的衣物乱,她俩的床也乱得没法看,也不知睡觉是怎么闹腾的,床单歪斜翻卷,底下的床板都露出来了,衣服、帽子、数据线等都胡散在床上。
对比起来,琳达井井有条的床铺,显得分外突兀。
连煋面对自己乱糟糟的床,也不当回事,笑容满面道:“船上有热水的,你要不要洗澡?”
“等吃完饭再洗吧。”
“那也行。”
吃的还是火锅,配菜是今天刚在港口买的新鲜蔬菜和肉类,还很新鲜,竹响下了太多菜,四个人都吃撑了。
还有两桶金沙没洗完,一吃完饭,连煋、竹响和琳达就要忙着洗沙,竹响让尤舒先休息,等明天再教她怎么淘金。
尤舒道:“那我去把衣帽间给收拾一下吧。”
“好,你别累着就行。”竹响忙碌着回话。
衣帽间有立架和撑杆,可以用来安置衣服的,但连煋和竹响都不用,她们在地板上铺了两条毯子,衣服全扔在毯子上,街头摆摊似的。
尤舒找来两根尼龙绳,首尾系在舱壁,绷直撑成晾衣绳,找出所有的衣架,将每一件衣服都抖落平整,用衣架挂在晾衣绳上。衣架不够用了,再把剩下的衣服叠好,分类叠放毯子上。
她是做海乘,经常要收拾东西,这类活计手到擒来,很快将整个衣帽间归置得焕然一新,又回到宿舍清扫卫生,从舱门探出身子问道:“连煋,竹响,你们的床要不要我也给你们收拾一下?”
连煋熟稔地转动手里的洗沙盘,笑出白净的小虎牙,“好呀,你帮我拉一下床单,我的床单都要掉到竹响那里去了。”
竹响回头道:“谢谢你,我的床没连煋那么乱,简单抖一抖被子就好了。”
连煋不服气,“你的比我还乱呢,你的枕套都脱了也不管。”
竹响:“还说我,你净往床上塞东西,大半夜掉我床上来。”
琳达把水管勾过来,冲洗甲板上的泥渍,“你们两个谁也别说谁了,都一样乱,快点干活吧,天都要黑了。”
连煋和竹响又加快了速度。
今天她们找到了这处淘金点,底下金沙可观,吸上来的泥沙金子含量很足,甚至有小拇指大小的金粒。
工作量很大,天黑了都还没洗完,尤舒打着手电站在旁边帮她们照光。
琳达最后累得直不起腰,起来抻着身子,“先把洗出来的拿去烧吧,剩下这半桶明天再洗。”
“好。”
四人一起到厨房去,竹响搬出小火炉,炉内放进去炭块,用点起纸条,把炭块烧红,连煋打开矮柜找出一般汤碗大小的石英坩埚,架在火炉上。
等温度上来了,琳达将玻璃罐里还带着水的金沙,倒进石英锅内,用小勺子慢慢翻炒,炒干金粒中的水分。等水分全部蒸完,她握起火/枪对锅中的金粒进行灼烧,用高温把金粒中的杂质都烧掉。
连煋蹲在一旁,熬红了眼睛,琳达总算把金粒烧好了。
冷却后称重,得到将近两百三十克的金子,这是仅仅今天一天的收入。
竹响乐开了花,抱起玻璃瓶,对上灯光细细端详,“发财了发财了,这次咱们是来对了,这片地方底下肯定还有很多,我们明早天一亮就起,继续淘!”
琳达点头,“得加快速度,过两天蒙恩家族应该会来这里,他们船上有大型挖掘机,等他们来了,我们肯定抢不过他们。”
竹响用力拍连煋和尤舒的肩膀,“这几天我们就辛苦些,这一票干完,今年都不用开张了。”
“好,我要赚大钱,造自己的船,开船去找我妈妈。”连煋胸中澎湃跌宕。
尤舒也窃喜,她以前也听说过海底淘金,但仔细了解过,没想到,海底真的藏了这么多金子。如果这次真能赚一笔,等回国后,就能凑够房子的首付了,还可以带瘫痪的姥姥去更好的医院治疗。
她们把烧干净的金子带回宿舍,放进保险箱,一层层锁上。
密码箱设计巧妙,四四方方的盒子,四面有四个密码锁,只有四个密码锁一起打开了,整个箱子才能打开。
之前她们只有三个人,连煋设了左侧的密码,琳达设了右侧的,前后两个密码都是竹响设。现在尤舒来了,竹响把后侧的密码清零,让尤舒也设一个。
竹响喜溢眉梢,“之前还三缺一,现在尤舒来了,刚好四个人,一人设一个密码,这下子齐活了。”
匆匆洗过澡,照旧的,琳达去轮机室关了发电机,船上只留下船头船尾的两盏电池灯。
“今晚该你值第一轮班了,我们抓紧时间休息,明早还要早起。”琳达拿出枪,丢给连煋,又看向尤舒,“尤舒,今晚你不用值夜,安心睡觉,明晚再给你排班。”
“好。”尤舒颔首。
连煋到船尾驾驶舱值班时,尤舒过来陪她,细瞧她手里的霰/弹枪,“你们的枪是哪里来的,这里很危险吗,还需要带枪?”
“这是竹响和琳达在旧金山买的民用猎/枪,用来防身的。”连煋把枪横在面前的桌子上,“这儿也不算危险,我们都来一个星期了,也没遇到什么冲突,但在国外,还是有枪防身比较好。”
“也是,不过我不会开枪。”
连煋认真教她,“很简单,这里是保险栓,拉开保险栓就能开枪。这种猎/枪后坐力大,开的时候要么把枪托抵在肩内侧,要么夹在手臂下。”
讲了会儿开枪的要诀,两人转为闲聊,尤舒说:“我还在地中海航线时,你弟弟来找过我一次,他以为是你和我一起走的。”
“然后呢?”
“没找到你,他又离开了。我本来想告诉你的,但给你打电话一直打不通,那几天你应该是已经出海了。”
连煋用力搓脸,让自己清醒些,“我弟那个人奇奇怪怪的,也不知道以前我和他是怎么相处。”
“我也觉得奇怪。”尤舒想了想,组织了下语言才道,“怎么说呢,我觉得你弟弟看你的眼神,和我妹妹看我的眼神完全不一样,就不是看姐姐的眼神。”
想起连烬,连煋总有怪意涌动,故作开玩笑道:“有可能他是从垃圾桶捡来的吧,奇怪得很。”
她推了推尤舒,“你不用陪了我,快回去睡觉,明天你估计要和我们一起下水,在水下干活很累的,快去休息吧。”
“那好,我走了。”
尤舒走后,连煋看了眼时间,九点半了,今天还没给姥姥打电话,她翻出口袋的手机,电话拨过去。
江州市,圆湾村。
客厅的木桌中间摆放着一个卫星手机,三少一老四个人围着木桌坐,静候桌上的手机,四人各自手里也有活儿,邵淮和连烬分别拿着笔记本电脑在处理公务,商曜手握针线给连煋纳鞋底,姥姥用老花镜在看旧报纸。
手机震响,四人齐刷刷抬起头,商曜抢先拿起手机,按下接听,“宝宝,是我,今天你那边怎么样啊,累不累?”
第54章
邵淮打字的指尖顿停, 合上笔记本电脑,锐利余光掠向商曜,声线平稳冷静, “先给姥姥。”
商曜毫不客气地回了他一记嫌恶的眼神, 打开免提,手机放到姥姥跟前, 大声对姥姥道:“姥姥,元元打电话过来了,来, 您先和她说话,我们不和您抢。”
姥姥扶过老花镜,俯身对着手机, 拔高声音,“元元,你怎么样了, 今天都干嘛呢, 累不累啊?”
“不累, 一点儿也不累, 我的另一个朋友也来了, 现在我们的团队有四个人呢, 您放心, 等我这边忙完了就回去。”连煋说话很快,一连串不停歇, “姥姥, 你在家干嘛呢, 无不无聊?”
“不无聊,今天和你姨妈去镇上了, 看到街上的糯米白灿灿的,买了一袋回来,等你回来了,姥姥给你炸糯米团子吃。”
连煋在远方寒气中,口水涌泛,“好,我出来之后,好久都没吃到好吃的了,等回去了,要吃好多好多东西。”
“好,你一定要小心啊,平安回来。”
“不用担心这个,我一定会回去的。”
和连煋絮叨几句后,姥姥把手机推到商曜跟前,“元元,来,你和他们几个都说几句吧,你弟弟、小邵,还有小商都在这里呢。”
“好嘞,姥姥,时候不早了,你快去睡觉吧,明晚上我再打过去。”
“好。”姥姥习惯早睡,熬不住夜,嘱咐几句连煋要照顾好自己,离开了屋里。
姥姥一走,商曜以快到看不见的速度抓住手机,起身三步并两步急速跑开,进入堂屋东面的屋子,恶劣地关上门。邵淮和连烬冲过去追,门被商曜从里头反锁上了,冷硬的门板将他们和连煋隔成两个世界。
商曜不理会外头响彻天的敲门声,他又进入卫生间,卫生间的门也反锁上,用来隔音,“宝贝儿,你今天都吃了什么?”
“吃了火锅。”
“怎么又是火锅,心疼死我了,就没有别的菜吗,应该把我也带上的,我又不妨碍你们办事,我还可以给你做饭吃。”
连煋想念商曜,商曜单纯又会心疼人,谁能不爱,“我本来是想带你来的,但我队友不让,没办法了,这是人家的船,得听人家的。等以后我有了自己的船,就带你一起出海。”
“那你这次回来,我把我的房子车子都卖了,凑钱给你造船好不好,以后咱们就都住在船上。”
“好啊,你对我真好。”
门外,邵淮和连烬双双矗立在门口,面面相觑,连烬还在用力敲门,砰砰震动声响彻整个小楼房,姥姥从二楼楼梯拐角探出头来,“连烬,你们这是干什么呢?”
连烬放下拍门的手,略显委屈,“姥姥,商曜把手机带进去,把门锁了,他不让我和我姐讲话。”
听着他可怜楚楚的话,姥姥心中却是徒升怪异,恍惚记得,当年姐弟的爷爷奶奶去世后,她到城里照顾两个孩子,偶然翻出两个老人的遗照,不免长吁短叹,叹世事无常,怎么会两个人一下子都摔下山崖了呢。
那时,连烬紧挨着连煋坐在沙发上,瞥过一眼爷爷奶奶的遗照,没由来地说了一句,“他们不让我和我姐姐讲话。”
姥姥顺着楼梯下来,在门口喊道:“小商,你快开门,元元打一次电话过来多不容易啊,你干嘛藏起来,快把手机拿出来,也让连烬和他姐说两句。”
商曜窝在卫生间,听不到外头姥姥的声音。
连烬看向姥姥,“姥姥,我把门撬了,可以吗,我真的很想和我姐说话,从她走后,我都没和她说过话。”
姥姥目光哀婉,看了看门板,又看了看邵淮,长叹一声,让出了位置,摆摆手道:“那就撬吧,这小商也太不懂事了,胡闹呢这是。”
连烬找来扳手和铁丝,这种老式锁具很容易撬,连烬手巧,铁丝插进锁孔,扳手抵在门缝,轻扣缓推,三下五除二撬开了锁。冲进门环视一遭,却不见商曜,磨砂的卫生间玻璃门隐约倒映出人影。
他大步过去拍门,“商曜,手机给我。”
商曜背靠着门,不愿开。
连烬望向姥姥,姥姥年岁已高,但中气尚足,喊道:“小商,你别一个人躲着啊,让连烬也和他姐姐说说话。”
“你在干什么呢,怎么这么吵?”连煋在手机那头问。
“没事儿,就是外头有两个贱男在乱叫,别管他们。”商曜贴着玻璃门往外看,隐约瞧见了姥姥的身影,急匆匆开了门,“姥姥,您还没睡呀,您要和元元讲话吗?”
