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邵淮的两个助理将两个大行李箱从车上卸下, 来到二人跟前,邵淮将黑色毛呢大衣脱下,披在连煋肩上, 下巴微抬指向两个行李箱。
“时间急, 现金不好取,只取到了三百多万美金和二十根金条, 你和姜杳商量一下,看能不能转账。如果一定要现金和金条的话,让她再给我们点时间准备吧。”
连煋脱下邵淮刚给她披上的外套, 塞他怀里,“这里冷,你穿上, 别冻感冒了。”
她拉过其中一个行李的拉杆箱,往前推几下感受重量,又道:“不着急, 只要你能带钱来就好, 见不到钱, 他们肯定不信任我。”
连煋放倒行李箱, 想要打开, 邵淮转动箱沿的密码锁, 拉开拉链。连煋鬼鬼祟祟, 生怕有人来抢,也不敢大咧咧开箱, 只是开了条缝, 眼睛贴上去看。
“这里一共多少钱?”
“三百二十万美金, 二十根五百克的足金金条。”邵淮伸手帮她整理歪斜的毛线帽。
连煋在心里估摸,三百五十万美金, 二十根五百克的足金金条,折合下来,差不多就是七千多万人民币,她至少得给姜杳两个亿,还差一半多呢。
邵淮看出她的愁虑,隔着帽子摸她后脑勺,“两个亿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一下子拿不出这么现金和金条,你和姜杳商量一下,咱们给她转账吧。”
姜杳手底下的水手结工资都要现金,姜杳干这行的,来回奔波各个地方,手下员工来自不同地区,身份来回变化,银行卡容易被冻结,员工们结账几乎只要美金。
连煋贴缝看了行李箱里的七青八黄,拉链重新拉上,行李箱立起来,牵住邵淮的手,“我们先去船上,把钱给了姜杳,然后回家!”
邵淮微惊怃然,将信将疑,连煋是个喜欢在外东游西荡的人,要哄她回家,比登天还难,不敢相信,这次她居然自己说要回家。
连煋牵住他的手,在呼啸风声中急奔,她先跳上船,站在甲板上,朝邵淮张开手,“来,快跳下来。”
邵淮长腿一迈,也站到甲板上,两个下属顺着旁边的搭桥,拉着两个行李箱也上了船。
甲板上一圈水手盯着连煋看,沉郁粗糙的面庞深刻镌刻着饱经风霜,连煋抬头挺胸,大步在途,硬气起来了,她有钱了,可以给他们结工资了,不用心惊胆战他们会把她扔海里。
连煋让邵淮和两个手下跟在她身后,一块儿去找姜杳。
姜杳、阿瞒、船长正在内舱的小会议室,商量着要不要接新的打捞单子,门没锁,连煋直接顺着微敞的门闯进去,“姜杳,我借到钱了,邵淮带钱来了!”
姜杳放下手中的打捞协议,偏过头看她。
连煋三步并两步跑进来,重复道:“我借到钱了,邵淮带钱来了。”
姜杳从她身后望去,邵淮英挺的身躯竖立在门口,他站得很直,目光微探屋内的情况,并没有进来的意思。
连煋又转身,把邵淮拉进来,有点儿丑女婿见丈母娘的羞俏,介绍道;“姜杳,这是邵淮,我男朋友。”
“嗯。”姜杳只是快速略过邵淮的脸,视线未作停留,她更在乎的是,邵淮是否真的带钱来了。
两个拉着行李箱的手下也进来了,连煋反锁好门,打开了两个行李箱,崭新美金和金条熠熠生辉,照亮了她的脸,她扭头看姜杳,“三百五十万美金和二十根金条,你先拿着,剩下的给你转账可以吗?”
姜杳蹲在她身侧,翻了翻箱子里的美金,又叫阿瞒把验钞机拿过来。
点了一个多小时,把所有的钱点完,她又给了连煋一个账号,让连煋把剩下的钱打进账户,凑够两个亿。
阿瞒不太放心,小声对姜杳嘀咕,“还是别掉以轻心,万一打了钱,他们又把我们的账户给冻结呢。”
连煋耳朵尖,听到了,转头道:“你还信不过我啊,我是那种人吗?”
“你什么名声,你自己不知道啊。”阿瞒如实回道。
连煋:“你这人怎么说话,你老板都没说什么,你别指手画脚的。”
见两人要吵起来,姜杳看向阿瞒,眼风锐利,无声地制止他。
邵淮打电话让人给姜杳打款,钱到账了,就准备带连煋离开。
连煋这次给了姜杳两个亿,其中三百二十万美金是现金,还有二十根金条,姜杳先用现金给水手们结账,才稍微平复了大伙儿的怨气,众人这才勉强同意让连煋离开。
不过,依旧有人不满,两个亿是不少,但和远鹰号上那六十吨的黄金相比,远远不值一提,倘若连煋离开了,又玩失踪两三年那套,远鹰号能够找到的希望更是渺茫。
连煋给姜杳的约定是,三个月后,她一定会把远鹰号带回来,如果做不到,任由他们处置。
一老水手皮笑肉不笑,“你这人说谎成性,万一走了就不回来,像以前一样,我们怎么找到你?你既然想起来了,就该直接把远鹰号的信息告诉我们,而不是藏着掖着。”
连煋故意装糊涂,“我只是想起来一点点,具体情况还都云里雾里的,等我回去看看医生,吃点药调理一下才能恢复。”
姜杳冷漠在一旁听连煋和水手们掰扯,最后道:“再给她最后一次机会吧。”
姜杳是整个打捞团队的领头人,有她出面,连煋暂且脱了身。
当天下午,她和邵淮离开港口,一路坐车前往机场,这里是俄罗斯最北端的地方,七月份的天气,气温也不到十度,寒风呼啸着刮来,冷意阵阵。
连煋和邵淮坐在越野车的后座,她握着邵淮的手,揉了又揉,她经常出海干活,风吹日晒是难免,掌面覆有一层薄茧,和邵淮白净匀称的手比起来,显得很粗糙。
她捏着邵淮匀长的指骨,按压他健康圆润的指甲,又和他掌心想贴着对比,邵淮的手比她的大了一些,手指也长了一小节。
“在玩什么?”邵淮低头问。
连煋反复摸他的手,“你这手,不去干活真是可惜了,手指这么长,搬砖头都能比别人多拿两块。”
邵淮轻笑,“干嘛非要去干活?”
连煋往他肩上靠,“不干活怎么挣钱?”
“我在公司里也是干活,不去搬砖,也能挣到钱。”
邵淮迫切地想知道,连煋的记忆恢复到了哪个程度,想知道她都想起了哪些,可连煋不说,一提以前的事,她就说头疼,说等回国了再谈。
转了四趟车,又转了三个航班,历经五天的时间,连煋才跟着邵淮回到江州市。
连煋不声不响突然回来,让大家都预料不到。
刚下飞机,连煋就要回乡下看姥姥,邵淮自然也跟着。
两人出现在院门口,正在晒鱼干的姥姥吓了一大跳,眯细了眼看院门口的两人,十多秒后才反应过来是连煋回来了。
慌忙跑过去拉住她的手,左看右看,“元元,是你?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也不和姥姥说一声,让姥姥去接你啊。”
连煋抱住她,“先给你一个惊喜嘛。”
大热天的,连煋身上还裹着棉衣,姥姥帮她脱衣服,“怎么穿这么厚啊,捂坏了怎么办,你这是去哪里了,这么热的天还穿得这么厚。”
连煋配合着她脱衣服,“我去北冰洋了,那里很冷的。”
连烬今天正好来给姥姥送东西,这会儿在楼顶晒被子,听到院子里的声响,往下一看,发现是连煋回来了。
他急匆匆跑下楼,箭步冲上前,一把抱住连煋,力度极大,抱得很紧,“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连煋拍他的背,“刚到机场就过来了。”
连烬抱着她不放,“怎么不和我说,该让我去接你的。”
“邵淮已经去接我了,我这一路回来得着急,就没提前和你们说。”连煋推他的手臂,“你先放开,热死了。”
连烬放开她,看向一旁的邵淮,邵淮脱了黑色风衣搭在手上,眼底染了一圈淡淡乌青,看来也是疲惫奔波了一路。
连烬收回目光,搂着她和姥姥往屋里走,不停地问道:“姐,你这是去干什么了,尤舒都回来了,你也不回,你这次回来了,还要走吗?”
“看情况吧,先休息一段时间,好好陪你们。”
连煋这次回来,的确有一大堆事要处理,得带商曜好好去看医生,把他的隐疾治好。
另外,还得继续筹钱,筹钱去把当初她在挪威订的那条船的尾款给付了,还需要好好规划路线,她大概想起来了远鹰号在哪里,也知道母亲在哪里,这里涉及到很多东西,她需要慢慢捋,才能开船去找远鹰号和母亲。
邵淮站在连煋身侧,和她十指相扣,连烬看到他俩紧握的手,心底躁郁腾升,他故意探头往菜园的方向喊话,“姐夫,我姐回来了,你快过来啊!”
商曜在菜园里除草,闻声惊起,丢下镰刀,急不择路跑进来,黑目瞪圆看着连煋,冲过来抱连煋,力度大到快要把连煋撞倒,眼眶润湿,哭腔隐忍,“你还知道回来啊,为什么不带我走,为什么不带我走!”
连煋轻抚他的背,“下次,下次一定带你走。”
连烬过来拉开商曜,显得格外有礼貌,“姐夫,我姐刚回来,累得很,先让她进去喝口水吧。”
一声声的姐夫,正是戳中商曜的心口,他不由暗叹,这小舅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懂事了。
姐夫不姐夫的,连煋全当在开玩笑,也没在意。
邵淮在她耳边轻哼,“他是姐夫,我呢?”
连煋装作没听见,扶着姥姥走进屋里。
第62章
连煋突然回来, 商曜开心坏了,跑进厨房忙里忙外做饭,一道道好菜呈上, 他的厨艺愈发好了, 色香味俱全,满桌佳肴有模有样, 姥姥在一旁赞不绝口。
开饭时,他拉过椅子紧靠着连煋坐,偏眼看她瘦削侧脸, 面露悲酸,心疼不已,“怎么瘦成这样, 你这都是干嘛去了,这是有多辛苦?”
“不辛苦,你别唠叨了。”
商曜在桌子底下握她的手, “总是嫌我唠叨, 邵淮和连烬之前还去找你了, 倒是也不见你嫌他俩唠叨。”
“不说这些了, 我都饿了, 先吃饭吧。”
这是连煋回国后第一顿正餐, 许久没吃到家乡菜, 被熟悉的烟火气息萦绕,胃口大开, 一连吃了三碗米饭, 见她吃得香, 商曜也开心,“我厨艺还行吧, 我去考个厨师证和海员证,以后你出海了带上我,我到船上当厨子。”
连煋不停往嘴里塞菜,含糊点头。
当天晚上,连煋和邵淮都住在家里。
皎月辉落,院内死寂。
分明疲意翻涌,连煋却是怎么也睡不着,脑子很乱,过往的画面越发清晰,童稚时的玩耍,情窦初开时的取乐,出海的九死一生,母亲的叮嘱
失去的碎片记忆逐渐连为一体,组成完整的旧事陈迹,她开始有过去了。
敲门声扣响,是商曜的声音,“连煋,是我,你睡了吗?”
“还没。”连煋出来开门,让他进来。
商曜轻步进来,又掩上门,屋里只开了一盏壁灯,忽明忽暗,他走近几步,靠近连煋,细瞧她的脸,“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正打算睡呢。”连煋坐到小沙发上,示意他坐到自己的身边。
商曜坐过去,紧挨着她,头轻轻靠在她的肩膀。
两人沉默着,气息凝滞,恍若回到当初在灯山号上的日子,那时候连煋偷偷带商曜上船,藏在宿舍里,不敢让他出去招摇,两人就总是这样无声无息靠在一起,挤在狭仄的宿舍里,透过小小的窗户,安静地看外面的风景。
就这么坐了良久,商曜才轻声开口,“连煋,我总是感觉我追不上你,你走得太快了,我跟不上你。”
连煋手臂绕过来,搂住他的肩膀,揉他的耳垂,“没事儿,下次我带你一起走。”
商曜仰起头,偏过身子和她面对面看着,两只手捧住她的脸,和她额头抵着额头,微微哽咽,“连煋,其实我,其实我以前也不是脾气这么暴躁的,我只是,只是”
连煋知道他的隐疾,也不戳他的伤口,摸着他的后脑勺,“没事,我和你保证,只要你愿意留在我身边,我会对你好的。”
商曜悄悄抬起手,手背抹过眼角的泪痕,“我会一直跟着你,我也知道,你爱的是邵淮,你想和邵淮在一起就在一起吧,我没关系的,只要看着你开心,我也跟着开心。”
连煋一把搂住他,在他背后用力拍了拍,“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我现在身上烂事儿一大堆,没心思想儿女情长。”
“那你和邵淮在一起了吗?”
连煋也说不上来,她到底和邵淮是个什么关系,她的记忆还没完全恢复,以前的事情尚未水落石出,哪里能轻易给人承诺,玩一玩,解解闷罢了。
她轻声叹气,“没在一起,就是玩一玩,这事儿等我恢复记忆了再说吧。”
说到恢复记忆,商曜暗里打了个激灵,时刻草木皆兵,连煋要是恢复记忆了,他以前整日骂她那些事,岂不是要被她想起来了。
“元元,我”他嘴唇嗫喏,眼神闪躲,“如果我以前做错了一些事,不是个十全十美的人,你还会对我好吗?”
“傻不傻,有谁是十全十美的,我自己都劣迹斑斑呢。”连煋笑了笑,“犯过错没事,只要不犯法就行。”
商曜心里更是咯噔,他可是有记录在案的,因为骂连煋骂得太过火,被拘留了十五天呢 ,他干笑了两声,心虚道:“没犯法,怎么可能犯法呢,这太夸张了。”
商曜刚走,没一会儿,敲门声又响起,连煋出来开门,连烬端着一盆姜黄热水站在门口,“姐,我看你屋里灯还亮着,是不是睡不着,我煮了点泡脚水,你泡一泡吧,晚上才能睡得少。”
“好。”连煋拉开门,让他进来。
她坐在床边,连烬把泡脚盆放在她脚边,见她没有拒绝的意思,蹲下撩起她的睡裤裤脚,把她的脚放进盆里,抬起头仰面问道:“水温还行吗,烫不烫?”
“不烫,刚刚好。”
连煋想起小时候,连烬在电视上看到一则给妈妈洗脚的广告,那时他才五岁,连煋八岁,连煋坐在沙发上看动画片,他到卫生间端了盆热水,摇摇晃晃走过来,热水盆放在连煋脚边,脱下连煋的拖鞋,“姐,我帮你洗脚。”
连煋一脚踢开他,“滚,离我远点,不许靠近我。”
爷爷在里屋听到连煋的骂声,出来训她,“你这一天天都是和谁学的,动不动让人滚,这是小孩子该说的话吗?”
连煋盘起腿,性子很倔,“我都说让他别靠近我了,他非得过来,你管不好你孙子,凭什么来骂我?”
“牙尖嘴利。”爷爷拉起连烬的手,“走,不跟你姐玩,她乡下来的,野得很,别跟她学坏了。”
从那时候起,帮连煋洗脚这事,似乎成了连烬的执念,他开始帮连煋刷鞋子洗袜子,捱到了大学,连煋出海了,她出海回来很累,一回来就睡一整天,他会趁机端热水进去给她泡脚。
连煋太累了,懒得阻止她,渐渐的,泡脚这事成为姐弟俩心照不宣的谈心时光,每次连烬给她泡脚,连煋会挤出为数不多的耐心,给他指导指导人生。
这么多年下来,连烬按脚的手艺炉火纯青,连煋低头看他,开玩笑道:“这么会按,以后找不到工作了,可以去当技师。”
“不给别人按,只给你按。”连烬富有技巧按揉她的脚心,抬眉笑着说道。
连煋身子往后躺,脚依旧泡在盆里,任由连烬给她按摩,忽然道:“连烬,你想爸妈了吗?”
