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寒光一闪,沈洱猛地后退,衣摆却被长剑死死钉在原地,捅出个大洞。淡青色的锦缎被撕裂,绣着清丽唯美的白色山茶花的衣角像被长剑斩落了花枝,无力地飘落在地。
“这是本座的新衣服!”沈洱睁大双眼,心都好像被这一剑捅碎般,气得一脚踹过去,竟把面前人直接踹出了洞口。
男人在地上滚了几圈,感觉肋骨都像是被踹断了似的,疼痛难忍。
他堪堪爬起来,啐出口血,“不愧是夙冥大邪,实力名不虚传,但师弟的仇我一定要报。”
沈洱心疼地扯起自己的衣角,上面的撕裂的布料简直像在沈洱心口开了个洞似的。
这可是他好不容易冒着生命危险,从顾明昼那求来的衣服,很贵很贵的布料。
“既然你知道本座名号,想必已经做好了把小命留下的觉悟。”沈洱手中积攒一股邪气,缓缓朝男人走去,眼眶红透,这一刻瞬间理解了那天骂他的那个纨绔少爷:“这件云绣贵得能买你一条命,让你一剑给本座捅破了,你怎么赔?”
男人愣了愣,望向沈洱那件衣服,竟真是云绣,还是当下最时兴的款式,确实听说过这衣服贵的离谱,一件要他一年的俸禄才买得起。
他啐了口血,转移话题道:“我师弟的命不是命?你杀了我师弟,二者已经抵消了!”
沈洱:“?谁跟你抵消,本座又没有杀顾明昼,而且怎么就这么轻易抵消了,你不是来帮顾明昼报仇的么?”
男人怒极反笑:“好一个不是你杀的,我师弟奉命来此封印你,如今他不见踪影,你却生龙活虎,难不成是我师弟放你出来的?”
“是我放出来的。”
话音落下,男人和沈洱同时朝洞口看过去。
顾明昼抱着一桶刚洗过的衣服,眉眼淡淡,手心还捏着块皂角,活像刚做完活计回家的勤劳寡妇。
男人呆滞在原地,不可置信地把顾明昼从头到脚看了个遍,见鬼一样咽了咽口水,“顾师弟,你没死啊……”
他本来都想好给顾明昼写什么碑文了。
“劳苏师兄挂念,我好得很。”顾明昼把那桶衣服塞进沈洱怀里,十分熟稔地招呼沈洱去晾衣服,“出去晾衣服,我和师兄有话要谈。”
沈洱张了张口,想先跟顾明昼告状这人捅坏他衣服的事情,可转念一想,这个不速之客真的和顾明昼认识,听起来还是同门师兄这种亲密关系,想必顾明昼肯定不会再追究了。
他扁了扁嘴,抱着木桶走出山洞,临跨出洞口前,还不忘回头恶狠狠瞪了一眼那人。
“顾、顾师弟……”苏卿言忍不住开口,“你就这么放夙冥出去了?”
这可是大邪,扶风山上最强大可怖的大邪,听长老们说,三百年前夙冥在整个修真界都是翻云覆雨数一数二的无上邪尊,座下有十三员妖魔猛将,两名强大的上古护法,和一个专攻心计阴险狡诈的军师。
顾明昼怎可就这么轻易地放他去……晾衣服?
“无妨,他不会伤人。”顾明昼规矩合礼地为苏卿言斟茶,手法娴熟,稳重自然:“师兄在此就当自己家一样。”
苏卿言:……
怎么才能当自己家一样??
大哥你是不是忘记这里是封印之地,山洞外面满是瘴雾邪气,还住着一个上古大邪?
上古大邪不会伤人,这话真的有信服力吗,刚刚他就差点被杀了!
苏卿言费解地望着他,分明只过去半个月,他却好像不太认识面前的顾明昼了,他印象里的顾明昼,好像不会主动帮人洗衣服,更别提对大邪心慈手软。
犹豫半晌,苏卿言伸出手,拍在顾明昼额头上:“师弟,你是不是被他灌药了?”
顾明昼默了默,“没有,你到底来干什么的?”
被他这么一提醒,苏卿言从震撼中缓过神来,连忙从怀里取出一个红色信封,递给顾明昼。
顾明昼眉头微蹙,伸手接过。
信封很薄,似乎被殷红色的花汁浸染过,散发着淡淡的香气,信封正面用金笔勾着几个字。
他拆开信,一行行看过去,神色渐次冷肃起来。
半晌,看完信,顾明昼毫不犹豫地将信撕碎,破碎的纸屑从颤抖的指缝间掉落,像一片片血色的花瓣。
苏卿言将他的动作尽收眼底,声音微沉:“今晨顾家派人送来的急信,你打算怎么做?”