“不是,是连烬要和他姐说说话。”姥姥难得的板起脸教训人,“小商,你这是干什么,元元在海上,信号不好,打一次电话过来多不容易,你怎么能霸占着手机呢。”
商曜利索道歉,“对不住啊姥姥,我刚才急着上厕所,一拿起手机就直接跑进来了,实在是对不住。”
“嗯,那你们都排好队,分配好时间,别一个排挤一个的,省得让元元为难。”
姥姥说着,又拿过商曜手里的手机,对连煋道:“元元,你和他们聊吧,姥姥先去睡觉了啊,你好好照顾自己,有事情了一定要给家里打电话。”
“我知道了,姥姥,你快去休息吧。”
姥姥和连烬不算亲,但毕竟也是一家人,到底是偏向他,手机递给他,“连烬,和你姐姐说说话吧,她一个人在外奔波挺辛苦,你也多多关心她。”
“好的,姥姥。”
连烬关掉免提,手机贴在耳边,血液在飞速流动,叫嚣着脉络深处,举起手机那一刻,心脏都要滞停,突然之间就委屈了,哽咽压在胸腔,压抑得吐字不清,“姐,是我,我是连烬。”
“我知道,我刚都听到你们在讲话呢。”连煋总是一上来就摆出长辈的作风,“我这段时间不在家,你要好好照顾姥姥,姨妈还有舅舅他们,你也要帮忙照看,看到亲戚了要打招呼,别总是冷着脸,人家都在背地里骂你没礼貌呢。”
“姐,我知道。”看到姥姥走了,连烬捂住手机,压低声腔对邵淮道,“我先和我姐聊一会儿,五分钟后再给你。”
邵淮点头,连烬握紧手机出门去,浓黑夜色中,静静坐在院内的石凳上。
房间内只剩下邵淮和商曜。
商曜没脸没皮,看也不看邵淮,弯腰摆弄小沙发上的白色毛绒玩具熊,玩具熊是连煋小时候买的。
他现在住的房间是连煋的房间,前段时间他经得了连煋的同意,让姥姥把房间的钥匙给了他,他暂时住在这里。
“看什么看,这是我和连煋的房间,别乱看,赶紧出去。”商曜态度蛮横地赶人。
邵淮没离开,而是问:“你当初为什么一直在骂连煋?”
这么些年来,商曜竭尽全力压住这事儿,只要不提,他就能暂时忽略这种不能人道的耻痛。
邵淮这么一问,陈旧的疤痕被人平白无故掐了一把,难受得很,尤其是在邵淮这样充满雄性竞争力的男人面前,商曜那股难以言喻的羞耻更是愈演愈烈。
他知道的,连煋喜爱邵淮出众的外表,邵淮对连煋有着浓郁的性魅力吸引,她爱不爱邵淮,这个说不准,但她是真心喜欢邵淮的身子。
每每看到连煋看向邵淮时,那昭彰的眼神,商曜总觉得自卑,他认定,自己在连煋眼中不如邵淮有魅力,归根到底,还是出在下三路上,哪个女人会喜欢性无能的男人?。
他阳/痿,他该死,连煋还愿意对他好,这是天大的恩赐,他该感恩戴德。
他继续收拾沙发上的物件儿,硬着头皮否认,“我没骂她,当时被盗号了,那些东西不是我发的。”
“连煋有伤害过你吗?”邵淮又问。
“没有,她那么疼我,怎么会伤害我?”商曜直起身子,别有意味地笑着,“在你们看来,她是个很坏的人吧?害苦了你们,可是她对我很好,从没对我做过不好的事情,因为她爱我,她只爱我一个人。”
“那你很幸运。”邵淮平淡道,转身离开。
连烬还坐在院内和连煋讲话,“姐,我很想你,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你来找我干嘛,我在海上呢,你来了,谁照顾家里?乖乖的,好好在家等着,我办完事情就回去。”
连烬不依不饶,“你总是这样,每次偷偷地走,也不告诉我。明明我才是你的亲人,我却连商曜和邵淮都比不上,你从来不愿意好好看我。”
连煋总会被连烬这种不合常理的缠人弄得起鸡皮疙瘩,“我看你干嘛,你是天仙啊?我是你姐,又不是你妈,别总是缠着我,都这么大个人了,老是这样撒娇干嘛。”
“我没撒娇,我就是想你了,我很爱你,姐。”
连煋更是尴尬,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邵淮呢,邵淮不是也在吗,让我和他说几句,一天到晚都忙死了,还得应付你们。卫星电话收费很贵的,记得帮我充话费啊。”
“我知道。”
邵淮等了五分钟,五分钟后准时来到院内,站到连烬面前,连烬没商曜那么难缠,和连煋说了几句后,就把手机给邵淮了。
“连煋,是我。”邵淮不想让连烬听到,走到院子角落里和连煋讲话。
“嗯,听出来了,你怎么一直在我家?都不用回去工作的吗,真羡慕你们,不用工作也能有饭吃,不像我,穷鬼一个,还得在外挣钱,累死了。”听到邵淮的声音,连煋轻松不少。
“我的钱就是你的钱。”
连煋笑起来,“说的真好听,现在就给我打点钱,看看实力?”
“你要多少?”
“算了,等我回去了你再给我打钱吧,我现在也用不上。”
“你真的会回来吗?”邵淮不厌其烦地重复这个问题,他如今越发庸人自扰了,总担心连煋一走就不回来,不要他了。
“肯定回去啊,我还想回去和你继续谈恋爱呢,我喜欢你,邵淮,我真的喜欢你,出来在外面了,我每天夜里最想的人就是你。”
“我也很想你。”
聊了十来分钟,手机已经发烫了,连煋才挂了电话。
天刚擦亮,竹响迫不及待起床,她一醒,尤舒也醒了,尤舒在上铺问道:“现在就起吗?”
“对对对,咱们快点,得把这一片水域都给淘了。”竹响又摇醒连煋,“起来,起来,快起来赚钱了,别睡了!”
尤舒起来去厨房给煮了四份面条,吃过早饭,连煋和竹响先下水,尤舒和琳达留在船上调试机器和洗沙。
直到下午,竹响才带着尤舒下水,教她怎么在水下用吸泥管吸金沙。尤舒第一次下水淘金,不够熟练,手差点被吸泥管吸进去,还好有惊无险。
连续五天,四人忙得脚不沾地。
海上的淘金船逐渐多了起来,为了抢先把海底的金沙捞上来,四人暂时决定不洗沙了,把吸上来的金沙用水桶装起来,暂存在船舱里,先将时间都放在吸沙上。
一个星期过去,存在船舱的金沙满满当当,这个时候,她们也不得不暂停吸沙工作。
名声在外的淘金大亨,蒙恩家族,开着价值一百五十万美元的大型淘金船过来了,他们的淘金船上配有双排挖沙机,挖沙机的机械臂十多米长,可以直接伸到海底通过挖沙斗,把沙子铲上船。
挖沙斗一铲子下去,就能铲出一百斤的泥沙。
连煋她们这种小型淘金船,只能用吸泥管把沙子一点点吸上来,和蒙恩家族这种专业挖沙机相比,简直是班门弄斧。
蒙恩家族一来,挖沙机的机械臂将整片海域翻搅得一片浑浊,海底原本平静的沙床全被破坏。
连煋她们这些靠着吸泥管吸沙的淘金者,面对浑浊不堪的海底,已经没法下水去寻找合适的淘金点了。大部分人只能暂停工作,眼巴巴看着蒙恩家族的挖沙机作威作福。
竹响站在甲板上,怨声冲天,“就应该禁止这样的大型挖沙机进来淘金,把海底搅和成这个样子,这不是欺负人吗?”
琳达道:“他们过几天估计就走了,这底下的金子没那么多,他们一直在这里挖,淘出来的金子,恐怕都及不上他们在这里耗费的人力物力。”
竹响坐下,拿起洗沙盘,“我们先把这里的沙子都洗了吧。”
四人连续不断洗了五天的沙子,才把之前存在船舱的金沙全部洗完,收获满满,一共7.3斤的金子,能卖个180万人民币了。
这片海域因为蒙恩家族的到来,对连煋她们这样用着小设备的淘金者来说,几乎是被抢了饭碗,这片海域是没法待了。
正巧这个时候,姜杳打电话过来关心她们的近况,连煋说了蒙恩家族的事情。
姜杳道:“我们在阿留申群岛这边,这里的沙子能探测到有金子,你们要不过来这里吧?”
“好,我们这就去!”
四人开着淘金船,离开白令海峡,花了五天的时间,南下前往阿留申群岛。
顺着定位信息,找到了正在工作的银鸥号,连煋站在甲板上挥手,“姜杳,我们来了,我,竹响,还有两个朋友。”
姜杳远远地对她点头,没说什么。
两艘船靠近之后,连煋这才看到,银鸥号上的甲板还站着两个熟悉的人,邵淮和连烬肩站着,神色复杂看着她。
姜杳让水手放下搭桥,斜搭在淘金船上,连煋和竹响顺着搭桥来到银鸥号,琳达和尤舒则是暂时留在淘金船上。
“姐。”连烬上前紧紧抱住她,“我很想你。”
连煋偷瞄姜杳,姜杳脸色很不好,姜杳带她出海,是为了找远鹰号,远鹰号的事情得高度保密,现在邵淮和连烬找过来了,肯定让姜杳不高兴。
她推开连烬,冷眉冷目训斥他,“你来这里干什么,这么大了还不懂事,我去哪里都跟着,有病吧你!”
又走过来骂邵淮,“还有你,来找我干嘛,我都说了,我办完事情就回去,非得来找我,一天天的,不让我省心。”
第55章
姜杳偏身进了船舱, 连煋看她脸色不对,紧随其后跟进去,姜杳端坐在椅子上, 戴上银边框眼睛, 低头凝睇在桌面铺平的航海图。
连煋放轻脚步,缓缓走过去, 站在她跟前。
“是你让他们来的?”姜杳眉目低垂,不咸不淡问道。
连煋焦急解释,“肯定不是啊, 我都没告诉他们我在白令海,谁知道他们怎么找来的,净会给我添麻烦。”
“那你知不知道, 他们来找你是为什么?”
“应该是因为喜欢我吧,邵淮一直想和我结婚,婚房婚戒都买好了, 我这一出海, 他不得急坏了。”连煋随手拿起桌上的碳素笔, 在指间转了转, “唉, 这也是没办法, 邵淮那样的痴情人, 偏偏又遇上我这样优秀的女人,他离不开我也是正常。”
姜杳抬起头, 无奈地讪笑, “你又和他好上了?你以前搞了那么多事情, 我还以为他要和你老死不相往来呢。”
“没办法,他实在是太爱我了。”
姜杳没再过多闲聊, 直言道:“我这儿的打捞工作,差不多还有十天就结束了,到时候我们就得去东西伯利亚海。你得尽快让他离开,我不可能同意他们跟着我去找远鹰号。”
“我知道,这俩二货,就会惹麻烦,再不听话,我把他俩扔海里去。”连煋气势汹汹保证。
回到外面的甲板,邵淮和连烬还站在外面,竹响也在等她。
见她出来,竹响抢先上前,拉她到一旁说悄悄话,“怎么回事,我看姜杳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没事,我会解决好的。”
竹响暗觑旁侧的邵淮和连烬,又问:“那这两人,又是怎么回事?”