“想,当初你失踪后家里只剩我,我就特别想你和爸妈,现在你回来了,就好点了。”
“我很想。”连煋拉过枕头,盖在自己脸上,枕头刚被商曜拿出去晒过,还有阳光的暖躁,她的声音闷在枕头底下,很小声地说,“我想妈妈了。”
父母很少在家,连煋对父亲的记忆差不多模糊了,但依旧记得母亲,记得小时候母亲带她和连烬去游乐园玩海盗船,记得母亲带她去爬沧浪山,指着远处的灯塔告诉她,只要灯塔还亮着,妈妈就一定会回来。
连烬拿起毛巾帮连煋擦脚,“爸妈也不知道现在在哪里。”
“我会去把他们找回来的。”
连烬没说什么,把她的脚放回床上,自己端着洗脚水出去,洗过手,又重新回房间,站在床边低头看着连煋,他不知在想什么,犹豫几经,提出了莫名其妙的要求,“姐,我今晚想和你一起睡。”
连煋睁开眼,“你有病吧?”
“我们小时候也一起睡过的,现在为什么不可以?”他执拗道,眼瞳黑色精光牢牢锁着连煋的脸,“是因为邵淮吗,他再亲能有我亲吗,情人来来去去,但弟弟只有一个。”
“你真是越来越奇怪了,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连烬蹲下来,手往被子里伸,握住她干燥的手,“姐,难道你不爱我吗,我们才是最亲密的人,如果你爱妈妈,那也应该爱我,我们身上都流着她的血。”
连煋都要被他绕晕了,在他手心捏了下,“我怎么会不爱你,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我弟弟。”
连烬终于笑了,“只要你爱我就好,我永远站在你身边。”
连煋也懒得说别的,只是随口抛出自己的老话,“嗯,我会对你好的。”
“姐,我爱你。”连烬握着连煋的手,将她粗糙掌心贴在自己脸上,“你去找爸妈的时候,带上我一起好吗,我不要和你分开。”
“好。”
连烬在她房里坐了好一会儿,都是讲一些小时候的事,连煋记忆恢复得不全面,听得云里雾里,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连烬细声说话,没得到回应,仔细一看,连煋已经睡着了。
看着她恬静的面庞,他给她掩上被子,心跳如雷,眼珠子快速转动,像是在做贼,俯身凑过去,嘴唇往她额头上贴,唇瓣距离她的肌肤还有一厘米时,他终究还是害怕了,冒了一身的冷汗,强硬扭开头,起身朝门口走去,轻轻掩上门。
来到外头的小厅,却看到邵淮站在楼梯拐角,连烬恍然心虚,绕开他就想走。
“你干什么了?”邵淮视线敏锐,捕捉到他眼里的慌张。
连烬沉默着往对面自己的卧室走,邵淮又跟上来,“你姐睡了吗?”
“睡了。”连烬闪身进房间,只留了条门缝,透过门缝看邵淮,“你又不是我姐夫,少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
邵淮不在意他的冷嘲热讽,轻步来到连煋的房门前,细听里头的动静,他未出声,连煋的声音就从里头传出,“邵淮,你在外面吗?”
“嗯,我在。”
“进来吧。”连煋道。
邵淮按下门把手,开门进去,又关上门,将连烬阴冷的目光挡在外头。
第63章
连煋靠在床头, 困顿地望向进来的男人,“你刚才和连烬说什么呢?”
邵淮走到床边,眼眸垂下, 祥和地看着她, “就是问他,你睡了没。”
“正准备睡呢, 听到你的声音,就叫你进来了。”连煋掀开被子一角,伸出手来。
邵淮握住她的手, 坐在床沿,“想和你一起睡。”
连煋拉开被子,“上来吧。”
邵淮受宠若惊, 上了床,和她同被底下并肩躺着,歪头看她的侧脸, “想要玩吗?”
“不玩了, 先睡觉吧。”连煋翻过侧躺, 抱住他的胳膊, “不过你明早起早点, 回自己房间去, 让他们看到了不好。”
“他们?”
“别问了, 睡觉睡觉。”连煋主要是为商曜考虑,商曜如今不能人道, 又对她一往情深, 若是他看到她让邵淮来他房里过夜, 难免会黯然伤神。
如此想着,连煋暗叹自己真是个好人, 时时刻刻为他人着想,她这样的人,再坏应该也坏不到哪里去,怎么开解自己,连煋心中甚是宽慰,搂着邵淮,阖上眼稳稳入睡。
邵淮也算识大体,翌日天尚未破晓,鸡未鸣,他遵照昨晚连煋的嘱咐,蹑手蹑足起身,悄悄回自己房间去了。
连煋起来时,商曜已经起来做好早饭,三碗面条,面白葱青,荷包蛋煎得金黄,香味四溢,他只准备了三个人的份,他自己的,连煋的,还有姥姥的,没有邵淮和连烬的份儿。
连煋走进厨房,先看向桌面的三份面条,再看刷洗干净的锅底,“怎么只有三碗?”
商曜粉色围裙在腰,从橱柜找出香醋和酱油,故作单纯道:“三碗还不够吗,我的,你的,还有姥姥的,你要是吃不够的话,我那碗再分你半碗也行。”
“不是,邵淮和连烬的呢?”
商曜黑脸沉眉,低头坐到桌边,闷声闷气,“我又不是保姆,干嘛要伺候他俩。”
连煋摇摇头,商曜好是好,但小肚鸡肠了些,不如邵淮贤德。
最后,邵淮和连烬吃了点面包裹腹,便要和连煋离开了。
连煋对姥姥道:“姥姥,我先回城里两天,回去办点事,办完事情了再来看你。”
“好,你去忙你的,不用管我,你舅舅舅妈都在村里呢,不用担心我。”姥姥握着连煋的手,能感受到连煋力道在稳的手劲,这是天生出海人该有的力量。
之前邵淮给连煋买的保时捷911,一直停在院里,正好这次连煋把它开回去,用来通行办事。
连烬和商曜都有开自己的车来村里,这次回去,他俩也不愿开自己的车,就想和连煋坐一块儿。
连煋坐到驾驶位,商曜匆匆拉开副驾驶车门,尚未坐进去,连烬后脚跟上,单手把住车门,也要抢副驾驶的位置。
邵淮淡目观之,绕到连煋这一侧,俯身道:“我坐后面去。”
“好。”
邵淮到后排坐定,连烬和商曜还在明争暗抢副驾驶的位置,都试着暗劲儿把住车门,势均力敌,谁也不让谁。
连烬看向连煋,“姐,你看他。”
连煋皱眉,“行了,商曜,他还小,你让让他。”
商曜丝毫不让步,力争到底,“我比他大,他怎么不让让我。”
连煋启动车子,“差不多行了,别把车门给我弄坏了。你俩都坐后面去,让邵淮坐前面来,别闹了。”
“我要坐前面,刚才都说好了的。”连烬毕竟年岁小了些,使起了性子。
趁连烬说话之际,商曜一把推开他,快速上了车,坐到副驾驶,车门“嘭”一声关上,车窗也升到顶,连烬没办法,只得认输,乖乖到后排和邵淮坐在一起。
“安全带系上。”连煋淡声道。
商曜得意洋洋系上安全带,“好了,走吧。”
连煋启动车子,车轮碾过水泥路上的落叶,扬长而去。
回到城里,连煋让邵淮和商曜各回各家,她也和连烬一块儿回到家里。
吃过午饭,她到阳台给裴敬节打电话,“是我,我回来了,等会儿去找你一趟吧。”
“连煋?”裴敬节听到连煋回来了,同样惊讶,“你居然会这么不声不响就主动回家,回来干嘛了?”
“回来借钱。”连煋坦坦荡荡道。
“我就知道。”裴敬节笑了,似乎在意料之中,“那你过来吧,我在家。”
连煋挂掉电话,从阳台回来,对还在厨房洗碗的连烬喊话,“连烬,我出去一趟。”
“你去哪里?”连烬放下碗,快步走出来问。
“出去见一个朋友,晚上就回来。”她走到门口,弯腰要换鞋。
连烬脱下胶皮手套,匆匆朝她走来,“我和你一起去。”
“别凑热闹,好好在家呆着,我晚上就回来了。”连煋换好鞋子,车钥匙串在食指上转圈,“我出去是有事情要办,你的老大不小了,别总是跟着我。”
“好吧,那你晚上要回来啊。”
“我知道了。”
连煋下楼,来到停车场,开着保时捷,裴敬节也没给她发家里的地址,但她依旧知道路线,过往的路线在脑海中一缕缕编织,拨云见日,愈发的清晰。
开了一个小时的车,来到科林路的别墅区,她最后一次来这里,同样是三年前来找裴敬节借钱。
车子停在16号别墅的煅黑铁栅门外,顺着铁门望去,柳绿花繁,玉树琼枝,庭院式花园景观做得很好。
连煋览视过门内的景致,看向镶嵌在铁门上的可视门铃,正研究怎么呼叫,这时,有只缅因猫顺着铁栏缝隙钻出,喵呜叫唤,热切地往连煋腿上扑。
“迢迢!你还记得我啊。”连煋脱口而出,蹲下来抱住它,手法熟练挠它的下巴,猫亲昵往她掌心蹭,舒服地叫唤。
紧接着,一条土狗也跑出铁门,尾巴摇得飞快,冲到连煋脚边,汪汪地叫唤,前脚立起要往连煋腿上攀爬,连煋眼眶湿润,腾出一只手捞起小土狗放在腿上,“小阿乖!你也还记得我!”
小阿乖不停舔连煋手心,尾巴摇出了残影,兴奋地叫着。
顷刻间,铁门内争前恐后钻出三个影子,嗷呜叫唤,不停往连煋身上扑,一只橘猫,一条瘸腿边牧,一条大金毛,所有的猫狗油皮发亮,眼睛明澈,看得出来被养得很好。
“小金,光光,浪花,你们都还在,你们都还记得我!”连煋喜极而泣,一手接一手地揉着几个小家伙。
渺若烟云的记忆在这几个小家伙出现后,变得清晰许多。
她想起来了,这些小家伙都是她出海时,捡到的流浪动物。
两只猫是不知怎么的跑到了船上,等船出海了,大家才发现。
剩下的三条狗,瘸腿的边牧是连煋在船只靠岸时捡到的,边牧的腿伤得重,她就带边牧去港口附近的检疫站做了检查,又去宠物医院处理伤口,带它上了船。
另外的金毛和小土狗,是当时遇到一起船只遇险事故,两条狗被颠进了水里,遇险船只得以脱险,旅客都被转移走了,两只狗也没人认领,连煋用抄网把两只狗从海水中捞上船,带它们回来了。
捡到第一只缅因猫时,裴敬节主动可以养在他家,后来,连煋陆续捡到的其它动物,都送到了裴敬节家里,她每次出海回来,都会来看看这些小家伙。
连煋手忙脚乱揉着这些小家伙的头,一袭修长黑影从铁门内慢慢延伸,盖在连煋身上。
“果然是救命之恩大于天,你都那么久没来看它们了,它们还记得你。我天天好吃好喝伺候着,这帮捣蛋鬼就会朝我呲牙。”裴敬节站在门内,气质慵懒,笑着说道。
连煋左手抱着橘猫,右手抱着边牧,站起来对上裴敬节明亮的眼睛,“谢谢你一直照顾它们。”
“不客气。”他打开铁门,让连煋进来。
两人并肩顺着柏油道往里走,几只动物欢欣鼓舞跑在后面,影子长长短短,在斜阳金辉下跳动。
进入主楼大厅,裴敬节坐在沙发上,从茶几下找出一根猫条,对缅因猫晃了晃,“迢迢,过来这里,这里有好吃的。”
缅因猫跑到他脚边叫唤,裴敬节撕开猫条喂它,头也不抬地问:“你都能把它们的名字全部叫出来,这是都想起来了?”
连煋坐在他对面,低头揉小土狗的狗头,“也没有都想起来,还没到你这里来时,我都不记得它们,它们一出现,我才想起来。”
“哦,我明白了,就是需要点外部的刺激,你才能记起来,是这样吗?”裴敬节抬起头看她。
“应该是这样。”
裴敬节笑容令人捉摸不透,目光考究地盯着她,“那你现在看到我,都想起什么了?”
“想起来以前我把迢迢它们送到你这里来,想起来我们是老朋友。”连煋灵机一动,眼珠子转了转,装傻充愣道,“但我没想起来以前借你的那八千万,该不会是你诓我的吧?”
“又想赖账了?”裴敬节坐直身子,抽出湿纸巾,优雅地插手,不咸不淡地叹息,“江山易改,秉性难移。”
连煋被他说得面臊,“哪有赖账,我只是说我想不起来,又没说不还钱。”
“等你还钱,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裴敬节起身到厨房,给她拿了一罐椰汁,拉开拉环递给她,“说吧,这次想借多少?”
“你就不怕我不还钱?”
裴敬节似笑非笑,“我借给你的钱,就没指望你会还。”
连煋在心里估算,三年前,她跟裴敬节借了八千万,前段时间还在姜杳的打捞船上时,又借了他两千万,加起来一个亿整。
好事成双,她现在其实还想再借裴敬节一个亿,不知道他给不给。
连煋朝他伸出手,比了个“1”的手势,“这个数,行吗,对你来说应该不是问题。”
裴敬节上下扫视连煋的装扮,很简单的样式,但都是大牌,挺贵的奢侈品,逗笑道:“穿这么大牌的衣服,还天天借钱?”
连煋扯了扯衣角,“这不是我买的,是我弟给我买的。”
“不过说句实话,连煋,你一天到晚借这么多钱干嘛,上亿上亿地借,我记得,当初你从邵淮身上也搞了不少钱吧,他的身家都快让你掏空了,你到底要这么多钱干嘛?”
“有点小事情,以后再和你说。”
裴敬节朝她凑近,眨眨眼睛,“你不会进了什么传销组织吧?”
“哪有,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她需要一艘自己的远洋破冰船,一个深海载人潜水器,以及潜水器的母船,这三样至少需要八十亿,而她当初只从邵淮身上拿到了五十亿,五十亿全都拿去交定金了,现在还需要三十个亿左右,愁死了。
“我把钱借给你,至少得让我知道你拿钱去干嘛吧。”裴敬节翘起二郎腿,气定神闲坐着,“拿了那么多钱走,这些年也没见你搞出事业来,全都打水漂了?”
“你要是不借,我就走了。”连煋站起来,“帮我照顾好迢迢它们,我先去筹钱,过几天再来看它们。”
“没说不借,不过你要这么多钱的话,国内账户不好走,你弄个国外的账户吧。”
“好!谢谢你,等我以后赚到大钱了,一定会还你钱的。”连煋笑意灿然,有点儿不太好意思,抿抿嘴靠近他,“这钱我不是白拿,是借的,等我以后发达了就还你,你别到处和别人说我坑你的钱,对我名声不好。”
“我也没到处说。”
“那当初我借你的那八千万,是怎么流传出去的,当初明明说好,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连煋也委屈,那时候都和裴敬节谈好,是私下借的钱,不往外说,结果现在好像周围的人都在说她以前坑了邵淮,又坑了裴敬节八千万。
“反正不是我主动和外人说的,怕是你自己和哪个老相好说漏嘴的吧。”
“老相好”连煋琢磨着这三个字,以前的事情很多细节她都想不起来,到底是哪个老相好呢。
连煋和裴敬节暂定了要再借他一亿,但是要走国外账户,等账户弄好了,钱到账了,她再写欠条。
裴敬节要留她吃晚饭,连煋心想着,管人家借钱,也得给人家个面子,就同意了。
别墅里只住着裴敬节,一名住家保姆,一名管家。
吃饭时,饭桌上只有连煋和裴敬节,连煋随口问道:“对了,你知道乔纪年去哪里了吗,我给他打了好几次电话,都打不通。”
“你找他干嘛,借钱?”裴敬节舀了一碗排骨汤,推到她面前。
“不是,就是问问而已。”
裴敬节:“你现在和谁在一起,邵淮?他原谅你了?”
“没有,我和商曜在一起呢。”连煋随口乱说。
裴敬节差点被呛到,笑出了声,“和商曜,你原谅他了?”
“我为什么要原谅他?”连煋一脸茫然。
第64章
裴敬节淡定地剥了一只虾, 放到她碗里,抽出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手,“你不是说你想起来了吗?”
“没彻底想起, 需要点刺激, 你知道的。”连煋往嘴里刨了几口饭,定睛盯住他, “快说清楚,什么叫我原谅他了,他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连煋迫切地想知道, 商曜到底干了什么,她这么疼他,爱他, 到头来这小子竟是白眼狼?
裴敬节说话总喜欢装腔作势,拖拖拉拉,也不给个痛快, 半歪着头, 潋滟着水光的桃花眼微眯, 蓄满看热闹的笑意, “他的确是做了点败坏你名声的事, 但我猜, 应该是你先对不起他的。”
“败坏了我的名声”连煋重复嘀咕, 双目瞪圆,“是不是以前我和他在一起了, 他给我戴绿帽子?”
