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手心的兔子拼命挣扎起来,像是听懂了顾明昼的话似的,顾明昼登时起了兴致,指尖在兔子的脑袋上点了点,笑意沉沉:“你听得懂?听说生出灵智的兔子,更加滋补。”
沈洱不可思议地听着他的话,连忙一口咬在顾明昼的手腕上。
这个混账,居然想把他吃了,向来只有他沈洱吃别人的份,哪有被人吃的时候!
“逗你的。”顾明昼敛起笑意,淡声道,“你运气好,我今天没时间。”
沈洱简直想脱口几句脏话骂死他,但又怕暴露身份,会被顾明昼直接抓回山洞封印。
幸好他的原型没有半分邪气,顾明昼看不出他的身份。
他得冷静,否则又要被封印百年,他实在不能再等一个百年了。
顾明昼抬眸望向不远处邪气横生的山洞,心思飘远,手指随意地抓起沈洱,在小兔子柔软的脊背上反复摸过。
瘴气太浓,再往上走,怕是他也会受到毒瘴的侵袭,等到夜里月亮出来,天地灵气浓郁的时候,兴许可以破开这些毒瘴。
沈洱不知他在琢磨什么,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好像不听使唤了似的,被顾明昼的手指一摸,浑身竟开始慢慢发热,像患了风寒般晕晕乎乎。
脊背的触感清晰无比,每一次抚摸,如同一片轻柔的羽毛在沈洱的心尖缓缓拂过,痒痒的。
他翻过身,想让自己逃脱那只大手的控制,可顾明昼的手却很快又按了上来,放肆至极地在沈洱柔软的腹毛上缓慢揉捏。
沈洱的眼角抑制不住地冒出些水汽来,完全丧失了逃跑的力气,爪子挠了顾明昼几下,力道却软绵绵的,像在给顾明昼挠痒痒。
被仇人摁住摸了又摸,简直是奇耻大辱!
哪怕不为了掩藏身份,这件事沈洱也绝不会说出去。
顾明昼思索着破瘴之法,全然没注意到沈洱的变化,更没发现沈洱颤抖的耳朵和欲哭无泪的神情。
不知撸了兔子多久,等他回过神时,兔子已经失去力气瘫软在地,耷拉着小脑袋,尾巴却高高翘着。
顾明昼有些奇怪,好整以暇地掀了掀眼皮,淡声问,“这么爽?”
爽你大爷!
沈洱没力气骂他,眼底蕴着一汪水汽,就连沈洱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被顾明昼抚摸会出现这种情况。
他现在只希望顾明昼赶紧滚蛋,离他远一点,不要再碰他了。
然而下一秒,那只手却在那沈洱软乎乎的毛绒团子似的小尾巴上捏了一把。
“问你话呢。”
刹那间,沈洱浑身如同通电了般颤抖了瞬,难以言喻的愉悦从尾尖传达到身体的每个角落,泪水终是没绷住,稀里哗啦地掉了出来,而后,沈洱只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
四周忽静,万籁无声——
他,竟然晕了。
晕死之前,他依稀听到头顶传来一道慵懒的嗤笑,
“真是只色兔子。”
*
第一次被封印是三百年前。
深冬,山上覆满白雪,左右护法杀掉一只百年虎妖,将虎妖的尸体送上祭祀坛。
沈洱身着一袭羽缎雪绒,身上沾着虎妖星星点点的血迹,像盛放在衣摆的艳丽梅花,眉眼间尽是矜贵和倨傲,他是夙冥后代,是天下之主,以天下所有恶念为食,恶念不尽,沈洱便会不死不消,恶念越强,沈洱便会越来越强。
所以自诞生起,他便被妖魔鬼怪们众星捧月般尊崇敬畏。
虽然那时沈洱方满十八岁,是当时最年轻的大邪,但从未有人胆敢违背他的意思。
沈洱抬一抬眼皮,便有无数妖魔争先恐后地献殷勤,哪怕想吃天边的鲲鹏,也会有人亲手捉来煎炸烹煮讨好于他。
他垂下头,指尖轻点在祭坛上虎妖额头,这只吃过数十人的妖,恶念浓重至极,怨气放出必定生灵涂炭,可对于沈洱来说却是鲜美的大餐。
指点触及虎妖的刹那,无数恶念像黑烟一般逃窜出来,再被沈洱吞噬殆尽。
吃完恶念,沈洱餍足地勾了勾唇,满意地坐回自己的宝座上,俯视着祭坛下跪拜的子民。
可下一刻,噩梦开始。
一个白衣剑修提剑而来,立在山端,远远凝望着他。
沈洱甚至不知道对方是从何时出现在那里的,就像一个鬼魅般无声无息。
“竟还有送上门找死的蠢货?”