连煋胸有成竹继续保证,“没事,我会解决好的。”
经过五天的航程,淘金船上物资所剩无几,应龙号需要靠港添补物资,连煋把邵淮和连烬都带上应龙号,想着领他俩上岸后,让他们先回家去。
她带着两人坐在船头的甲板上,板起脸问:“你们来找我干嘛,我都说了,过段时间就回去,还非得来找我。”
邵淮起身,背对着她,远眺平阔海面,一言不发。
连烬指腹按在铝锰合金甲板上的划痕,头深深低下,修长指尖寸寸挪动,不知不觉和连煋手背相抵,温暖触感在皮肤之间绽开。
连煋像被毒蜂猛蛰了,倏地弹开手,微微呲牙嘶着冷气骂他,“搞什么奇奇怪怪的,多动症吗,不懂事。”
邵淮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移动,余光扫过他们,依旧缄默。
连烬眼睛没了定焦,飘忽地看着连煋指甲上的纹路,“我太担心你了,所以才来找你。”
“担心我干嘛,我不是每天都打电话回家吗。”连煋两腿伸直,两只手往后撑,脑袋朝后仰,没有目的地乱看净蓝苍穹。
“我来了又不会打扰你,你想做什么,我也不会阻挠,我都会听你的话的。”连烬低声说着,哀哀切切,尤为可怜,“爸妈不在了,如今我心里只记挂着你,你不在身边,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连煋颓废地倒下去,仰躺在甲板上,“说得这么严重干什么,小题大做,你要是觉得孤单,就去谈个恋爱吧。”
连烬偏头,自上而下看她五官清晰的脸,“我不想谈恋爱,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连煋惊坐起来,抬手就往他肩上打,“神经病,我是你姐,跟我在一起干嘛。”
她不止一次觉得别扭,连烬总是有意无意透露出这种不合乎亲情的话语,这小子是不是从小爹妈不在身边,太缺爱了,才会病态地依赖自己的姐姐?
不管如何,连煋都没心思去给弟弟做心理开导,她一天到晚忙的要死,她身上都还烂事儿一大堆,失忆一事还让她不胜其扰呢,哪来时间给他做心理咨询?
连烬对连煋的呵斥熟视无睹,相比起来,失忆后的连煋对他比以前好太多了,以前连煋从不带他玩,他一靠近,她就让他滚。
即便是爸妈出海回来了,她也一样明目张胆讨厌他,她蜷缩着腿坐在沙发上,歪歪斜斜靠着母亲的肩,说话没大没小,对母亲直呼其名,“连嘉宁,看你儿子,都欺负到我头上了,你管管他!”
对连煋的大呼小叫,连嘉宁向来只不痛不痒地说了句没礼貌,便没了下文,她会把连煋抱在怀里,揉面团一样地揉连煋的脸,叫她捣蛋鬼。
父母一年半载回不了几次家,连烬对父母的印象疏离又陌生,从表面上看,父母对姐弟俩是一碗水端平,甚至偶尔偏心他,几乎不会指责他,而连煋调皮捣蛋了,他们有时还会训她几句。
可在屈指可数的相处中,连烬能感受得到,父母对连煋更亲密,一种溢于言表的亲昵。
母亲过年回来给姐弟俩买礼物都是公平的,但她只会揉连煋的脸蛋;父亲带姐弟俩去看表演,俩孩子太矮,看不到舞台,父亲会找人换位置,把他换到前方去,但会把连煋抱起来,让她骑在自己脖子上看。
连烬从小就知道自己是恶毒的,他总藏着一些挑拨离间的想法,他故意问父亲,“爸,你更喜欢姐姐,还是更喜欢我?”
“都一样喜欢。”父亲笑着道。
“我才不要谁的喜欢,反正我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连煋抬高下巴撇嘴,满脸无所谓,把父亲的手当玩具一样甩来甩去,“赵源,你去哄你儿子吧,他比较缺爱,整天问这些奇怪的问题。”
父亲蹲下身,慈爱地给她整理松散的辫子,什么也没说,爱都藏在眼里。
连烬怀疑过,自己是不是亲生的。
这个念头绕得他彻夜难眠,却没勇气去做亲子鉴定。连煋那么讨厌他,如果真不是亲姐弟,是不是意味着两人最后一丝联系也断了,倘若没有了这层亲情关系,她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抛开他,彻底不管他了。
应龙号靠港,竹响留在船上看船,琳达和尤舒去买生活物资,连煋带上邵淮和连烬前往酒店,打算明天送他们去机场,让他俩从哪来回哪去。
阿留申群岛是由大大小小岛屿组成的弧形群岛,岛上人口不到一万人,但因为战略位置重要,岛上基础设施完备,机场和运输港都有,也有发展旅游业,但不算繁荣。
荷兰港是阿留申群岛中最大的城镇,游客来这里旅游的话,都会选择在荷兰港歇脚。邵淮和连烬是转了几次飞机,来到荷兰港订了酒店,才包下渔船去找姜杳询问连煋的下落。
酒店是镇上为数不多的游客中转站,不算豪华,但很干净,就在港口附近,连煋来到邵淮的房间,站在窗口望去,还能看到停在港口的应龙号。
竹响说,今晚就在港口过夜,但她们都住在船上。连煋当然不可能带着邵淮和连烬也去住船上,没地方,她索性今晚和这两人住在酒店叙叙旧,明早再送他们去机场,把两人打发走。
连煋外套也不脱,躺在松软的被子上,一只手撑起头,侧躺着看邵淮,“深情哥,今晚我跟你一起睡,明天送你俩回家。”
“我这么大老远来找你,明天就让我回去?”邵淮在手机上给人回消息,寥寥几句打发完毕,手机丢在一旁,坐到床边看她。
连煋抬起腿,搭在他腿上,没那么气恼了,“你来找我,其实我挺开心。”
“不嫌我坏你的事了?”
连煋拉过他的手,用力一扯,把他的头抱在怀里,“我这人四海漂泊,但也不是铁石心肠,有个人心里挂念着我,千里迢迢来找我,我还是感动的。”
邵淮握住她的手,“我就是想你了,放心,不坏你的事,如果你让我走,我就走。”
“哼,搞得好像你有多听话,还不是不请自来。”连煋使劲儿掐他的脸,掐得红痕毕现,“来找我之前,经过我的同意了吗,自作主张,不把主人的话放在心里了?”
“你也没明确下指令不让我来找你啊。”
连煋气势很足,衡短论长,“别狡辩,你就是不听话。你看人家商曜,他怎么就能乖乖在家待着?”
“你以为他不想来找你?那是他脑子不够。”
连煋揉他的脸,贴近了看他,“你还挺得意,我就不喜欢聪明的,我喜欢傻一点儿的,喜欢只会傻傻呆呆在家等我的好男人。”
连煋亲在他侧脸,贴着掐出的红印浅浅地吻他,捧住他的脸,认真道:“邵淮,我好担心你会报复我。”
“我不会。”
连煋牢牢盯住他透亮的瞳眸,“我打听到一些事,他们说,我以前砍了你的手指,订婚前绿了你,卷走了你的钱,害得你差点坐牢。我很担心你会报复我,所以我才偷偷跑出来淘金。”
邵淮不去追问这些事情是谁和连煋说的,左右是瞒不住,当年这些事情零零散散都传了出去,成为不少人茶余饭后谈资,“是什么原因,让你觉得我会报复你?”
“我想不起来以前的事,不免要多虑,我很担心,我以前是个很坏的人。”
邵淮轻笑,面色平静,没回话。
“我是吗,我是不是很坏的人?”连煋凝视他的眼,真切地求问。
“不是。”邵淮给了她肯定的答案,两只臂膀环住她,“你可以反过来想一想,如果你是个很坏的人,我为什么还想和你结婚,还愿意不远万里来找你。我没那么下贱,追着一个坏蛋不放手。”
连煋大拇指按着自己下巴,若有所思,停顿了少许,真心实意给出结论,“其实吧,我觉得你挺贱的。”
邵淮眼睫下压,也没生气,“这是在夸我,还是在骂我?”
第56章
沉闷的敲门声扣响, 连煋放开邵淮,扭头喊话:“谁啊?”
“姐,是我。”是连烬的声音。
连煋从床上下来, 走过去拉开门, 连烬站在门口,身量高挑, 里面是黑色毛衣,外头长款黑色风衣,皮肤白透, 耳廓外沿冻得通红,俊眉修目,五官深邃。
连煋总有种不真实感, 这个青年居然会是她的弟弟。
连烬和她相差太大了,她追求的是踏实朴素,连烬身上却有一种和邵淮类似的拿腔作调, 太讲究了, 让她难以相信, 自己和连烬会是同一个家庭出来的孩子。
连烬朝她举晃手里的面包和桦木糖浆, “姐, 先吃点东西吧, 这里的餐馆要等很久才出餐, 我刚下单了,他们说得等一个小时后才能吃。”
他矗立在门口巍然不动, 目光缓凝在连煋脸上, 看样子是想让连煋去他房间。
见连煋没什么表示, 他才跻身进来,掠视屋内。
房间里一切都整齐, 木地板上摆着邵淮的行李箱,连煋随身背着的黑色旅行包就搭在邵淮的旅行箱上,她的帽子、手套、口罩、围脖等都散落在床上。
他跨步上前,自然而然地拎起连煋的黑色旅行包,又收拾起她散在床上的物件,“姐,先回房休息一会儿吧,我刚在外面给你买了洗漱用品,你要不先去屋里洗个澡,洗完澡我们再去吃饭。”
连煋有五天没洗澡了,她们在船上用的发电机是柴油发电机,备用油不太够,用电能省就省,热水器还几天没开过了,想等着靠港后,补充了柴油,再用热水器洗澡。
“你把东西拿过来吧,我在这里洗就行。”连煋道。
“邵淮哥毕竟是外人,不太方便,还是去我那儿吧,我那里是套房,有两个房间,今晚你睡一间,我睡一间。”连烬生怕连煋不同意,提上她的东西就出去了。
“这小子,没大没小。”连煋握住邵淮的手揉了揉,“我今晚还是来和你一起睡的,等着我啊。”
连烬订的套房就在隔壁,连煋走几步就到了,连烬蹲在行李箱旁,翻出新给她买的衣服。
屋里暖气开得足,连煋合上门,外套脱下,搭在椅子上,也蹲到他面前来,“姥姥在家怎么样了,你有没有去看她?”