裴敬节又是忍俊不禁, 笑出声, “你为什么什么话都能扯到这方面来?”
“不然扯到哪里去。”
连煋小声地说,她和这些男人纠葛不断, 无非就是两件事,第一借钱,第二调情,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志同道合的事吗。
连煋还想追根问底,裴敬节又装得清清白白,“你自己好好想吧,想不起来就去问别人,别再问我了,我不喜欢在背后说别人坏话。”
连煋嗤之以鼻,裴敬节这种人最坏了,阴坏阴坏的,明明是他主动提了一嘴,叫人抓心挠肝,最后又两袖清风站在干岸上,说不喜欢讲别人的坏话,把自己择得干干净净。
真装。
她在裴敬节家里吃过饭,和几只猫狗道过别,便打算离开。
那条叫“浪花”的瘸腿边牧很聪明,尾巴摇晃似陀螺,绕着连煋不停转,咬住连煋的裤脚不放,尤为兴奋地想和连煋一起玩。
连煋抱它起来,低头蹭它的耳朵,“浪花,是不是想和我出去玩?”
浪花似乎听懂了她的话,叫唤得更兴奋。
裴敬节在浪花后背轻抚,“没事的话,带它去玩几天吧,它很想你。当年你走了之后,它自己跑到港口的灯塔下待了三天,我劝了很久才把它带回来的。”
“好,就让它跟着我玩几天吧,等我要出海了,再把它送回来。”
裴敬节敏锐地捕捉到话语中的关键,眼睑微阖,“你又要出海?”
“没有了,暂时不打算出去,短时间内还是留在国内的。”连煋一手抱着浪花,一手拍他的肩,故作轻松,“我好不容易记忆恢复了些,还是得好好休整一番,也抽出时间陪陪你们。”
“倒是也没见你来陪我。”裴敬节抱起缅因猫,大步跨出去,往一侧的卧室走去,“等我一下,给你拿点东西。”
离开别墅的铁闸门,连煋把浪花放在保时捷的后座,裴敬节手里拎着一个浅蓝布袋,站在车侧,袋子递给她,“这是浪花的零食和狗粮,够三天的量,等它吃完了,你再来我这里拿。”
“好,有什么要交代的事,就给我打电话或在微信上发消息都行。”
“知道了,走吧。”
连煋开车离开别墅区,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绕到枫叶路的老房子,这是小时候她爸妈的房子,现在被她低价租给尤舒一家了。
车子停在小区外面,打开车门,从方才裴敬节给布袋中,找出牵引绳,系在边牧的脖子上,带它下了车。
边牧的前左腿有点儿瘸,但依旧行动自如,跑得很快,跑在林荫路下,散着强劲的生命力。
走到单元楼下,上了电梯,到熟悉的家门口,按下门铃,很快里头传来脚步声,尤念出来开门。
一看到站在门口的连煋,小姑娘雀跃地扭头喊话,“姐,连煋姐姐回来了,你快出来啊!”
尤舒从厨房快步走出,看到连煋,也是喜溢眉梢,“连煋!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提前和我说一声?”
“昨天刚回到,这次也是回来得着急,就没提前告诉你们。”
尤舒把她拉进来,看着连煋的脸,连煋脸颊上的脱皮发红还没好,还在白令海淘金时,连煋的脸就脱皮得很厉害,和姜杳去了北冰洋后,情况又加重了些。
“你和姜杳出去那一趟,很辛苦吗?”尤舒拉她坐到沙发上,让尤念去给连煋倒水。
“也不是辛苦,就是冷,西伯利亚海那边的风比我们在白令海大得多了,吹得我人都傻了。”
连煋又问了尤舒的近况,询问家里情况如何,姥姥的病情怎么样了。
尤舒说连烬之前帮忙联系了新的医生,医生说情况不算太严重,做个小手术还是能够恢复的,手术顺利的话,以后就不用坐轮椅了。
连煋:“那你的钱够不够,不够的话就跟我借。”
“够的够的,那个手术最多也就二十万,我们之前去淘金赚的钱已经够了。”
尤舒最近气色好了不少,那趟淘金之旅她分到了十八万美金,折合下来一百三十万人民币,拿到了这笔钱,她暂时不用像以前一样不停地出海,总算有时间好好休息一次。
尤念蹲在地上,用小玩偶逗连煋带来的瘸腿边牧,问道:“连煋姐姐,它叫什么名字啊?”
“叫浪花,是我出海捡到的流浪狗。”
“以前捡到的?”尤舒恍然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你记得这狗的名字,那以前的事你都想起来了吗?”
“想起来了一些,但想的不是很全,慢慢来吧。”
尤舒点头,“对了,你和姜杳出去那一趟,没人欺负你吧?感觉姜杳船上那些水手都挺凶的。”
连煋得瑟地抬高下巴,毫不在意,耀武扬威道:“在陆地上,我确实要夹着尾巴做人,但到了海上有谁敢欺负我!”
在尤舒家待了一会儿,连煋带着浪花走了。
她打电话给邵淮,问他在哪里,邵淮说他在公司,连煋下一趟又前往邵淮的公司。
邵淮的这家公司以邮轮服务为主,写字楼矗立在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方,寸土寸金,蓝银色的建筑外表宛若一艘竖起来的帆船,极具艺术感。
连煋找停车场停好车,抱着浪花写字楼的方向走,尚未进入大厅,还在外头的大盆栽下,有个老保安叫住她,“你是干嘛的?”
“我来找邵淮。”连煋抬眼看向写字楼大厅,“就是这公司的老板。”
老保安上了年纪,年轻时是做水手,这几年精力不足,才回来做起了公司的保安,他上下打量连煋,觉得这人面容有些熟悉,但又说不上来在哪里见过,年纪大了,记性也不好了。
“你来找我们老板干什么?”
“我是他女朋友。”连煋脱口而出。
老保安笑得满脸皱纹堆叠,淡讽道:“开什么玩笑,我们老板现在是完完全全的清心寡欲,不会有伴儿了,听叔一句劝,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我们老板不可能和你好的。”
“为什么这么说?”
连煋来了兴致,很多事情她都是雾里看花,靠道听途说,和自己残缺不去的记忆,大抵是知道自己坑了邵淮,但具体是怎么坑的,这些细节她都还没想清楚。
“这我可不能乱说。”老保安摇摇头,拎着保温杯转身就打算离开。
连煋上前一步拦住他,悄悄往他手里塞了几张崭新的现金,“跟我说一说呗,你也不想看到你们老板孤独终老吧。”
“别人的事情,我怎么好的嚼舌根呢?”老保安装模作样推却,凹陷的眼睛里却是毫不掩饰地露出想要说三道四的八卦之心。
连煋循循善诱,“叔,您就跟我讲一讲吧,我现在在追你们老板,也不知道能不能成。你和我讲讲他的事儿,也让我心里有个数,别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
老保安本就是个藏不住事的人,嘴碎得很,上下嘴皮一碰就能犁两亩地,对连煋招招手,进入高大榉树的保安亭,口若悬河讲起当年的事情。
“大概四五年前吧,那时候我还是水手,一直在邵家的邮轮公司工作,邵家公司底下的邮轮,每一艘我都在上面工作过。”
“我年轻时也是意气风发,最开始只是在船上做厨子,后面做轮机工,后来又做普通水手,靠着自己的努力,一步步做到了水手长的位置!”
老头眯眼透过保安亭的玻璃窗,看着外面的车水马龙,一声接一声叹息,“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我应该能够当上三副,再当上二副,再当上大副,最后再当上船长!可天不如人愿,我读书不行,每次考试都不过,英语也学不好,唉”
连煋算是明白了,这老头表面上说聊八卦,实际上是想吹嘘自己的风光岁月呢。
她轻咳一声,“那个,叔,我主要是想知道你们老板的事,你要是不说我就走了。”
老头好不容易找到个人可以唠嗑,可不想让连煋走,急忙言归正传,“你先别着急,我这就跟你讲。”
他鬼鬼祟祟半捂着嘴,“不过我和你讲了,你可千万别随便外传啊,这是人家的私生活,说人长短也不太好。”
连煋坚定地点头,“我肯定不讲,我这不是在和他交往吗,总得知道点底细,以前有个心理准备,不然以后吃亏了可就不好了。”
“好,那我就和你讲一讲。”
老头打开保温杯,喝了一口枸杞温水,润润嗓子,这才娓娓道来。
“小姑娘,叔看你长得挺精神,真心诚意劝你,别把心思放在我们老板身上了,你和他好不长久的,别白费力气了。”
“为什么这么说?”连煋耐心地询问。
老头又是声声叹息,“唉,我们老板啊,他已经被女人伤透了,伤透心了,现在再也不会相信别人了。”
“他被哪个女人给伤了?”
老头:“他那个为非作歹的恶毒前妻呀,他就是被那个女人伤透了,现在呀,特别不近人情,已经没有人能够再走进他的心了。”
连煋在心里暗笑,这老头说话跟演电视剧一样,还挺搞笑。
老头接着道:“我们老板以前有个未婚妻在订婚宴,前一天他的未婚妻和他好兄弟约会,被他当场抓住了,这顶绿帽子戴的,大伙都知道了。”
这种细节,连煋根本想不起来,抓紧着问:“是哪个好兄弟?”
“就是他们圈子里的那个,叫商曜,你知道不?商氏集团也挺厉害的,你应该知道这个人吧,长得特帅,跟我们老板差不多。”
老头笑容更加兴奋,神神秘秘道,“这个身上啊,还有个特别大的瓜,咱们先按下不表,先讲完我们老板再讲他。”
连煋好奇心不断翻滚,顺着老头的话,“好好好,咱们一个一个地讲,不着急!”
老头:“接着刚才的,在订婚宴前一天,我们老板去酒店抓奸,做到了他未婚妻和他好兄弟,本来这事儿吧,就不该原谅,但是我们老板呢”
老头啧啧两声,虽然热衷扒这些有钱人家的私生活,但邵淮毕竟是自己的上司,语言不好得太过尖锐,只能是折中了下,温和道:“戴绿帽子这事儿吧,确实憋屈,但是我们老板这个人,怎么说呢,比较能忍,比较善良,最后还是原谅那个未婚妻了。”
连煋点头赞许:“确实大度,很善良,如今这世道,这样的好男人不多了。”
“谁说不是呢,我们老板确实是个老实人!”
老头两手一拍,继续往下说:“被戴绿帽子之后,我们老板咬牙原谅他了,两人重归于好。”
说到这里,老头咬牙切齿,仿佛被背叛的是自己,他用力一拍大腿,义愤填膺地看向连煋,“等重归于好之后,你猜怎么着?”
连煋缓声道:“爱情是需要考验的,经过这次考验之后,他们应该能好好过日子吧。”
老头再次激动地拍腿,“你可真是太小瞧那个女人了,踏实日子过了没几天,那女人又卷了他的钱跑了,害得他差点坐牢!”
他停顿下来,激愤地看着连煋,等待连煋接话。
连煋顺着他的意思,做出嫌恶的模样,“咦,这女人人品不太行啊。”
老头得到满意的反应,旋即道:“不是不太行,是非常不行!我们老板那次也原谅她了,后来两人都准备结婚了,那女人又另攀高枝,联合新欢,把他搞得差点破产!”
连煋听得发愣,这个“新欢”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连忙问道:“这个新欢是谁呀,也是圈里的人吗,你说说看,说不定我也认识呢。”
老头又喝了一口水,摇头晃脑,“不是圈里人,就是个无名小卒,排不上号的,染着一头黄毛,流里流气。”
他颇为恨铁不成钢,“那个小黄毛,又染头发又纹身,没钱没本事,就会开着摩托车到处跑,和我们邵老板能有什么可比性?也不知道那个女人到底看上小黄毛什么。”
连煋继续附和他,“就是,也不知道看上人家什么。”
“我们老板的这个前妻呀,唉,真的不行,我们老板是真的被她伤透了。”老头看着连煋,“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吧,那位前妻在我们老板心里份量太重,你和这样的人在一起,恐怕难以修成正果啊。”
连煋:“嗯,我明白了,会好好考虑的。”
老头摸着下巴,喵见保安经理从大厅出来了,帮忙起身,整了整衣领,戴好帽子,“不跟你说了啊,我得到外面巡逻,不然又要挨骂了。”
“好,你去吧,我也该走了。”连煋抱起我在她脚边,也在听八卦的边牧。
老头刚一踏出门槛,又扭过头来,似乎想起了什么,瞳孔急速放大,目光诡异,眼神牢牢盯住连煋,嘴巴张张合合,但也没说出什么。
连煋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干嘛这样看着我?”
“你,你”老头抬起手,伸出手指指着她,“我怎么觉得,你长得好像一位故人,好熟悉。”
连煋尚未回话,老头一拍自己的脑袋,这才恍然大悟,“你!你怎么和我们老板那个恶毒前妻长得一模一样啊?”
他上前一步,凑近了围着连煋转悠,“我的亲娘呀,真是一模一样,你该不会就是?”
连煋自己也尴尬,干笑了两声,抬起下巴,指向玻璃窗外,“保安经理来了,你还不快出去巡逻,不然要被扣工资的。”
老头绞尽脑汁,在脑海中过了一圈又一圈,才想起老板那个恶毒前妻的名字,“你就是连煋,是不是?你还没死,你又回来了?”
连煋没说话。
老头兴奋地打探消息,“你说你和我们老板在交往,你们又破镜重圆了,我们老板又原谅你了?我的老天,这下子估计又有好戏看了。”
“回头再说啊,我先出去了。”连煋抱起边牧,快步走出保安亭。
她刚一出来,口袋里的手机震响,拿出来一看,是邵淮打来的电话。
连煋按下接听,“喂,怎么了?”
“不是说来我公司吗,这么久还没到?”
“到了,到了,马上就到了,我现在在楼下呢,马上就上去!”
连煋抱着边牧走进大厅,和前台简单说了两句,前台带她来到后方的高管专用电梯,告诉她,总裁办公室就在二十二楼,等出了电梯,往左边走就能看到了。
连煋道谢,进入电梯,按下二十二层楼的按钮。
等电梯门开了,牵着边牧走出去,往左边的方向一瞧,都不需要寻找,邵淮就站在董事长办公室的门口等他,他站姿没有以往那么端正,显得很轻松,微微靠在门框,长腿随意支起,正低头看手机。
“邵淮!”连煋朝他喊道。
他抬头看过去,看到了她,眼底笑意不由自主泛起,收起手机,朝她走过来,“你从家里来的,这么久,路上堵车吗?”
“也不是堵车,就是遇到了个熟人,和他聊了几句。”
“熟人?又想起什么了?”
连煋:“不是以前的人,是尤舒。”
“哦。”邵淮搂住她的肩,又低头看向她脚边的边牧。“怎么还有一条狗?”
他蹲下来看,发现边牧有一条腿是瘸的,恍然回神,“这是浪花?你去找裴敬节了吗?”
“对,我去找过他了。”连煋不好意思说,她又去问裴敬节借钱了,便拿以前那八千万来搪塞,“以前我不是借了他八千万吗,这次就是去谈八千万的。”
“他让你还钱?”邵淮剑眉微敛,“我之前找过他了,说那八千万我来帮你还,当时他自己说的不用还,怎么现在又让你还钱了?”
“这事不好说,毕竟是我借人家的钱,我也不占理,他说要谈一谈,我总得过去吧。”连煋搂住他的胳膊,推着他往前走,“他也没说让我还,只是让我去看看浪花它们而已。”
“应该把浪花和迢迢它们送来我这里养的,我之前去问了他几次,他都不给。”
来到办公室,关上门,连煋放下牵引绳,让浪花自己转悠。
邵淮两只手抱住她的腰,“这次回来,姜杳那边拿了钱之后,事情是不是就能告一段落了?”
“嗯,我这次回来,就是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暂时不会再出去了。”
邵淮低头吻她的唇,“那和我好好在一起,好吗,我真的很想你。”
“好,我也想你。”
连煋牵他的手,坐到沙发上,问起关于裴敬节的事,“对了,邵淮,我去找裴敬节的时候,他说以前借我那八千万时,他都没和人说过,本来挺私密的一件事,怎么就流传出去了,变成我坑了他八千万呢。”
“这个我也不知道。”
连煋苦着脸,握住邵淮的手,摸他青筋微鼓的手背,“裴敬节说,估计是我自己和哪个老相好说的。”
她眨眨眼睛,看向邵淮,“我以前也就和你最亲了,我该不会是和你说了,然后你往外说了吧。”
“怎么可能,你就没跟我提过这事。”
这都好几年前的事了,邵淮仔细回想了下,这事儿应该是从商曜嘴里传出来,应该是连煋自己和商曜提过借钱这事儿,后来商曜找不到连煋,天天在外人面前骂她,把这事儿给捅出来了。
毫不客气地说,连煋现在名声这么烂,很大程度都是出自商曜之手,商曜当时骂连煋的确骂得太凶了,弄得人尽皆知。
邵淮握起连煋的手,在她手背亲了亲,不确定地问:“你有想起来,关于商曜的事了吗?”