他那时天下无敌太久,年轻,气盛,不知人间险恶。
剑修没有回答他的话,漠然立着,眉宇像被厚重的云雾所遮掩,看不清神色。
半晌,沈洱看到他缓缓从腰间抽出剑来,随后如同一道闪电般疾速朝自己冲来。
一剑穿心。
那是沈洱第一次知道心口凉飕飕是什么感觉,胸间被凌厉可怖的剑风破出一个大洞,无尽冷风钻进来,沈洱却像失去知觉般木然立着。
好在铺天盖地的疼痛过去之后,沈洱的身体开始自愈,他是此间大邪,是恶念凝聚的邪物,身体不死不僵,哪怕碎成烟尘也能重生。
“果真是极邪之物。”
剑修察觉到,低笑了声,随后掐住了沈洱的喉咙,将他掼在身后的宝座上。
左右护法想来助阵,皆被他一剑挥退数十米。
沈洱恼怒地抓住对方的手腕,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抽出手,不紧不慢地咬破指尖,在自己的额头画下咒语。
他气得要命,偏又动弹不得,连话都说不出口。
被掐到窒息,眼前渐渐模糊的时候,他听到对方淡淡的声音,
“夙冥,每隔百年,我会再来找你。”
“记住封印你之人的名姓。”
“吾名,顾明昼。”
顾明昼。
他听说过的。
一瞬间,沈洱心底只剩无穷的恐惧和绝望。
从封印世家的顾家诞生的世所罕见的天才,顾明昼年纪轻轻,便可以将无数大妖大邪抹杀或封印。
曾有几个属下提醒过他,让他这几天躲着些风头,不要被顾明昼找上来。
可顾明昼还是来了。
此子强得令人毛骨悚然,他根本毫无还手之力,不仅如此,对方就像在玩弄猎物般,冷血无情地感受着他的痛苦,甚至还要每隔百年来折磨他一次。
这是人吗?
这是鬼吧!
他不能坐以待毙,堂堂夙冥大邪后代,怎能被一个毛头小子当狗杀?
封印将成之前,沈洱使出全身力气,近乎本能地在顾明昼的手腕上狠狠咬了一口。
男人诧异地松手,低声笑了笑,“你是兔子么,急了还会咬人?”
那只手放过了沈洱的颈子,却向下玩味地游去,顾明昼边绘制封印,边意有所指地开口,“巧了,我最喜欢兔子,给我摸一摸,尽了兴,兴许我会饶你不死……”
沈洱:?
他大惊失色,满面羞红,“你个畜生,连本座也敢摸,本座跟你拼了!”
可他却完全没有反抗的力气,男人的手像条游蛇逐渐向下,眼看就要摸到那不能触碰的底线时……
一个白发老奶奶竟突然冲了出来。
“宝贝孙孙,千万不可被人类摸到肚子和尾巴,吾们夙冥一族,自古不以原型示人,就是因为被人类摸到禁忌之处后会怀孕的!”
沈洱愕然地看向她:“祖奶奶,你怎么还活着?”
奇怪,祖奶奶不是早就死了么?而且这些话未免太离谱些。
“傻孩子,祖奶奶专门来给你托梦的,千万记得,你被摸了就会怀孕……会怀孕……怀孕……孕……”
祖奶奶的身形带着回音渐渐远去,下一刻,沈洱猛然惊醒。
他吓得满头大汗,惊恐万状地看向四周,早就没了顾明昼的身影。
方才那竟只是一个噩梦,一个关于顾明昼想摸他的下流噩梦。
顾明昼摸完兔子,走了。
兔子被摸完,哭了。
祖奶奶的话仿佛还回荡在他的耳边,可夙冥一族的禁忌之处,早已被顾明昼摸了个遍。
沈洱慌乱失措地看向自己的小腹,居然真的微微隆起,之前可绝对没有这么多肉的。
他完了,他完了!
好消息,顾明昼没发现他的身份。
坏消息,他怀了孩子。
顾明昼的种!
祖奶奶为什么不早点托梦,沈洱泪流满面。
现在怎么办,他虽是大邪,但也算男人,男人生子算怎么回事,更何况顾明昼是他的死敌,他怎么能怀顾明昼的孩子?
这三百年里,他做梦都想把顾明昼杀了。这个人面兽心的混账冷血人类,却使他怀了孩子。
夙冥历代都是自恶念中诞生,可哪有大邪从肚子里诞生的,夙冥代代相传,一代出生,上一代就失去价值。他的孩子,岂不就是下一代的夙冥大邪。
沈洱当初被封印时才十八岁,只过了十八年好日子,就被封印了三百年!
刚突破封印就要把重任交接给下一代,那他干嘛来了,专门诞生出来当顾明昼的背景板吗?
满腔悲愤在沈洱的内心喷涌欲发,十指攥紧地面的鲜草连根拔起,他暗暗发下毒誓,就算怀孕,他和顾明昼的血海深仇也不能化解。
他要报复顾明昼,无论用什么办法,陷阱、阴谋、毒计,只要让顾明昼痛不欲生就好。
忽然间,一个计划在沈洱心底浮现。
他被顾明昼乱摸,怀了顾明昼的孩子。
于情于理,这都是顾明昼的错,而他是受害者,只要他能让顾明昼对自己腹中这个孩子产生心软和爱护,顾明昼必定不舍得对他下手,人类,一旦有了软肋,就全是破绽。
取得顾明昼的信任后,他再趁顾明昼掉以轻心后——
一刀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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