“挺好,你离开后,我基本都在乡下。”他翻找出一套保暖内衣,“等会儿穿这套吧,已经洗过了。”
连煋接过衣裳,看他红血丝明显的眼,伸手不轻不重拧他的耳朵,“累坏了吧,我都说我没事,还得来找我,没事找事做。”
连烬耳朵和脖子红成一片,被连煋触摸过的耳垂,火烧似的发烫,热度密密匝匝渗进肌肤地下,在血液深处叫嚣。
他肩头细微耸动,讨好地握住连煋的手,将她粗粝掌心贴在自己嫩生的脸上,低低唤了声“姐”。
连煋上下细细关切他的脸,能明显看出疲态,眼面红血丝游丝丛丛,黑眼圈很明显,嘴唇干燥发白,原本偏白的肤色更是毫无精气神。
她大拇指轻轻摩挲在他颧骨处,“这里这么冷,你还非得大老远跑来,待在家里多舒服啊,来这里活受罪干嘛。”
“这里是很苦,可你在这里受苦,让我怎么能安心待在家里。”
奔波了这么些天,连煋身子骨乏累,她移坐到床边,呈大字仰面躺下去,“我又不怕吃苦,我喜欢出海,再苦我也乐在其中。你们又不喜欢大海,出来了那是苦上加苦。”
“我喜欢你,只要和你在一起,就不觉得苦了。”连烬也起身,坐在床边,低头看她秀气的面庞。
连煋眼睛闭着,气声慵懒,“你怎么老是这么肉麻,每次我都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从小到大就是这样啊,我们一起长大的,你现在怎么反而不习惯我了。”
连煋伸了个懒腰起来,又翻看连烬的行李箱,“这里的衣服都是给我的吗,我先去洗个澡。”
“嗯,都是给你的。”
浴室条件很好,比起在淘金船上的要好得太多,连煋舒舒服服洗了澡,穿上连烬给她买的保暖成套内衣裤,又套上外裤,和高领毛衣,毛巾包着头发出来。
连烬坐在床边看手机,见她出来了,匆匆放下手机,拿起吹风机,“你过来坐这里,我帮你吹头发。”
连煋坐到他面前的木椅,毛巾扯开,湿漉漉的黑发披散下来,望向前面明净的宽镜,自言自语道:“该剪头发了,头发都长了,长了不好打理。”
“等会儿吃完饭,出去看看有没有理发店。”连烬启动吹风机,指尖温柔穿梭在连煋发间,和煦暖风吹拂,一绺绺湿发在暖风吹烘中,一点点散开。
连烬记得,他第一次给连煋吹头发,是他十岁,连煋十三岁那年,连煋出门找同学玩,半路下雨,她淋了雨回来,奶奶不停呵斥她:让你带伞,你还不带,就会跟我犟,等发烧了有你好受的。
连煋跑回房里,一句话也不说,动静很大地在屋里翻找衣服,洗澡时,卫生间动静整天响,水盆水桶碰撞声噼里啪啦。
奶奶在外头骂她,“臭丫头,把房子都拆了你才满意吗,这一天天的,我早晚要被你给气死。”
连煋洗完澡出来,回屋找不到吹风机,伸出头喊,“我吹风机呢,方长英,是不是你孙子藏起来了,快给我拿出来!”
“哎哟,藏你吹风机干嘛,谁要你那破吹风机。”
连煋湿发披肩走出来,“那怎么找不到了,那可是妈妈给我买的。”
“姐,我去帮你找吧。”连烬站出来道。
奶奶拦住他,“你帮她找干什么,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她房间乱成那个样子,你进去了,以后她有什么东西找不到,又得怪你。”
最后,连烬还是进去了,找到塞在柜子角落的吹风机,他插上电,怯生生谄媚地看向连煋,“姐,我帮你吹吧。”
连煋坐在椅子上不动,连烬小心翼翼打量她的脸色,见她没有拒绝的意思,站到她身后,按下吹风机的开关,套近乎地帮她吹头发。
那次以后,他总会把吹头发这个事情,当成是和连煋拉近关系的小捷径,每次连煋要吹头发,他殷勤跑去帮忙,连煋取笑他,“长大了你可以去理发店打工,当个托尼师傅,每天就可以帮人吹头发了。”
“我又不喜欢帮别人吹。”他嘴里小声嘀咕着。
*
邵淮像是在掐着时间,连烬刚一帮她吹好头发,邵淮就在外面敲门,连烬收好吹风机去开门,淡淡看了眼邵淮,没说什么,让他进来。
邵淮站到连煋身旁,手自然而然搭在她肩头,“饿了没?”
“早就饿了。”连煋把头发简单扎成丸子头,起来握住他的手。
连烬目光逐渐晦涩,默默跟在他们身后。
出去吃了饭,天色还早,连煋特地打包了一份吃的,打车来到港口给竹响她们,竹响和尤舒坐在船头甲板上,用她们平时炒金子的小火炉烤扇贝,涮了不少辣椒,吃得满头大汗,琳达蹲在一旁喝鱼汤,被辣椒味呛得眼泪直流。
连煋将餐盒打开,摊开甲板上,都是当地特色海鲜菜,鳕鱼排、芝士焗蟹、酱汁比目鱼片。
邵淮和连烬只是站在岸线的栈桥上,没有上船。
连煋用纸巾垫着两个刚烤好的扇贝,伸长了手臂,递到岸上给他们,邵淮接过,分给连烬一个,连煋问:“还要吃吗,我再给你们多拿几个。”
“不用了。”邵淮回道。
连煋又回到小火炉边上,自己也拿起一个扇贝吃起来,一时没注意,被烫得直哈气,竹响推给她一杯水,“他俩来找你,是不是让你还钱?”
“没有,我不欠他们钱,欠的是裴敬节。”
“哦哦,你这些破事儿太多了,我都分不清谁是谁。”竹响把连煋打包回来的鳕鱼排,也放到架子上烤。
“我也分不清,”连煋低头吃肉,“对了,你们要不要去酒店洗澡,那里的浴室可好了,坐车过去也就不到半小时。”
“不去了,船上这么多金子,可不敢轻易离开。”竹响瞥眼岸上两个挺拔修长的男人,手肘戳了戳连煋,“俩小情人那么帅,你可别拎不清,不要恋爱脑,咱们出海人不能被感情拌住。”
“肯定不会啊,我要是真放不下,当初就留在国内和邵淮结婚了,还跟你出来干嘛。”
竹响点头,“那就好,他们什么时候回去,明天下午我们可就要继续淘金了啊。”
“我打算明天送他们去冷湾机场,航班估计不多,先让他们住在机场吧。”
“行,你自己处理好,别影响我们淘金就行。”
连煋在甲板上吃了几个烤扇贝,又回到岸上,“走吧,回酒店吧,天色不早了。”
邵淮握住她的手,揣进自己风衣的口袋里,连煋和他十指相扣,就这么贴着走。
回到酒店,连煋先和连烬进入套房,从连烬带来的行李箱里,找出两件毛衣,“我等会儿去和邵淮一起睡,你自己睡这儿吧,晚上冷,注意盖好被子,可别感冒了。”
“去和他睡?”连烬放下拆封了一半的毛衣,眉睫郁云环绕。
“有问题?”连煋抬起头和他对视。
“你和他在交往吗?”
“算是吧。”她把毛衣团了团,扔在床上,又到卫生间拿洗漱用品。
连烬跟在她身后,站在卫生间门口,薄唇抿成直线,犹豫了片刻才开口,“别去和他睡,行吗,求你。”
连煋将毛巾和牙刷都装进塑料袋,困惑地扭过头来,“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她正欲踏出浴室门口,连烬冷不丁从后头抱住她,两只臂膀铜墙铁壁一样紧紧箍住她,“我不喜欢他,不想让你和他在一起,我不同意你们结婚。”
“我和谁在一起还要你同意,连烬,你是不是太幼稚了?”
连烬松了手,又握住她的肩,把她整个人转过来,眼底锋芒毕露,视线几乎要化为实体,指尖不断握紧,喉结滚动了下,嘴唇轻轻发颤,头不可控地朝她低下来。
“我是你姐,连烬!”连煋声音很大,把他脱缰的情绪拉回来。
连烬脑袋重重砸下,额头磕在她肩头,意识勉强回笼,“就因为你是我姐,我才会关心你,邵淮不是什么好人,你不能和他在一起。”
“他哪里不好?”
连烬也说不出个缘由,只能道:“他配不上你,谁都配不上你。”
连煋打开他的头,“你要是闲得没事干,就帮我把鞋子洗了,放在空调底下吹着,明早应该能干。”
她带上洗漱用品来到邵淮的房间,房里空调暖气开得很足,邵淮洗过澡后,只穿着上身只穿一件薄毛衣,正在铺床。
连煋将洗漱用品放在桌子上,走过去从后头抱住他,手从他衣服下摆伸进去,摸着他垒块分明的腹肌,邵淮转过来,坐在床上,两只手往后撑,“亲我一下。”
连煋往他腿上坐,“我出来这么久,你一个人在家,有没有背着我偷人?”
“你觉得呢?”
连煋抬起手,不轻不重开玩笑似的打在他的脸,“小骚狗,好啊你,我辛辛苦苦在外头淘金挣钱,你就是这样对我的?还好意思来找我,脸皮呢?”
“我要是在家里偷人,还来找你干嘛?”邵淮凑过来,在她下巴上咬了一口,“倒是我该问问你,有没有在海上偷腥?”
“我一天累得要死,哪有那个闲心。”连煋按住他的肩,让他躺下去,“明天就回去,好好在家等我,好吗?”
“我想和你一起出海。”邵淮手往下伸,解开她的裤绳,“连煋,我可以放弃国内的一切,如果你想住在海上的话,我想一直跟着你。”
连煋当然不同意,“我是喜欢出海,但也不可能一直住在海上,也会有上岸的时候,你就在岸上守好我们的小家,为我安置后方,解决我的后顾之忧,好不好嘛。”
“可是我很想你。”
连煋不给他矫情的机会,按住他的头,密麻的吻不停落在他脸上,“听话听话,不要反驳我,快点听话,我爱你,我最爱你,你就是我的心肝宝贝儿。”
邵淮抱住她翻了个身,把她压在身下,“那你会回家的,对吗?”
“会的会的,岸上有你,我当然会回家。”
第57章
夜穹漆黑有月, 连烬只觉得脑子里绕了一根弦,密密匝匝一圈圈拧紧,直叫他呼吸不得, 整个屋子像是密不透风的塑料袋, 他被困在这里了,氧气耗尽, 近乎要窒息。
拳头狠狠捏紧,咬住牙关,劲削分明的下颌线绷紧, 整个人无声地颤栗,往墙上砸了一拳,转身朝门口走去, 步伐沉重。
来到邵淮的房门前,此处遐州僻壤,游客也不多, 住酒店的旅客寥寥无几, 走廊静悄悄的, 昏黄灯光幽静倾照, 连烬静静站着, 身姿挺拔, 如一杆笔直的枪, 他也没出声,半阖眼细听里头的动静。
酒店房间隔音做得很好, 什么也听不懂。
过了半个小时, 他终于是忍不住, 抬起手敲门。
一分钟左右,门才从里头开了条缝, 邵淮细碎头发散搭在额间,半挡住眼帘,没了平日的肃穆正经,五官出众,眉眼清冽,看起来年轻了许多。
“有事吗?”邵淮也没将门彻底打开,只是开了条缝隙和连烬讲话。
连烬顺着微敞的门缝看过去,试图窥探屋里的情况,什么也看不到,“我姐呢。”
“她睡了,怎么了?”
“我有点事情想和她说。”
“很着急?”邵淮又问道。
连烬没说话。
邵淮一只手把着门,没有让连烬进来的意思,扭头对还在船上的连煋喊话,“元元,连烬有事找你。”
“什么事?”连煋刚脱了衣服,贪恋被子里的暖意,不想出来,伸出头回话,“大晚上的,有什么事啊。”
“姐,你出来下,我有事和你说。”连烬朝屋里喊。
连煋缩在床上不愿下来,“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也管不了,真有事和你姐夫说一声,让他转告我就行。”
姐夫二字一出,邵淮经不住唇角上扬,神情缓和许多,但没出声,默默等待连烬的下一步动作。连烬明显受了刺激,嘴唇张了张,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扭头就走。
邵淮关上门,折返到床边,一把扯掉上衣,上了床,半跪在连煋身侧,手伸进被子里。
连煋问道:“他干嘛呢?”