“想起来了一些。”
连煋的确是想起来当初和商曜怎么相遇,以及不小心踢坏了他,但关于商曜骂她一事,她是真不知道。
她当时已经出国了,在海上手机没信号,那个时候忙得团团转,根本没时间注意国内的事。
邵淮也不知道该不该把商曜的老底抖出来,若是他主动说出,倒显得小肚鸡肠了。而且他也不清楚商曜骂连煋的原因,这事儿还是旁敲侧击。
“对了,乔纪年呢,他这段时间去哪了,我给他打电话都打不通。”连煋又随口问。
“他出海了,好像是跟汪会长手下的一条货船,听说是去运橄榄油,这几天应该快回来了。”邵淮把她抱在怀里,“你想他了?”
“没有,就是随便问问。”
连煋确实是想找乔纪年,主要有三个事情。
一是,想问他再借点钱。
二是,当年她经常带着他一起出海跑船,想和他聊聊以前的事,帮助自己快速健全记忆。
第三是,再等两个月,她得开自己那条破冰船再去一次北冰洋,需要个帮手,乔纪年现在已经是大副,让他跟着自己出海,能帮上不少忙。
逐渐恢复的记忆越发凶猛,连煋被这些过往绕得头疼。
刚才在保安亭,从老头口中,连煋又知道了个新的人物——新欢小黄毛,这个小黄毛是谁,连煋暂时一点印象都没有。
这些问题盘根错节,都快将她绕晕了,暂时忘记了中午出门时,答应连烬要回家吃饭的事。
现在邵淮说要带她出去吃晚饭,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来到一家可以带宠物进入的餐厅,灯光流丽,钢琴声轻缓,邵淮帮她拉开椅子,“这家餐厅以前我们也来过,有印象吗?”
连煋环视周围的装修格局,有一点印象,但又不清晰,“有想起来了一点。”
“没事,慢慢来。”
点的几个菜,都是连煋以前的偏好,吃到一道芦笋炒牛肉时,连煋心底涌起异样,似乎记忆是和自己过往的生活习惯连接在一起。
她失忆之后,也吃过芦笋炒牛肉,如今再次尝到熟悉的味道,觉得比以往吃到的都要好吃。
就像是面对邵淮,她失忆后,是喜欢邵淮的,邵淮的外表正中她下怀,现在慢慢想起以前的事,这份喜欢又蒙上别的东西,也是爱,可没有再那么着迷。
她在灯山号上迷恋邵淮,是因为新奇,对邵淮的一切都保持着好奇。现在呢,过往画面正在排山倒海编织而成,邵淮的一切就没有新鲜感了,她以前已经得到过了,如今再续前缘,反倒是少了些新鲜和热烈。
不过,这些问题,连煋暂时不需要去纠结。
她还有更加重要的事要做。
她得去找远鹰号,去找母亲,小情小爱和这两件事比起来,不值一提。
吃过饭,两人来到外面的公园遛狗,牵着手,漫无目的地走着。
连煋的手机响起来,是连烬打来的电话,“姐,饭都做好了,你什么时候回家?”
连煋一挠头,把这事给忘了,“我刚忘记和你说了,我已经在外面吃过了,你不用等我了,自己吃吧。”
“你和谁一起吃的?”他总是像个家长一样,事无巨细地询问。
“和你姐夫一起吃的,这种事情你就别多问了,赶紧吃你的。”连煋不耐烦地催着,“对了,我今晚不回去了,不用等我了。”
连烬在那头握紧手机,呼吸凝滞,声调突然变得低沉,“不回来,那你要在哪里过夜?”
“在你姐夫这,别问这么多。”
“哪个姐夫?”
连煋:“还能是哪个姐夫,邵淮呗,不说了,我挂了啊,你赶紧吃饭吧。”
连烬坐在餐桌前,一桌子刚出锅的热菜还冒着白气,连煋不回来,一切都没味道,他没谈过恋爱,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情人会比亲人更重要?
如果连煋更加倾向于注重情人,那他是不是也可以
他缓缓抬头,侧目看向挂在墙上的全家福,照片上是连煋和他,还有父母,瞳孔聚焦盯了许久,他又站起来,站到了照片跟前,凑近了盯着看。
目光锐利的一寸寸扫视着照片上四个人的脸,每一个细微的五官都不放过,连煋脸上能够很轻易地看出父母的影子,眼睛像妈妈,嘴角翘起的弧度和爸爸一模一样。
而站在紧挨连煋站着的他,却丝毫看不出两位大人的影子,既不像母亲,也不像父亲,和连煋看起来也不像姐弟。
是不是真的应该去做个亲子鉴定,他还在犹豫。
连煋和邵淮沿着公园走了一圈,九点多时,两人才带着浪花回家,回的是邵淮之前买的婚房。
连煋出去淘金后,邵淮自己忙活着装修房子,准备两个猫窝,三个狗窝,打算后续和连煋彻底安稳后,把裴敬节家里的猫狗都接过来。
邵淮撑起放在角落的狗窝,对连煋道:“今晚让浪花睡这里吧。”
“好。”
连煋蹲下,解开边牧的牵引绳,又打开裴敬节给她的布袋,浪花的喝水器、饭碗、狗粮、零食、玩具都在里头。
先喂了狗,又玩了一会儿,浪花钻进狗窝里趴着,半耷拉着眼睛,显然是困了。
邵淮去找来给连煋准备的睡衣,“让它睡吧,你先去洗澡。”
“你先去洗,我坐一会儿,都累死了。”
“也好。”
连煋坐在沙发上,卫生间淅淅沥沥水声传来,她还在思考白天老保安嘴里的八卦,是否对不起谁,是否犯了错,这个轮不到旁人指摘,当事人都不介意,旁人更没有立场让她道歉。
她的确是拿了邵淮的钱,但说到底,也不是违法,她当初和他说好是借的,只是后来她出了海,联系不上他们,这才成了“老赖”。
还有一个问题,她的名声为何这么烂,坑邵淮和裴敬节的那些破事儿,怎么连姜杳他们都知道了,邵淮和裴敬节都不是什么大嘴的人,以这两人的性子,也犯不着添油加醋去抹黑她。
“到底是哪个老相好坏我名声呢。”连煋不由得自言自语,是那个她还没记起来的小黄毛,还是
她身边这些老相好,嘴最碎的当属商曜,可商曜这么单纯,这么爱她,处处为她着想,没理由给她破脏水啊。
连煋越想越是心乱,索性暂且将此事搁置,朝卫生间走去。
磨砂玻璃门上雾气漫漫,隐约能看到里面的人影,连煋屈扣手指,在玻璃门上敲了敲,“开一下门,我洗个手。”
邵淮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浴巾围在腰间,走过去开了门。
连煋盯着他看,邵淮身材保持得很好,宽肩窄腰,腹肌垒块分明,手臂肌肉线条流畅,水珠落在白皙肌肤上,又缓缓下流,他的外表的确出众,不管是脸,还是身材,处处透着矜贵二字。
“要洗手?”他声音夹杂湿气,低沉性感。
“嗯。”连煋走到盥洗池边,打开水龙头,两只粗糙的手任由水龙头冲刷,又扭头看邵淮,眼光落在他腰间的浴巾,“还避着我呢?”
“没有。”邵淮走到花洒前,扯开围裙,扔到一旁的架子,打开花洒继续冲澡。
连煋洗个手洗了很久,余光直白地审视他,“你那里还脱毛啊?”
“不是你要求的吗?”邵淮被她这样毫不掩饰地盯着,血管在鼓动,血液在发烫,某种气息在身体里叫嚣。
“好像是这样。”
对于这些细节,连煋总需要提点,邵淮这么一说,她就想起来了。
她二十岁就正式和邵淮在一起了,她那时候无知无畏,精力旺盛,出海归来也不累,就想去玩邵淮。
那时她和连烬都还住在邵家,她晚上悄悄去找邵淮,邵淮很多时候都避着她,因为他之前他被连嘉宁私下谈过一次话。
他和连煋之间,实际上是连煋十八岁了,成人之后才暧昧,连嘉宁和赵源常年不在家,两人以为他在连煋未成年时,就去勾她。
连嘉宁尚且还给他点好脸色,只是旁敲侧击地说:“你们差了五岁,连煋不懂事,你也该懂事,谈恋爱应该找同龄的。”
赵源脾气躁,气得青筋凸起,“你比连煋大了五岁,你自己算算,你十八岁时,连煋才十三岁,你到底什么时候勾的她?如果她还是未成年,你就教她乱搞,我现在直接去报警!”
连嘉宁和赵源在外见惯人心险恶,他们有强硬的规则,男方不能大女方三岁,再大就是丧尽天良。
邵淮沉默了许久,才道:“是连煋成年后,我才喜欢她,没有那么不堪。”
赵源道:“不管怎么样,连煋就算谈恋爱,也应该和她同届的人谈。你不要仗着自己比她大,就以‘成熟稳重’去诱她,你们以后不要再来往了。”
被提点后,邵淮对连煋冷淡了些,无视她热烈的目光,吃饭时,连煋在桌子底下勾他的腿,他也不做回应。
晚上,连煋自己撬锁来他房里找他,她很恶劣,站在床边,抬脚踩他,“老男人就是骚,浪货,我出海几天,你就这副脸色,是不是给我戴绿帽了?”
邵淮握住她的脚,使劲按着,连煋反而被捏得发痒,憋不住笑,“就说你这人不正经,老不正经,老骚货。”
“我不老,我也就二十五岁。”
连煋抽开脚,爬上床坐在他身上,“反正比我大五岁,就是老,老不正经勾小姑娘,你要不要脸?”
“你爸妈不让我们在一起。”
连煋晃着脑袋,“我是个乖孩子,乖乖听妈妈的话,我才不和老男人在一起,玩一玩你而已。”
她俯身吻他,野性十足,又打开了灯,屋内一下子通亮,她捧住他的脸,“让我看看我的玩具,哦,真老,一点儿也不新鲜,真是委屈我了。”
她掀开被子,脱他的衣服,连睡裤也给他扒开了,这一看,两眼发直,吃了一惊,“我的天,好丑,这也太丑了吧!吓死我了。”
又把被子盖上,死死捂住他,“果然是个老黄瓜,我不玩了,再见。”说着,火急火燎就要下床跑开。
邵淮拉住她,“丑?不都是这样吗?”
“哪有,我看那种片儿,里面都是白白净净,粉粉嫩嫩的,你怎么就这么丑呢?吓到我了,不和你在一起了。”
被连煋骂了几次,他开始自审身体的每个部位,脱毛美白,尽量让她满意,也低劣地希望,能用这些低俗的手段勾住她,不让她老是出海。
他魔怔地觉得,连煋天天出海不顾家,就是他魅力不够。
第65章
浴室雾气氤氲, 连煋眼睛也水雾湿朦,邵淮冲好澡,关掉花洒, 低沉声线将愣神的连煋拉回来, “在看什么呢?”
连煋露羞,挠挠头, 两只手揪住衣摆翻上来,脱了上衣,“你洗好了吗, 我也要洗。”
邵淮披上浴衣,移步让开位置。
连煋脱了个精光,走到花洒底下, 按下开关,在水底下淋着,头发被打湿一缕缕贴在脸上。
邵淮往手里挤了点沐浴露, 往她肩上抹, “我帮你。”
“好。”
他低头和她额间相抵, 嘴角弧度上扬, “你这德行, 像个淋了雨的猴子。”
“我是猴子, 那你是什么?”
“我是你的狗。”
邵淮知道她想要什么, 在她身上打了一片泡沫,取下花洒对着她冲, 冲干净后, 他随意丢开花洒, 仰头注视她的眼睛,缓缓跪下, 花洒孤零零在一旁晃荡,水滴悠悠滴着,一滴,两滴,三滴
十分钟后,邵淮起身抱起她,朝卧室走去,毛巾擦干净她身上的水渍,大拇指按着她饱润的下唇,“舌头伸出来。”
连煋握住他的手,侧头往他虎口上咬一口,“你自己伸舌头,狗才伸舌头。”
邵淮俯身吻她,舌尖启开她的牙关,探进她嘴里
连煋醒来时,外头的天灿白耀亮,九点多了,卧室被邵淮收拾得很干净,她身上也被他擦过一遍,很干爽。
“邵淮!”她喊道。
邵淮从客厅过来,手里还端着一杯咖啡,身上是很休闲的居家服,闲闲倚在门框,半笑着看她,“饿了吗?”
“有点,你先找衣服来给我穿。”
邵淮进入卧室,咖啡端放在桌上,去打开衣柜,里面是琳琅满目的女装,“都是按照你以前的风格买的,不知道你还喜不喜欢。”
“喜欢啊,我都还喜欢你,就说明口味没变。”连煋无拘无束,掀开被子就下床,拿了两件衣服往身上套。
她去洗漱时,邵淮如影随形进卫生间,站在门口看她。
连煋洗完,走到他面前,歪头看他,“总是跟着我干什么?”
“我喜欢。”
连煋跳到他身上,两只臂膀搂住他的肩,咬着他的嘴唇和他吮吻,清脆笑声在追逐碰撞的唇齿之间跃出来。
连煋并不打算回家,她出去了这么一趟,需要好好休息,待在邵淮这里,更为舒适。
连烬找了过来,在门口按门铃,邵淮去开门,看到连烬提着一个洗漱包和一个布袋站在门口,“我姐起来了吗,我给她送洗漱用品和换洗的衣服。”
邵淮扭头,视线落下正在看电视的连煋身上。
连烬径直推开门,跨步进去,笔直来到连煋面前,低声唤道:“姐。”
“你来这里干什么?”
“来给你送东西。”他半蹲在她面前,打开洗漱包,乖巧地说,“担心你用不惯邵淮的东西,我就把家里的给你送来了。”
“你事儿真多。”连煋粗鲁拎起洗漱包,和装着衣服的袋子,丢在沙发上。
“你吃早饭了吗?”连烬又找话头。
“吃过了。”
“我也吃过了。”他坐到连煋身边,“对了,大伯家要办喜事,堂姐结婚了,让我们今晚一起过去呢。”
“堂姐?”连煋印象里有个模糊的面容,又不真切,“好,我去。”
连煋想要看看以前的亲戚都是什么样,打算和连烬一起去参加婚宴,邵淮说他也要去。
下午四点,三人出现酒店的喜宴会场。
连煋从小到大就是亲朋故里的话题中心,她小小年纪就经常出海,周围人七嘴八舌,纷纷扰扰,有说她欠钱跑路不敢回来,有说她去当了海盗,还有人说她参加了什么秘密组织
一个个面容逐渐变得熟悉,连煋的记忆急速涌现,逐渐拨云见日,看着这些人的脸,她就想起来了,在场大部分人都是父亲赵源那边的人,她小时候见过,大致能记得一些。
连煋一进来,众人眼露精光,视线齐刷刷聚集在她身上,大大小小的眼珠子溜溜转动,看热闹的心思四起,不少人已经低头窃窃私语,不同版本的谣言正在铺天盖地酝酿。
大伯母和大伯穿着喜庆,放下酒杯就朝连煋三人走来,注意力只放在连煋身上。
“连煋,你回来了啊,之前你弟说你没死,我们还以为是假的,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连煋笑着:“之前出了点事,太忙了就没回来,好久没见到大家了。”
“没事没事。”
婚礼还没开始,大家都在闲聊。
连煋坐到椅子上,几个亲戚速速移动椅子围着她坐,大伯端视她少倾,“连煋,你在里面,没人欺负你吧?”
“没有啊,没人欺负我。”连煋听得云里雾里。
大表姑好奇地摸摸连煋肩头,又摸她胳膊,“哎呀,手臂这么结实,国家改造过的啊,就是精气神好。”
大伯点头,“就是就是,这坐姿端端正正的,在里面是不是得天天训练啊,听说里面的生活,和当兵的一样一样的,是不是?”
大伯母握着连煋的手,长声叹息,好言相劝,“连煋啊,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既然出来了,就好好改头换面,从头做人,别再干那种事儿了啊。”
上了年纪的二大爷,抹着眼泪,“唉,我早说过了,不能让孩子当留守儿童,你爸妈还不听,整天就在外面跑,你们看,让这孩子走歪路了吧!”