顾明昼没有回答。
眸光落在地上碎纸,顾明昼的指尖紧紧掐入掌心,近乎掐出血来。
——顾家要和楚家体弱多病的嫡女联姻,楚家上下极疼爱这个嫡女,担心她在夫家会过不好,便开出条件招郎入赘。
顾家想要楚家的家传至宝,赤练符篆卷轴,可又不愿让自家儿子入赘给这样一个病秧子,便推出他这个早已不在顾家多年的弃子,以祖母的名头要挟他回去完婚。
顾家是当真要榨净他身上最后一分价值不可。
见顾明昼神色,苏卿言清楚了他的意思,稍稍压了压眉,缓下声音劝说道:“我知道你恼火,可宗主说让你回家看看,你已有两年未曾见过你祖母和兄弟姐妹,说到底,老人家还是盼你回去的,听顾家人说,老人家病重,可能……熬不过入秋了。”
祖母是顾家唯一对顾明昼有养育之恩的人,其他人,都恨不得顾明昼这个天煞克星早些死了干净。
如今祖母却也要离开他了。
自从十八那年,被顾家驱逐送到颐清宗后,他便再也没回去过。
没想到再碰上与顾家相关的事,竟是要他回去入赘联姻。
可要他回顾家,如了顾家人的意?
绝不。
顾明昼眯了眯眼,眸底掠过一点寒光。
“喝茶吧。”苏卿言叹息了声,端起茶盏轻轻吹去浮沫,抿了一口,“你不在的这半个月,顾家人其实来了好几回,你若不愿去,我依旧照常帮你打发了便是。”
顾明昼摇了摇头,他知道顾家人绝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再拒绝下去,说不准会直接到扶风山来找他。
正思索着办法,却听对面苏卿言开了口,
“师弟,顾家的事先搁在一旁,你和夙冥究竟……”
忽然间,洞口外传来慢悠悠的脚步声,沈洱不知从哪摘来的梨子,喜滋滋地嚼着,“衣服都晾完了。”
听到他回来,苏卿言连忙收声。
可见到沈洱回来,顾明昼不知想到什么,微微怔了片刻,说道:“这亲成不了。”
苏卿言:“嗯?”
“多谢苏师兄提点,我想到办法了。”顾明昼忽然露出笑意,起身走到沈洱面前,将沈洱搂在怀中,“介绍一下,苏师兄,这是我怀胎半月的结发妻子,沈洱。”
沈洱:?
苏卿言:?
“什么?!”苏卿言猛地从凳子上起身,语无伦次地指着沈洱道:“你就算不想成亲,也不必撒这样的弥天大谎,他是男儿身暂且不论,夙冥可是上古大邪,顾明昼你疯了不成?”
沈洱挣开顾明昼擅自搭上来的胳膊,嫌弃道:“谁是你结发妻子,别血口喷人栽赃陷害。”
闻言,顾明昼淡淡笑了声,说道:“尊上不是怀了我的孩子么,于情于理我都得给你一个名分。就这么定了,从今天起你是我结发妻子,肚子里有我的孩子,明日一早便跟我回顾家见父母族亲。”
“见你父母族亲?”沈洱皱了皱眉,道,“本座有什么好处?”
顾明昼眯了眯眼,皮笑肉不笑道:“这段日子不用再读书了,而且可以让尊上随意在外界放风,美酒美食伺候,如何?”
听到可以不用读书,沈洱就已经心动了大半,更别提出去放风还有美食大餐可以吃,他故意撇了撇嘴,上下扫视过顾明昼,试图再榨出些好处来:“没什么诚意啊,本座可是要牺牲自己清白名声,你就给出这么点好处,打发要饭的呢?”
“那算了。”
沈洱连忙紧紧抱住他胳膊:“夫君我愿意。”
苏卿言愕然地看着顾明昼和沈洱:“你们真是疯了,不可理喻……”
顾明昼居然能想出和大邪假扮结发夫妻的办法来逃避成亲,这也就算了,这个堂堂上古大邪夙冥怎么也一点底线都没有?
“顾师弟,”苏卿言觉得自己有必要想办法阻止顾明昼再往歪路上走了,“你清醒一些,大邪与你我不同,天生邪物一旦被放出去,有朝一日必定会为祸世间,千万不要被他单纯无害的表象迷惑!”
“多谢师兄提醒,但我意已决,明日便启程归家。”顾明昼风轻云淡地道。
苏卿言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行,就算你真能控制夙冥,让他不要惹出祸端,可他是男人啊,你带个男人回去说你有了结发妻子,成何体统,你说这男人肚子里还有孩子,谁会相信?”
闻言,顾明昼抿了抿唇,低声说道:“可他的确怀了我的孩子,手腕上有红痣可以证明。”
“什么破痣,你们才认识半个月,你把师兄当傻子哄骗是不是。再者男人怀孕这话,你觉得说出来顾家会相信么……”
闻言,顾明昼似乎意识到了问题所在,沉思片刻,“那么师兄以为如何?”
话音落下,苏卿言被他问得一愣,莫名跟着沉思片刻,
“呃,最起码也要穿女装吧?”
沈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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