“不知道,走了。”
“每次都这样,奇怪得很。”连煋搂住他,亲在他的唇上。
“姐夫?你让他叫我姐夫?”邵淮还在琢磨这两个字,莫名有了充实感,兜兜转转这么久,他才是连煋心里得到认证的人。
“我又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说了要对你好,就一定对你好。”
“好,我信你。”
距离荷兰港最近的民用机场,冷湾机场,航班很少,要想离开这里,要么得等合适的航班,要么坐船前往朱诺港口,朱诺是阿拉斯加的首府,朱诺机场航班稍微多一点儿。
连煋看了冷湾机场的航班动态,要从此地中转到国际机场,最少也得等五天。
“姐,那你到底什么时候才回家,我在这里帮你一起淘金吧,等你回的时候我再一起回。”连烬道。
连煋当然不可能让他留下,“这么大个人了还不懂事,你不回去,公司怎么办,钱不挣了?我出来一趟也挣不着几个钱,家里也不能全靠我啊,你不回去管公司,靠我一个人能养得起家里?”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担心你,出海太危险了。”他靠近了她,手背和她相蹭。
“就会瞎担心,在陆地上就不危险?开车还会出车祸呢,坐飞机还会有空难呢,这么怕危险,你干脆一整天待家里算了。”
连煋催他收拾行李,“就你事儿多得很,多跟你姐夫学一学,你也老大不小了,别总是一惊一乍的。”
从荷兰港坐车到冷湾机场,也就三个小时,考虑到要等五天后,才有合适的航班,连煋跑到船上和竹响商量,“有两个免费的劳动力,你要不要?”
“什么意思?”
“我小情人和我弟弟,他俩的航班要等五天后,现在也没事做,闲着也是闲着,我就想让他们上来帮我们洗金。”
竹响迟疑不定,看了眼琳达,不敢轻易应下,“之前说好的,船上不能让男人上来,你信得过他俩,我们可信不过,万一发生骚扰什么的,我们以后还做不做朋友了?”
连煋明白竹响的顾虑,又道:“我让他俩自己租一条渔船跟在我们的淘金船后面,白天他们上来帮我们洗金,晚上再让他们自己坐船回港口,不和我们一起过夜,这样行不?”
竹响又去和琳达商量了一番,回来问道:“我们这边可不发工资啊,他俩真的愿意来?”
“肯定愿意啊,他俩就是上赶着来给我干活儿的,只要和我待一会儿,他俩就高兴,美得不行,还在乎什么工资啊。”
竹响总是点头,“行,那就带他们玩几天吧。”
连煋给邵淮和连烬通了消息,让他俩赶紧去包一条船,邵淮出钱包了一艘中型游艇,艇长十三米,两层甲板,最大载客量八人,内部有卫生间、小厨房,和两个休息船舱。
这种游艇是港口专门租给游客出海游玩的游艇,还配有一名艇长和一名水手全程跟着服务。
安排好一切,连煋上了淘金船,让邵淮和连烬坐在游艇,跟着她们的淘金船后面。
淘金地点是姜杳提供的,姜杳的银鸥号打捞船在这里打捞两艘潜水艇,作业过程中发现底下的泥沙有一定的金属含量,这才打电话让连煋她们过来。
连烬刚开始以为,连煋出来淘金是为了好玩,毕竟她也不缺钱,家里的资产这段时间他大部分都转移到她的名下了。如今头一回和连煋出来淘金,才意识到,连煋是真的在拼命赚钱。
淘金,真真切切是个苦活儿。
抵达淘金地点,连烬和邵淮从游艇转移到淘金船上,连煋和竹响先换上潜水衣,携带金属探测器和橙色尼龙绳下水,确定好吸沙点,用尼龙绳头部铁钩扎进泥沙里,做好标记,才又游上船来更换氧气瓶。
换过氧气瓶,再带上吸泥管下水。
随着吸泥机的启动,海底的泥沙顺着水管被抽上来,先被送到机器后方的电动筛吸网,进行第一轮粗吸,粗洗后的金沙集中收集到桶里,再由人工用洗沙盘清洗。
邵淮和连烬有潜水证,但都只是初级潜水证,没达到可以在水下作业的资格,竹响不敢冒险让他们下水吸沙,只让他俩在甲板上帮忙洗金。
六月份了,阿拉斯加州进入夏季,天气回暖了不少,今日出了太阳,气温在十七八度左右,比她们刚到时暖和了不少。
连煋和竹响下水了,船上只剩下琳达、尤舒,还有邵淮和连烬。
琳达不太爱说话,带着修理工具到吸泥机后方修理早上刚换下来的电控箱,早上连煋和竹响下水吸沙时,不小心吸上来一团废弃渔网,吸泥泵被卡住了,电控箱也坏了,还好船上有备用的。
尤舒到吸泥机旁边,提过来一桶刚经过粗洗的沙子,来到船头甲板,取出几个洗沙盘,不太确定地看向邵淮,“董事长,你们也要帮忙洗金吗?”
邵淮挽起袖子,接过一个洗沙盘,“嗯,你教我吧。”
“好。”
尤舒拿水瓢舀了一瓢沙子,倒进洗沙盘,再将水管拉过来,放水进盘中,不停转动洗沙盘,沙子和淤泥随着水流的转动,缓缓流出去,金子颗粒不浮于水,会慢慢沉在盘底。
不断重复这样的转盘动作,就能把淤泥和沙子都洗出去,只留下盘底的金子,这时如果有石块也沉在盘底,还需要手动剔除。
尤舒又到船舱里,拿出两双袜子,两双雨鞋给他们,“换上这个鞋吧,我们船上没有男鞋,你们的鞋要是湿了,可就难受了。”
换过鞋子,邵淮和连烬坐在船头的塑料椅上,跟着尤舒一起洗金,洗了不到一个小时,手指冰冷,腰也僵了,脚都微微发麻,一直盯着洗沙盘,海风不停呼啸,连带着眼睛也干涩。
“你们来淘金后,每天都这样干吗?”邵淮问道。
尤舒一边说话,手里的活儿还在不停忙碌,“嗯,差不多吧,连煋她们五月中旬到达白令海峡那边的诺姆港后,就开始淘了,我比她们晚了十天才过来的。”
“这样一天能赚多少钱?”连烬问道。
没经得竹响和琳达的同意,尤舒也不好得透露太多,只是含糊道:“这个说不准,看运气吧,有时候多,有时候少,金子还没彻底去杂,我也不太清楚。”
见她不想多说,连烬也没再多问了。
“你们平常的工作是怎么安排的?”邵淮又问。
从早上过来后,一直都是连煋和竹响下水带着吸泥管去吸沙,他知道,这种下水工作的强度要比陆地上的体力活大了太多,水下环境复杂,要应付水压、温差、暗流、视觉障碍等问题,压力非常大。
尤舒道:“下水是轮流来的,但连煋和竹响下的比较多,她们俩配合得很熟练。琳达要在船上调机器,我前些日子下水时,手被吸泥管吸进去,有点儿扭伤,连煋和竹响就没怎么让我下水了,让我在船上洗金和做饭。”
三人又沉默下来,四周的水流声、吸泥机发动机的嗡嗡声、琳达在船尾修电控箱的金属碰撞声
“连煋她们什么时候上来?”邵淮看向波澜不惊的海面。
“还有十分钟左右吧,再过十分钟,她们该上来换氧气瓶了。”
过了会儿,尤舒主动和连烬搭话,“我听你姐说,你帮我姥姥联系了医生,真的很感谢你。”
连烬低头忙碌,动作熟练了很多,“没事,是我姐让我帮忙联系的。”
正说着话,水面传来响动,哗啦一声,连煋从海面冒出头来,两只手扒住甲板边沿,踩着软梯爬上来,摘下面罩,打了个哆嗦,“冷死我了,我应该穿干式潜水服下去的,这套湿式的太冷了。”
尤舒从一旁的架子上取过毛巾递给她,“快擦一擦,先去换衣服吧,我煮了姜糖水,还温在炉子上,换好衣服了你去喝点。”
竹响也随在连煋身后上了船,她总是动静很大,弄出哗啦啦的水声。
邵淮起身,对连煋道:“我去帮你换衣服吧。”
“你做饭去,厨房里都有菜,你做饭好吃,去给我们烧几个好菜,今天不想吃火锅了。”连煋给他下任务,又看向尤舒,“尤舒,你带他去厨房,你手还没好,就休息吧,让他来做。”
“哦。”
尤舒把邵淮带进厨房,里面陈设简陋,但该有的设备都有,还有个很大的冰箱,里面存储了不少菜和肉。
尤舒用火钳扒拉了一下火炉,放了几块炭进去,不确定地问:“董事长,你会做饭吗,我们一般是用电饭锅煮饭,但烧菜是用火炉。”
“交给我吧。”邵淮四处看了一圈,先把电饭锅的内胆拿出来洗。
“好,我就在外头,你有事就叫我。”
“好。”
邵淮厨艺称得上一绝,几个家常菜炒得味道很不错,烟笋炒肉、手撕包菜、老姜炒鸡肉,还有一个西红柿鸡蛋汤。
他在做饭时,连煋她们还在甲板上洗金。
连煋饿得不行,催连烬也进入厨房帮邵淮一起烧菜,连烬进了厨房没一会儿,从船舱探出头来,“姐,你进来一下。”
“叫我干嘛?”
“你过来。”
“就你事儿多。”连煋嘀咕两声,放下洗沙盘,偏身进入船舱。
连烬用个小碗,把鸡腿单独装出来,递给她,“饿了吧,先吃这个。”
连煋当即阴了脸,横眉冷目骂他,“你这是在干什么,不懂事,船上的菜都是按大伙的份量买的,你把鸡腿单独留给我,竹响和尤舒她们呢?我多吃一个鸡腿,她们就得少吃一块肉,这不公平。”
连烬低下头,什么也没说。
邵淮还在一旁切西红柿,连煋把鸡腿放到菜板上,“把鸡腿切成块,别留这么大,让大伙都能吃到。”
“好。”邵淮拿起鸡腿,利落地斩成块状,丢进锅里,重新翻炒了几下。
连烬站在一旁,面露委屈,哀戚目光看向连煋,和以前一样,以前每次被连煋骂了,他也这样惶恐的,讨好的看向她。
连煋端起长辈的作风,长篇大论教育他,“你看你,这就是我不带你出海的原因。出海了,船上的人就是一个团队,大家要相互团结,要为对方着想,人人都像你这样藏着小心思,总想着多吃一块肉,那这团队不就散了!”
“我没想多吃肉。”连烬细声反驳。
“你是没想多吃,但你偏心了呀,不管是偏心自己还是偏心别人,在海上都是自私自利,不能这么干,听到了没?”
“听到了,姐,对不起。”
六个人一块在船舱里吃饭,竹响吃得津津有味,暗地里用胳膊碰了碰连煋,“可以可以,厨艺不错,比你强多了。”
邵淮抬头看向连煋,对她挑眉。
太阳即将落山之际,邵淮和连烬就要回港口了,连煋没和他们一起回去,今晚她们的淘金船得停在海上,四个人得轮流值班,如果她和邵淮他们回岸上了,竹响她们每个人轮流值班的时间就得延长,这样太累了。
“要不我留在船上,来来回回麻烦,在船上也方便帮你们做事。”邵淮道。
“不行不行,你们快点回去,不要耽误我的事,都让你们留下来了,还叽叽喳喳不懂事。”连煋催着他们快点走。
在连煋的连续催促之下,两个人只好先行离开,游艇不断远去,海边的夕阳彻底陨落时,游艇的踪影也消失海天一线中。
第58章
连煋抱着枪, 形影单只坐在甲板上,灿皎月光一圈圈盈铺在她身上,宁静漂亮, 她给姥姥打电话报平安。
姥姥后知后觉提醒她, “元元,奇怪得很嘞, 这段日子你弟也不来了,邵淮也不来了,他们是不是偷摸着要坏你的事啊?”