连煋听得一愣一愣的,抬头看邵淮,又看连烬,二人同样面面相觑。
大伯母又问:“连煋,你到底是判了几年啊,算起来,现在三年多了,有减刑不,你在里面表现怎么样?”
连煋干笑两声,“到底是谁传出来我坐牢了的?”
“大家都这么说啊,你三年没回来,你弟又说你没死,这可不是进去了吗?”大伯道。
“我没进去,我在外面工作呢。”
大伯母拍她的手,“我们懂,我们都懂,这事搁谁身上谁都不好意思说,可惜了,以后不能考公务员了。”
二大爷:“不可惜,公务员是国家饭,她早吃够了。”
连煋汗流浃背,这些谣言怎么越传越离谱,以前最多就是说她干传销去了,干海盗去了,怎么现在变成她坐牢去了。
“我真没坐牢。”连煋的辩驳毫无力度,暗想,按这个情况,她估计只有考上公务员,才能洗刷冤屈了。
大伙儿七嘴八舌聊了一会儿,大姑父拉着邵淮到一旁去,神神秘秘道:“小淮,你又和连煋在一起了,她的案底不会影响你吗,毕竟是进去过,你还是好好考虑吧。”
“她没进去过。”邵淮淡声道。
大姑父打量着邵淮,压低了声音,“你以前天天和连煋混在一起,你该不会也”
邵淮:“我也没进去过。”
舞台上婚礼司仪的声音暂时打断众人的议论,司仪简单开了场,新郎先出现在台上,新娘又从水晶路引道走出。
连煋看过去,一看到新娘的脸,她就想起来了,她八岁时从乡下来到城里,经常和这个堂姐一起玩,跟在她身后,和她一起跳橡皮筋。
堂姐方才一直在后台候场,这会儿出来了,才见到连煋,她在台上顿住脚步,又惊又喜,“连煋!怎么是你,你出来了,什么时候出来的?”
“我就没进去,我这些年在外办事而已,不是他们说的那样。”连煋起身,绕过人群,来到路引台底下。
堂姐俯身握她的手,“太好了,我就说你没犯事,你那么聪明,怎么会一时糊涂呢。”
“好了,你快去吧,等仪式结束了我们再谈。”
连煋坐回自己的位置,认真看完整个流程,邵淮坐在她旁边,一直和她十指相扣。
仪式结束,堂姐回后台换了秀禾服,重新回来和新郎敬酒,她挪来一个椅子,和连煋紧挨着坐,仔细看她的脸,心疼满目,“可怜的元元,这是去哪里了,怎么晒成这样,耳朵都脱皮了。”
“我前段日子还出了一趟海呢,没事儿,过几天就好了。”连煋凑过去和她咬耳朵,“姐,怎么大家都说我坐过牢啊,这事谁传出来的?”
“我也弄不清了,反正都是乱传,好多人说你是狂徒,到处犯事儿呢,大家都说你被判了死刑,后来又改无期了,我去问连烬,连烬也不说。”
连煋:“我没犯事儿,怎么可能坐牢呢。”
堂姐想了想,眼睛亮起,“我想起来了,你刚离开那时候,有人天天骂你,后来这些谣言就乱七八糟传来了,我当时还截图了,想要发给你,但一直联系不上你,给你打电话也是无法接通。”
“谁骂我?”
邵淮在一旁默默听着,知道商曜的好日子到头了。
堂姐摸身上,没找到手机,对站在旁侧新郎道:“明群,我手机好像落在化妆间了,你去帮我拿一下。”
“嗯。”新郎看着很高冷,简单应一声,回去帮堂姐拿了手机回来。
堂姐不停翻阅相册,终于找到当初的截图,这些截图她一直都有好好保存,以防连煋将来要维护名誉,而没有证据。
“找到了,你自己看吧,这个叫商曜的,天天骂你,骂得可难听了。”堂姐把手机递给连煋。
连煋低头看,大吃一惊,上面全是商曜在骂她。
“连煋,这辈子别让我再看到你,不然弄死你!有种你就躲在外面一辈子,别回来,不然我真会弄死你!
“骗子连煋,有本事害人,还没本事回来?狂徒,天杀的连煋,有种你就回来!”
“谁有连煋的联系方式,这人犯了大事,本人花重金找她,求告知线索!”
第66章
连煋一张张翻阅截图, 除了这几张外,还有更过分的,不带脏字, 但句句歹毒, 骂她无法无天,骂她人面兽心, 两面三刀,骂她上楼拆梯,过河拆桥。
发了朋友圈之后, 商曜尤其喜欢在评论里兴风作浪,别人问他,连煋到底干嘛了, 他回,反正连煋就没干过一件人事;别人问他,连煋现在在哪里, 他回, 不知道, 应该是进去了, 坏事干多了总会遇见鬼
邵淮在旁侧, 略过手机屏幕, 再次看到这些恶言泼语, 又不禁皱眉。
连煋把手机还给堂姐,“姐, 你可以把这些图片发给我吗, 你加我的新微信, 以前的号找不到了。”
“行。”
连煋和邵淮,还有连烬坐在一桌吃席。
准备离席时, 几个老亲戚拉住连煋的手,长吁短叹,言恳意切,“连煋,既然出来了,以后要好好做人啊,不能再走你爸妈的老路了。”
“我爸妈怎么了?”
亲戚:“你爸妈不是也进去了吗?”
连煋暗中头疼,在外人眼中,她这一家子除了连烬,都是法外狂徒啊。
离开酒店,来到外面的停车场,连煋那辆保时捷落满皎洁月辉,她进入驾驶位,连烬拉开车门,自然而然坐进副驾驶。
邵淮立在月光中,身量挺直,轮廓分明的面容格外出众。
连煋道:“我今晚回家,你自己回去吧,要不我送你回去也行。”
来酒店参宴时,三人里只有连煋开了车,她开着自己的保时捷,载两个男人过来。
“那你送我回去吧。”邵淮拉开后座车门,抬腿迈进去。
连煋一路上都在想商曜的事,没心情闲聊,车子平稳行驶在途,一条条流光溢彩的街景急速倒退,连烬不知道是不是心情不好,靠在椅子上装睡,邵淮也是一路沉默。
一路开过来,连煋忘记了拐弯把邵淮送回家,不知不觉,开到了自家小区单元楼下的停车场。
停了车,透过后视镜看到邵淮还在后座,这才惊怔,往把邵淮送回家了,她一拍脑袋,“我这个记性真的是,老是记不住事儿,你们怎么也不提醒我。”
她伸手推还在副驾驶装睡的连烬,“醒醒,你先上去,我送邵淮回去。”
连烬睁开眼,安全带解开,抱怨地喃语,“把钥匙给他,让他自己开车回去不就行了,真麻烦。”
连煋犹豫着,回头看向邵淮片刻,邵淮也道:“时候不早,不用送我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来来回回的,真麻烦,算了,你别回去了,今晚和我一块儿睡吧。”
连烬刚推开车门,伸出去的脚顿住,回头看连煋,“姐”
“他是你姐夫,在咱家住一晚,这不是挺正常吗。”
连烬:“你不是说,商曜才是我姐夫吗?”
一提到这个连煋就来气,恼气在口,“没看到他以前天天骂我啊,这样的人配当你姐夫吗?”
连烬暗觑后方的邵淮,低声道:“他不配,邵淮也不配。”他在心里道,只有我才配。
连煋下了车,嘴里还在埋怨,“你们也真是,我都回来这么久了,居然都没人告诉我这事儿,看着我被商曜耍得团团转,你们很开心吗?”
邵淮默默跟上去,拉住她的手,“我当年报过警,起诉过他了,他被拘留了十五天,后面就没怎么发疯了。”
“算了算了,反正你们就一直骗我吧,这些破事我也懒得计较了。”
三人回到楼上,连煋让邵淮进了自己的房间,没他的睡衣,她去找连烬,“给我一套你的新衣服,宽松点的。”
连烬露出疑惑。
连煋又道:“给你姐夫穿的。”
“我没有新衣服。”
“连烬,你一天天的,就要和我对着干,是吗?”连煋心情不好,脾气也躁了。
连烬这才回屋里,磨磨蹭蹭找了一套没穿过的运动装,出来递给她。
入夜,连煋搂着邵淮,辗转反侧,喉中如卡了根刺,上不去下不来,万般不是滋味,她那么疼爱的商曜,那么宠的商曜,之前还撸邵淮的金表送给他,冒险把他藏宿舍里,恩赐他同甘同苦的机会。
她这样优秀的人,能够和她同甘共苦,这是多大的福气啊,邵淮都没这样的福气。
到头来,却是疼了个白眼狼。
“你说,商曜为什么要那样骂我啊?”连煋喃喃自语。
邵淮吻在她额角,“我也想知道。”不仅是他,乔纪年、连烬、裴敬节等人都想知道商曜为什么要会性情大变,为什么会天天对连煋破口大骂。
连煋仔细琢磨,现阶段恢复的记忆碎片都串联起来,恍然大悟,怎么把这个原因给忘了呢。
她伸手,从床头柜摸出手机,再次打开堂姐发给她的那些截图,不断看下去,草蛇灰线藏在字字句句中。
“连煋,我的一辈子都被你毁了,你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你对得起我吗,我还这么年轻,你到底要不要脸!”
“我不会放过你的,一辈子都缠着你。”
“”
“哈哈哈,我居然没想起来是这个原因!”连煋一掌拍在邵淮身上,大笑出声。
邵淮在黑暗中看她模糊的脸,“什么原因?”
商曜是不道德,但连煋也不能把这事儿到处吹,这可是人家的痛点,她关掉手机,倒扣在床头柜,“这是我和他的秘密,不能外泄。”
“什么秘密,连我也不能说?”
“就是不能说。”连煋歪头靠在他怀里,“睡吧睡吧。”
安静不出片刻,她又撑起身子,昏暗之中视线如箭,警惕盯着男人的脸,“你以前没有骂过我吧?”
“绝对没有。”邵淮矢口否认。
“那大家怎么都在传,我坑了你,卷走你的身家?”
邵淮:“他们这么传的时候,我有澄清过,你没拿我的钱,他们都不信。”
“行吧,反正你也喜欢骗我,谁知道你嘴里是真是假,还是等我自己想起来吧。”
邵淮公司有事,一大早就起来了,连煋也一同起床,两人洗漱完,连烬已经买了早点上来了,是三个人的份,整齐摆在桌上,“姐,过来吃早饭吧。”
连煋领邵淮坐到桌边。
连烬又道:“姐,我去给你收拾一下屋子?”
“随便你。”连煋睡意未退,摆摆手道。
连烬进入房间,不知在捣鼓什么,十分钟左右,看到他抱着被套和床单出来,进入卫生间,很快,洗衣机运作的声音嗡嗡响起,他这才回到餐桌前,和连煋一起吃早饭。
“你洗床单干嘛?”连煋问。
他什么也不说,低头闷声喝豆浆。
连煋把邵淮送走,风风火火要去找商曜问个清楚,邵淮原本想推掉工作,和她一起去,被她严厉拒绝,她去找商曜,谈来谈去,终究还是扯到裤.裆里这点事,还是别让邵淮看笑话了。
连煋找上门时,商曜正在屋里发脾气,对着几个手下怒骂,“这么久了,连个靠谱医生都不找到,养你们干什么,一群废物!”
一个手下道:“老大,再等等,别着急,我派人去宁市那边问,听说那儿用个老中医,专门治这个的。”
“我急了吗,我有说我急了吗?”商曜目光又锐利了几分,“是我朋友急,不是我急。”
助理顺着虚掩的门进来,“老大,你的朋友来了。”
“让他滚,我没有朋友!”商曜嫌恶道。
助理:“老板,是连煋来了。”
“不早说!”商曜咬牙切齿踹过去,助理灵活躲开。
几个手下知情识趣退出去,连煋紧接着进门,问道:“商曜,你怎么这么喜欢骂人?”
商曜脸色转换得极快,摆上笑脸迎她,“没有啊,我没骂人,我怎么会骂人呢。你怎么过来了,也不提前说一样,是不是想我了?”
“是想你了。”连煋坐到沙发上,面色平静拿出手机。
商曜贱兮兮走过去,下巴抵在她肩头看她,“怎么有空来看我了,不玩邵淮了?还是说,已经玩腻了?”
他握住连煋的手,虔诚吻在手背,“元元,我不像邵淮他们那么自私自利,我很大度的,只要你开心,你去玩他们也无所谓,记得回家就行。”
“你看看,这个是什么。”连煋调出堂姐发给她的那些截图,手机递给商曜。
商曜瞳孔骤然收缩,笑容飞速收敛,“你怎么知道的?”
“我都想起来了。”
“不是这样的,元元,你听我解释!我的账号被盗了,这些东西不是我发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这么爱你,怎么可能这样对你,不是我。”
“你都骂我骂到被拘留了,还在狡辩!”连煋越想越气,“明明是你被警察抓了,现在外面反倒是都在传我进去过,大家都说我这次回来,是因为表现好才减刑了。”
左右是瞒不住,商曜跪下,痛哭流涕,“我该死,元元,都是我的错,是我该死,我嘴贱,是我对不起你。”
“你说你,骂一两句也就算了,天天骂天天骂,你自己看看你发过的那些,有替我考虑过吗?”连煋气急败坏,伸手掐他的脸,“你阳/痿的事情我都没到处说呢,你就天天骂我。”
一谈到这个,商曜面色惨白,“这个你也想起来了?”
“嗯。”
商曜眼眶发红,猛地站起来指着连煋,“你还好意思说!我为什么阳/痿,还不是因为你,你把我搞成这样子,我就得忍着受着,一句话也不能说?”
他几乎咆哮起来,歇斯底里,“你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吗,我还是个处,就被你弄成这样,你说会帮我找医生,结果呢,自己带着钱跑了,我到处找你,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我真的要疯了,连煋!”
连煋:“那你也不能那么骂我啊,本来我也不是什么大坏人,被你这么一搞,名声全烂了,我上次出海,大家都信不过我,差点把我扔海里了,你知道不?”
“谁要把你扔海里,我现在去阉了他!”商曜声音很大,震得连煋耳膜发疼。
连煋压住情绪,眼皮懒懒抬起,“行了,你把裤子脱了,让我看看到底伤成什么样子了。”
“看了你又嫌弃我,我知道,我比不上邵淮他们,我就是个废人。”商曜颓废地坐到沙发上,“别看了,连我自己都不想看。”
第67章
两人坐在沙发上, 商曜痛苦低下头,脸埋在双臂中,隐忍压抑的抽泣渐渐传出。
连煋挪动身子, 俯身去看他, 不确定地问:“商曜,你哭了?”
商曜不为所动, 依旧埋头抽泣。
连煋抓住他的头发,提起他的头,让他抬起脸。
看到他眼眶润湿, 泪眼朦胧,整个人仿佛突然间被抽走了精气神,脊梁都塌了, 再也没了支柱,半分力气都没有,像个泡了水的麻袋, 唯一让他撑起身子的, 就是连煋抓着他的头发传递而来的力量。
“商曜, 你真哭了, 不至于吧?”连煋凑近了, 近近盯着他看, 大眼对小眼, 莫名滑稽。
商曜哭得眼皮都发肿,也盯着她明亮的眼, 屋内一片死寂, 静静对视十多秒, 商曜猛不丁凑近,以奇异的速度在她唇上亲了一口。
连煋气得抓紧他的头发, 抬手想要打他。
商曜没脸没皮,主动抬起脸,白皙无暇面颊贴上她的手,“来来来,打吧,往死里打,反正我在你眼里,连条狗都不如。”
连煋的巴掌落下,也没真的打,不轻不重地碰了下,意思意思就行。
商曜反倒是来劲儿了,握住她的手抬起来,主动扇自己巴掌,“来啊,继续打,我一点儿也不怕,你越打我越开心,继续打。”
连煋用力抽回手,坐正了身子,双手抱拳,“懒得打你,怕把你打爽了。”
她看着商曜,又道:“你也别怪我,你这嘴这么贱,也是活该,当初不是你整天乱开黄腔,我也不至于踢你。”
商曜稍稍复燃的气焰再次无声无息熄灭,长长叹息,懒懒散散靠在沙发靠背,眼圈再次发红,不知在想什么,继而往连煋怀里倒去。
他这次不再藏着掖着了,毫不压抑地大放悲声,哭从胸腔闷震,越来越夸张。
连煋坐着不动,冷眼旁观。
商曜本性不改,又开始骂她,“连煋,你还是个人吗,有没有想过我,我这么年轻就这样了,禽兽不如的东西,你有本事把我弄成这样子,没本事负责?”