连煋忍俊不禁, “姥姥,你这个后勤做得不到位,那俩小子都来海上找到我了, 你这才发现。”
姥姥大吃一惊,着急得不得了,觉得自己任务失败了, 生怕坏了连煋的计划, 慌里慌张惊叫, “哎哟喂, 那这可怎么办呀, 是姥姥不好, 他俩之前说要回城里, 我该有所察觉的,都怪姥姥, 没能提前通知你。”
连煋笑声若银铃, “没事了, 他们就是来看一看我,没坏我的事。”
姥姥这才放轻松, 还是自责,“这次的确是姥姥工作做得不到位,前段时间他俩整天拐弯抹角跟我打听你的下落,我居然大意了,失策失策。”
“没事了,他俩来了也不耽误我的事,还多了两个免费劳动力。”
“那就好,那就好,姥姥就担心没看住他们,搅乱你的计划呢。”
姥姥在院子里偷偷接电话,和连煋聊了好一会儿,才朝厨房的方向喊话,“商曜,你要不要和元元讲话,元元打电话过来了!”
商曜正在厨房收拾锅碗瓢盆,腰间的珊瑚红围裙鲜艳惹眼,也不精心打理头发了,以往精细整齐的发型早没了形状,气质愈发平和,前两年随时随地破口大骂的戾气被村中一草一木擦除,老实贤夫的气质更浓郁。
“姥姥,我来了,先别挂电话!”商曜放下水桶,步子快到残影虚晃,几个箭步冲出厨房,跑到院子里。
姥姥递给他手机,“给你了,我和元元已经聊过了,接下来都给你聊了。”
“谢谢姥姥,您辛苦了,快回去睡觉吧,我和元元腻歪一会儿。”
“行,你们聊吧。”
商曜坐在院角陈旧的碾盘上,笑容祥和干净,声色柔宁,“元元,想我了没有?”
“想啊,每天都在想你。”连煋看向皎月,时差的原因,她这里是阿拉斯加晚上九点,算起来,商曜在国内应该是下午两点,他看不到她现在看到的月亮。
商曜是个有头无脑的,这会儿都没察觉到邵淮和连烬早已身赴海外去找连煋了,反而得意洋洋没人和他抢手机。
“元元,我和你讲,邵淮那小子,无情无义,王八蛋一个,你以后可别念叨着他了,他才等了你几天啊,这就等不住了,早就回城享大福了,他才不管你呢。”
连煋抿嘴笑,“不念他,就念你,你才是最好的。”
“还有你弟,也是个薄情寡义的,邵淮一走,他也跟着跑了,现在家里就剩我和姥姥,我和姥姥一天到晚种菜,他们也不来搭把手,没用的东西。”
“商曜,你真好,我以后会对你好的。”
翌日,天边乍现第一缕朝辉,邵淮和连烬的游艇开过来了,尤舒和琳达已经起来,正在用塑料扫把清扫甲板上的水渍,连煋和竹响还在船舱里酣梦。
看到两男过来,琳达也没打招呼,只是放下搭桥,让他们从游艇转移到淘金船上。
邵淮提了个不小的锅,里头是煮熟后滤出来的面条,他问尤舒,“你们吃过早饭了吗?”
“还没,我们也是刚起。”
连烬手里也提了一些东西,都是早上刚在港口买的新鲜菜类和水果,朝尤舒问道:“我姐呢。”
“她还没起呢。”
邵淮看向宿舍船舱的方面,淡声道:“我去给连煋弄早饭,煮点面条,你们要不要?”
“你自己带的面条吗,份量够吗?”尤舒瞄他带来的锅。
“够,带了够你们四个人的量。”
“那太好了,董事长,谢谢你。”说完,尤舒又跑到船尾告知琳达,说今早不用只吃面包和牛奶了,邵淮给她们煮面条。
连煋和竹响总是最后临门一脚才起床,起来后如热锅上的蚂蚁,动静极大,天翻地覆地找衣服、找帽子、找袜子,整个船舱里都是她俩的声音。
“哎,我昨晚放在床头的毛衣呢,尤舒,你看到我的毛衣了吗,怎么找不到了!”连煋跪在床上,动作杂乱往身上胡乱套衣服。
竹响在她的下铺,同样乌七八糟,顺着床缝摸出连煋的毛衣,一把丢上去,“连煋!你的东西天天往我这儿掉,帽子也掉这里来了。”
连烬在外头听到声响,喊道:“姐,我给你带了一套衣服过来,你要不要穿我带来的这套?”
连煋一愣,朝外探头,“你来这么快啊,邵淮呢?”
“他也来了,在厨房做吃的。”
“哦。”连煋套上毛衣,还没洗漱就跑出来,“把衣服给我,我看看。”
连烬递过手里的袋子,连煋打开看过一眼,她在海上漂泊太久,对衣服没有什么美丑之分,随便翻看几下,丢到衣帽间层层堆积的衣服堆里去。
邵淮在港口买了意式酱料,面条重新过了热水,做了四份酱面,煎蛋、火腿都各自准备了四份,不偏不倚。
四人在海上吃饭都是应付式饱腹,只要能补充能量,不在乎味道,连煋吃得香,一大碗面条吃得干干净净,竹响三人也是如此,出海后,头一回吃到热乎乎的早饭。
邵淮接过连煋的空碗,便要拿去洗,连煋对连烬抬下巴,使唤他,“连烬,你去洗碗吧,别光干站着,一点儿眼力见都没有。”
“哦。”
连烬从邵淮手里接过连煋用过的空碗,走到水龙头边上,压了洗洁精,碗反复洗得干净,回到厨房摆放好,他这个人从底子里偏狭隘,洗过了连煋的碗,但对竹响三人的碗视而不见,完全不理会,似乎与他无关,镇定自作坐到连煋身侧。
连煋嫌弃得很,手肘戳他,“你这个人真的是,把大家的一块儿洗了。”
“哦。”连烬这才起身收拾桌上的空碗。
尤舒觉得不好意思,“还是我去洗吧。”
“我去。”连烬端着三个空碗,再次来到水龙头边上。
连煋心里暗恼连烬不太会做人,她是姐姐,有管教他的责任,但不好得当众耳提面命,怕失了他脸面,等到下午洗完了一天的金子,一起吃过饭,她才将连烬拉到尾舷。
“姐,怎么了?”连烬和颜悦色讨好她。
连煋摆出大姐的作风,双手背在后头,“连烬,不是我说你,你这么大了,还一点儿眼力见都没有。就说今早洗碗那事儿,邵淮做了面,你就该主动去洗碗,还得我叫一声,你才动一下?”
“是我不好,下次会注意的。”
连煋继续诲人不倦,“还有,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我叫你去洗碗,你就只洗我一个人的?没礼貌,竹响她们是我的好朋友,你作为我的弟弟,总该一块儿顾着她们才是,以后别给我丢脸了。”
连烬心底里悄然绽出烟花,享受这样被连煋管教的点滴,他对父母没印象,爷爷奶奶的面庞也早已在记忆中模糊,童年直到少年的影子里,只有连煋在他无人问津的人生里,留下浓墨重彩。
她是他的姐姐,是他最爱的人,不知什么时候,这份爱暗自在他这片贫瘠的土地里,扭着生出黑暗的花朵。
“姐,我知道了,以后会注意的。”
邵淮和连烬在这里帮忙了五天,从早到晚,几乎没有闲暇,一吃完饭就得淘金。
淘金小分队这几天斩获丰硕,这块淘金点没人跟她们抢,还有姜杳偶然顺手相助,姜杳的打捞船设备精端,船上的潜水员出类拔萃,下水检测到有金沙了,顺手用船上的打捞机械臂帮她们铲上来,给她们省了不少力。
邵淮和连烬明天就要走了。
琳达拿刚炒出的金子称重,来姜杳这里后,她们淘到了将近三斤的金粒,琳达扭头问连煋,“要不要付工资给你那两个朋友?”
“不用不用,他俩是付费式打工,心理上满足得很,不用给钱。”连煋盯着金灿灿的金子反复端详,兴奋难耐。
次日一早,连煋在港口包了一辆出租车,送邵淮和连烬前往冷湾机场。
邵淮确实不得不回去了,公司的事情已经积压得不能再拖,各个股东的电话每天十万火急地打过来。
连烬倒是还有点闲时,他还想留下来帮连煋淘金,连煋不让。
在候机时,邵淮和连煋在角落拥别,他干燥嘴唇贴着连煋耳朵讲话,“我回去后尽快把事情处理好,大概一个星期后就来找你,等淘完金了,再一块儿回去。”
连煋推他往前走,“做好自己的事情,别总是把心思放我身上,给我点自由,你越是管我,我越是不想回家。”
“我不会阻止你的理想,但你也要把我放心上,好吗。”
“好好好,当然好。”连煋仰头亲他,“我肯定把你放在心上,你就是我的心上人。”
两人黏糊片刻,连煋目送邵淮过了安检,才又神神秘秘回到连烬身边,手里的袋子塞给他,“连烬,我买了点特产,你回去后,给你姥姥一瓶,给你姐夫一瓶,别自己私吞了。”
连煋打开袋子看了眼,是两瓶阿拉斯加州的热产,桦木糖浆。
他不明白连煋为什么不直接把糖浆给邵淮,但也没多问,任何关于邵淮的事情,他都懒得深究,“好,我记住了。”
连煋大大方方搂住他,用力拍他的背,“好了,快走吧,我会想你的。”
连烬也回抱她,“姐,那你到底什么时候回家?”
“下个月,下个月就回,别再来找我了。我就是来淘金,又不是干坏事,我有我自己的工作,你也老大不小了,别老是粘着我不放。”
“我很爱你。”连烬悄无声息吻在她发梢。
从冷湾机场出发,航班又在安克雷奇中转,再前往西雅图,最后才飞回国内江州市。
一下飞机,连烬就把一瓶桦木糖浆给了邵淮,“我姐让我给你的。”
邵淮接过,闪过疑惑,同样不明白连煋为何不在送别时,直接把糖浆送给他。
两天后,连煋往家里打电话,商曜鬼哭狼嚎,“怎么能这样,那两贱人去找你了,我居然不知道,他们都不带上我,我要疯了!”
“别闹,这里鸟不拉屎的,你来这儿干嘛。”连煋沉声训他,“你要是来了,谁照顾姥姥,再说了,我都给你买礼物了,让连烬带回去给你了,你别不懂事。”
“礼物,什么礼物?”
“一瓶桦木糖浆啊,可甜了,我觉得好吃,心里一直记挂着你,就买了两瓶,让连烬带回去给你和姥姥每人一瓶,他没给你?”
商曜想起来了,昨晚上连烬回来时,确实带了一瓶糖浆,但只给了姥姥,根本没他的份儿。
“没有啊,他没给我,这小兔崽子肯定是私吞了!我这就去找他!”