他缓缓抬头,悲腔如洪水冲坝,哭声嘶哑,“你当初一声不吭就离开,你刚走的时候,知道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吗?我去医院都不敢白天去,只能晚上偷偷摸摸去,你害苦我了!”
连煋坐了会儿,被他的哭声弄得头疼,伸手一揽,搂住他的脖子,把他按到自己怀里,“别哭了,我会给你找医生的。”
“治不好的,我都看过好多医生了,什么方法都试过了,治不好的。”
连煋也闭上眼睛,收拾好自己的情绪,良久后才缓缓道:“商曜,我最气的不是你坏了我的名声,而是”
她顿了顿,才继续说,“而是,我很失望,我以为你和邵淮他们不是一类人。”
商曜还在哭,“当时我真的很慌,我以为你嫌弃我了,就不要我了。”
连煋指腹无意识地摩挲他的耳垂,“还在灯山号上时,每个人都在骗我,邵淮,乔纪年,裴敬节,甚至是连烬,他们都在骗我,都不告诉我的身世,我以为你和他们不一样,我以为你是我过去最好的朋友,结果,你居然也在耍我玩。”
“我没有耍你玩,我是真的爱你。”
他侧过身,双手捧住连煋的脸,目光深邃看着她,声线里哭腔未褪,“可是你让我怎么说,难道见到你的第一面,就告诉你,我是个太监吗。”
一字一句,都是把结痂的伤口撕开给她看,他凑近和她额头相抵,眼泪砸落到她的脸上。
“连煋,你不明白,我是个男人,这种事情我说不出口,我真的说不出口。”
连煋伸手在他后背轻抚,“商曜,先这样吧,我们都冷静冷静。”
她推开他,站起来,“我来找你,只是先告诉你,以前的事情我都想起来了,也没别的意思。”
说完,她往门口走去,商曜叫住她,“你说要一辈子对我好,你说过很多次,还算数吗?”
“我不会丢下你,会给你找医生的。”连煋只留下这么一句,出门去了。
一人走在外头的林荫道,现在是七月中旬,正值夏季,苍穹火伞热涨,路边的棕榈叶子像漂了层油,反射着炙阳的气息。
连煋心里很不是滋味,对于邵淮等人,她一直都保持警惕,玩归玩,但没真心信任过,她可以玩够了,毫无负担地跑掉,像当初偷偷去淘金,她也是不告而别,就一走了之。
可对于商曜,商曜在她心里的位置不一样。
且不论男女之情的,她是真心实意把商曜当朋友,把他放在心里。她偷摸着跑出去淘金时,除了告诉姥姥,就只给商曜留了一封告别信,连最合她胃口的邵淮都没这个福分。
然后,到头来,商曜却是骂她骂她最凶的一个。
这让她有种好心被当成驴肝肺的悲哀,她那么在意,那么疼爱的一个人,背地里竟是这样的贱货。
连煋一路走,一路想,暂时不打算给商曜好脸色了。
况且,阳/痿的男人容易心理变态,万一这人哪有又对着她发疯,搅乱她的计划,那可就糟了。
现在是七月中旬,她最晚也得九月份出海去找母亲,时间再拖,等到了冬季,北冰洋越发寒冷,冰面很厚,就算是有破冰船,前进的航行也会受阻。
光靠她一个人,开不了破冰船,至少需要一名大副,一名轮机工,还有一名水手。
她暂时的打算是,带上乔纪年和连烬,也不知道竹响愿不愿意跟她一起去玩,竹响有丰富的远洋经验,还能自己改造淘金船,如果竹响能帮她,那是再好不过。
这么想着,连煋又回到家里。
连烬在家办公,没去公司,正在书房对着电脑处理文件。
书房的门虚掩着,连煋脚步没有声音地走进去,来到他身后。
连烬警惕性很强,连煋出现在门口时,他就注意到了,但没出声,只是静静等她来。
连煋悄然站到他身后,看向他的电脑屏幕,上面是一些股市数据信息,隔行如隔山,连煋什么都看不懂。
“连烬。”她自己先开了口。
“姐。”他转动椅子,转过来面对她,抬起下巴仰视她的脸,握起她的手,也没敢真的握,只是捏她的指尖,“你去找商曜了?”
“嗯。”
“你们怎么样了?”
连煋:“没怎么样,他都骂我骂成那个样子,我们还能怎么样。”
“姐,我从没骂过你。”
连烬歪了头看她,眼镜的镜片后方眼睛犀利,他长着一张典型的精英脸,薄唇深眼,才二十三岁的年纪,就显现出罕见的刻薄,像个劣绅。
连煋大大方方反握他的手,在他掌心捏了捏,“没骂过我,这算值得提出来谈的优点吗,我也没骂过你啊。”
说着,连煋又笑了,有点不好意思,“我可不是什么坏人,当初撞断你的腿,那是不小心了。那时候也怪你,我都说别跟着我了,你还一直追车,这不是碰瓷吗。”
连烬笑着点头,“是,都是我不好,是我碰瓷了。”
连煋又把话题拐到正题上,“连烬,咱家里的公司,现在最多能拿出多少钱,我想要点钱。”
“你要多少?”
“你先和我说,你能给我多少?”
连烬如实道:“套现的话,最多能拿十亿出来。”
他这个公司,是从当年父亲赵源持有股份中,逐渐吞并了赵家家族的小资产,之后进行重组拼起来的公司。
三年前连煋离开后,这个公司才正式起步。现在表面上看着规模不小,但资金有一定缺口,连烬就算尽最大力,也只能拿出十个亿。
“如果直接把公司卖掉呢,能卖多少?”连煋又问。
“这个不好说,得看有没有公司愿意收购,收购的流程也很长,至少半年才能拿到钱。”他悄无声息和连煋十指相扣,握得很紧,“姐,你要钱干什么?”
“没事,我就问问。”
连煋再次犯难,她需要三十个亿,才能去挪威把她的破冰船拿到,而且这三十个亿,得一个月内凑齐才行,不能再拖了。
不知道邵淮这颗帅韭菜,还能不能再榨出点金币出来。
她发誓,绝不是坑他,等找到远鹰号上那六十多吨黄金,她就能大赚一笔,就可以还钱了,事情办完,再把破冰船转手卖掉,估计也不亏。
当天晚上,连煋和连烬说了声,又去邵淮那里过夜。
她到时,邵淮还没从公司回来,告诉了她门锁密码,让她先进去。
连煋躺在沙发上睡觉等他,敲门声响起,她嘴里嘀咕着去开门,“敲门干嘛,不会自己进来吗,真麻烦。”
去开了门,却发现是商曜,他额上还蒙着一层汗,一看到连煋,就跪在门口,“元元,我受不了你不理我,给我一次机会,求你了,我很爱你。”
连煋拉他起来,“你干嘛这是,这不是我家,快走,别让邵淮回来看到你。”
“那你原谅我,我再不会骂你了,我已经得到教训了,邵淮都把我送进派出所了,原谅我好不好。”
连煋一见到他,心里就不好受,自己往卧室的方向走,淡声道:“你走吧,我暂时不想看到你,给我点时间。”
商曜靠在门口站了片刻,蹑手蹑脚走进来,把门关上,悄悄随她进了卧室,又跪在她面前,“连煋,原谅我一次,求你了。”
连煋坐在床边,这是邵淮准备的婚房,床单也是全新的红色,她伸手搡他,“你快走,等会儿邵淮回来了,又要和你吵起来,我现在很烦,一听到你们吵架我就头疼。”
“不吵,我不会吵的,我很乖的。”
好巧不巧,邵淮的声音在外响起,“元元,你在卧室吗?”
商曜脑子简单,一心只想讨好连煋,不愿触怒邵淮,不愿惹连煋不开心,他不知怎么想的,俯身趴下,钻进床底,露出个头,“元元,你放心,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不会破坏你和邵淮的感情的。”
“元元,你在里面吗?”邵淮走进来,商曜紧急缩进床底下。
连煋被搞得一脸懵,只好先站起来,对邵淮道:“嗯,我在这里。”
邵淮进了卧室,搂住她的腰,低头亲她,“今天一直在想你,给你发消息,你也不回我。”
“我忙呢。”
“忙什么?”
连煋眼神闪躲,瞟向床下,“忙着照顾浪花。”
“哦,它很黏你。”
邵淮抱得她很紧,压在床上,自然而然吻她的唇,顺着脖子吻,牙齿咬开她的衣领,连煋紧张地抱着他,脑子乱如麻,商曜还在床底下藏着呢。
一片漆黑中,商曜趴在地板上,上头传来窸窸窣窣的衣服摩擦声,逐渐发重的呼吸声,还有亲吻的水响声
他试图幻想,连煋坠入迷情的脸。
忽而,他双目瞪圆,血液深处腾升出久违而诡异的冲动,像蛰伏在冰雪地下的蛇,正在可怕地苏醒了,手往下摸,惊愕发觉,他似乎可以了。
三年来毫无动静的地方,似乎有感觉了。
第68章
连煋心跳得飞快, 商曜还在床底下趴着,她可没心思和邵淮来这茬儿。
商曜神经兮兮,情绪不稳定, 万一她和邵淮做到一半, 商曜冷不丁爬出来要加入,那以后可不就是商曜萎了, 连她也得萎。
“邵淮,邵淮,先别急, 我都饿了,先去吃饭。”连煋手忙脚乱按住他,又捂住他的嘴。
邵淮眼波流转, 微眯看她,以为她在和自己调情,在她掌心暧昧舔着, 抱得她更紧了。
“我没和你开玩笑, 我真饿了!”连煋推开他。
邵淮往她小腹摸了摸, 唇角勾起漂亮的弧度, “还真是饿了, 我去做饭。”他又亲在她的嘴角, 给她整理歪斜的衣领, 站起了身。
连煋拉住他的手,借力从上床起来, 也要和他一起走, “别做了, 我们去外面吃,我看网上有人推荐, 说是韵海区那边有家新开的火锅店,特别好吃,我们去吃火锅吧,我想吃火锅。”
邵淮哪里会拒绝她,“行,那走吧。”
连煋很急,推着邵淮出卧室,到门口匆匆换鞋,出门来到外头的走廊,她脚步也很快,走在邵淮前面,一直拉他向前。
邵淮都快跟不上她,不禁问道:“怎么这么着急?”
“我饿了,我是真的饿了。”
“家里还有面包,要不要先回去吃点面包垫垫肚子?”
连煋挽住他的胳膊,扯着他进入电梯,迅速按下楼层按钮,“我想吃火锅,要留着肚子吃火锅呢。”
来到地下停车场,邵淮坐进驾驶位,正打算把车子开出来,连煋突然道:“哎呀,我耳机落在床上了,我回去拿一下,你等我,我马上下来。”
“我和你一块儿去吧。”邵淮欲解开安全带。
连煋手顺着车窗进去,按住他,“不用,你在这里等我,我马上下来,我跑着去,很快啊!等我!”
说着,她已经往电梯的方向跑。
马不停蹄回到门前,按下密码锁开门进去,客厅寂静无声,落针可闻,连煋压低声音喊道:“商曜!”
没得到回应。
她又小跑进入卧室,放眼环视,也没见到商曜人,再次喊道:“商曜,你躲在哪个地方了,快出来!”
这时,床底下传出轻微声响,商曜声音有些奇怪,“我在这里。”
连煋趴下,掀开垂落绸质床单,看到商曜以一个别扭的姿势趴在床底,床底很暗,她看不清他的脸色,也看不清他到底在干什么,“我引邵淮走了,你还一直藏这儿干嘛,是不是傻!”
商曜爬了出来,连煋这才看清他的真面目,怪,非常怪,商曜面颊潮红,眼神怪异,裤头的皮带居然还解开。
连煋迅速打量他现在的状态,猜疑到了什么,继而大怒,眉头皱得很深,“你刚才在床底下干什么呢?”
“我,我,没干什么啊。”商曜结结巴巴,仓皇局促整理好自己的裤子。
看他这闪躲的样子,连煋更是嫌恶,“你该不会是该不会是在打飞机吧,你恶不恶心啊商曜,谁准你在这里干这个的?你躲床底下发情呢!”
“我没有,不是你想的那样子!”商曜涨红了脸,急得脸红脖子粗,“连煋,你先听我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刚才突然有反应了,我解开裤子观察一下而已。”
“怎么会有反应?”
“我也不知道,突然就有了,很奇怪的感觉。”
连煋细思,鄙夷更甚,“你是听到了我和邵淮抱一块儿,就有反应了?”
“好像是这样,我刚才一想到你们要做那种事情,特别生气,特别嫉妒,然后就有感觉了。”
即便羞耻难堪,商曜还是如实托出,这件事只有他和连煋知道,除了连煋,无人可倾诉,他被困在这个泥潭中三年多,急于把自己的痛苦和变化倾吐出来,把连煋当成虚无缥缈的支柱。
连煋目光下移,盯着他那里看,“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去找那种片子看,肯定也有感觉,多看几部片子,说不定就能治好了。”
商曜急于解释,“我以前就试过了,没用了,我电脑里全是那种片子,什么类型都看过,还是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那这次怎么会有反应?”
“我也不知道。”
连煋思忖稍许,又问:“到底是怎么有反应的,能够正常起来了,还是只是有感觉?”
“有感觉,非常奇怪的感觉,身体很热,像是青少年时期那种冲动。不过,但没有真正起来,我正想自己摸一摸,看看能不能行呢,你就回来了。”他事无巨细说着,很诚恳,像病人在和医生报告病情。
连煋环视四周,“那你再弄弄,看看能不能起来,如果可以,以后你可就没理由拿这事儿压我了啊。”
“好,我试试。”商曜被惊喜冲昏头脑,觉得自己一定能够重振雄风,迫不及待想要试一试,当即就要解裤子。
连煋眼里的嫌弃都要溢出来,“你这个人真是的,别在这里弄啊,去卫生间弄,恶不恶心啊你。”
“哦,不好意思。”商曜眼露纯情,匆匆扣好解开的皮带,往卫生间方向走去,掩上磨砂玻璃门。
连煋也走过去,蹙眉靠在门口听动静,听到了皮带扣响的声音,十秒,二十秒,一分钟两分钟过去了,商曜也没动静。
她忍不住问道:“到底行不行啊,这么久?”
“再等等,再给我一分钟。”商曜低哑的声音传出。
连煋又等了三分钟,邵淮估计是等急了,给她发消息问她好了没,连煋只能应付着给他回复:“刚找到耳机,我上个卫生间就下去,马上啊。”
邵淮:“不着急,你慢慢来。”
连煋把手机收回口袋,拍打玻璃门,“你到底行不行啊,又在骗我,我赶时间呢,你别磨磨蹭蹭的。”
商曜不回话了,门内隐约有抽泣声和粗重的呼吸夹杂在一起。
门没有反锁,只是虚掩着,连煋等得不耐烦,一把推开门进去,只见商曜一只手撑着墙,背脊弯似弓,头低低垂着,表情痛苦,另一只手在动,动作非常粗鲁。
他病态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连煋进来了,他都没有察觉到。
连煋好奇地走过去,凑近看了眼,商曜是从小锦衣玉食娇惯出来的公子哥,很注重肌肤保养,又未经人事,颜色很浅,和邵淮精心护理的,不相上下。
“你进来干吗!”商曜这才注意到连煋进来了,吓了一大跳。
“到底行不行啊,这玩意儿不是试一下就能知道行不行吗,用得着搞这么长时间?”连煋收回目光。
商曜加大力度,额间都冒出细汗,慌乱地给自己找借口,“本来快可以了的,你不声不响进来,吓我一跳,又被你给吓萎了。”
连煋不由得再次瞥向他,“不行就别弄了,用得着使那么大劲儿吗,别把自己给玩废了。”
“再给我两分钟,两分钟就好。”商曜急得脖子上青筋暴起。
连煋靠在洗手台边上看他,撇嘴道:“不行就算了,正常男人哪里需要像你这样弄半天?看看人家邵淮,几秒钟就能起来,根本就不需要像你这样,你这个就不正常,别搞了。”
商曜幽幽抬起头,眼神复杂,近乎是咬着牙说:“你就非要拿我和他这么比吗,是我想这样的吗,我就不痛苦吗,我就不自卑吗!”