须臾,连烬重新给连煋打电话,“姐,糖浆只有两瓶,一瓶给邵淮,一瓶给姥姥了。”
连煋扶额拍头,“你这个脑子,我是让你给商曜,你给邵淮干嘛,怎么办事的。”
连烬:“你当时说的,一瓶给姥姥,一瓶给姐夫,我以为是给邵淮。”
连煋哀声连连,又嫌弃他没眼力见,“你这情商,商曜整天忙里忙外给我照顾后方,你就自己看看,邵淮和商曜,哪个更有姐夫样?”
连烬暗笑,只要连煋继续三心二意,他心里就舒坦,情人来来去去,但弟弟只有一个。
“姐,对不起,是我不好,那糖浆”
连煋活得节俭,每个礼物都得精打细算,“你去找邵淮要回来,还给商曜,那是我送给商曜的。”
“好。”
等挂断电话,连烬头一回对商曜语气舒缓了些,“不好意思,那瓶糖浆是我给错人了,我姐让我给你的,我当时没听清,给了邵淮了。”
商曜压眉板脸,挥挥手催他,“你赶紧去拿回来给我,这么点小事也能弄错,多和你姐学学吧。”
第59章
连烬还真去找了邵淮, 丝毫不含糊,还挺有礼貌,“邵淮哥, 不好意思, 那瓶桦木糖浆你开了吗?”
“只拆了袋子,但还没开封, 怎么了?”
邵淮一回来就拆了外头的包装袋,在里头发现了一张粉红小纸条,是连煋的字迹, 上头有一句俗气的情话:你在我心里和这瓶糖浆一样甜——爱你的连煋。
他把纸条取出,细细折叠好,放进随身携带的钱包夹层, 糖浆没喝,暂时放在书房。
连烬不好意思道:“邵淮哥,实在是抱歉, 那瓶糖浆我给错人了, 我姐是让我带回来给我姐夫的, 我坐飞机太久了, 脑子不太清楚, 错把糖浆给你了。”
几句话, 让邵淮听得云里雾里, 给姐夫的糖浆,给了他反而是给错了?
看到邵淮脸上的诧然, 连烬窃喜得意, 继续道:“哥, 既然糖浆还没开封的话,就给我吧, 我还得带回去给我姐夫,真实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你要拿回去给谁?”邵淮抿嘴平静道,情绪隐藏得很好。
“带回去给我姐夫,这是我姐交代的。”他字句清晰地说着,眼尾藏着笑,像是在挑衅他。
“哪个姐夫?”邵淮又问。
连烬又笑了笑,“还能是哪个姐夫,当然是我姐的心上人了。”
“你姐的心上人?”邵淮瞳面阴云悄然翻涌,这会儿再也藏不住了。
连烬点到为止,也不告诉他,真正的姐夫究竟是谁,而是催道:“邵淮哥,那就把糖浆还给我吧,麻烦你了。”
邵淮浓黑眼睫下扇,转身回书房,拿出那瓶尚未开封的桦木糖浆,出来递给连烬。
连烬笑意温柔接过,“邵淮哥,那我就先回去了,还得把这糖浆带回去给我姐夫呢,告辞了。”
邵淮目送连烬离开,关上门,坐到沙发上,猛然间心里有一口气提不上来,在白令海那几天,他以为获得了连煋的独宠,到头来,连煋的甜言蜜语不过是张口就来,她惯会骗人,说一套做一套,她谁都爱,又谁都不爱。
思忖良久,邵淮甚至不太清楚,连烬口中的姐夫是谁,是商曜,还是乔纪年,或者是裴敬节?
但他也不想深究了,不管是谁,反正不是他。
晚上,他单独给连煋打卫星电话,有意无意提到糖浆的事,故作轻松道:“阿拉斯加的桦木糖浆味道挺不错,早知道带两瓶回来了,真是遗憾。”
连煋的声音伴随着呼呼风声,“有什么遗憾的,我不是还在这里吗,你给我转点钱,我帮你代购带回去就行了。”
“好,谢谢你。”
连煋笑起来,“谢什么谢,都是一家人,还跟我客气什么。”
和邵淮说完话,连煋又往家里打电话回去,问商曜,“商曜,连烬有没有去把糖浆拿回来给你,那是我送你的礼物,可一定要拿回来。”
“拿回来了,他刚给我了,我尝了一口,好甜,和你一样甜。”商曜怀里抱着糖浆,甜味丝丝缕缕荡漾在身体里。
“你看我对你好吧。我说对你好,就一定会对你好,有好吃的都第一时间想起你。”
“嗯,你真好,你是对我最好的人。”
一个星期后,算起来,连煋跟着竹响来到白令海也已经一个月了,和之前约定的时间差不多。
琳达看着装在保险箱的金子,道:“该回去了,淘金人越来越多,海底都浑了,我们再淘也淘不到什么,回去等明年再来,要么去育空河继续淘也行。”
竹响伸着懒腰,“育空河现在就不去了,还是回去休息吧,把这些金子卖了,都够我今年挥霍了。”
尤舒:“确实该回去了,我也得回家一趟了。”
只有连煋捧着茶杯,坐在折叠椅上一言不发,竹响看向她,“连煋,你呢,想不想回家?”
“不想。”连煋摇头,她喝完最后一口茶,“你们各回各家吧,我还得和姜杳在海上打捞点东西。”
“对哦,我差点忘记了,你还得跟着姜杳办事。”竹响坐到她身侧,好奇地打听,“你和姜杳到底要干嘛,是不是有什么挣大钱的项目,带上我呗,我也想去玩。”
“这个我暂时不能说,明天我问问姜杳,看看能不能带上你一起。”
“好。”
四人把船靠岸,琳达在港口租了一辆车,带上她们三个,开车前往冷湾镇出售金子,所有的金子加在一起,一共卖了八十七万美元。
连煋分到二十万美元,琳达也是二十万,尤舒因为是后面来的,分给她十八万。淘金船是竹响自己出钱买和改造,她拿得多一点儿,剩下的二十九万美元都归她。
竹响并不打算自己开船回家,而是把淘金船租给新来的淘金人。
连煋问过姜杳,能不能带上竹响一起去找远鹰号,姜杳做事谨严,没同意,连煋也没办法了。
竹响、琳达和尤舒回去那天,连煋送她们到机场,四人坐在候机厅吃面包,竹响揉揉连煋的后脑勺,“你这脑子都还没好,什么也想不起来,就这么单独和姜杳走,靠谱不?万一她把你给卖了呢?”
连煋用面包片蘸糖浆,吃得津津有味,“不会,她不会卖我的,如果找不到她想要的东西,她只会把我扔海里。”
“这么严重,你们到底要去找什么?”
“不知道啊。”连煋摊开手,“我真想不起来。”
竹响拍她肩膀,长长叹一口气,“如果姜杳真要把你扔海里,你提前给我打个电话,我去给你收尸,放心,我会帮你照顾你姥姥的,你就安心地去吧。”
连煋笑着用拳头捶她,“乌鸦嘴。”
连煋也拉了一个行李箱,里面是各种礼物,她把行李箱交给尤舒,“尤舒,里面有些礼物,每个袋子都写了地址和名字,到时候你帮我送一送。”
“好。”尤舒握住行李箱拉杆,又不放心地问,“姜杳她们不会对你怎么样吧,如果遇到危险了,一定要及时打电话通知我。”
“不会的,姜杳人挺好,你们就放心吧,我过段时间就回去了。”连煋抱了抱她,又嘱咐,“要是邵淮和我弟他们问我的下落,你就说你不知道,别给他们好脸色。”
“好。”
竹响、琳达、尤舒都坐同一个航班,她们要从这里飞往安克雷奇,才能在安克雷奇转国际机场。等她们过了安检区,连煋才一个人从机场孤零零回来。
姜杳让阿瞒开快艇在港口等连煋,连煋一从机场回来,就随阿瞒一起前往西部海域,上了姜杳的打捞船银鸥号。
打捞船这两天也完成了打捞潜水艇的任务,连煋一上船,银鸥号直接向北继续开,正式开启前往东西伯利亚海的航程。
连煋还是睡在之前的单人宿舍,阿瞒端过来一碗香味浓郁的热汤,面无表情放到她床前的桌子上,“喝了。”
“毒药?”连煋从床上起来,开玩笑道,“这么快就杀我?”
“人参炖乌骨鸡汤,补脑的。”阿瞒眼风锐利,盯着她的脸看,“你到底想没想起来?”
连煋担心他们会对她不耐烦,谎称道:“有想起来一点点,但不太连贯,再给我一点儿时间,我一定会想起来的。”
“我们可不是带你来玩,找不到远鹰号,你就等着瞧。”阿瞒又端起汤碗,递到她嘴边,“快喝,我还得去洗碗。”
“哦。”连煋将鸡汤一饮而尽。
尤舒回国了,这让邵淮和连烬几人喜出望外,以为是连煋也一起回来了。
尤舒先来找到邵淮,一个粉红色袋子递给他,“这是连煋让我送你的礼物,她还没回来,她说自己还有点事情,晚几天再回。”
“几天是多少天?”邵淮问。
“我也不知道,她没和我说。”
“那她现在和谁在一起?”
“和她的朋友在海上,具体是谁,我也不清楚,她只是让我把东西给你。”尤舒说完,便离开了。
邵淮打开袋子,里面有一件廉价的白衬衫、一颗爱心形状的石头,一封信,上面简要的几句话: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是我送的礼物,爱你,想你的连煋,我会对你好的,等我回家。
尤舒按着连煋给的地址,又来到乔纪年家里,递给他一个袋子,说是连煋送的礼物。
乔纪年打开袋子,同样的,一件廉价的白衬衫、一颗爱心形状的石头,一封信,上面简要的几句话: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是我送的礼物,爱你,想你的连煋,我会对你好的,等我回家。
尤舒给邵淮、乔纪年、商曜、连烬、裴敬节都转交了连煋的礼物,才把最后的行李箱给了连煋的姥姥。
给姥姥的行李箱里满满当当,一件阿拉斯加特产的羽绒服,两份淡干红参,各种各样的营养品,还有一张连煋站在甲板上的照片,照片背后写着:姥姥,不用担心我,我一切都好,等我办完事情就回家,祝我好运吧。
自从尤舒回来后,邵淮几人再也联系不上连煋,只有偶尔姥姥的卫星电话会响起,但频率越来越少。
这天,在一场生意上的宴会。
邵淮遇到许久未见的裴敬节,裴敬节未着西装,只穿了件白衬衫,邵淮觉得眼熟,多看了两眼,发现裴敬节那件白衬衫,和连煋送他的一模一样,袖口处都印有一个非常淡的灰色字母X,一看就是同一个款式。
裴敬节见到邵淮,主动过来问话,“连煋这些日子又出海了?”
“嗯。”
“去的哪里?”
“不知道。”
裴敬节笑了笑,“你之前不是说,你们要结婚了吗,怎么她去哪里你都不知道?”
邵淮不言语。
一个星期后,邵淮接到个陌生电话,那边不出声,一直在沉默,他等了很久,问道:“连煋,是不是你?”
对方还是不回话。
“连煋,是你吗?”邵淮再次问。
手机那头传来轻微的抽泣,是连煋的声音,“邵淮,原谅我好吗,以前的事情是我对不起你。”
有种莫名的麻意顺着手机传到他身体里,邵淮背脊僵直,恍惚片刻,才缓缓开口,“你想起来了吗?”
“嗯,以前的事情真的对不起,原谅我好吗。”连煋声音很小,说话带着鼻音。
第60章
邵淮环视会议室内的高管, 握紧手机,对秘书使了个眼色,而后走出会议室, 来到外头静悄悄的走廊, 从手机里还能听到连煋细微压抑的呼吸,他问道:“你现在在哪里?”
“在北冰洋。”连煋小声道。
邵淮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门阖上反锁,“你要回来吗,我去接你。”
“好。”
“是全部都记起来了吗。”
连煋在那头不知道在干嘛, 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今早上我从船上摔下去了, 就想起来了一些,但记得不是很全。”
“都想起来了哪些?”
连煋不回话了。
邵淮不再追问,而是道:“我现在去接你回来。”
“好。”
一个星期前, 连煋跟着姜杳来到东西伯利亚海, 一路朝东北方向进发。
姜杳带她重走当年打捞远鹰号的航线, 试图通过熟悉环境的刺激, 让连煋回忆起当年的路线。
但连续走了一个星期, 连煋还是一问三不知。
今早上, 银鸥号上再次起了内讧, 几个老船员认为连煋在故意装傻充愣,开始闹起来, 表示找不到远鹰号, 也该杀了连煋泄愤。
毕竟是六十多吨的黄金, 众人当初费尽心思才打捞上来,后来连煋消失了三年, 大家又都在千方百计寻船,这些年来众人债务累累,连姜杳现在这艘打捞船的尾款都还没付,就等着找到远鹰号了,才能回血。
老水手指着连煋骂道:“别给我嬉皮笑脸,当初打捞远鹰号,死了那么多队友,那些队友的家人至今还没拿到赔偿款,你当我们是带你出来玩的?”
另一水手上前推了连煋一把,“大家都是上有老下有小,所有身家都压在远鹰号上了,再找不到那批黄金,全家老小跟着喝西北风去吧。”
姜杳站在桅杆下,目光沉重,没有出来维护连煋。
她压力也大,开来的这艘打捞船的尾款还未付,当年在打捞远鹰号过程中,死了十二名水手,按照当初签订的出海合同,她得赔付给每位死者家属三百万元,这些赔偿金至今还没给。
面容沧桑的老水手抽出匕首,在麻衣袖子上擦了擦,对姜杳道:“老板,我看这死丫头就是装的,肯定是她把远鹰号藏起来了,不给她点颜色看看,她还以为我们是带她出海旅游呢。”
姜杳看了眼被众人围在中间的连煋,依旧保持沉默。
混乱的争执中,连煋落了水里,浪花席卷。
众人往下看,海面只有泛沫的浪花,不见了连煋的身影,大伙儿围在甲板上往下探,老水手狐疑道:“连煋这个人精得很,是不是又在耍什么花招,可别让她跑了!”
姜杳对一旁的阿瞒使了个颜色,阿瞒脱了上衣和鞋子,迅速跳入水中。
两分钟后,阿瞒从水里捞出额头上磕了个大包的连煋,连煋晕晕乎乎,眼睛半睁不睁,姜杳过来拍她的脸,往她胸口按压,她这才呛出一大口水,歪歪斜斜坐在甲板上。
“你怎么样,是不是想起来了?”姜杳问道。
连煋脑子很乱,眼睛乱瞟,四周的海面汇成一副图案,在风浪中夹缝起航的远鹰号、妈妈的面孔、姥姥站在岸边的身影、连烬幼儿时的稚嫩面庞,邵淮满是血的手
她想起来了,碎片式的画面在脑海中一帧帧闪现,又连不成具体画像,想起来了,但又想不全面。
“连煋,你又在搞什么鬼?”周围的人咬牙切齿围住她。
连煋擦了把脸,浑浑噩噩起身,推开众人,往船舱宿舍走去,她进了自己的单人宿舍,门反锁上。后面的水手欲追她,被姜杳拦住了。
连煋一个人在宿舍待了很久,头痛欲裂,拼命抓住脑子里的画面,她记起来了一些东西,记起来远鹰号在哪里,记得起来妈妈在哪里。
恍恍惚惚记起来是她砍了邵淮的手指,记起来她撞断了连烬的腿,但具体细节还是模糊的,她需要时间恢复。
众水手在外面骂骂咧咧,对姜杳也产生了不满。
一个小时后,姜杳只好过来敲连煋的门,“连煋,你在里面干什么?”
连煋揉着通红的眼,出来开门,“姜杳,你给我一点儿时间,我会把远鹰号带回来给你。”
“你需要多长时间?”
“不确定。”
姜杳脸色更沉,“连煋,不是我逼你,我现在也很为难,当初遇难水手的赔偿金还没付,我这艘船的尾款也没付,现在船上这些人从当初打捞远鹰号直到现在,将近四年了,都没有收入”
连煋打断她的话,“我去找人借钱,让你们先解决燃眉之急,给我一点儿时间,我会自己去远鹰号的。”
“你自己去?”姜杳错愕道。
连煋点头,“嗯,只能我自己去找,你们不能跟我走。”
姜杳还在犹豫。
连煋背过身去,找到了自己的手机,先给邵淮打电话,和他道歉,并让他来东西伯利亚海东岸的佩韦克港口接她。
她给邵淮打完电话,才回到姜杳身边,“我会和邵淮借钱,先给你们缓解一下,你们不要着急,我会把远鹰号找回来的。”
“为什么要一个人去找?”姜杳问。
连煋低下头,“因为我还要去找我妈妈,那是一个秘密,不能让人知道。”
姜杳神情放松了些,“我这边现在至少需要两个亿,你确定邵淮真愿意一下借给你这么多钱?”
“我还有很多朋友的,还能借的,姜杳,我们都是这么多年朋友了,你相信我一次,给我一次机会。”
“我是想给你机会,但外面那些人”姜杳也很为难,“我们现在是真的需要钱,外面那些人不可能相信你的口头支票,你说能借到钱,什么时候借到,得给大家一个交代。”
连煋:“我让邵淮来接我了,等他来了,就能给钱了。”
“好,那我们先回港口,等邵淮真的带钱来了再说。”
姜杳离开后,连煋一个人躺在床上,她需要钱,需要很多钱,不仅仅是要给姜杳,她想起来了,她还有一条远洋船在挪威的造船厂中,那条船也还没付尾款,她需要钱去带回那条船,才能开着那条船去找母亲。
她又给邵淮打电话,“邵淮,你订机票了吗。”
“正在订,你还好吗?”
连煋吸了吸鼻子,“我挺好的,直达的机票肯定没有,你先买到海参崴的,再看看有没有中转。”
“好的,别担心,我会尽快去接你回来。”
连煋躺在床上和他讲话,“我欠了别人好多钱,怎么办啊。”
“你要多少?”
“至少两个亿,你要是没那么多也没事,我继续找别人借。”
邵淮:“他们给你多少时间宽限,我尽可能给你凑,别着急。”
“好,你先过来吧,带一些现金过来,你不来,他们都不信我有能力还钱。”
“好。”
连煋所在的佩韦克港口,是俄罗斯最北端的城市,要从国内来到这里,并不容易。
邵淮带着两名助理,转了四次飞机,最后改为坐汽车,花费了六天时间才来到港口。
连煋和姜杳等人一直住在船上,众人把连煋看得很紧,就等着邵淮带钱来。
连煋躺在甲板上玩手机,和裴敬节打视频电话,“敬节,我是真想起来了,我没忘,以前的事情我都没忘。你再借我两千万,和之前那八千万凑够一个亿,以后我一个亿整还给你,凑个整数多吉利啊。”
裴敬节坐在书房,怀里抱着一只缅因猫,幽幽抬眉看屏幕里的连煋,“你这两天一打电话就问我借钱,到底要这么多钱干嘛,买岛建国?”
“一个亿很多吗,我在海上花销大,出去买两件衣服,吃几顿饭都没了,你就借我一点儿吧,好歹是前任,我对你还有感情呢。”连煋往嘴里塞牛肉干,口若悬河说着。
“你真的想起来了?”裴敬节狐疑道。
“肯定啊,想起来了,我们以前多恩爱,你现在不能见死不救啊,你借我点钱,等我回国了,我们破镜重圆。”
连煋没边儿地胡吹,她现在断断续续想起来了一些,想起了远鹰号,想起了母亲,想起了小时候和连烬玩耍的时光,想起了和邵淮交往的日子,还想起了她带乔纪年出海的画面——可唯独就是想不起来裴敬节。
裴敬节冷笑,“我们就没在一起过,你想起来个狗屁东西。”
连煋脸一红,连忙改口,“以前没在一起过,但是我以前暗恋你啊,我喜欢你呢,看到你第一眼就心动,想你想得睡不着。”
“怎么个心动法?”
“想和你在一起,想和你一起散步,吃饭,睡觉。”连煋打了个哈欠,“宝贝儿,再借我两千万好不好,你这么有钱,也不在乎这三瓜两枣。”
连煋不耐烦了,她已经磨了三四天了,裴敬节还是不愿借钱。
“你先告诉我,你要钱干什么?”裴敬节放下怀中的猫,凑近了屏幕看她被风吹得干裂的脸蛋。
“用来和你谈恋爱啊,我想送你戒指,送你手表,送你项链,想和你来一场浪漫的约会,但是没钱。”
裴敬节面无表情,“没钱就不要谈恋爱,约个会还得到处借钱,尴不尴尬?”
连煋摸摸后颈,“那算了,我找别人借就是了。不说了,我在俄罗斯,流量贵得很,充话费的钱都没有,再见。”
正欲挂断视频,裴敬节叫住她,“你很急着用钱?”
“谁说我急了,你看到我急了吗,我一点儿也不急。”连煋撇撇嘴,无趣道。
裴敬节端起咖啡,小小喝一口,“往哪张卡打钱?”
“什么?”
“不是要借钱吗,账号发给我。”
连煋笑出花,“好好好,我这就发给你!”
“回来后记得给我补上欠条。”裴敬节淡声道。
“没问题,我很快就回去了。”
挂了视频,连煋将自己新办的银行卡发给了裴敬节,又划拉着自己手机上为数不多的联系人,筹谋该问谁借钱。
商曜不太行,她已经记起来了,是她把商曜踢废的,商曜的钱得留着治阳/痿,不能借。
连烬的钱不用借,都是一家人,弟弟的钱就是她的钱。等她回国内了,让连烬把所有的钱给她,她拿钱去挪威付尾款,拿到当年自己下单的船,再带着连烬开船出海去找爸妈。
剩下的,就是乔纪年了,连煋想起来,乔纪年家境很不错,凑个几百万给她,估计不是问题。
她又给乔纪年打电话,一直显示无法接通,这两天乔纪年的电话都打不通,不知道是不是出海了。
她收好手机,饥肠辘辘,准备回船舱找点吃的。
前方栈道开来一辆车,一个肩宽腿长的黑衣男人从车上下来,五官精致,气质出众,在灰扑扑的港口中格外亮眼。
“邵淮!”
连煋大喊,一边朝他挥手,一边沿着甲板外廊往船头跑,头上的渔夫帽被风扬飞落地,她也不捡帽子,跑到船头,径直跳上了岸。
邵淮也加快了步伐,连煋体力充沛,跑得飞快,冲过去抱住他,跳起来两条腿夹在他腰上,“邵淮,你终于来了!”
邵淮托抱着她,有力的臂膀牢牢托着她,“你都想起来了吗?”
“一点点,想得不是很全面,但我想起来我很爱你,我特别爱你,我们回国,你再带我去看脑子,好不好?”
邵淮仰面吻在她的下巴,“好。”
连煋从他身上跳下,还是抱着他,拉他的左手,低头看无名指上的疤痕,“我想起来了,你的手指是我弄的,但我还没想起来是因为什么才砍了你的手指。你告诉我吧,是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应该是不小心吧。”邵淮搂住她,并不太想提及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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