连煋知道戳中人家可怜的自尊心了,缓和了点语气,“我说的就是事实啊,有病咱们就去治,大大方方去治,别老纠结这些。”
“我大方不起来。”商曜自暴自弃顺着瓷砖壁滑落在地,狼狈地坐在地上,手上的动作更加粗暴野蛮。
连煋都担心他这么搞下去,会彻底无药可救了,扯住他的衣领,把他拉起来,“别搞了,起来,回家去等着,我会给你想办法的。”
商曜又哭了,浑浑噩噩起身,手指无力地整理裤子。
连煋推他到洗手台跟前,“赶紧洗手,然后回家去。”
商曜默默听她的话,洗完手,和她一起出来,来到外面的走廊。
连煋嘱咐道:“我先下去,你到楼梯口那里等个十分钟,等我和邵淮开车出去了,你再走,别让他看到你。”
“嗯。”商曜脑袋垂着,毫无精气神。
连煋正准备走,想起了什么,又扭头问:“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去你家找你,连烬告诉我的。”商曜抿嘴,片刻后才道,“他说,他心里只认我这个姐夫,还告诉我,你心里还是有我的,让我别放弃。”
“这个事儿精。”连煋嘀咕着,“行了,我走了啊,你回去后往那里擦点药,搞这么粗鲁,都肿了吧。”
“我知道,你快去约会吧,不用担心我。”
连煋乘电梯,来找到地下停车场,邵淮还在车里等她,她假装匆忙地坐进去,“耳机掉到床底下了,我找了很久,烦死了。”
“那我们走吧。”邵淮走过来,帮她系好安全带,往她脸上亲了亲,这才将车子开出去。
路上堵车,车子像蚂蚁停了一大串,连煋无聊往窗外看,遥遥看到商曜的影子,他从路边的药店走出,拎着个塑料袋,模样颓废,行尸走肉一样。
“在看什么?”邵淮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是商曜啊。”
连煋没有回他的问题,而是没由来地说:“你有没有觉得他很可怜?”
“谁可怜?”
连煋:“商曜。”
“我也很可怜。”邵淮缓声道,前方车子挪动了,他回正目光,把车开动起来。
第69章
两人来到火锅店, 根本不是什么新开的店,这是个当地招牌老店。
连煋拉邵淮的手进去,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邵淮也没有点破, 静静吃着东西。
连煋一天到晚跑上跑下,食量不小, 吃了两碗米饭,大部分的菜也都被她吃了,邵淮一直帮她涮菜, 格外地安静。
连煋也注意到他的情绪,恍然意识到,婚房里客厅是有监控的, 不过卧室没有。
邵淮很有可能知道商曜进入房子了,还和她在卧室待了一阵,按照当时的情况, 她和商曜从卧室走出时, 商曜还在整理裤子。
要不要问, 要不要解释, 连煋一下子也难办了。
这事情要真解释起来, 也是山路十八弯, 她要怎么说呢, 难道要说,商曜来找了她, 谈了点正经事, 然后因为邵淮回来了, 商曜害羞就藏到床底下去了?
这个说法,一说出口, 毫不意外让人浮想联翩。
更何况,她和商曜是有前科在的,当年已经被邵淮在酒店“抓奸”过一次了,这次怕是越解释越乱。
难不成让她彻底坦白,说是因为她把商曜踢废了,三年前酒店抓奸,和这次藏在床底下,都是因为这事?
顾及到商曜的心态,连煋还是暂时说不出口。
算了,反正邵淮向来很擅长原谅她这种“作奸犯科”的行径,他早该习惯了吧。
邵淮拿出纸巾,给她擦拭嘴角的辣酱,大拇指按在她的下巴,“抬一下头,还没擦好。”
连煋仰起脸,让他擦。
隐约间,几个修长的身影立在两人的桌子前,为首的男人笑声痞气,长腿一迈,坐到连煋这边的沙发,“哎哟,这不是大名鼎鼎的连煋吗,你出来了,可喜可贺啊。”
“什么叫我出来了,我就没进去过。”连煋往里侧挪,同他拉开距离。
男人拿起一旁的一次性纸杯,自顾自倒了杯柠檬水。
他先是别有意味地揣视了下连煋,嘴角缓缓扬起嘲笑的弧度,看向邵淮,笑道:“哥,又破镜重圆了?这次要幸福得久一点儿哦,不然我会心疼的。”
邵淮嘴角不着痕迹地抽动,很快敛住情绪,眼神保持如旧的淡漠,他拿起手机看了眼,微抬下巴对连煋道:“吃好了吗,我们走吧。”
痞子男堵在连煋这边的沙发上,一只手撑起头,偏脸看向连煋,“狂徒,刚出来就开始收割韭菜了?不忘初心,可以的。”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连煋和他对视,仔仔细细看他的脸,试图回忆这人到底是谁,有个很模糊的印象,但又不真切,她只好问道,“你叫什么来的?”
“老相好真是忘性大,这才多久,就不记得我了?”他笑得玩味,又装得无辜,有种怪诞的滑稽,“是因为我当初没给你钱,你才记不住我吗,真是抱歉。”
连煋看向邵淮,眼神询问这人是谁。
邵淮默契地明白她的意思,淡声道:“盛启廷。”
连煋的记忆正处于恢复状态,被邵淮这么一点,她立马想起来了,不由得头皮发麻,盛启廷,凌迅集团的二公子。
凌迅集团,连煋一想起这个,再次发愁。
她细细捋着当年的事情,按照外人看来,当初就是她偷走了凌迅集团最高级别的船舶技术文件,还有挪动了五个亿的公款。
可内幕并非如此,虽然船舶技术文件是她拿的,钱也是她拿的,但她都是听从盛启廷的姐姐盛祈玉,还有海运协会会长汪赏的指挥。
她看向盛启廷,“以前的事情你不懂,叫你姐姐过来和我谈。”
盛启廷依旧一副痞傲的混混模样,“我姐出海了,现在家里我做主,本来以为你回来了,会登门道歉说清缘由,结果你一直藏着,就别怪我不客气了,等着我这边的律师函吧。”
“我哪里藏着了,我整天大摇大摆在街上逛,你自己不来找我的。”
连煋心里也发慌,挪用的公款是拿去造潜水器了,至于船舶资料文件,则是潜水器母船的设计图,这实际上是她和盛祈玉的合作,她拿的公款和船舶资料,都有盛祈玉的签字文件。
但这些文件现在在
连煋一拍脑袋,想起来了,被她藏到太平洋的一个无人岛上去了。
连煋暗恼,或许有些事情就不应该想起来,秘密知道越多,越是麻烦。
看着她愣怔的模样,邵淮担心地问:“是不是想起来什么了?”
“没什么。”她义正言辞,“我不是坏人。”
“我知道。”
连煋轻咳一声,再次看向盛启廷,“你先别急着起诉我,先让你姐联系我,这事儿是我和她的合作,你别乱插手。”
“都跟你说了,我姐出海了,现在家里的公司归我管,你就等着吧!”
盛启廷从小就是个外强中干的混子,急于证明自己,现在盛祈玉出海了,他必须趁此机会证明自己!
第一件事,他就是要拿连煋开刀,把连煋这个人人喊打的法外狂徒抓拿归案,追回当年被连煋私吞的公款,找回被连煋盗走的秘密文件。
如果他能单独干成这件大事,整个盛家,再也没人看不起他。
盛启廷手指敲打着桌面,“我这次过来,就是给你个下马威,你要是识相点,现在就还钱!”
他站起来,痞里痞气,像在小树林约架的小学生,“还有,最重要的是,赶紧把当年的技术文件交出来,你要是好好配合,我们可以不用法院见。”
“让你姐给我打电话,不然没什么好谈的。”
“行,我们法院见。”盛启廷指了指她,嚣张地离开了。
连煋站在原地,拿出手机,终于在脑海中回忆出了一个号码,这是以前盛祈玉的卫星电话号码,但现在拨过去,显示无法接通。
“走吧,先回家。”连煋收起手机,拉住邵淮的手。
两人出了火锅店,坐进车里。
邵淮才问道:“要怎么应付盛启廷?你失踪的那三年,凌迅的人也一直在找你,说要起诉你。”
“我当初拿的钱和文件,都是经过盛祈玉的同意,现在只要联系到盛祈玉,她肯定能给我作证。”
邵淮:“她会帮你作证吗,去年凌迅给你发了律师函,因为找不到你,发我这里来了。我去找过盛祈玉谈话,她说她和你不熟。”
连煋揉揉太阳穴,“这是我和她的秘密,先给我点时间,我好好想一想。”
回到家里,连煋落落穆穆。
因为盛启廷的出现,她想起了更多线索,在北冰洋有一座镶嵌在冰层底下的金矿,她这些年拼命筹钱造破冰船,就是要去找那座冰下金矿。
远鹰号上面的六十多吨黄金,和那座金矿比起来,根本不是一个量级,如果她能找到那座金矿,今后再也不用为钱发愁了,这是一个伟大的冒险。
她的父母,当年也是和考察队去找这座金矿,才一去不复返。
“你在想什么?”邵淮抱住她,埋头在她锁骨上亲吻。
连煋摸着他的头,“邵淮,其实我挺喜欢你的。”
“怎么突然说这个?”邵淮撑起身子,被子拉上来了些,把她抱在怀里。
“就是喜欢你啊,别人我都是开玩笑的,但对你,我是真喜欢,以前就喜欢,现在也喜欢。”
邵淮头一回得到她如此正式的表白,反而有点不真切,“不嫌我是个老男人了?”
“也不老了,很帅。”她搂住邵淮的脖子,翻身压在他身上,“年纪大点好,稳重,宽容,不容易吃醋,可以打点好家里。”
“也不是不会吃醋。”他吻住她,密密麻麻啃咬,过了好一会儿才分开,“我希望,我是你心里最爱的那个人。”
“是的,我最爱你。”
“再也不会丢下我?”在昏黄的壁灯中,他盯着她的脸,试图将她的轮廓都刻在脑海中。
“再也不会。”连煋轻轻松松地答应。
第二天,连煋让邵淮帮忙打探消息,看能不能联系上盛祈玉,只有盛祈玉出来作证,就能证明连煋没有挪用公款和偷窃技术机密。
但盛祈玉出海了,听说是去南极做考察项目,一时半会儿联系不上。
趁着盛祈玉不在,盛启廷更是想要干出一番大事。
第一天,连煋就收到来自凌迅集团的律师函;第二天,经侦队的人找上门来了。
连煋没办法,让连烬先出点钱,先填一填当初她所谓的挪用公款。
可盛启廷并没有罢休,他要的是三年前被连煋偷走的船舶技术图纸。
连煋等不及了,她必须要去太平洋一趟,把她藏在无人岛上的文件拿回来。
她记得,她在一个岛上埋下了一个保险箱,里面是凌迅集团技术机密文件、一份可以去北冰洋找金矿的电子海图、还有一个她当年用的手机。
她让邵淮帮忙和盛启廷周旋,而后开始偷偷收拾东西,准备再次出海,来回的行程应该是半个月。
正好,乔纪年刚结束一趟行程回来了,连煋找到他,“乔纪年,要不要出去玩?”
“你都想起来了?”昨天刚上岸,乔纪年看着还很疲惫。
“想起来了一些,但也不全,我需要出海一趟,你跟不跟我走?”
乔纪年抬起两只手,干燥粗糙的掌心搓了一把脸,拖着略显疲态的步伐,往卧室里走。
连煋跟在后头追问,“什么意思啊,到底答不答应,我这次可是带你去赚钱,都是为你着想。当初咱俩天天一块儿出海,你就不想重温旧时光?”
乔纪年从床底下拖出行李箱,往箱子里扔衣服,“我这不是在收拾东西了吗,对了,你和邵淮说了没?”
“还没说,我打算离开了再说,不然他肯定不让我走,我懒得和他告别,不想看到他伤心的小模样。”连煋坐到小沙发上,看着乔纪年熟练地收拾行李。
“就我和你吗?”乔纪年又问。
“还有连烬,我们先到琉球群岛往东的一个无人岛上,找一个东西,找到之后,我们南下去菲律宾,让连烬先回国,我们俩自己前往挪威。”
连煋做好了打算,先去琉球群岛找藏在岛上的文件,再南下到达菲律宾,让连烬拿着文件回国,帮她洗刷凌迅集团指控的罪名。
而她则是和乔纪年,从菲律宾坐飞机前往挪威,去交涉她那艘破冰船的尾款。
等拿到破冰船后,竹响和琳达会来找她,和她一起去找远鹰号,再去找金矿。
乔纪年又问:“你要去琉球群岛找什么东西?”
连煋蹙眉弄眼,撅起嘴,“还不是那个盛启廷,他找经侦队的人来查我了,我再这么干等着,迟早要被警察抓进去拘留。”
她无奈地两手一摊,“我当年把一些文件藏在琉球群岛那边了,只要去拿到那些文件,就能证明我不是挪用公款,也没有偷机密,都是盛祈玉签了文件让我干的。”
“那去挪威又是干什么?”
连煋眼睛又亮起来,“找黄金,带你发大财!”
她声音小了些,又补充道:“还有找我妈妈,我很想她。”
“你知道你妈在哪里?”
连煋用力点头,“知道,所有的航线数据我都藏在琉球群岛了,只要去拿到航线图,我就能去找我妈。”
“行吧,别搞砸了就行。”说话间,乔纪年收拾好行李,将行李箱立在墙角。
连煋:“对了,你这段时间是跑哪条航线了,我去淘金回来后,就没看到你。”
“是汪会长手下的货船,到美国运橄榄油,本来我不想去的,但汪会长亲自开口,说手底下缺人,我只能接下了。”
连煋自然知道汪赏,她以前和这位老太关系密切,但信息太多,一时半会儿捋不清,只能先放弃想这些。
连煋和乔纪年临时买了一艘杂散货船,以去菲律宾运输坚果和椰子为由,成功获得了出海许可证。
连煋只和姥姥,还有尤舒做简单告别。
晚上,就开车带连烬前往港口,乔纪年已经提前上了船,登记好了手续,正在码头上等姐弟俩。
商曜的直觉敏锐,隐约猜到连煋要离开,背着包堵在半路等她,连烬开车很快,差点把他撞飞,
商曜逼停了车,跑过来拉车门,“元元,带我走,求你了,我要和你一起走。”
“我是去给你找医生,你跟着我干嘛,快回家去!”连煋大声骂道。
“连煋,我求你了,我想和你一起走,你别再丢下我了。”
本来天气预报显示无雨,这会儿骤然雨滴飘落,一滴滴落在商曜脸上,他最近压力挺大,瘦了不少,这被雨打湿,看起来更憔悴。
“算了,上来!”连煋推开车门。
商曜上了车,和她坐在后座,抬手抹了一把湿漉漉的脸,将背包摘下,抱在身前。
连煋道:“正好,我的船上缺个厨子,你去了就负责做饭,别想着当大少爷,不然我把你扔海里喂鱼。”
“我都听你的,我爱你。”他牙关打颤,沙哑回话。
来到码头,乔纪年打着手电在等他们,看到商曜也来了,不由得皱眉:“怎么还带上他了?”
“反正人手不够,把他带上,到了菲律宾后,让他和连烬一块儿回来。”连煋把车上的几个大包都搬下,又问,“怎么还下雨了,应该没有风吧?”
“就是点小雨,不影响的,我们快点。”乔纪年先跳到了前甲板,往锚链舱去了,“快上船吧,我先去收锚。”
连煋扭头看还站在水泥坝上的连烬和商曜,“愣着干嘛,赶紧下去,我在这里扔东西,你们在底下接应我。”
雨滴愈发密集,三人都全部淋湿了。
连烬和商曜都没正经儿干过跑船的活儿,生怕会惹连煋生气,对她言听计从,纷纷跳到了船上。
连煋把几个防水背包往甲板上扔,“送到船舱里去,快点!”
随后,又去打开车的后备箱,先后提出四个物资包,往船上扔,海浪突然涌来,连烬和商曜在船上没防备,被荡得栽倒在甲板上。
浪花还不断打来,连煋在水泥坝上喊道:“把挡水板升起来,开关在船壁右侧那个红色摇臂上,往左边摇就行,别让水进到船里。”
连烬找到甲板壁上的摇臂,不熟练,这会儿又是晚上,还下着雨,怎么都没能把挡水板升起来。
“我就说不该带你们两个来,全都是废物!就会拖累我,什么事儿也干不成,当是来玩吗,废物,全都是废物!”
连煋急着要离港,这会儿也起了脾气,连烬和商曜都没有海员证,算起来,是偷偷带他们出海的,得赶紧离开,不然港口的巡查员可能会来检查。
她把最后两个物资包丢到甲板上,自己也跳进去,一把推开连烬,自己去升起挡水板,嘴里还不停骂人。
乔纪年在船舱里,听到连煋把连烬和商曜当狗一样骂,出来问道:“怎么了?”
“没事,可以走了!”连煋脱下完全湿透的外衣,擦了一把脸,“你去开船,我把缆绳解开。”
“好。”乔纪年又回了船舱。
“在这里干站着干嘛,淋雨好玩吗,滚里头去!”连煋又骂道。
连烬和商曜提起物资包,往船舱里搬。
连煋站到甲板最前方,心急地解着固定在水泥坝上的缆绳扣。
突然,密集雨幕之下,一道亮白的手电光照在她身上,她抬起头,看到是邵淮,他还穿着西装,刚从车上下来,头发全湿了,雨水顺着下颌往下淌。
他站在坝上看着她,又蹲下,手往下伸,握住她的手腕。
“我得走了!”连煋在雨中喊道,脸上布满了雨水,她说话时,眼睛眨得很快,减缓雨珠滴入眼里的酸涩。
“连煋,我以为我这次会幸福得久一点儿。”他缓缓放开了连煋的手。
抬眼看去,看到商曜和连烬也从船舱出来了,实在是不明白,自己为何总不在她的选择当中。
第70章
连烬拿着手电, 往连煋这边照,“姐,乔纪年问缆绳收好了没?”
连煋快速收回绳子, 折了折, 丢到甲板上,“好了, 让他开船吧。”
“好。”
很快,沉闷嗡响从船底传来,发动机启动了, 螺旋桨搅乱平静的海水,船体逐渐驶离。
连煋一直站在甲板上和邵淮对视,挥手对他大喊, “邵淮,如果盛启廷找你了,你记得帮我还钱, 等我这次出海回来, 赚到大钱了, 我就还你!”
邵淮站在岸上一动不动, 微微点头, 什么也没说, 就这么看着她, 直到货船远去了,船上航向灯的光圈一点点变小, 变弱。
商曜找了件雨衣过来, 往连煋头上罩, “回船舱里吧,别淋感冒了。”
连煋板着脸, 低头往船舱里走。
连烬打开行李箱,找出干净的衣服给她,“姐,先把衣服换了吧。”
邵淮突然而来的送别,让连煋心里不好受,接过连烬给的衣服,到另一个舱房去换衣服,很快,披着湿漉漉的衣服出来,她脾气还没消,看到这两人就来气。
“这么大个人了,还什么都不会,死皮赖脸跟我出来,就会给我添麻烦。”
连烬面色轻松,并不觉得连煋是在骂他,连煋自己决定带他出来的,可不是他厚着脸死缠烂打,死皮赖脸跟着出来的,只有商曜。
商曜一声不吭,没反驳,也没装可怜,低头乖乖听训。
船驶入了既定的航线,乔纪年设置好自动驾驶模式,回到会议舱,看到连煋坐在椅子上擦头发,连烬和商曜也都湿透了,衣角裤腿还在往下滴水。
舱内气压沉闷,似黑云聚绕,三个人看起来脸色都不好。
乔纪年走到连煋身旁,清亮地笑了一声,打破窒闷的气氛,“哟,怎么了这是,刚开航就吵架,还有这么远的路要走呢,可不能闹矛盾。”
“没事。”连煋起身,走到一旁的物资包前,打开物资进行分类。
乔纪年斜睨连烬和商曜,“拿好你们的包,我带你们去看房间。”
连烬和商曜各自提起地上的背包。
这是一艘适合十六名海员出行的小货船,里头的住宿舱都是按照十六人的标配,现在他们只有四人,房间绰绰有余。
乔纪年带他们到住宿舱区,“房间多,可以住单人间,这对门的两间,你们一人一间,自己选吧。”
他又分别看着两人:“换好衣服后,十峮1⑤2②7五二八①去刚才那个会议舱找我,连烬,你打扫一下卫生,把舱内进来的水都拖干净,商曜,我会带你去熟悉厨房的环境,以后你来做饭。”
两人都没说话,乔纪年又道:“难道连煋跟你们说,是带你们来度假的?”
连烬这才回话,“我知道了。”
两人各自进了房间,乔纪年重返会议舱,连煋还蹲在地上整理物资。
他蹲到连煋面前,和她一起收拾东西,凑头看她的脸,笑道:“至于这么气吗,他们第一次出海,都是新手,什么都不会,这不挺正常吗,教一教就好了。”
“我没气。”
“还说没气,脸都成苦瓜了。”乔纪年眼波柔和,还在盯着她,“我以前第一次和你出海,犯的错也不少,你那时候也没骂我啊。”
连煋闷声干活儿,过了一会儿才道:“我不是气他俩,我是气邵淮。”
“邵淮?邵淮也上船了?”乔纪年愕然,左顾右盼。
“没,他只是过来送我了,站在岸上,没下来。”连煋用烦躁的语气来掩饰自己的情绪,“天天就知道来找我,烦死了。”
乔纪年把物资包里的干菜都分出来,装进另外的塑料袋,“怪不得,刚我在船舱里,听到你喊什么记得帮我还钱,原来是对邵淮说的啊。”
“嗯。”连煋简单应了一声。
乔纪年利落干着手里的活儿,又道:“连煋,你是不是对邵淮的要求高了点,其实他已经很听你的话了,他只是来送你,又没坏你的事,有必要生气吗,还是说”
他别有意味地停住,歪头凝视连煋脸上的变化。
“嗯?”连煋抬起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还是说,其实你是对他失望?”
连煋加重了语气,“就是失望,大晚上的还来找我,烦死了。”
乔纪年笑了笑,“你是失望他不听话,还是失望他太听话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也开始装深沉了?”
乔纪年嘴角笑容如湖面泛波,趣意浓郁,“如果他和商曜一样,死缠烂打要上船,你到底是开心呢,还是会发火?”
“肯定会发火啊,不事先和我报备,就自作主张,这样的人,谁敢喜欢?”
乔纪年:“商曜不就是这样吗,看你多喜欢他啊。”
“我不喜欢他,一点儿也不喜欢他,他心理变态,我可不会喜欢这样的人。”
商曜和连烬分别换好衣服出来了,连烬自觉地听从乔纪年的吩咐,拿起一旁的拖把,默默拖地板上的水渍。
商曜走到连煋身旁,手足无措地问:“那个,我要干嘛?”
乔纪年拎起手中的食品袋,又指向角落的一袋大米,“你把那袋大米带上,我带你去厨房。”
商曜去扛起大米,跟在乔纪年身后,去了厨房。
这是专业的远洋货船,设备齐全,厨房配置完善,有两个大冰箱,旁侧还连接着一间冷藏库,里面堆放了很多塑料周转框,框里满满当当都是些可以长期保存的菜类,大白菜、洋葱、土豆、冬瓜、萝卜、山药
“你应该会做饭吧?”乔纪年转头看他。
“会的,肯定会。”
乔纪年指向冷藏库,“这些东西是我今早刚买的,大概够我们吃一个月。你作为船上的厨子,除了负责所有船员的伙食之外,对厨房所有的物资要很熟悉,菜烂了,不够了,你都要做好记录,然后和船长报备,是否需要补充物资。”
他又回眸看商曜,“可不能让我们大家饿肚子,不然就麻烦了。”
“船长是谁?”商曜问。
“我和连煋,你和谁报备都可以。”
“明白了。”
乔纪年又带他看了厨房的生火设备,船上的用电都是靠轮机室的发电机来供给,为了节约用电,也为了保证断电时,伙食能够正常供应,厨房都是靠烧煤做饭。
“好了,你弄点面条给大家吃宵夜吧,忙活这大半天,也都饿了。”乔纪年交代道。
“好好好,我明白了。”商曜撸起袖子,开始洗菜,极力证明自己。
乔纪年走到厨房门口,指着镶嵌在墙上的呼叫机,“这里有个呼叫机,按下红色按钮就能直接呼叫我和连煋的对讲机,有事情记得叫我。”
“知道。”
乔纪年回到会议舱,连煋还在收拾东西,连烬不在了,他顺着门口看过去,外面云歇雨收,连烬形单影只在拖地。
“不生气了?”乔纪年问道。
“我本来就没生气。”
两人配合默契地分类物资,又一起到轮机室做检查。
轮机室每天都要检查,按正常情况,应该有一个轮机员在这里值班的,但连煋和乔纪年经验丰富,两人合作分工就能干好这些活儿。
回到驾驶舱,所有仪器都在正常运行,电子海图的屏幕烁光点点。
乔纪年在驾驶舱放置了两张行军床,人手不够,夜里驾驶舱得有人守着,接下来,他和连煋都要睡在驾驶舱,轮流守夜。
虽然是简易的行军床,但乔纪年铺上了很厚的毛毯和羽绒被,枕头也很大,躺下去像被一个温暖软厚的茧洞包裹,非常舒服。
连煋坐在床边,摸了摸被子,“挺不错,比我上次去淘金时,条件好多了。”
“你去淘金赚了多少钱?”乔纪年也坐在自己的床上,随口问道。
连煋神秘兮兮不愿透露,故意装穷,“赚不到,这年头,钱可真难挣,我出去一趟,也就勉强混个温饱。”
“你要挣钱还不容易,邵淮这三年应该是回血了,再去割他一波不就行了。”他开玩笑着说。
连煋瞪了他一眼,也不生气,乔纪年说的是实话,要一下子搞大钱,只能从邵淮身上出。
“我是问他借钱,不是坑他。我在做一个伟大的冒险,一个一本万利的投资,等我成功过了,就能腰缠万贯,以后拿钱砸死你们。”
“什么样的冒险?”
连煋半靠着床,透过前方瞭望窗,目光平静看向远方,“暂时不能说,总之呢,富贵险中求,你要是愿意跟着我干,我就带你发财。”
“肯定跟着你啊,当初就是你带我上了贼船。”乔纪年也学她慵懒的姿势,一同看向透过钢质玻璃遥望外头黝黑的海面,“如果没有你,我可能一辈子都没想过要当海员。”
“你还不好好感谢我,我可是你的人生导师。”
乔纪年想了很久,又问:“连煋,你真的全部都想起来了?”
“差不多吧。”
“那当初为什么要骗我,我在码头上等了你一夜”
话刚说了一半,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商曜闯进来,“面条煮好了,快去吃吧。”
连煋起身,对乔纪年道:“走吧,夜还很长呢,我们有的是时间聊。”
看连煋脸色缓和了许多,商曜也不再战战兢兢了,讨好问道:“元元,你们在聊什么啊。”
“船上的事,你不懂。”
“哦。”
商曜已经把四碗面条都端到厨房外面的桌子上,面白葱青,每碗上都有荷包蛋,还有几块鸡肉,汤汁浓郁,看起来很不错。
连烬也进来,四人都坐定,商曜别扭地把其中一碗挪到连煋面前,“你吃这碗,这碗没放香菜。”
连煋拿过筷子,搅拌几下,低头吃了起来,发现底下别有洞天,面条里埋着一个鸡腿,她看了眼商曜,也没说什么,面无表情吃了起来。
商曜偷偷看她,看她吃得开心,自己也跟着开心。
晚上,连煋和乔纪年都睡在驾驶舱。
虽然是自动驾驶,但也得随时保持警惕,两人按三个小时的间隔轮流值夜,值夜的人可以小憩,但不能睡得太死。
半夜,乔纪年听到有轻微的震动声。
现在是他值夜,只是闭眼休息,没有深睡,听到震动立马醒了,起来循声找震动的来源,发现是连煋丢在手动舵旁边的卫星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是个奇怪的备注:深情哥。
乔纪年看向窝在行军床上睡觉的连煋,没叫醒她,按下接听,“喂,你是?”
邵淮听出是乔纪年的声音,问道:“连煋呢。”
“我和她轮流值夜,她刚睡着了。”
“嗯。”邵淮声音小了些,“她这次带你们出海是要干什么?”
“不知道,说是去某个无人岛上拿点东西,她没说仔细,我也没多问。”
邵淮沉默了片刻,不得已卸下尊严,主动问:“连煋有没有和你说过,为什么不带我一起去?”
乔纪年笑了,“你别想太多,她这是心疼你,不想让你跟着出来受苦,你不知道新水手得干多少活儿,她心疼你,才不带你一起来呢。”
乔纪年说得没错,次日,商曜和连烬总算明白,连煋这样独来独往,来去如风的性子,为何在他们三言两语的哀求下,就带他们上船了。
船体是钢板焊接而成,在远洋途中,空气湿度大,船体很容易生锈。
水手的日常工作,就是进行甲板保养维护,除锈补漆,这可不是轻松的活计。
吃过早饭,虽然人员少,但连煋和乔纪年还是按照寻常的跑船流程,开了个早会,来确定一整天的工作内容。
今天没什么大事,除了正常航行,就是进行清理甲板和维护保养。
乔纪年去驾驶舱看守,连煋开始教商曜和连烬干活儿。
领他俩去库房,换了连体橙色工作服,穿上雨靴,再带他们到大舱舱盖上方,检查有没有生锈之处。
发现有生锈的地方,要用气动除锈锤,把锈块敲掉,再用气磨机把磨平,清理垃圾,最后进行补漆。
连烬和商曜以前哪里干过这种体力活儿,一上午的时间,在连煋的指挥下,汗流浃背,工作服都湿透了。
乔纪年去轮机室检查过后,很正规地做好检查记录,带上来给连煋看。
他看了一眼正在敲锈的商曜和连烬,在连煋耳边低笑:“还好你把他俩带来了,不然这些活儿,全都得我们两个干。”
他伸手撑在后方的栏杆,望向碧蓝的天,“以前我当水手时,最讨厌的就是敲锈了,敲得我都想吐。”
“对了,你什么时候能考船长证?”连煋问道。
“今年再熬一年,资历就够了,明年应该可以考,不过我还不确定要不要考。”
“为什么不确定?”
“出海很累的好不好,一上船了,也没个人说话,时间久了很容易抑郁的。”
连煋看向他,眨眨眼睛,“那你现在抑郁吗?”
“还好,和你在一起挺好玩的。”
连烬和商曜敲了一上午的锈,本以为下午可以休息了。
结果连煋早早就去油漆室调油漆,补漆用的油漆各有不同,得自己调,加固剂加多加少都不行,底漆和面漆的调量也各有不同。
连煋调好油漆,把连烬和商曜叫过来,“先去涂油漆,把今早敲过锈的地方都补上漆,今天先涂两遍底漆,明天再补上一层面漆。”
连烬和商曜不敢有怨言,提起油漆桶就开始干活儿。
生锈的地方最好不要暴露在夜晚的湿气中,会加重腐蚀,所以得要在天黑前把底漆都补好。
眼看就要日落了,连煋催得很急,一直让他俩快点,连煋和商曜上船了就是水手的身份,水手就得干这些活。
两人干得满头大汗,头一回尝到出海跑船的苦。
而且连煋也是真不含糊,把他俩当成劳工在用,该训的训,该骂的骂,船长的威风拿捏得毫不掉分。
日落了,乔纪年出来,看到这两人还在补漆,问道:“连煋呢?”
“她去轮机室了。”商曜道,他腿脚发麻地走过来,低声凑近了些,小声问乔纪年,“每天都得干这么多活?”
“肯定啊,我们都分工好了,这船上,你们两个是水手,敲锈补漆,做好船体的保养维护,就是水手的工作。”
他拍拍商曜的肩膀,“现在连煋是船长兼轮机长,我是大副兼水手长,你们别心理不平衡,我和连煋身兼数职,工作强度可比你们大多了。”
“那补漆要补到什么时候,听连煋说,补完底漆还要补面漆,我都听不懂,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商曜早没了在陆地上贵公子的骄横,这会儿被连煋磨成了老实苦工。
乔纪年笑得慵懒,“加油吧,我刚上船时,两个月刷了将近五十桶油漆,习惯了就没那么累了,加油。”
商曜心疼了,但不是心疼乔纪年,而是心疼连煋,“我家元元刚上船时,也要受这样的苦吗。”
一想到连煋风吹日晒天天这么刷油漆,他像吞了黄连,又苦又涩。
乔纪年双手抱臂,看向在下方准备换缆绳的连煋。
“连煋还好吧,她是正规统招海事院校出来的甲板学生,对于她那样的学生,船长是把她们往驾驶员方向培养,不是来当水手的,不用专门干这些,普通人才需要从底层水手开始混起来。”
连烬也竖起耳朵听,问道:“我姐现在是什么资历?”
“她有甲一的三副证,不过按她的经验和能力,都可以当船长了。”乔纪年有种从容的自信,扫视连烬和商曜的表情,“你们就放心吧,跟着连煋出海,一定能平安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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